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场春雨过后,我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看天边被夕阳烧红的云。这棵树,见证了多少人来人往。
村口的老槐树今年又抽了新芽。
一场春雨过后,我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看天边被夕阳烧红的云。这棵树,见证了多少人来人往。
我今年七十有八,腿脚还算利索,每天傍晚都要来这坐一会儿。村里人都习惯了,见了就打声招呼:“老赵头,又来这歇脚啊。”
我笑笑,点点头就是了。没人知道我在等谁。
一
去年这个时候,我老伴儿还在。
她一辈子操劳,从不肯说累。腰疼得弯不下去了,还坚持自己洗衣服。那天她忽然倒在了厨房,送医院的路上,她抓着我的手,说:“咱闺女,你得告诉她。”
我知道她惦记什么。
女儿,我们唯一的女儿,已经30年没回家了。
那是1994年,一个燥热的夏天。我闺女赵丽,刚从师范毕业,分配在县城中学教语文。她长得水灵,性格也好,没多久就有了追求者。那小伙子叫王明,县食品厂的会计,家境殷实,人也老实。
按说是门好亲事。可我媳妇偏不同意。
“这小子看着就不老实,眼珠子直转,肯定不是好东西!”她这么评价王明。
其实说白了,就是嫌人家是独子,怕闺女嫁过去伺候公婆没人帮衬。我觉得孩子自己喜欢就行,可我那暴脾气老伴愣是不肯松口。
一来二去,孩子们急了。一天傍晚,赵丽收拾了几件衣服,留下一张纸条:
“爸妈,我和王明去南方了。那边机会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等安顿好了来接你们。”
纸条被我媳妇撕得粉碎,扔进了灶膛。
“不孝顺的东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想都别想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我知道她是心疼,是担心,可嘴上却咬死不认。赵丽走后第三天,她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以为我不知道。
后来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回来。说赵丽他们去了广东深圳,做小生意,慢慢有了起色。再后来听说有了孩子,是个男孩,取名王阳。再后来,就没了下文。
我写过信,找村里知道地址的人捎过话,可从没得到回应。
老伴嘴上不提,可我知道她天天盼着。家里收音机的天线坏了也不修,说是省电,其实就是怕错过电话亭的喊话。逢年过节做的菜总是多出两份,问她,就说是”习惯了”。
去年腊月,老伴病情突然加重,住进了县医院。检查结果很不好,医生委婉地告诉我,可能挺不过这个春天。
她最后的日子,一直念叨着赵丽。
“老赵,你说咱闺女,会不会…不恨我了?”
“傻话,哪有女儿恨娘的道理。”
她微微摇头:“我那时候太固执了…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回来看我最后一面?”
我强忍泪水:“会的,会的。她肯定不记恨了。”
在医院的最后一晚,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虚弱但异常清醒:“老赵,老赵你听着,我这辈子就一个心愿,见见咱闺女,见见外孙。你…你一定要告诉她我走了,她要是还记得这个家,就该回来了…”
第二天凌晨,她安静地走了,走得很安详,好像梦见了什么好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我怎么告诉赵丽呢?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二
老伴下葬那天,村里来了不少人。毕竟在这住了大半辈子,熟人多。
张寡妇提着一篮鸡蛋来了,说是给我补身子。她家男人早年出事走了,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儿子,如今儿子们都在县里有出息,她却舍不得离开老屋,每天养鸡种菜,倒也乐得自在。
“赵大哥,节哀啊。嫂子那么好的人,这一走…”她说着抹眼泪,“闺女…联系上了吗?”
我摇摇头。
安葬那天下了场小雨,好像老天也在落泪。我强撑着操办完一切,回到家,才发现这屋子一下子空了。老伴常坐的那把竹椅上,还放着她织到一半的毛衣,是去年冬天说要给外孙织的。
我捧着那毛衣,一夜没合眼。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从春到夏,又从夏到秋。我的生活很简单:早上去田里转转,看看承包出去的地长势如何;中午在家随便弄点吃的,有时就啃个馒头就咸菜;下午听听广播,摆弄摆弄院子里的花草;晚上就坐在村口等,也不知道等什么,可能就是习惯了。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给几棵辣椒苗浇水。浇水的壶是老式的铁皮壶,漆掉了大半,壶嘴有些锈。老伴在世的时候,总说要买个新的,可一直没舍得。
电线杆上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是村委会的广播:“赵福贵同志请注意,赵福贵同志请注意,有您的电话,请速到村委会接听。”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三十年了,从没人给我打过电话。
我顾不上换鞋,趿拉着布鞋就往村委会跑。
“赵叔,有您电话!”村委会的小李老远就冲我喊。
我接过电话,手都在抖:“喂,我是赵福贵。”
“爸…”电话那头,是我朝思暮想了三十年的声音。
三
“闺女!闺女啊!”我抑制不住哽咽,“你…你还好吗?”
