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果特朗普能够遂愿，苹果公司将成为下一家进行这一实践的美国科技公司。特朗普政府希望这家智能手机巨头将iPhone生产转移至美国，目前大部分iPhone在中国大陆生产。

上一次在美国开设的智能手机工厂，只挺过一年就关闭了。

2013年，摩托罗拉宣布想要挑战“美国制造业成本过高”的传统观念。但12个月后，位于得克萨斯州沃斯堡的工厂因销售业绩不佳以及成本过高而关闭了。

如果特朗普能够遂愿，苹果公司将成为下一家进行这一实践的美国科技公司。特朗普政府希望这家智能手机巨头将iPhone生产转移至美国，目前大部分iPhone在中国大陆生产。

“还记得那数百万工人组成的大军，拧着小螺丝来生产iPhone的场景吗？”美国商务部长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在4月初说道，“这类生产活动将会转移到美国来。”

供应链专家认为，特朗普的这一计划将面临与摩托罗拉相同的问题——实际上，一些人预测，如果iPhone完全在美国组装，一部iPhone的成本可能高达3500美元（约合人民币2.5万元）。

然而，苹果难以将生产转移到美国的原因，并不完全在于卢特尼克提到的大量劳动力。更大的问题在于如何转移支撑苹果在中国大陆业务的精密复杂的全球供应链，这些供应链是花费几十年时间才建立起来的。

“起初，这是因为劳动力成本低——企业去中国大陆是因为那里成本低廉，”圣克拉拉大学利维商学院的信息系统教授Andy Tsay表示，“但后来它们选择留在中国大陆，而且现在无论好坏，都已离不开中国大陆。中国大陆的生产速度快、灵活性强，而且是世界一流水平，所以现在这远不只是劳动力成本低的问题。”

苹果公司正计划缩减在中国大陆的业务规模，但主要的受益方将是印度。近十年来，苹果公司一直在印度开发替代供应链，现在他们计划在印度组装所有销往美国的iPhone手机。

深入了解一下这款全球最受欢迎的智能手机，就能清楚地看出苹果的供应链已经变得多么复杂，以及为什么分析师们认为特朗普的设想不切实际：

· iPhone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消费类电子产品：自2007年推出以来，已售出约28亿部，在15年里为苹果公司带来超过1万亿美元的收入。其销售额至今仍约占苹果公司总销售额的一半。

· 新款iPhone是由大约2700种不同零部件巧妙组合而成的，苹果公司187家供应商分布在28个国家/地区。

· 根据IDC的数据，目前iPhone的零部件中只有不到5%是在美国生产的，这些零部件包括玻璃外壳、支持面部识别（Face ID）的激光元件，以及包含SoC处理器和5G调制解调器的芯片。

· 其余的大部分零部件由中国大陆制造，但大多数高科技零部件是在中国台湾生产的，还有一些其他关键部件则产自韩国和日本。

仅看三个零部件的生产过程，就能明白为什么将生产转移到美国会如此困难。

iPhone的显示屏玻璃是在美国制造的，但使其成为触控屏的元件，从背光显示屏到实现交互的那一层，大多是在韩国制造，然后在中国大陆进行组装固定。

大多数iPhone的边框是由一整块铝制成的。金属块的切割和塑型使用高度专业化的机器，只有在中国大陆才能大规模生产。

将iPhone组装在一起的74颗小螺丝，主要是在中国大陆和印度制造的，而且是由手工固定。

苹果公司的全球供应链是如今主导全球经济的精密复杂网络的典型范例，而这样的网络不会轻易被关税所撼动。

20年前，对苹果这样的科技公司来说，中国大陆的主要吸引力或许在于众多的廉价劳动力，这一点相比美国仍然是一个优势。

但如今的iPhone供应链，利用了亚洲十几个国家/地区在单个零部件制造方面积累的专业技术，然后再以中国大陆的供应商集群为核心来进行整合。

专家表示，在特朗普的总统任期内，要根除这种由组织架构、生产规模和专业技能所构成的体系是不切实际的。

研究公司TechInsight的一份报告指出，苹果“极不可能将iPhone的组装业务转移到美国”。“智能手机供应链在中国大陆已经根深蒂固，背后有技术娴熟的工程师和大量的装配工人提供支持。”

苹果公司每年出货的iPhone超过2.3亿部，这相当于每分钟生产438部。

该公司在大规模生产的同时压缩成本，这意味着每部iPhone 16 Pro（256GB）能为其带来约400美元的收入，净利润率约为36%。TechInsights估计，最终的组装和测试成本仅为10美元；电池成本为4美元；显示屏和触控屏成本为38美元。

在这条错综复杂的全球供应链中，提供电子制造服务的公司至关重要，其中富士康尤为突出，该公司组装了全球大部分iPhone。多年来，富士康根据苹果的需求不断扩展和迁移生产线：最初在深圳工厂综合体，随后扩展到中国大陆数十个其他地点，并进一步延伸至东南亚，如今已进入印度。

