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难怪乐成媳妇生闷气,不愿意回公寓里和丈夫在一起团圆,实在是这趟北上,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哎呀,盼来盼去。盼了十年,最后得到这么个结局,第一天到天津卫的晚间就湿透了枕头,阿桃气的睡不着了……
难怪乐成媳妇生闷气,不愿意回公寓里和丈夫在一起团圆,实在是这趟北上,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哎呀,盼来盼去。盼了十年,最后得到这么个结局,第一天到天津卫的晚间就湿透了枕头,阿桃气的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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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此次出走,林阿桃是做了万般准备的,其实她这心里打没出门的时候就不好受。明摆着三个仔,传裕传炯传尧,都是半大孩子呢。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这下妈妈要去北边很远很远的地方,三个小子一听都咧咧的哭了,拉着妈妈的手,一个劲儿的说不要去。
阿桃这个劝呀,先讲道理后哄着,但是怎么着都不行,于是她只好板起冷面孔,朝着三个幼崽粗粗的吼了两声,吓得孩子这才止住了悲音。
不是阿桃心硬,实在是总这么藏头藏脚的躲在老宅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当然,有的事也正向乐成说的那样,其实媳妇之所以敢这么撒开泼的大闹一场,也是因为阿桃的娘家兄弟最近手头宽裕点,发了笔小财,开了一片五金电料行!她自觉有点底气了。
战后佛山汕头的许多小地主都开始修宅子了,于是电线灯具卖的很不错呢,阿桃的兄弟就和一个陈家的亲戚搭上了关系,能搞点便宜的走私货,
毕竟多多少少姐姐如今住在陈家大宅里,这层关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就这样在阿姐的暗地贴补之下,兄弟把一份小小家业也撑起来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把兄弟扶起来,姑奶奶,也有些底气了,于是在娘家人的撺掇之下,阿桃开始给丈夫递出外交照会。反正这回攀附权贵,给陈部长当上门女婿,这差使乐成也没抢过来。谢天谢地。妈祖保佑,吓得阿桃啊。足足跪了半夜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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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此事之后,她也算计了,再这么耗下去,自己这青春都快给耗光了。陈家这个贼窝子全是不讲理的强人。也不怪她恨得牙根痒痒,看看眼前长长短短的三个小孩子,自己这做妈的,要是再不振作,唉,以后他们就会步他们爸爸的后尘,成了那不明不白的头生庶子。一辈子看人家的白眼。
于是呢,里应外合,背水一战,阿桃一边支使乐成去找他爹交涉,走出这一步。可另一边呢,晚上的时候把四岁的传尧搂在怀里,阿桃也是抹眼泪的,实在是舍不得孩子呀!可为了三个崽崽的未来,这位母亲豁出去了。
其实眼下,阿桃争的并不是自己住在哪儿,她争的,实际上还是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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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桃本是个小家子出身,在陈家那种大宅里生活了十年,可也没有适应富贵。
在阿桃身上,总有些鬼鬼祟祟的感觉,比如说和家里的老妈子婆子,她只敢论姐妹。有的时候稍微得脸点儿的管世婆,到了她这屋里来,她这个所谓的大少奶奶还得亲自端个茶呢!
从前阿桃一向是很乖顺的,作为一个家庭教师的女儿,她在这个家里到底该是什么位置,谁也说不清。虽说李月娥那会儿对她挺关照,还经常叫小阿桃上桌来陪她一起吃饭,但那种关照是主母对小丫头的善待,可不是婆婆对未来的儿媳妇的欢喜。
本来长孙传裕出生的时候,阿桃就应当享受一些待遇了,可实际上呢,哼,什么都没有。只不过雇了个奶妈。
最后还是年根底下,这家正经的老爷回来了,看着裹在襁褓里的小孙子,老陈乐得眉开眼笑,才顺嘴说了一句:给孩子的娘打副头面,以后抱裕哥儿出去照相也体面。
可就一副头面,也是最低最低的那种。一对赤金镯,一条金链子。唉,要是在小户人家,就不说什么了,是在高门大户里,谁都知道正经奶奶该戴玉镯呀。怎么,这还是按照赏通房丫头的意思给备下的?
