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理赔金额八十万,因为我在泰国医院的孕检报告,理赔金额变成了一百二十万。
第二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找到了我们出车祸的司机。
如果我的灵魂可以进入阿洺的身体,
那么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阿洺的灵魂进入了司机的身体?
或者,同我尸体一起火化的是个陌生的司机灵魂?
如果万一是这样,
那阿洺能不能接受我们以两个大老爷们的身体在一起呢?
如果真是这样,泰国手术这么发达,总有办法的。
我胡思乱想地安慰着自己。
司机重伤昏迷。
他的妻子十分警惕得看着我和我从国内请来的翻译。
我将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司机妻子死死握着脖子上挂着的佛像。
司机这么久一直在昏迷,
医疗器械和救治花费很大,家里已经卖了房子。
大夫说再交不上医药费,就要放弃治疗。
我带着翻译兑换完现金直奔医院缴费处,
翻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折合过来,一天将近2000人民币,
你疯了吗?
为一个泰国的陌生人,一出手就是十万块钱?
翻译死死拽着我。
或许呢?或许他就是阿洺呢?
或许阿洺也在苦苦支撑等着我呢?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我是该打给驻泰国大使馆,还是应该打96110才能拦住你?」
我知道他是好心,
可是万一呢,
万一是阿洺呢?
我们两个在大厅撕扯,最后我不顾众人的目光给他跪了下来。
求求你了,别拦着我,
求求你了。
他到底松开了手。
他拉着我上楼,不知道与司机的妻子说了什么。
他的妻子捂着嘴感激得看着我,眼里都是喜悦泪花。
然后他借来了司机妻子的手机,对着病床拍了一张照片。
捣鼓了一会又拿去了我的手机。
一个陌生的软件,
司机插着氧气的脸。
一句泰语,
下面带着中文翻译「你好。」
「如果他醒了,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的,后面跟着一个常见的笑脸。
13.
这次去泰国给了我很大的希望。
至少让我绝望的生活有了一丝盼头。
回国后老警察就联系了我。
在泰国大额支出的十万元又加深了我的嫌疑。
老警察这次十分严肃,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端详着我的一举一动。
买凶杀人四个字被老警察说了不止一遍。
我这次比上次冷静多了。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在纸上递过去后,就再未开口。
很快,我被放了出来。
我联系了之前的翻译小谢。
泰国之行结束后我再原5000的报酬基础上又多给了他3000。
让他帮我多留意泰国佛像、换魂之类的东西。
他答应了。
「你说的事没有进展,我再找找。
警察联系我了,我实话实说了。」他回复我。
我没回他,然后联系了阿洺给我们投保的保险公司。
理赔金额八十万,因为我在泰国医院的孕检报告,理赔金额变成了一百二十万。
「兄弟你节哀,钱一时半会到不了账。」保险业务员看着我欲言又止。
「尽快,我急用钱。」我在手机上发消息给他。
「如果不是意外是人为,这个钱即使到账了我们也可以申请追回的。」业务员说。
「是吗?保单哪里写着呢?」我慌张在手机上打字。
业务员翻到第三页,白纸黑字。
我看着这句话看了有一会,又把保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最后阿洺和我的签字还带着巧克力渍,
当时我在吃冰激凌,巧克力化了,被我恶作剧抹在了阿洺脸上。
阿洺没有恼,先用湿巾帮我擦干净了手才给自己擦了脸。
眼眶又有些干涩,泪腺很快就接收到了信号。
我推开门落荒而逃。
「张队长,他今天来我们这问保险的事了,好的好的,有情况我第一时间给您汇报。」门里业务员的声音很轻易就从玻璃门里传了出来。
14.