“爸,我…我妈她…”电话那头,赵丽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沉默了片刻:“你妈,去年走的…走得很安详…”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爸,我…我这就回来。您等我…”
放下电话,我恍惚地走出村委会。天更蓝了,云更白了,风都是香的。我闺女,要回来了。
回家路上,我路过供销社,想给闺女买点东西。可又不知道买什么好。最后只买了两包她小时候爱吃的水果糖。
我太兴奋了,把家里收拾了个遍。床单换新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连那把老竹椅都擦了好几遍。我又做了她爱吃的菜:茄子炖土豆,青椒炒肉,蒸了一锅白面馒头。
整整三天,我天不亮就去村口等,天黑了才回来。村里人见了,问我等谁。我笑着说:“闺女要回来了。”他们都替我高兴,却也有人在背后议论:“老赵头怕是想糊涂了,那闺女走了三十年,哪还记得这个家啊。”
我不理会。我知道,我的丽丽会回来的。
第四天下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村口。
车门打开,下来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朴素,提着个布袋,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有些忐忑。
我认出来了,那是我的丽丽,我的闺女啊。
“爸…”她站在我面前,喊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爸,对不起…”
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傻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爸不怪你,爸从来没怪过你…”
她扑在我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我拍着她的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好像生怕我突然消失。
“爸,这些年,您和妈…过得好吗?”
“挺好的,挺好的。村里条件越来越好,吃穿不愁,就是…”我顿了顿,“就是你妈,一直惦记着你。”
她低下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对不起,爸…我,我不该那么任性…”
“傻孩子,那都过去了。你妈她,其实一直盼着你回来,只是嘴上不肯认。”
我们回到家,她站在院子里,愣住了。那口水缸还在原处,门口的石阶还是凹的,墙角的丁香花灌木还在,冬天的时候就像个干枯的老人,可一到春天,就会开满紫色的小花,香得醉人。
她看着那把老竹椅,终于崩溃了,扑在上面痛哭起来:“妈…妈啊…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我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和她一起哭。
四
晚饭桌上,我端出了做好的菜。菜已经凉了,但她说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吃得很慢,不停地看着周围,眼神里满是回忆。忽然,她放下筷子,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相框。
“爸,这是我儿子,您外孙,王阳。今年二十八了,在深圳一家公司做工程师。”
照片上是个精神的小伙子,眉眼间有几分她小时候的模样。
“好,好啊!长得真俊!”我颤抖着手接过相框,“怎么…怎么没一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这边的事。我和他爸…早就离了。”
我一愣:“怎么回事?那小伙子不是挺好的吗?”
“爸,这些年,我们在外面,其实过得不怎么样。”她苦笑了一下,“刚开始在深圳确实做小生意,可没多久王明就变了,整天琢磨一夜暴富的门路,把积蓄都赔光了。后来他又借了高利贷,结果更惨,欠了一屁股债,还打我出气…”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傻闺女,早知道这样,你怎么不回来啊?”
“我哪有脸回来?”她擦了擦眼泪,“当初任性离家,还气得妈妈那样…我总想着等条件好了再回来,给你们长脸…”
她告诉我,后来她和王明离了婚,自己带着儿子,在深圳一家餐厅当服务员,后来熬成了领班。儿子争气,考上了大学,如今工作也稳定。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联系家里,怕妈还在生气…前些日子做梦,总梦见妈站在咱家门口喊我。我就有种预感,就找人打听了村里电话,没想到…”
她说着,从布袋里掏出样东西,是个红布包着的小盒子。
“爸,我…我来赎罪了。”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金耳环。
“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唯一值钱东西…本来想给妈赔罪的,可我还是来晚了…”
我看着那对在灯下闪着微光的金耳环,想起了三十年前那个夏天,赵丽高中毕业,考上师范学校那天,她妈偷偷去供销社,用攒了两年的钱给她买了对塑料耳环,说等她大学毕业了,就换对金的。
“爸,我能…去看看妈吗?”