结果呢,自己带上这对镯子还没两天呢。李月娥为了打压她的气焰,楞是就给自己房里的一个丫头赏了一对翡翠镯子,而且专门让她带着这镯子,到后罩楼里去串门,很显然,那意思就是把长幼尊卑摆出来了!
那丫头实际上就是被老陈给收过房,连个姨娘都没混上,大家都叫她二姑娘,二姑娘的。可如今看着二姑娘手上都带玉镯子了,唉,阿桃心里一酸,夜里哭的呀,转天就烧起来了,大夫说她这是心里有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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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出门山高水远,万里迢迢,只有一个家族里,她叫姨母的中年妇人陪着,那人是猴头老太的女清客,一个族里的寡妇。专门负责给陈家做这些跑跑颠颠的差事。平日里到还妥当。可这回不知怎的,传来传去竟然传错了话,那姨母直接把阿桃带到了麦七姑的那幢小楼前。
下了车抬头一看。呀,一幢大洋房正在装修呢,阿桃脑子里一转,想,也对呀,毕竟这以前的女主人没了,估计是嫌不吉利,所以要重新收拾收拾,那以后呢?这房子就是自己的家了。跟着一目楼上楼下看了看的阿桃,觉得处处都满意,摸着那黄铜的门把手,光滑的木柱子,阿桃有一种终于熬出来的感觉,她舒展而自在的站在那幢奶白色的建筑物前,做上了洋派生活的梦。
自己在这里当个女主人,穿着那种碎花的洋式裙子,再系个俏皮的小围裙,三个孩子跑来跑去,三楼阳光好,做老大老二的书房,二楼小房间,做老幺的游戏室,真想着呢,可谁知急火火的姨母接了个电话回来了,就仓促的把她拽了出来。然后呢,回来就变脸了。把她塞上车,给送到了一幢大楼前,外面看起来倒是高高大大,可钻到里面一瞧。呀,是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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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阿桃也不算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广州她还是去过几次的。
战前的时候,老陈带着稽查大队曾经驻扎在广州。那会儿,七姑平日里在乡下大宅中居住,老陈呢,就带着个小姨娘住在广州城里,有一回阿桃陪乐成去广州办事,还跟他一块儿去过老陈的住处。她记得就是那种公寓房子。
她还问丈夫呢,你阿爸怎么住这么小的公馆。丈夫讳莫颇深的说: 哪里呀!你不知。阿爸在西关是有大公馆的,是他和太太住的地方。这个公寓房子只是他偶尔来下脚的,最近这段时间太太回家了。他就一直住在这儿。哎呀,你不要细问了,都是些不怎么体面的事儿。
想来陈乐成也倒霉,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可这话就深深的烙印在了阿桃的脑海中,像他们这种人家,在一座城市里常驻,必是要是有个大公馆,那才配的上男女主人的地位,而其他的不体面的姨娘呢,就被安排在小房子里。
对呀。老家人管那个叫“钻鸡笼”。
脑子里想着这些,在抬眼看看自己的房子,这不也是个方方正正的鸡笼吗?阿桃气的,顿时哇的一声哭了,把那个送她来的姨母吓了一大跳。一个劲儿的劝。阿桃捂着脸就跑出了楼,随后死活也不再进那个黑洞洞鸡笼里了。并扬言,自己要买火车票回北平,然后从那儿再等飞机,怎么给我拉来的,再还给我怎么送回去。送回我潮州娘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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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哪里行啊?我的奶奶。大少出差了,老爷这会儿也联系不上。你别让我为难呀!