阿洺店里发来消息,
「店长,黄油没货了,给市场那边联系,说你上个季度没结账,是不是最近太忙给忘了,有空了您去市场一趟看看。」
「嗯。」
「对了,大润超市说下星期开始每样多加三十单。」
日子虽然满是苦楚,可是人还得活下去不是么。
我是阿洺,不是以前那个混吃等死的阿棉了。
我没有资格自暴自弃。
我要好好的,把阿洺的日子过下去,我不能毁了阿洺的一切。
我打鸡血一样开始工作,
进货、制作、送货。
甚至空闲时间拿着些吃的去以前摆摊的地方出摊。
虽然很累,但是好在店里的三个人都已经业务娴熟。
我终于慢慢摸到了头绪。
摸到了像阿洺一样活着的头绪。
摸到了阿洺失去阿棉如果继续生活下去的头绪。
每当忙完一天,一个人躺在我和阿洺的家里。
无边的黑暗就会席卷而来,
就像海啸夹杂着泥沙呼啸而至,
将人从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慢慢堵死。
屋里一切属于我的东西都像里面的铁蒺藜,
在黑暗的窒息中准确的找到我最脆弱的地方,
然后狠狠得划上一个大口子。
其实忙碌起来也挺好的,
至少不会被想到这个荒谬又悲伤的故事情节。
一个月忙碌,我累倒了。
在出摊的时候晕倒在了路边。
一个好心的姑娘给我打了120,把我送到了医院。
还给我垫付了医药费。
我醒来时姑娘还没走,她恰巧是医院的护士。
我加了姑娘的微信,将医药费转给了她。
「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没什么大事。
挣钱固然重要,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谢谢。」
这个月的忙碌没有白费,月底一结账比阿洺在时还好一些。
我拿着账单,在楼下经常与阿洺一起吃饭的小面馆要了一份牛肉面。
辣椒很辣,我吃的泪流满面。
阿洺,你看我做到了。
15.
那个陌生的软件弹出了消息。
「钱花完了,他昨天手指动了,医生说醒过来很有希望。」
「这次需要多少钱。」
「医生说如果能转院用一种高科技的设备,可能很快就会醒来,大概要五十万左右。」
我关上手机,穿上衣服,去了保险公司。
业务员还是那个。
「我现在急需用钱,什么时候钱能到。」
业务员磕磕绊绊,想着各种借口。
「按照保单,现在钱应该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我来取钱。」
钱还是没到,我每天雷打不动来保险公司大闹。
迫于压力,业务员报了警。
老警察来了,我又被带到了派出所。
「你很急需用钱吗?」
「是的。」
「方便透露一下干什么用吗?」
「救我的阿洺,他被困在那个泰国司机的身体里面了,我要救他。」
老警察看了我很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我的「意外」死亡,又被拉了出来。
先给陌生人莫名其妙打十万块钱住院费,然后又准备拿阿棉死亡的赔偿给导致阿棉死亡的司机。
明显的买凶杀人,然后被人拿捏了把柄被人二次勒索。
几天后,审讯室来了新的警察,老警察都只能坐在角落里。
我把整个事情的细节,从头到尾写在了纸上。
详细到那天我们吃了什么早饭,穿了什么衣服,逛了什么店买了什么东西。
「我是阿棉,现在在阿洺的身体里,人不是我杀的。」
很快我被送到了医院做精神状况鉴定。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我不是精神病。
老警察和新警察在门外争论着。
「他根本不是精神病!这多明显的杀妻骗保!」
「可是我看他的悲伤不是装出来的,按照我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他大概率不是凶手。」
「那是他心理素质太好了!把你都骗过去了!这就派人去泰国!只要找到实质性证据,他就逃不掉!」
后面我就听不太清了。
16.
没有实质性证据,我被放回了家,老警察告诉我保存手机开机,可能随时被传唤。
我还是继续着阿洺的生活。
之前送我去医院的小姑娘来过店里几次,
每次都买一大堆东西。
甚至有一次,用手语给我说了再见。
一个周末,她又来了。
恰巧下了雨,她被淋湿了,然后躲在我店里避雨。
店里的店员都出去了。
她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我,
局促得扯着外套,一晃蓝色的牛仔裤上有一些暗红色。
我转头看了一圈,屋里没有伞,
想着以前经期时我难受的感觉,
我顶着大雨出了门。
一个很好用的牌子,小贵但是用起来舒适。
买了姜红糖和暖贴。
想到店里没有干净的毛巾,顺手又带了一块大浴巾。
回来递过去,她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就低着头跑去了厕所。
后来,她在微信上和我熟络了起来,
会给我分享有趣的视频,讲一些小故事。
在我无聊等待的日子里,找到重点几句话几个可爱的表情包,便随手打发了。
直到有一天,我们聊到了感情。
她问我,有喜欢的人吗。
那一刻我溃不成军。
阿洺,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可能用你的身体爱上别人,我接受不了你的身体再牵起别的女人的手,亦接受不了每一次见面,对方那一句句凌迟般的呼唤你的名字。
阿洺,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我怎么能爱上别人?
