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陈志强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女乘客。她看上去五十出头,米色羊绒大衣里套着质地精良的旗袍,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路灯下偶尔闪出冷光。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陈志强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女乘客。她看上去五十出头,米色羊绒大衣里套着质地精良的旗袍,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路灯下偶尔闪出冷光。
"师傅,能开点窗吗?"女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陈志强按下车窗键,雨后的空气混着梧桐叶的味道涌进来。后座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接着是打火机清脆的声响。
"介意我抽烟吗?"
"您随意。"陈志强调整了空调出风口,"这么晚才回家?"
"参加小姑子女儿的婚礼。"女人吐出一缕烟,"二十年没见的亲戚都夸我命好,丈夫体面,女儿争气。"
陈志强习惯性地奉承道:“您一定很幸福。”
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您知道吗?我和我老公结婚三十年,基本是无性婚姻。"
陈志强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后视镜里,女人的脸隐在烟雾中,只有眼角一点水光忽明忽暗。
"抱歉,我不该和陌生人说这些。"她掐灭烟,"就是今天看着新娘子,突然想起我自己结婚那天..."
导航提示右转,陈志强拐进别墅区林荫道。这种高档小区他常来,但载到主动聊私事的客人还是头一回。
"您要觉得冒犯就当我没说。"女人从爱马仕包里摸出化妆镜,"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就是今天..."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粉扑悬在半空。
陈志强把车停在路边,递过纸巾盒:"双胞胎女儿?"
女人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刚才您手机屏保。"陈志强指指后座充电口,"很漂亮的姑娘-们。"
"她们二十二了,在纽约读研。"女人擦掉晕开的眼线,"所有人都说我人生圆满,住着静安区的老洋房,收着三套房的租金..."她的指甲陷入真皮座椅,"可您知道吗?我上次被拥抱还是前年女儿出国前。"
路灯透过天窗在女人脸上投下细碎光斑,陈志强注意到她耳垂上的珍珠有处微小刮痕,像某种隐秘的伤口。
"您丈夫..."
"银行信贷部主任,模范丈夫。"女人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每周日雷打不动陪我去教堂。"她突然压低声音,"您相信吗?他两个妹妹也都和丈夫分房睡,全家都觉得这很正常……"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在车顶如同无数细小的叩问。车路过一个广场边时,她突然低声说:“与您聊天儿,我心里舒服多了。我能加您的微信吗?以后用车时我可以直接微您。”
陈志强把车停在路边打开手机。加完微信,在她的要求下,他把车停到广场边的停车位。
“放心,聊天的时间我也会按照车程给您付费的。”女人看着陈志强说。
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陈志强瞥见仪表盘上的时间——凌晨1:17,计价器数字早已超过实际车费两倍。
“昨天‘5.20’,他连一个红色都没发。哪怕只发5.20元也是个意思啊!”女人伤感的心情再一次流露。
陈志强随口调侃道:"要不我给您发个5.20元的红包吧?"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同情?施舍?
女人却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啊。"她接收陈志强的红包时手腕微微发抖,"不是图钱,就是...很久没有这种仪式,也很久没人认真听我说话了……"
车停在18栋门前,女人却没动。她盯着门廊下那盏仿古壁灯:"二十年前装修时,我说要装暖光灯,他非要冷白色。"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车门把手,"这房子里每个细节都在提醒我,我的感受不重要。"
陈志强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需要聊天随时给我发消息。"
女人点了点头:"林淑芬。"她终于说出自己名字,"知道吗?您今天听我说的,比我老公三十年听的都多。"
一周后的午夜,陈志强刚交班就接到微信语音通话邀请。林淑芬的声音带着酒意:"能来外滩接我吗?"
他在和平饭店门口找到她。旗袍换成了真丝衬衫,左手腕多了道新鲜抓痕。
"他养的布偶猫挠的。"林淑芬叹了口气,"我今天发现他给女下属买了同款手链。"她突然抓住陈志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摸,这里是不是空的?"
陈志强触电般缩回手。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这一刻她不再是优雅的阔太太,而是个伤痕累累的普通女人。
"送我去女儿的公寓。"林淑芬拽下钻戒扔进黄浦江,"明天律师会联系他。"
车经过南京东路时,她突然问:"你觉得我傻吗?忍了三十年..."
陈志强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海关大楼:"我母亲也是这样。去年胃癌晚期才告诉我,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在四十岁时离婚。"
林淑芬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这一次,她没有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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