摘要:周五下班,我特意换了件没起球的衬衫,去见李姐介绍的第一个相亲对象。约在人民公园的凉亭,这地儿我熟,小时候常来逮蛐蛐。傍晚的风裹着广场舞的音乐,穿碎花裙的大姐们在路灯下踢毽子。我靠着石柱子等,手里攥着瓶冰镇汽水,瓶身凝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跟我这会儿的心情似的,
我今年四十五,在机床厂干了快二十年,前年离的婚。
女儿判给前妻,现在读高中,每周回我这儿吃顿饭。
说起来也不是没人催,我妈隔三差五打电话,开口就是“你王姨她表妹的同事……”,听得我脑仁儿疼。
可上个月体检,医生说我低压偏高,建议找个人搭把手过日子,我盯着体检单上的“注意劳逸结合”,突然就动了心思。
周五下班,我特意换了件没起球的衬衫,去见李姐介绍的第一个相亲对象。约在人民公园的凉亭,这地儿我熟,小时候常来逮蛐蛐。傍晚的风裹着广场舞的音乐,穿碎花裙的大姐们在路灯下踢毽子。我靠着石柱子等,手里攥着瓶冰镇汽水,瓶身凝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跟我这会儿的心情似的,慌里慌张。
“陈哥?”有人喊我。抬头看见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齐耳短发,手里拎着个布包。她自我介绍姓周,在超市做收银。我忙把汽水塞进裤兜,伸手想握又缩回来,改摸后脑勺:“你好你好,坐吧。”
周姐说话挺直接,上来就问我房子多大,有没有贷款。我如实说,老小区的两居室,房贷早还清了。她点点头,又问我退休金能拿多少,女儿以后结婚要不要帮衬。我喝了口汽水,凉丝丝的直灌嗓子:“大姐,咱这是相亲呢,还是填申请表啊?”
她脸一板:“不把家底说清楚,咋知道合不合适?我前夫就是藏着掖着,离了婚才发现欠了一屁股债。”我没接话,盯着远处追猫的小孩发呆。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影子在石凳上动了动,说下个月儿子要买房,首付还差十万。我把空汽水瓶捏得嘎嘎响,说我女儿下个月要报补习班,学费还差三千。
第一场相亲就这么黄了。回家路上,我路过夜市,买了俩烤鸡腿边走边啃。油汁儿滴在衬衫上,我也懒得擦。想起刚工作那会儿,跟前妻处对象,俩人蹲在夜市吃炒粉,她把鸡蛋都挑给我,说“以后你挣钱了,得给我买金镯子”。后来镯子买了,日子却过散了。
隔了两周,张姨又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姓吴,在菜市场卖水产。约在她档口见面,我特意带了盒茶叶,想着生意人喜欢实在东西。老远就看见她站在摊位前,戴着手套杀鱼,刀起刀落的利索劲儿,跟我在车间铣零件有得一拼。
“陈大哥来了?”她冲我笑,围裙上还滴着水。我把茶叶递过去,她擦了把手接过来,直接拆开放进柜台:“正好,我那口子爱喝茶,不过他喝不着了,走了三年多了。”我哦了声,不知道该接啥话。她递来个马扎,让我坐,自己继续剖鱼:“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有俩儿子,大的结婚了,小的还在上大学。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咱搭伙过,我也不图你啥,就盼着老了有个人说说话。”
我看着她沾着鱼鳞的手,突然想起我妈杀鱼时也是这样,手腕子上的银镯子跟着晃。吴姐说,她每天四点就得起来进货,晚上收摊后还要去幼儿园接孙子。“累是累点,”她把剖好的鱼装进塑料袋,“可你说咱这岁数,不就是图个热闹吗?一个人在家,连个递拖鞋的都没有。”
我帮她把空水盆搬到三轮车上,她说下周要去给小儿子送生活费,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去。我抬头看天,晚霞红得像她杀的三文鱼,模棱两可说回去想想。路过卖金鱼的摊位,几条小锦鲤在玻璃缸里撞来撞去,我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跟吴姐说了声有事,转身就走。
第三回相亲是在咖啡馆,这地儿我还是头回来,一进门就被香得打了个喷嚏。约的姑娘姓林,比我小八岁,在商场卖化妆品。她穿件白色针织衫,指甲涂得通红,跟我打招呼时,一股子玫瑰香水味扑过来。
“陈哥平时喜欢干啥呀?”她搅着咖啡,勺子碰着杯壁叮当作响。我说平时就上班、做饭、看看电视,偶尔跟同事下下棋。她笑起来,露出颗虎牙:“那多没意思啊,我平时喜欢去健身房,还报了个插花班。人生苦短,就得及时行乐嘛。”
我点点头,端起咖啡杯,苦得直皱眉。她问我有没有去过音乐节,说去年她跟闺蜜去看演唱会,在台下蹦了一晚上。“陈哥你呢,”她托着下巴看我,“有没有做过什么疯狂的事?”我想了想,说前年跟厂里同事去青岛,喝多了在海边光脚跑了半夜,算吗?