阿洺,这一辈子,你要我怎么走下去?
我拉黑了那个姑娘。
「抱歉,我有爱人,我还在等她。」
17.
等了很久很久,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终于响了。
老警察电话里没有多说,
只是让我去警局一趟。
到了地方,桌上厚厚的资料。
几个年轻人正穿着大背心花裤衩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我们的人去调查了,确实是意外。
监控视频也看了,货车司机也问了。
你说的导游和寺庙以及你说的寺庙的僧人也都找到了。
事情确实是意外,你是无辜的。」
「所以呢?」我飞快在手机打出这几个字。
「别困在原地了,该去治疗就配合治疗,早点走出来对你也好,即使是阿棉,肯定也不希望你一直颓废下去。」
阿棉,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阿棉,阿棉。
「对了,不要给出租车的妻子打钱了,司机在你们离开不久后就去世了。
后续她问你要钱都是在骗你的。
我们与当地警方联系了,这笔钱很难追回了,以后长点心眼吧。」
老警察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满目怜悯。
这一刻,支持了我几个月的信念轰然倒塌,
我就那么直挺挺的倒在了老警察的办公室。
18.
我又做梦了,梦见了阿洺。
他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情侣款卫衣,
在不远处温柔的看着我。
他说,阿棉,我好想你。
他说,阿棉你做的很好,你把店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收入涨了许多。
他说,阿棉,你瘦了,要多吃饭,保重身体。
他说,阿棉,老汉的事没关系的,他同我说了他不怪你。
他说,阿棉,你的路还有很长。
他说,阿棉,当时有人让他做选择,你与我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我祈求了无数遍,无论如何让你活下去。
他说,阿棉,好好活下去。
他一遍一遍的唤我阿棉,
他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哭着扑过去,
阿洺,你不要走,
阿洺,我好想你。
挣扎中我从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床上起来,
枕头被泪水打湿,
老警察在一旁焦急地按着我输液的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的丈夫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毕竟你的命是他换来了的。」
「什么?你们这次调查还有别的发现对不对!你们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我顾不上输液的手,扳着老警察的肩膀用力晃动。
「我们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这些东西过于荒谬没有任何依据也不能当做证据。」
老警察掏出手机一面翻找一面叮嘱我。
「你尽量别激动啊。」
是当时车祸时候的视频。
大货车在对面突然失控,直奔我们乘坐的出租车而来,
阿洺在纷飞的玻璃碎渣和汽车外壳中向前探身子,
在巨大的撞击力下艰难转身,然后将我死死护在怀里。
「按照这个视频来看,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的活下来。而被护着的这个女人也不会死得那么惨烈。」
看着视频中阿洺那下意识的动作,我泣不成声。
「泰国信奉的佛教与咱们国内不同,
滋生的古曼童文化便是用婴儿或者在母体内夭折的孩子制作。
按照你说的,当时你的妻子已经怀孕了。
哎呀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都是无稽之谈,我还给你讲上了。
你别多想了,好好活下去,该走出来就走出来吧。」
「对了我给你朋友打了电话,一会她就过来接你了。」
「能把这个视频发给我吗?」我颤抖着打下字。
老警察犹豫了一会,给我发了过来。
不一会,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她来的有些急,鼻子上微微沁出些汗。
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做不了假。
阿洺,你看,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也会有其他人发现你的好,然后喜欢你。
那么是不是你就不用死,
你就能安稳快乐的过好你的人生。
18.
