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3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梧桐树都没发新芽,春风就穿过福溪乡的青瓦房,把一股暖意吹进了我那间破旧的小诊所。我叫汪大伟,是从省城医专毕业的,那年27岁。说起我为啥来这偏僻的福溪乡开诊所,还得从我的身世说起。
1993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梧桐树都没发新芽,春风就穿过福溪乡的青瓦房,把一股暖意吹进了我那间破旧的小诊所。我叫汪大伟,是从省城医专毕业的,那年27岁。说起我为啥来这偏僻的福溪乡开诊所,还得从我的身世说起。
我是个苦命的娃,爹娘在我上大专那年遇上车祸双双离世。我爹是乡村医生,我娘是乡村教师,他们一辈子积攒下来的钱,除去料理后事,就只剩下几千块钱。我拿着这点钱,咬咬牙在福溪乡租了间破屋开了诊所,想着继承我爹的遗志,给乡亲们看病。
我那诊所,说是诊所,其实就是一间青砖瓦房。门口挂着块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福溪诊所”三个字,那还是我自己写的。屋里放着张破旧的竹躺椅,一张老式办公桌,角落里摆着个掉漆的药柜。听诊器是我爹留下的老古董,连带着体温计、血压计,都是从我爹那继承来的“遗产”。
刚开业那会儿,病人少得可怜。一天能看个三五个就不错了,有时候一天就看个把病号,除去房租和药品成本,一个月能剩个二三百块钱就算是好的了。村里人都说我这个城里来的医生,怕是撑不了多久。
可我就是不信这个邪。我爹生前常教导我:“大伟啊,做医生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救人。”我就是凭着这股劲,硬是在这福溪乡扎下了根。
那年春天,我遇见了刘秀兰。说起这个刘秀兰啊,那可是个苦命的女人。她比我小两岁,25岁就当了寡妇,带着个5岁的儿子小虎过日子。要说这个刘秀兰长得还真不赖,虽然穿着打扮朴素,但是那张脸蛋儿,走在街上回头率那可是百分之百。她走路的时候,腰板挺得笔直,走起路来像杨柳摆动一样,村里人都说她是个有骨气的女人。
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雨天。那天下着毛毛细雨,我正在诊所里打瞌睡,突然听见外面“哒哒哒”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进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发烧的孩子。那女人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蓝布棉袄,头发有些凌乱,但是眼神清澈,带着几分倔强。
“大夫,我儿子发烧了,你帮我看看。”她的声音有点抖,显然是着急了。
我赶紧接过孩子,给他量体温,38.9度。这烧得不轻啊!我拿出听诊器,刚要给孩子检查,那女人突然说:“大夫,我。我没带钱,能不能先欠着。”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圈有点红,显然是不好意思。我笑了笑:“看病要紧,钱的事好说。”
她愣了一下,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谢谢大夫。”
就这样,我给小虎开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块钱。我把药递给她的时候,她掏出个小本子,认认真真地记下了欠款。
“大夫,等我卖了手里的鸡蛋,就来还钱。”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羞涩。
“不着急,你先把孩子的病治好要紧。”我笑着说。
从那以后,刘秀兰就常常带着小虎来我这看病。说实话,有些病其实不用来看的,比如小虎有天说肚子疼,我一听就知道是吃冰糖葫芦吃多了,但她还是非要来看。每次来,她都会把欠的钱记在小本子上,一分不差。
邻居王婶是个爱操心的主,她常在我这门口晒太阳。有一次,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大伟啊,你说那刘寡妇是不是故意赖着你的钱不还?”
我愣了一下:“她每次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赖账?”
“嗨,你这娃娃懂啥?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哪来那么多病?”王婶一边剥花生一边说,“我看啊,她就是。”
我打断了王婶的话:“婶子,你别瞎说。这病啊,有时候是心病,比身上的病还难治呢。”
其实我心里也嘀咕,刘秀兰确实来得勤。但每次看她抱着小虎来,那眼神里透着的无助,我就狠不下心来催她还钱。再说了,我爹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乡里乡亲的,不就是要互相帮衬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诊所里渐渐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刘秀兰每次来都会带的土鸡蛋,说是抵药费的;另一个是小虎画的画,歪歪扭扭地画着“汪叔叔好”。
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呜呜地刮,把我那破旧的诊所门板都吹得咣咣响。一天半夜,我正在被窝里听收音机里播放的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突然听见外面“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披着棉袄去开门,只见刘秀兰抱着小虎站在门口,浑身发抖。小虎烧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我二话不说,赶紧把他们娘俩让进屋。
给小虎打了一针退烧针,又开了点药。刘秀兰坐在一旁,看着熟睡的儿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大伟,我。我欠你太多了。”
我倒了杯热水给她:“这大半夜的,你自己带着孩子,多不安全。以后孩子要是不舒服,你就在家等着,我去你家看。”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可是。可是我家太穷了,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
我笑了:“我这不是有这张破躺椅吗?到时候搬过去就是了。”
那天晚上,我守着发烧的小虎,刘秀兰在一旁打盹。油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照在她疲惫的脸上。我突然发现,她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总是在想她。想她带着小虎来看病时的样子,想她记账时认真的模样,想她给我送鸡蛋时不好意思的表情。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
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村里人说闲话,说我这个医生觊觎寡妇。我更怕刘秀兰觉得我是在同情她,毕竟她是个要强的女人。
春节前夕,刘秀兰来还钱了。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手里提着个布包。她把布包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轻声说:“大伟,这是卖缝纫机的钱,一共是三百八十块,应该够还清药费了。”
我一愣:“你把缝纫机卖了?”
“嗯,反正。反正我也不会做衣服。”她低着头,声音有点发抖。
我知道她在撒谎。那台缝纫机是她婆婆留给她的唯一值钱的东西,她靠给村里人缝缝补补,一个月能赚个几十块钱贴补家用。她把缝纫机卖了,就等于断了一条生路。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秀兰,你别这样。”
“不,大伟,我不能总是欠着你的。”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这钱你必须收下。”
我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从抽屉里拿出她的小账本,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账已经还清了。”
她愣在那里,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深吸一口气:“因为。因为我喜欢你,秀兰。”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诊所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只听见墙上的老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声。
刘秀兰突然转身跑了出去。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追。这时候,王婶在外面喊:“傻小子,还不赶紧追啊!”
我一看,王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后面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秀兰早就喜欢你了,你这个榆木脑袋!”王婶没好气地说,“她天天带着孩子来看病,不就是想多看你几眼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些不必要的看病,那些特意送来的土鸡蛋,那些故意拖着不还的药费,原来都是她的小心思。
我追出去的时候,刘秀兰已经跑出老远。她跑得飞快,但我还是看见她的肩膀在抖动。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喊:“秀兰!你要是再跑,我就把你的药费重新记上!”
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挂着泪珠,但嘴角却带着笑意:“你敢!”
我走到她面前:“我不但敢重新记账,还要给你加利息。这利息嘛,就是你得答应嫁给我!”
村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起哄。刘秀兰的脸红得像春天的桃花,她低着头小声说:“那。那你得先把钱还我,我要给小虎买新衣服。”
我一把抱住她:“好!钱我还你,人你还我!”
这一抱,就是二十多年。小虎现在都当了大夫,在县医院工作。每次回来,他都要到我这个破诊所坐坐。有时候他会问我:“爸,你说你和我妈这是不是孽缘?”
我总是笑着回答:“傻小子,你母亲欠我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来源:捕手信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