那个老妇人一个劲儿的劝呀哄呀。可阿桃牛脾气上来了,倔的很,根本不听。两下里便将在这儿呢。费了好半天劲协调,又是打电话给乐成那边下令,把阿桃先安顿在一家旅社里。这旅社和乐成的商贸公司有点关系。每回公司里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此下榻,正好现在他们公司长包房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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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陈府现在是鲜花着锦,热火烹油。滚滚的财富如大河入海一般汇集到了这里,有的时候小狐仙也在那托着下巴想陈家的财富体量到底是多大,哎呀,怕不是得有百万之巨吧。再联想一下老陈的级别,她觉得这个的开头还绝对不是一。
可就算是有如此家财,这一家子的人,哪一个都不展笑颜,真像是猴头老太说的那样,你们就闹吧闹吧,这家早晚得让你们给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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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老男人一回来就沉着脸,那件薄呢西装后背上全是汗,他恶狠狠地脱下衣服。跟那运气。陈焕章的西裤是带背带的,可能是因为以前执行任务时经常持枪,所以他那强壮的肩膀总是被一条细细的英国羊皮背带给束缚着,老陈这会儿看背带也不顺眼了,不锈钢的小夹子,被他摁的咚咚响,把背带卸了下来,使劲的一甩,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活像个皮鞭子。
他大步走到电扇前,重重的打开开关,不耐烦的跟那儿解着衬衫扣子,随后一抖,将自己那古铜色的皮肤全都置于冷风之下,老男人扬着脑袋,青青的下巴顶着电扇,眯着眼睛望着天活像一只愤怒的老鹰,那突出的喉结在那里上下浮动,惹得远处的小狐仙心里不禁万分疑虑。这又是跟谁呢?瞧这意思不是我。因为这通耍,是老男人求安慰的一个信号,对这些机关,小狐仙还是能够看清的,但老陈心里气的是谁呢?是不是陈乐亨,他又闯什么祸了?
想到这里,小狐仙微微的皱了皱眉,她环顾四周,拿起了一把白绢扇子。
起居室里,水晶帘笼移动,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杏子红色长帛西式袍子的女子,她那宽大的衣衫活像是唐朝的古画。小狐仙手里的一柄白扇,跟那轻轻的扇着,开始是扇给自己的,等她站到老男人身边的时候,这扇子就慢慢的转了。转到了老陈的胸前,小狐仙用怯怯的眼睛望着她的老爷,随后又乖顺的低下了头,可这手里的扇子却没停。
啪的一声,电扇被她关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含着花露水的清风……
今天外面热,你出了汗,心里又燥,回来之后就吹冷风,哼,不是找不舒服呢吗?回头又说喉咙痛了,我还得伺候你。
看似抱怨,却入心如蜜。这种含嗔带怨的娇韵,声音娇美,体态袅娜,哎,一看到这副情景,简直就像是大热天里瞧见了冰雪中走来的小白狐,老陈这嘴角,拿砖头都压不住了。
你别老把公示房里的事带到家里来,我又不是你的下属,好好的成天,看你那张老脸,挨你的臭骂,你一大吼,我直哆嗦。哼,我这身子能养好的了吗?
薇薇丫,我什么时候吼你了,
你不是要吼我,摆这脸子给谁看。是不是昨天我出去玩牌回来晚了,今天早晨的时候我看你就拉着脸走的,然后呢,跟外面憋了一天的气,这回子跑来和我算总账。要是那样的话,我可冤死了,是你让我出去打听事儿的。
小狐仙故意把老男人的火往自己身上引,因为她实在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又没法直接逼他,所以故意来了这么一个引火烧身。果然,老陈一听这话,赶紧泼盆水把火给扑灭了,他一个劲儿的跟那解释。
不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我是和孩子。
哎呀,那就更不值了,就你家那个二少,都长到这个年纪了,身上的零碎毛病不可能一天改掉的,你就多担待着点吧。
说到这里,小狐仙挑着一双大眼睛,在那偷偷的看。不对,老男人听了这话面上一点都没改变,反而越来越凝眉毛了。那看来这就不是和乐亨了。
沉寂了片刻,老陈开口了:
哎,这个家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想,就没有一个人想想大局,真是家贫思孝子,国乱想忠臣。
完了,打起来了。看来你和你大儿子也不是铁板一块呀,我还以为你们是真论哥们儿了呢。
小狐仙这会儿也笑了,不过她这笑容可不是浮皮表面上,而是在暗藏在心眼子里。
老陈这人有个毛病,有什么事,你越问他,他越不说,你越不搭不理的,他反而追着你要倾诉。
于是关公的拖刀计在小狐仙这就有用场了,草草的不咸不淡的安慰了几句,说什么天气不好,外面净闹白喉的,你进出要小心。然后,小狐仙将身子一转,假装毫不在意的离开,但却把那白狐狸尾巴尖儿,在后面一点一点儿的挑动着……
果然过了没多久,老陈端着盏杨枝泡青梅,溜达着来到小狐仙的写字台边,靠在桌子上的老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如今的孩子太娇气,稍微受一点儿委屈都不行,我当初出来闯天下的时候,别说是住公寓房子了,就连那草窝棚我都住过呢,那会儿我们做集私,就在珠江口那搭个草棚子,大晚上的时候蚊子把我给叮的呀,一趴就是一宿。
行了行了,你别说你那发家史了,你家二少是什么出身?他生来就是锦绣堆儿里的孩子。再者说了,七姑对他又娇又惯的,哼,要我说,地气根就没管好。
小狐仙故意摆出一副刻薄嘴脸,因为她知道,方向根本就不是这儿。
乐亨要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但没想到乐成现在也这样。啊,这才是真正要套出来的话。
他以前在天津住的好好的,1套百来平米的三室公寓房子,意租借的地段,还不错呢,正经的米兰道。平日里有个请朋友啊什么之类的事儿,找个俱乐部。天津的欧美同学会,纺织俱乐部,都可以办。在俱乐部,不花一分钱,到时候有人给结,怎么就偏得在家里办派对?
