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们常说,一个男人最难面对的是大哥的遗孀。可日子久了,我却觉得最难面对的,是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份期待。
人们常说,一个男人最难面对的是大哥的遗孀。可日子久了,我却觉得最难面对的,是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份期待。
我是老二,在清水镇砖厂干活。那年月,砖厂的活计虽然辛苦,可胜在工钱结得及时。村里人都说我命好,厂里分了一间平房,还能时常接济家里。可我心里清楚,这份差事是大哥帮我找的。
大哥比我大六岁,从小就护着我。当年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二话不说就去砖厂干活,供我读完了中专。我记得他总说:“老二,你要好好念书,咱家得有个技术人才。”说这话时,他的眼里总带着光。
那年腊月,大哥在砖窑检修设备时出了意外。我永远记得那天的温度,零下十度,连砖窑的热气都驱散不了寒意。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了砖厂的宁静,可最终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
嫂子是隔壁青山村的姑娘,比大哥小两岁。听说当年大哥第一次见她,是在青山村的供销社。她在柜台后面整理货架,不小心打翻了一瓶酱油。大哥二话不说,帮她擦了半个小时的地。从那以后,大哥隔三差五就往供销社跑,一跑就是小半年,最后把人娶回了家。
嫂子生得清秀,性子也温和。大哥在世时,两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大哥走后,她也没回娘家,一个人住在村头的老房子里。那房子是大哥结婚时,自己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今年雨水多,老房子的屋顶开始漏雨。起初只是几处小漏,后来越漏越多。隔壁王婶说,晚上经常听见嫂子在搬动脸盆的声音,估计是在接雨水。
这事传到我爹娘耳朵里,他们犹豫了好几天。一天晚上,我爹抽完烟,突然开口:“老二,你看你嫂子那屋顶。”
我懂他的意思。村里都说,男人帮寡嫂干活不太合适。可那毕竟是亲大嫂,眼看着房子漏雨,又不是外人能帮得上的。
我放下碗:“爹,我明天去看看。”
娘在一旁叹了口气:“去是该去,可得注意些。”
第二天一早,我就背着工具去了嫂子家。远远看见她在院子里晾衣服,见我来了,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转身进了屋。
我扛着梯子上了房顶。八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房顶的瓦片烫得吓人。掀开几片瓦看了看,问题比想象的严重。年久失修的房梁有些发黑,瓦片也松动了不少。
“老二,下来喝口水。”嫂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我从梯子上下来,接过她递来的水碗。她的手微微发抖,水差点撒出来。我赶紧双手接住,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指,她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转身就往屋里走。
“嫂子,”我叫住她,“屋顶得大修,起码得用上八天。”
她站住脚,背对着我点点头:“随你便。”
就这样,修缮工作开始了。我请了八天假,每天早出晚归。嫂子也不多话,只是每到饭点,总会默默把饭菜送上来。
第三天下午,村里开始有了闲言碎语。王婶路过时,总是意味深长地看上两眼。李大爷挑着粪桶经过,也要站在树下歇一会,眯着眼打量房顶。
我专心干活,假装听不见那些话。嫂子更是难做,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只有送饭的时候才出来,放下饭碗就走,连句话都不说。
第四天起了大风。我蹲在房顶上,小心翼翼地固定瓦片。忽然瞥见隔壁屋顶上飘着一件破旧的工作服,那是大哥的。嫂子见我发现了,赶紧去收,可风太大,衣服被吹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下意识要去捞,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滑去。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房檐。可手上的力气不够,眼看就要掉下去。
就在这时,嫂子冲了出来,张开双臂要接我。我使劲摇头:“别过来!危险!”
她哪里肯听,执拗地站在那里,眼泪都急出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向你大哥交代!”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我。当年大哥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老二,照顾好嫂子。”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托付,现在才明白,或许大哥早就看出了什么。
好在最后我稳住了身形,慢慢爬回了安全的位置。嫂子在下面急得直跺脚,见我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跑进屋里。我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心里一阵绞痛。
那天晚上,我在房顶上发现了一个铁盒子。打开一看,是大哥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老二性子直,嫂子心思细,他俩若能在一起,倒是天作之合。可惜我来得早了些。”
看到这里,我手一抖,差点把本子掉下去。合上本子,夜色中的村庄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狗叫声传来。我望着天上的月亮,第一次觉得它格外的孤单。
第六天,村里的议论更多了。有人说看见我和嫂子在院子里说话,眉来眼去的。还有人说嫂子天没亮就在井边洗衣服,专门等我来看她。这些话传到我爹娘耳朵里,他们坐不住了。
晚上回家,娘拉着我说:“老二,差不多就行了,让隔壁张老三家的儿子去帮忙吧。”
我放下碗:“娘,就剩两天了,我干完这些就不去了。”
娘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她是你嫂子,你们走得太近,对她名声不好。”
我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名声重要,可嫂子的房子不能漏雨,这是大哥的房子。
第七天下午,天突然下起了雨。我在房顶上干得正起劲,嫂子突然从楼下喊:“老二,快下来,打雷了!”