她笑得更欢了,说那叫释放压力,挺好的。然后开始讲她前男友,比她小五岁,会弹吉他,俩人经常去自驾游。“不过后来还是分了,”她搅咖啡的动作突然加快,“他说我太老了,跟不上他的节奏。”我哦了声,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女儿发来的消息:“爸,下周家长会你能来吗?”
从咖啡馆出来,天已经黑了。我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看着对面商场的LED屏循环播放着化妆品广告,林姑娘说的“及时行乐”还在耳边晃悠。一辆洒水车开过,溅起的水花湿了裤脚,我突然觉得累,掏出根烟点上,想起女儿出生那年,我在医院走廊里也是这么一根接一根地抽,心里满是欢喜。
转眼入了秋,我妈打电话说,小区里跟我同年的小刘都二婚了,让我别挑三拣四。我正蹲在厨房擦油烟机,油垢糊得满手都是,没好气地说:“您要是觉得小刘好,让他跟我过呗。”我妈骂我混,说给我找了个靠谱的,姓林,丧偶,在小学当保洁,让我明天务必去见一面。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了个大早,把皮鞋擦得锃亮,还特意去理发店剪了头发。约在小区附近的早茶店,我到的时候,林姐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她穿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头发扎得整整齐齐,面前摆着一笼蒸饺和一碗白粥。
“陈师傅吧?”她站起来打招呼,声音清亮,“我听李姨说,你会修家电?我那洗衣机最近老响,也不知道啥毛病。”我愣了下,说:“会倒是会,等会儿吃完我去看看?”她笑着点头,递来双筷子:“快吃吧,这家的蒸饺可鲜了,我早上四点多就起来排队买的。”
我们边吃边聊,她说她丈夫走了五年,儿子在外地打工,平时就她一人住。“我不爱跳广场舞,”她咬了口蒸饺,“就喜欢侍弄花草,阳台上种了二十多盆呢。”我跟她说我在机床厂的事,说女儿喜欢画画,说我每天下班会绕路去买她爱吃的酱香饼。她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两句,说“小姑娘爱画画好啊”,说“酱香饼得多搁点葱才香”。
吃完早茶,她带我去家里看洗衣机。那是个老式小区,六楼,没电梯。她走得慢,我故意放慢脚步跟在后面。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果然摆满了花盆,绿萝垂下来的藤蔓扫着窗台。洗衣机在卫生间,我蹲下身检查,发现是皮带松了,说换根皮带就行,明天带工具来修。
她端来杯茶,说:“不急,你先坐会儿,尝尝我炒的瓜子。”我们坐在客厅里,她把瓜子仁剥出来放在我面前的小碟里,说这是她自己种的向日葵收的籽。阳光从阳台斜照进来,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我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晒过太阳的棉被。
从那以后,我常去帮林姐修这修那,说是修东西,其实更多时候是坐着聊天。她会把刚蒸好的包子给我留两个,我会帮她把阳台上的花盆搬去晒晒太阳。有回下大雨,她晾在外面的被子忘了收,我冒雨冲出去抢回来,浑身淋得透湿。她一边埋怨我傻,一边递来干毛巾,说:“你呀,跟我家那口子似的,总爱犯轴。”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想,或许这就是中年人的缘分吧。没有年轻人的轰轰烈烈,却像保温杯里的茶,初尝清淡,细品回甘。第二天,我特意去花店买了束康乃馨,敲开林姐的门时,手心里全是汗。她开门看见花,愣了好一会儿,说:“这辈子还是头回有人给我送花呢。”
现在,我每周会去林姐那儿吃三顿饭,她会把我的衬衫熨得平平整整,叠好放在衣柜里。女儿说,林阿姨看着就和善,让我别再挑了。昨天路过人民公园,看见张姨在跳广场舞,她冲我喊:“小陈,啥时候喝你喜酒啊?”我笑着摆摆手,看见林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给我织围巾,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幅暖融融的画。
中年人的相亲记,没有太多浪漫桥段,有的只是柴米油盐里的相互惦记,是修洗衣机时递来的扳手,是剥好的瓜子仁,是下雨时抢收的被子。我们都曾在生活里摸爬滚打,深知温暖的可贵。就像林姐说的:“往后啊,咱就好好过日子,你做饭我洗碗,你修家电我种花,比啥都强。”
这会儿,我正坐在林姐家的阳台上,看她给多肉浇水。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是《最炫民族风》。我掏出手机给女儿发消息:“丫头,周末带林阿姨做的红烧肉回家吃啊。”屏幕亮起,她秒回:“好嘞!爸,你终于不孤寡啦!”我笑着摇头,抬头看天,秋高气爽,云朵白得像林姐蒸的包子。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年纪吧。经历过风雨,却依然相信彩虹;尝过生活的苦,却更懂得甜的珍贵。中年人的爱情,不在山盟海誓,而在清晨的一碗粥,傍晚的一次散步,和深夜里一盏为你留的灯。
我掐灭烟头,起身帮林姐搬花盆。她回头看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陈师傅,明天咱去把户口本复印了吧。”我嗯了声,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了我们脚下的路,平平淡淡,却踏踏实实。
这就是我的相亲记,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只有两个中年人,在岁月的褶皱里,慢慢靠近,慢慢温暖彼此。就像歌里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而我们,正走在这条路上,不慌不忙,满心欢喜。
来源:老李唠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