乐成要办派对呀,那你给他找个地方吧,
哼,他办什么派对,还不是他那个老婆。刚一来就生事。要往外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咣的一下,玻璃小盏重重的被砸到了云母石台上,那尖利的声音弄得人牙酸。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小狐仙那扇扇子的手也停住了,她略略地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歪过头,看着窗外。那意思是要去看看风景,电车开来没有?梧桐树的新叶长的有多大?这会儿遮阳的布罩子是不是该收起来了?这副东张西望的样子,终于让老陈恼了。
你成心呀,我想跟你说说话,你故意不理我。
我哪敢说什么呀,我在你家是什么地位?你府上的事,哪轮得到我开口?
薇薇安,你以后不要说这种话呀!
很显然,老男人不高兴了,陈焕章这会有名有姓的叫上了:
我是遇见难事了。掏心掏肺的想和你商量,你知道我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没有一个可说话的人。
老陈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又迫切又委屈,小狐仙一见此景,估摸着火候到了。她起身过来,走到老男人的面前,用手轻轻地扶着他的后背,就像是在安慰一头撞笼子的巨兽。
行了行了,我说还不行。哼,要我说你们家也是,人家阿桃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你们还藏着她,她当然不乐意了。
谁藏着她了?大马路她随便逛,百货公司,她随便买,我又没把她关起来。
得了吧,乐成媳妇是想参加社交,是想在外场里把夫人这块招牌打出去,你们也该到了抉择的时候了,到底他是妻还是妾?再不给个名分,孩子都要上学了。
小狐仙这话可是点到麻筋上了。的确,传裕是陈家的第三代长孙,对于这个孙子,老陈还是非常看重的,如果上学的时候他的母亲没法和别的母亲在一起聚会,那这孩子心里是会明白的呀,要知道那种贵族学校最讲究这个。
哎,我不是不认她。是,是陈部长那边不好交代。前一阵儿还给乐成介绍呢。可这怎么,一下又变出个媳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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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后来就不提了,一连过了三天,乐成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他阿爸打给他的,老陈在电话里跟大儿子说,咱们那个聚会改地方吧,去纺织俱乐部,乐亨的女友,那位颖小姐也要参加。我想这倒是个机会,这样,为了陪颖小姐,我再把你二娘叫上,这样算是个半开放的家庭派对吧,省的人家女孩子显得拘束,你们两个也过来吧。
老陈这话说的虽然轻松,但语气却毫不含糊,很显然,这时在通知大儿子。乐成听了之后只能嗯啊的答应,把这事应下来之后,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那边就把电话挂了。在这边坐在办公室里的乐成举着电话听筒,待了好长时间,才缓缓放下,轻轻的咯噔一下,搁在了电话机上。
阿爸说的自然而然,无懈可击,看似轻轻一拨,但实际上却把他们两口子的计划打的落花流水。什么。颖小姐也要参加。自己带着媳妇儿去,还怎么面对她呀?阿爸这是怎么安排的?乐成这会儿摸不到路数了。
再有,回去跟阿桃怎么说?她会不会又闹。乐成想到这里,眉头又皱起来了,阿爸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他也不想去那个小公寓,唉,看来要照这样真得让阿桃和孩子们留在北平了,想想家里估计又是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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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乐成本来是做好了,回家之后媳妇跟他撒泼打滚的准备,当天晚上的时候他回家的脚步格外沉重,进门就告诉阿桃自己吃过了,然后磨磨唧唧把这件事和阿桃说了。可谁知出乎意料,乡下老婆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居然是纺织俱乐部,那是个什么地方?