我回头看了看天色,确实乌云密布。可还差一点就能完工,我不想半途而废。
“没事,我马上就弄完!”我冲着下面喊。
雨越下越大,瓦片变得湿滑。我的手脚也不由自主地发抖,可还是咬牙坚持。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一声炸雷。
嫂子在下面急得直跺脚:“求你了,快下来吧!”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可这活儿再不做完,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正要说话,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就滑了下去。
这一次,我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人们常说,生死关头,时间会变得很慢。我清楚地看见嫂子脸上的表情,从担心变成惊恐,又变成决然。她猛地向前跑来,想要接住我。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意识模糊间,听见嫂子的哭声:“老二,你醒醒!别吓我。”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躺在镇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我命大,只是背部软组织挫伤,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嫂子守在床边,眼睛红肿。见我醒了,她轻声说:“对不起,都怪我非要让你帮忙修房顶。”
我摇摇头,想说话,却被她制止了:“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
就在这时,我发现口袋里多了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比你大哥还细心。”
这短短的几个字,让我瞬间明白了很多事。原来,在这八天里,不只是我在屋顶上看着她,她也在下面看着我。
那些年,大哥是怎么修房顶的?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一片片瓦揭开,仔细检查每一根房梁吗?他也会在收工时,把工具擦得干干净净吗?
嫂子见我看纸条,脸一下子红了,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嫂子,等等。”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你放手,我们不能这样。”
我握紧她的手:“为什么不能?大哥的日记我看见了。”
她浑身一颤:“什么日记?”
我把在房顶发现的铁盒子拿出来,递给她。她打开看了看,眼泪流得更凶了。
就在这时,我爹娘推门进来了。看见这一幕,娘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老二,你这是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娘,我想说件事。”
娘摆摆手:“什么都别说了,你嫂子明天就搬去她娘家。”
嫂子挣开我的手,抹了抹眼泪:“婶子,我收拾收拾就走。”
我挣扎着要起来:“不行!”
这一用力,牵动了伤处,疼得我直冒冷汗。嫂子赶紧扶住我:“你别动!”
我抓住她的手腕:“娘,大哥的日记你们看了吗?”
爹接过铁盒子,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看完。看完后,他长叹一声:“这孩子,原来早就。”
娘在一旁急了:“看什么看!这成何体统!”
爹把日记本递给娘:“你也看看吧。”
娘接过去,看了没几行,就红了眼圈。她把本子合上,看看我,又看看嫂子,最后叹了口气:“你大哥这孩子,就是太较真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娘,我知道你们担心村里人说闲话。可嫂子在咱们家这些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清楚。再说,这也是大哥的心愿。”
嫂子在一旁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娘看了她一眼,眼神软了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议论声。原来是村里人知道我住院了,都来看望。他们站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爹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都散了吧,我儿子没事,休养几天就好。”
有人不死心:“老伯,听说是在寡嫂家修房顶摔的?这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儿子做什么,不用别人操心!都回去吧!”
这一嗓子,把外面的人都震住了。渐渐的,议论声小了,脚步声远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嫂子低低的啜泣声。娘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别哭了。”
我知道,这是娘松口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嫂子坐在床边,轻轻给我掖被角。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大哥。
“嫂子,”我开口,“要是大哥在天有灵,看见我们这样,会不会笑话我们?”
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他啊,可能会说:这傻弟弟,连房顶都修不好,还得摔一跤。”
我们相视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后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半个月后,我出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嫂子家的房顶修完。这一次,我格外小心,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村里人议论了一阵子,渐渐也就消停了。毕竟在农村,日子长了,什么事都会被时间冲淡。何况我们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
第二年开春,我和嫂子领了证。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桌亲戚。酒席上,爹喝得微醺,拉着我说:“你大哥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我看着身边的嫂子,不,现在应该叫她媳妇了。她正在给长辈倒酒,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镀在她身上,就像大哥还在时那样温暖。
那么,大家觉得,在世俗的眼光和内心的真实感受之间,我们是不是总要做出选择?当亲情和爱情交织在一起,又该如何自处?这些年来,每当我整理那些旧瓦片时,总会想起那个修屋顶的夏天,想起口袋里那张早已泛黄的纸条,想起大哥在日记里写下的那句话。
或许,这就是生活给我们的答案。
来源:朝阳讲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