浑浑噩噩中,我走回了我家。
门口是一双粉色的小猪佩奇拖鞋。
上学的时候,因为不想绕路每次我抄小路,
导致鞋底总是会沾上泥沙。
妈妈就会把我的拖鞋放在门口。
换上鞋进屋,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或者在帮忙或者在修着家具,
白炽灯温暖的橘色光晕下,总有我爱吃饭菜。
当我把这件事讲给阿洺听的时候,他还贴心的在我俩新家的门口安了一个鞋柜,买了一双很相似的粉色拖鞋。
当我下意识脱鞋,
发现43号的脚根本塞不到那36号的鞋里时,
我才如梦惊醒。
我现在是阿洺。
而爸爸妈妈的阿棉,已经死了。
「快过来帮我扒蒜,一会阿棉回来啦。
韭菜鸡蛋虾仁的饺子,阿棉的最爱!
老头子你说阿棉今天能吃几盘?我猜至少能吃两盘!毕竟四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妈妈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
「阿棉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你天天盼着她吃那么多干嘛。
吃的少你劝孩子多吃点,吃得多了你又嫌弃阿棉胖!
孩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嗷,一会你可别劝她吃太多……」爸爸认真回答着。
我甚至怀疑,一会是不是真的会有一个背着淡紫色书包,满鞋泥沙的小姑娘从外面回来,然后换鞋进屋。
泪水滑到嘴里,苦苦的。
我趴在门口贪婪的闻着屋里韭菜的味道,像一个觊觎别人家幸福的小偷。
伸手擦泪,袖子上的纽扣碰在了门把手上发出声响。
「是不是阿棉回来了,我去开门。」爸爸兴奋的声音传出来。
我落荒而逃,鞋都没有穿好。
爸爸开门,看到了地上的鞋,
也看到了楼梯上面藏着的我。
他把我的鞋子拿到了隔壁门口,
然后将粉色的小猪佩奇摆正,
「哎呀,是隔壁开门,再等等吧。」爸爸关上门回去了。
橘黄色灯光一点点被关回了屋里,
就像我的世界里,那一丝丝光亮也被慢慢抽回。
19.
下了楼,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几个街口过去了,
一个淡紫色的书包在街角一晃而过,
像极了我高中的时候。
是我吗?是阿棉吗?
我逆着人群追赶而去,
我宁可自己是个精神病,我宁可我一直是个精神病!
下班放学的时间,人很多,车也很多。
淡紫色的书包在人群中忽隐忽现。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或许这一切只是个梦,
或许我就是阿洺,
或许我与阿棉从不曾相爱,
或许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车胎因为急刹车摩擦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血光模糊了眼睛,淡紫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出车祸了,有人受伤啦!快打120!」
头很疼,像要爆炸一样疼,
阿洺,当时你也是这样疼吗?
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神经都在疼。
在一片黑暗中我彻底闭上了眼。
20.
梦里,
我一会是阿洺,
一会是阿棉。
无论是谁,我的胸口总是发出无边的痛意。
我的头被纱布包裹着,脖子上带着脖套。
「你怎么总是把自己弄成这样。」
还是她,她将药递了过来,我没有接。
我没有看她,无论我是阿棉还是阿洺,我与她都没有可能。
见我将头转向窗外,她推着一堆药出去了。
「一会记得把药吃了。」
对面电视的里播报着上午我出车祸的新闻。
「一男子闯红灯被撞,据悉此男子为精神安定医院一名正在治疗中的病人。
该男子曾经是当地有名小吃店的店主,
在一次送货过程中好心搭载了一名孕妇,结果被失控的货车碰撞,孕妇当场死亡。
而男子也因头部遭受重击而精神失常住进了安定医院治疗。
下面,我们一起来看来自医院方面的消息。」
镜头一转,刚刚给我喂药的护士出现在了电视里面。
「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自从抚养他长大的老人去世后,他的精神疾病就更严重了,经常偷跑出去,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
希望社会人士多多关注残障人士,关注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如果在大街上发现了有异常的人,及时报警或许能挽救一条生命,一个家庭。
如果人人都献出一份爱,美化将撒落人世间。」
我看着电视,拿起刚刚她放下的药,
扔进嘴里,直接咽下。
来源:逢坂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