嗯,是吃西餐,跳洋舞,打桌球,玩滚地球的地方。我阿爸的行辕就在天津,天津的工业就是面粉,纺织,机械这三块最富。哦,对了,还有矿业。几个俱乐部里,他比较喜欢纺织俱乐部,说那菜做的挺地道,所以经常在那玩。
那都有谁去呀?
阿桃像是个准备全力迎敌的将军,把所有的情况都要探明。乐成一瞧,这架势好像有缓,于是他把要出席的女眷一一道出,阿桃听了这话,沉默了,不言语了,哎,之前那准备的河东狮吼,并没有及时响起呀!
这媳妇在屋里溜溜达达,也没什么事做。阿桃转了几圈,只好坐下了,可刚坐下她又马上站起来了,心里不宁啊。颖小姐也去。怎么办呀。
阿桃急急的走到衣柜那儿,打开。伸手在里面扒拉着,一边扒拉一边说:
你看看我这些衣服破破烂烂的,我瞧这街上都没人穿这种扫地长袍了,如今天气又热,你看看这件,你妈偏让我带,这是什么?华格斯的袍子。现在这边多少温度?哼!带了也白带,还有这个长袖的,这都是长袖的。除此之外,鞋也不行啊,跳舞得穿什么鞋?
穿什么鞋你也不会跳舞啊。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砰的一下,柜门关上了,紧接着,期望中的暴风雨终于来了。媳妇前说800年后说500载,陈乐成此时倒是觉得心中安稳了,就知道着阿桃得闹这一出,所以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着妻子的抱怨,外加愤怒,男人倒也心平气和,不嗔不怨。
这副平和的态度,惹得阿桃也没啥后劲了,大概嚷了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她也就闭嘴了。的确白天的时候,那位姑母一个劲儿的劝她。
天津这地方不比乡下,你看看那摩登的红男绿女,妖精似的。可别的不说,咱们大少爷跟这儿呆了七八年,生意做了无数。可依然身边没个人。你满天津打听打听,有几个这样的好男人呀?我的奶奶,你可别把再作怪,把他往外推了!
这话就像是留声机一般,在耳朵边此时响起了呀。阿桃觉得自己又在作怪,把乡下那套拿到这儿来,不好使的,看看自己的婆婆,哪敢和丈夫这么嚷啊!当然,另一位婆婆敢。可她那下场呢?
可怜阿桃一辈子都琢磨着她的男人,一定会再讨一个,要么就是呵呵洋洋的官家小姐把她降为妾室,要么就是光光鲜鲜的小狐狸,让她做个摆样子的大房,反正那份不自信,就是由心底而生的。这里既有她婆婆成天往她身上泼的那些脏土,也有公公在外面的所作所为。
都说有样学样,自己的丈夫作为陈家的嫡传子孙,安之他不会和他老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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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又瞎想了。
强弩之末的阿桃,此时像个煞了气的皮球,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个绣活,跟那一针一线的干杵,其实就是掩饰她那发虚的气势。
好了好了!
看着对方已经偃旗息鼓了。乐成站起身来,走过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道:
这样,明天你让姨妈带着你一起去逛逛百货公司,按照现在时兴的样子买几身衣服。哦!对了,你多听听店员的介绍,这边的时髦你不摸门儿?再有,把头发弄弄,这边结了婚的太太都是烫头的。我这人是不愿意去那种吃洋饭,跳洋舞的地方,但是既然阿爸想去,我一个儿子又有什么法子?也得陪着呗。刀山火海也得上呀!
噗嗤。媳妇笑了。
呵呵,还刀山火海,那种地方多少人都想去呢,可你倒好,还刀山火海。
哎我对那些地方是真没兴趣,还不都是因为阿爸做这个官,所以我得跟着跑动,若是以后他不做官了,我这钱也挣不上了,那咱们就回广东老家过日子。还是咱们乡下好,安静,连空气都比这城里甜。
晚间,夫妻两个人交头并颈的睡了,阿桃主动把手伸到丈夫腰间。前两天,作为惩罚,她一直没让乐成碰她的身子,想想今天姨母说的话,又看看男人现在的表现,嗯,她觉得在不放行,怕是拴不着汉子了。不过还好,男人经住了她的考验,从那急急的感觉来看,嗯。还是老实的!