五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山上的坟地。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赵丽提着几样祭品,我带着铲子和扫把。
她妈的坟不大,就是个普通的土包,上面种了几株她生前喜欢的月季。这花命硬,我也懒得管,可它们偏偏长得特别好,开出的花又大又艳。
我一边清理墓前的杂草,一边跟老伴说话:“老太婆,你看谁来了?是丽丽啊,咱闺女回来了…”
赵丽跪在坟前,把那对金耳环小心地埋在了土里,然后点上香,磕了三个头。
“妈…女儿不孝,让您…让您等了这么多年…”
她说不下去了,趴在坟头失声痛哭。
坟前的土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小片。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忽然,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随后是一声闷雷。大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下起来了。
“闺女,咱先回去吧!”我喊道。
可她好像没听见,仍然伏在坟上,任凭雨水打湿衣服。
“妈…您知道吗?当年我离家出走,其实走到县城就后悔了,可又不敢回来…那天晚上我站在咱家门口,看到您在灶房哭,爸在院子里抽闷烟…我差点就敲门了,可我害怕,怕您骂我,怕看到您失望的眼神…”
大雨越下越大,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我拉起她:“走吧闺女,你妈泉下有知,肯定原谅你了。”
她摇摇头:“爸,让我再陪妈一会儿…我还有好多话没说…”
我看她执意如此,就脱下自己的雨衣给她披上,自己在一旁等着。
雨不知何时停了。当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的时候,赵丽站起身,脸上有种释然。
“爸,我决定了,不回深圳了,以后就在家陪您。”
我愣住了:“那…那你的工作?”
“辞了吧。儿子工作稳定了,不用我操心。我想留在家里,好好陪您,也…也好好陪陪妈。”
回家的路上,路过那片老玉米地。地角有棵歪脖子枣树,小时候赵丽最爱在那乘凉。如今那树还在,只是更粗壮了,树干上长满了疙瘩,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爸,您记得吗?小时候我最爱吃这树上的枣。”
我笑了:“记得,记得。你妈不让你吃,说酸得掉牙,可你偏爱吃。每次都偷偷摘,被你妈发现了就说是我摘的。”
“哎呀,这您都记得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这一笑,把这三十年的苦涩都融化了。
六
赵丽回来半个月了。
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纷纷过来看望。张寡妇带来了自家养的鸡蛋,拉着赵丽的手唏嘘不已:“这么多年了,终于回来了,你妈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县城的侄子侄女们也来了,他们小时候还跟赵丽玩过,如今都有儿女了,见了面却还叫她”丽丽姐”,亲热得很。
赵丽安顿下来后,每天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我胃口不好,她就熬各种粥,加枸杞、红枣、莲子,说是对身体好。
她还把院子收拾得焕然一新。那口老水缸洗干净了,门前的石板路铺平了,墙角的丁香都修剪整齐了。
唯独她妈的那把竹椅,她一直不让动,每天都要擦一遍,然后坐在那发一会儿呆。
晚上,我们常一起看电视。这台老电视是十年前买的,早就过时了,她说要换个新的,我没同意。
“闺女,差不多就行了,这老电视挺好。”
“爸,您就是舍不得花钱。”她摇摇头,“这才几天功夫,我就发现您攒了一大堆不用的东西:过期的农药袋子、坏了的收音机、缺口的碗…都舍不得扔。”
我挠挠头:“老了老了,什么都怕缺。”
她不说话了,过了会儿,突然问:“爸,这些年,您和妈,是不是很想我?”
“那还用说。”我叹了口气,“你妈嘴上不提,可每年你生日那天,都要蒸你爱吃的豆沙包子。去年她生病住院,还让我回来取她亲手绣的手帕,说万一你回来了,也有个念想…”
我看到赵丽的眼圈又红了。
“爸,这些年,我也一直想家,可又不敢回来…特别是过年的时候,看着别人阖家团圆,我就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哭。后来有了儿子,日子才好过些。”
说起外孙,她眼里有光:“他很争气,从小懂事,知道咱家的事,一直说等他有出息了,就陪我回来看看,给您和妈赔罪…”
我点点头:“那…那让他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爷爷?”