据摩根士丹利的Erik Woodring透露，2010年，富士康耗资15亿美元在郑州建立“iPhone城”，该工厂生产全球约50%的iPhone。Woodring指出：“这仅仅是建设工厂的成本，不包括运营成本——在高峰期，该工厂雇佣35万名员工。”

然而，富士康以及规模较小的组装合作伙伴，如和硕以及立讯精密，仅负责整合由数百家公司制造的组件。从相机镜头和涂层，到支撑iPhone的各种印刷电路板（PCB）和基板，这些部件在中国大陆和东南亚各地制造。

目前，大部分iPhone（约85%）仍在中国大陆组装，其余则在印度生产。

苹果的生产设施分布

在苹果的187家供应商中，仅有30家在中国大陆没有业务。

供应商和制造商之间的紧密联系对苹果公司的生产效率至关重要。圣克拉拉大学利维商学院的Tsay表示：“将供应链中的各项活动集中在同一地区有很多优势，比如沟通的速度与质量，以及产品和工艺设计方面的创新。”

他补充道：“这意味着你可以非常迅速地收到货物，也能很轻松地与供应商沟通。而当客户（指苹果公司）和零部件供应商之间隔着一片大海时，就会存在劣势。”

美国银行的Wamsi Mohan认为，正是这种电子生态系统使得将组装业务转移到美国“会降低效率。如果所有东西不是在本地生产的，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虽然苹果公司或许能够为一些iPhone零部件找到替代制造商，但有些零部件是独家供应的。全球最大的芯片制造商台积电供应着主要的SoC处理器。尽管该公司称其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工厂已于今年1月份开始量产，但专家表示，中国台湾和韩国生产的芯片无可替代。

因此，要将生产转移到美国，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还需要在自动化技术、生产工具、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人员培训等方面进行协调投资。激励外国零部件制造商在美国建厂同样也是一个挑战。

Mohan表示：“如果你是一家中国大陆供应商，生产的某种零部件既能用于华为手机，也能用于小米手机，那么你就有了谈判的筹码。将这些工厂迁离中国大陆的动力不足，因为在中国大陆你能获得规模效益和生产效率，而如果苹果是你唯一的客户，你就无法获得这样的效益。”

Tsay认为，政策的不确定性是另一个问题。“就目前美国的体制而言，每四年一切都可能发生彻底的变化，这不利于商业投资。当个人和企业进行投资时，他们需要更长远的规划，而不是仅考虑这四年的时间。”

美国制造？

深入研究一下最新款iPhone机型中三个零部件的供应链就会发现，在一个哪怕是进行渐进式转变都需要数年时间的行业里，将生产转移到美国是多么复杂。

目前，触控屏唯一在美国本土制造的部件是盖板，由苹果长期合作的玻璃制造商康宁公司在其肯塔基州工厂生产，不过该公司在中国大陆和印度也设有生产基地。

但有助于延长电池续航时间的OLED显示屏，以及实现屏幕交互功能的集成式多点触控层，大多是由韩国的三星公司生产的。

使屏幕发挥作用的核心电子部件，会在中国大陆的生产工厂与显示单元进行组装，之后这些组件会被运往富士康的工厂，与iPhone的其他部件组装在一起。

金属边框清楚地体现了将中国大陆从苹果公司的供应链中剔除所面临的挑战。对于大多数机型来说，外壳是使用高精度计算机数控（CNC）机床从铝块上切割成型的。

TechInsights的分析师Wayne Lam表示，这一加工过程依赖于大量的此类机床，苹果公司在中国大陆的供应商花了数年时间才积累起这些设备，而目前其他地方无法做到这一点。他说：“如果苹果公司要将iPhone的生产迁回美国本土，他们能买到的CNC机床数量不足以匹配中国大陆供应链体系的生产规模。”

Lam还补充道：“这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技能，几乎不可能在中国大陆之外的地方复制。”

即便是iPhone最简单的零部件——微型螺丝，也暗藏玄机。根据功能差异，这些螺丝采用不同材质制造，并配备多种螺丝头：十字型、一字型、三角型、五瓣型等。

但正是拧螺丝这个环节，充分体现了苹果公司将iPhone的生产转移到美国会面临的挑战。苹果的设计与许多其他智能手机品牌不同，它不使用胶水来固定边框。分析师们表示，目前对富士康来说，雇佣人工来拧螺丝比投资机器人解决方案更具成本效益。

由于美国的劳动力可能不愿意以能维持苹果利润率的工资水平去从事这样的重复性工作，所以在美国进行生产需要实现自动化，而目前相关的自动化技术尚未开发出来。

Tsay说：“我们得想象一下（美国的）那个工厂会是什么样子。它不会像中国大陆那样，是一个拥有宿舍和健身房、容纳30万名员工的工厂。它也不会是那种小工厂，因为工厂中人力与自动化程度的比重取决于两者的相对成本。”