行事之间,男人饥渴难耐大动不已。可阿桃这脑子却很是冷静。她居然在脑子里,吧啦着手指算上了。自己这个月的月事又没准时来,别不是又怀上了吧。
算算,也对。乐成留在老家办事儿,过了阴历二月半才走的。
哼。等着瞧。我们乡下老娘儿们就是能生,等我生他一窝番薯仔,看你们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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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下午,在纺织俱乐部的正门前足足停了三辆汽车,有一辆是汽车行叫来的,那是乐亨带着他的女朋友。老陈坐了一辆车,乐成本来想带媳妇坐三轮的,但是又一想不行。不能让自己媳妇败下阵来。于是他也叫了一部。
就这样赫赫扬扬的陈氏家族在天津的这些成员就聚齐了,也别说,真到了这种高档场合,乐成觉得自己的阿桃没问题呀!很带的出去呀!
任凭那个娇贵的小狐仙,打扮的妖媚无比,任凭陈乐亨的女友打扮得很摩登靓丽,可自己的媳妇儿阿桃,在这个群体里并不逊色!
只见二十七八的阿桃,一张白润的脸上,有那种妈妈的沉静与祥和。不高的个子,敦实的身材,丰盈的双肩,一身剪裁合适的素缎旗袍,淡青色的。一条简单的18k乌金与黑色玛瑙拧成的十字架长链。垂在胸前。一副教会少奶奶的风格。这在两广等地是个时髦形象呢!
她款款的从车上走来,一见到老陈张嘴,便是一声甜甜的阿爸。老陈见了阿桃也挺满意,随后小媳妇又叫了一声二娘,引得一边的小狐仙,微微含胸低头,笑着应承道:
乐成媳妇,你这一趟坐飞机来,怕不怕?
阿桃一听这话,立刻来了感慨:
怕呀。我一直不敢睁眼。有一阵子还很颠簸呢,在天上悬着,吓死个人。要是孩子们来,我可不敢让他们做。
呵呵呵呵!
小狐仙轻松的笑了,随后她一伸手,把那个正在和乐亨低声聊天的女孩给拽过来了。张口便是一句:
这位是陈部长的女公子。
小颖,这位是大哥哥乐成的太太。你是愿意叫大嫂子呢,还是叫陈家阿嫂呢?悉听尊便。
呀,这两个封号都是自己的呀!怎么可能!那颖姑娘不生气吗?前一阵还把乐成介绍给她呢,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桃挑眉毛偷看着站在一边的老陈,只见公公的脸上虽然严肃却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看来是肯定的。这位苦吃巴掖的妈妈,这心里呼的一下,涌出了一片热浪,热浪一涌,嗓子一噎,阿桃连话都不利索了。只能略微哼哼着叫了声,颖小姐,算是和小颖打招呼。
但奇怪的是,在对面的陈颖这会脸也红了。估什是阿桃那热浪一拐弯,给那颖小姑娘也烧着了,把她本来略有些清冷的面庞给烧热了。
我,我还是先叫陈家,嫂子吧!
呵呵呵。大家都笑了。
我诓你呢,看你还真当真了,就叫姐姐吧,小颖。咱们在天津这个洋派的地方,那些俗礼,以后再论不迟。走吧走吧,咱们进去吧,外面热上了。
陈焕章此刻背着手,望着小颖,看见她轻松那的表情,老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满脸都是很满意的样子。他一抬眼看了一下小狐仙,似乎心有灵犀的四目相对。随后又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那脸上是又得意又欢喜,好像在说:
你想要的,搞掂了!
小狐仙的这一句话玩笑,点燃在场的所有人。但是也有两个例外。因为这还有俩绝缘体呢。一个是哥哥陈乐成,他微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另一个弟弟是陈乐亨,他仰面望天好像在观鸟!
披麟戴甲有峥嵘,龙生九子各不同。
来源:宁宁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