她迟疑了一下:“爸,我还没告诉他我回来了…他工作忙,我不想打扰他。等过段时间吧,等他忙完这阵子…”
我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也没多问。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赵丽像是要弥补这三十年的亏欠,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这把老骨头,竟然也渐渐硬朗起来,连老胃病都好多了。
只是有时半夜醒来,听到她在自己屋里低声啜泣,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揪着一样疼。
七
转眼到了清明。
我们又去了山上,给她妈上坟。这次赵丽准备得格外充分,带了她妈生前爱吃的一切:馒头、花生、瓜子、糖果,还有一小壶米酒。
“妈,女儿来看您了。这段日子我一直陪着爸,您放心,他很好,就是有时候太省了,买东西总说不用不用…”
她像是跟活人说话一样,絮絮叨叨地讲着家常。讲完了,又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回来的路上,她忽然说:“爸,我想去看看我那些老同学。”
“去吧去吧,他们有些还在县城住着呢,见见老朋友也好。”
第二天,她收拾停当,说去县城一趟。我嘱咐她早点回来,她点点头,背着那个从回来第一天就没离过身的布袋出门了。
天快黑了,她才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闺女,怎么了?见着老同学不高兴啊?”
她摇摇头:“没,挺好的。就是…有些累了。”
我没再多问。那天晚上,她出去打了很久的电话。回来后,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她对我说:“爸,我想和您说件事。”
“什么事啊,闺女?”
“我…其实我得了病,很严重的病。”
我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
“是…癌症,肺癌晚期。在深圳确诊的,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我感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那赶紧去医院啊,县城不行咱去省城,省城不行咱去北京!”
她握住我的手:“爸,不用了。我去过很多医院,都说一样的话。昨天去县医院复查了,也是这个结果。”
“那…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想您担心。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陪您,也…”她看了看窗外,“也陪陪妈。”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为什么说不回深圳了,为什么总是背着那个布袋,为什么半夜会哭…
原来,她是回来赎罪,也是回来…告别。
八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变了个人。
以前舍不得花钱的我,恨不得把所有积蓄都花在她身上。我央求侄子带我去县城,买了新电视、新冰箱、新床垫,她说什么不用,我根本不听。
“闺女,咱不差这点钱。这些年,我和你妈就知道攒钱,也不知道为了啥,大概就是盼着你回来…”
她眼中含泪,握着我的手不说话。
我还买了很多补品:人参、阿胶、冬虫夏草…我知道这些可能没什么用,但我总想做点什么。
我恨自己没文化,不懂医,只能翻看那些偏方秘方,逮着县里医生就问。有人介绍了个偏方,说是野生灵芝煮水喝管用,我二话不说,找人弄来了最好的。
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心如刀绞。可她却越发坦然,每天还是起早贪黑地操持家务,说什么都不肯休息。
“爸,我想多干点,多陪陪您…时间不多了。”
我忍不住问她:“你儿子…他知道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不想让他担心。他工作刚起步,前途大好,我不想拖累他。”
“可他有权利知道啊!他是你儿子!”
“爸,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我这辈子,已经有太多遗憾了…我不想再给他留下遗憾。等我…等我不在了,您再告诉他吧。”
我不理解她的决定,但我尊重。
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夏天。她的病情越来越重,经常咳嗽,有时会咳出血来。我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恨不得替她受罪。
村里人都知道了她的情况,常常过来看望,带着自家种的蔬菜水果。她总是笑着接受,说自己没事,让大家别担心。
九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
她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满天星星,忽然说:“爸,您记得吗?小时候我最怕打雷,每次打雷我都钻到您和妈中间…”
我点点头:“记得,那时你才这么高。”我比划着腰间的高度。
“爸,您恨我吗?恨我不孝,这么多年不回家,连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傻闺女,爸怎么会恨你呢?”我握住她的手,“这事谁也不怪,都是命。”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爸,有件事我一直想对您说…”
“什么事?”
“其实…我刚回来那天,就去看过妈了。您不在家,我一个人偷偷去的。”
我有些惊讶:“那天…下这么大雨?”
“嗯。我跪在妈坟前,求她原谅我。我说:‘妈,您的倔脾气我都遗传了,这些年我不是不想回来,是拉不下脸…’”
她声音哽咽:“我在坟前哭了好久,忽然雨停了,有道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暖的。我知道,那是妈原谅我了…”
我鼻子一酸:“你妈那人,嘴硬心软,她哪舍得怪你啊。”
“爸,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任性离家。如果听了您和妈的话,也许…”
“别这么说,闺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来源:彩虹泡泡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