科技行业对稀土元素的依赖，导致苹果公司面临的情况更加复杂。例如，镧是一种稀土金属，被用于iPhone的电池中以延长电池寿命，也被用于iPhone屏幕中以增强色彩。镝也被用于iPhone的彩屏和振动功能中。

对于芯片和电池来说至关重要的这类材料，大部分是由中国大陆开采和加工的。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的一份报告，美国进口的稀土化合物和金属中有70%依赖中国大陆。包括苹果公司在内的企业，都直接从中国大陆采购这些材料。

这赋予了中国大陆一定的筹码，中国大陆已经针对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对一系列稀土实施了出口管制措施。

寻找中国大陆以外的替代方案

在库克的领导下，苹果公司一直在为关键零部件寻找替代供应来源和供应路线，来增强其供应链的韧性。随着该公司试图应对美国政府与中国大陆日益升级的贸易战，分析师们表示，苹果公司很可能会继续将制造业务从中国大陆转移到印度、越南和巴西等国家/地区。

苹果与印度的关系日益加深，并计划最早在明年就将所有销往美国的iPhone的组装业务转移到印度，这意味着印度的智能手机产量将翻倍。

孟买分析师、Counterpoint Research联合创始人Neil Shah表示：“如果你研究一下苹果公司针对iPhone的生产制造策略，就会发现它主要选择的是那些在生产制造方面能带来好处的国家和地区：比如具有地理优势、能获得政府激励政策、成本较低，而且这些国家和地区本土市场需求旺盛。”

他说，印度不仅能提供政府支持，而且成本比中国大陆低，此外，印度还有会说英语的软件工程师和庞大的消费群体。“印度是全球第二大智能手机市场，而且它有潜力成为全球最大的智能手机市场。”

Shah估计，2024年全球为苹果公司生产的iPhone中，约有16%是在印度组装的，而2025年这一比例将达到20%。Shah还补充道：“种种迹象都表明，印度有望成为中国大陆之外的另一个生产基地。”

Shah说，2017年印度刚开始生产iPhone时，是把部分组装好的套件运到印度进行最后的组装，“就像宜家的家具一样”。

莫迪政府试图对电路板等零部件征收进口关税，以此鼓励企业更多地在印度本地组装更多手机，但大部分零部件仍需从中国大陆、韩国、中国台湾或其他地方空运过来。

而要将整个供应链完全转移至印度，还面临着一些复杂因素，其中之一就是中国大陆对于相关业务流向印度工厂存在敏感性。

此外，美国总统特朗普近日表示，他已要求苹果公司CEO库克停止将生产转移至印度。“我和库克有点小矛盾，”特朗普在谈到他与苹果CEO在卡塔尔进行国事访问时的谈话时说道。“他正在印度各地建厂，我不希望他在印度建厂。”特朗普表示，此次谈话的结果是，苹果将“提高在美国的产量”。

特朗普表示，印度是世界上关税壁垒最高的国家/地区之一，美国产品很难在这个全球人口最多的国家销售。不过，他表示，印度已提出取消对美国商品的关税，因为印度正在寻求就进口税达成协议。

Shah表示，在成本方面，巴西介于印度和中国大陆之间。如果美国真的兑现对印度加征26%额外关税的威胁，那么对苹果公司来说，巴西可能会是更有利的选择。巴西的国内市场比越南更大，苹果公司可以轻松地从巴西将产品运往拉丁美洲其他地区、加拿大、西欧，以及美国本土。

苹果不确定的未来

目前还不清楚关税会对iPhone以及其他中国大陆制造的智能手机和电子产品产生怎样的影响。在将手机、芯片制造设备以及某些电脑排除在特朗普所谓的“对等关税”范围之外后，特朗普启动了一项国家安全审查，以评估应如何对半导体和电子产品征收关税。他称，没有人能“逃过一劫”。

这种针锋相对的举措对消费者的影响也尚未可知。TechInsights预测，到2025年下半年，iPhone 17的成本将上涨10%~30%。然而，摩根士丹利则认为，苹果公司将能够通过一系列措施在中期内抑制价格上涨，这些措施包括增加在印度的组装比例、与供应商共同分担成本上涨的压力，以及停产销量不佳的低存储容量机型。

其他潜在的干扰因素也隐约浮现。美国对中国大陆出口施加的任何更广泛的限制，都将对苹果公司的供应链产生连锁反应。

Tsay表示：“对于苹果公司来说，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因为它依赖中国大陆，而且这种依赖具有双重性质——中国大陆既是其供应商，又是不断增长的消费市场。而且，中国大陆会轻易让苹果离开吗？中国大陆也需要苹果。”

来源：集微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