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一只魅,废后救了我。 并剥下自己脸皮给我,求我回到过去帮她拯救崔家。
我是一只魅,废后救了我。 并剥下自己脸皮给我,求我回到过去帮她拯救崔家。
她说:“唯求不再遇到他。”
她让我千万别爱上皇上,我直接抽出了情丝随她一起下葬。
可没想到,那个爱而不得的男人会剖了自己的心只求我看他一眼。
1.
元和五年,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雪飘零,寒风凛冽,刮的我差点成了冰雕。
我是景和宫里的一只魅,说不清来历,自打我有记忆起,就住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上了。
魅无形,不能显于人前,以香火为食。
可偏偏那个废后看到了我。
往年的冬天我都熬着熬着就过去了,可今年我竟冻得差点挨不过去。
废后把我从雪堆里抱起时,我才惊觉她居然看得到我。
她以自身血肉为引,渡到了我身上。
倒也奇怪,我居然不排斥她的血肉。
我问她要什么愿望,她哀泣的流下两行血泪,看着红墙外:“若可以,就让我不要再遇上裴羡。”
裴羡我知道,是那个帝王,这座后宫的主人。
听闻他少年有为丰神俊朗,是人人口口相传的好皇上。
我还听说他很长情,对府邸走出来的青梅宠爱至极。
可这些都是听说,毕竟我没见过她。
废后的景和宫其实是个冷宫,一年到头,连丝人气都没有。
去年那会儿还有个耳聋的嬷嬷,可至打她闯出去给病重的废后找太医后,就了无音讯了。
废后喜欢坐在树下往外看,我就坐在树上陪她一起看。
毕竟,她是我能见到的唯一一个活人。
我告诉她:“你给了我血肉,回头连魂都没办法过奈何桥。”
她的眼神逐渐暗淡,像蒙了一层灰白的翳:“我只求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他,既然他钟爱这张脸,为何还爱上了与我七成像的钰美人?”
钰美人我知道,就是裴羡的青梅。
后宫里最让人艳羡的女人。
“罢了,若是躲不过,我乞愿你能救救崔家,让他们避开这个劫。”
我点点头:“可我没有脸,我需要你的脸。”
魅没有脸,所以我要她的脸。
她忍着疼,让我把脸剥了下来,咽气那刻,她大口吐着血,让我千万别爱上裴羡。
我直接把情丝抽出,随她一起葬在了树下,然后以自身灵力逆转时空。
我回到了五年前,再次睁眼,是在一顶软轿内,里头点着熏香,一个娇俏的丫鬟见我睁眼,立马斟了一杯茶过来。
“小姐,快到京城了,你再歇歇。”
过往的记忆像走马观花一样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我成了崔府的大小姐,崔景月。
这次父亲升任户部尚书,所以举家搬迁而来。
因我身体孱弱,动身前染了场风寒,所以耽搁了行程。
一路上走走停停,父亲因怕赶不及朝中的任职,所以携着其他人先行一步了。
母亲因担忧我,所以连路陪着我。不过她心善,把偏居客院的表姐江槿禾也带上了。
这江槿禾自打来了崔家,倒也安分,会时不时的绣些小物件给母亲讨她欢喜。
也会寻了外头的新鲜物什来与我说道。
我自幼身子弱,天气冷热了,就会带出一场风寒。
所以自小不大出门,抚州的世家里,只知崔知府家有个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却不知何貌。
江槿禾来投奔后,许多宴会都是她替我去了。
逐渐的,她的名声传了起来,姿容昳丽,进退时宜,来求娶的人家络绎不绝。
他们都以为她是崔家大小姐,再得知她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表小姐后,纷纷歇了心思。
母亲见不得她落泪,便同意把她带到京城寻门亲事。
这次上京,还连带着要筹办我的婚事。
我与京中的成业侯嫡子自幼定亲,此次及竿后,那边便传来书信,想早些成婚。
“小姐,这大冷天,表小姐还在外头骑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崔家女呢。”丫鬟莲香嘟囔着。
我将轿帘掀开一条缝,正瞧见披着大红斗篷的江槿禾风姿飒爽的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乌黑的发丝被寒风掀起,恣意张扬,好不洒脱。
一旁的仆从时不时的偷瞄过去,她也不介怀,紧紧跟在母亲的轿边,时不时小语几声,端的是孺慕情深。
我把轿帘放下了,江槿禾心思从不放在心底,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展示于人前。
母亲喜欢她的光明磊落,也欣慰她一介孤女没被这世俗吞并了。所以格外的宠她,凡是我有的,她那边也会有。
我捧着茶杯小口抿着,废后只让我远离裴羡,保全崔家。
可未告诉我裴羡会何时出现,崔家会有什么难。
我的记忆仿佛只有崔景月前十五年的所有回忆,里头干干净净,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闺房中度过。
“表姐身子好,我倒是羡慕她可以在这种天气里骑马。”
上辈子差点被冻死,那种寒意入髓的感觉犹在,所以我特别怕冷。
“夫人真是宠表小姐。”莲香见我放下茶杯,连忙把汤婆子塞给我。
我淡然一笑,不作评论。
雪越来越大,母亲怕江槿禾冻着,把她叫进了自己的轿子。
行进的车队越来越慢,终于在经过一片树林时,突然停了下来。
莲香出去看了看,不多时便过来叩了轿门。
“小姐,路边有个被雪掩埋了一半的乞丐,好似快冻死了。”
“母亲怎么说?”这天气,我不想多管闲事。
“夫人未说什么,表小姐想去救,不过被夫人劝住了。”
“既如此,怎么停下来了?”
莲香又去问了番,不多时便回来了,原来江槿禾想救,但母亲怕他是歹人,她便拿了五两银子下来,准备给那个乞丐。
我拢了拢斗篷,叹了句麻烦,也跟着下去了。
乞丐身上的雪快掩到胸口了,蓬头垢面的,大半张脸被乱发盖住,只有半个瘦削的下巴露了出来。
江槿禾把五两银子放在了他面前,又退开了些。
“这银子你拿去买些吃的。”
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乞丐正昏迷着,气息微弱,就算给他万两黄金,也得他有命花才是。
“景月,你下来做什么?快回去,你身子弱,已经受了寒,不能再病重了。”江槿禾见到我,急得来拉我。
我有些不习惯,侧身躲开了:“表姐,既然已经给他银子了,那就继续赶路吧。”
“可他实属可怜……”江槿禾叹息道:“不若我们带上他吧。”
“可万一他是个歹人呢?”莲香制止道。
“不会的,你瞧他昏迷着,就算要作恶,也得有力气啊,我见他好像好久没吃东西了。”江槿禾想让人把他搬到轿子里。
我头疼的抚了抚额,这年头本就灾年不断,路匪横行,她贸然把人搬到了轿子里,母亲怎么办?
我让仆从把人搬到了我的轿子里,莲香有些抗拒。
江槿禾感动的拉着我的手:“景月,你放心,断不会辱了你名声,回头就说是我在那轿子里。”
车队又行进起来,轿子里多了个人,显得有些逼仄。
莲香劝诫我:“小姐,让个陌生男人在你轿子里,对你声名有碍。”
我点点头:“所以待会儿你趁人不注意,把他踹下去。”
若不是怕他真被收容到了母亲那顶轿子里,我也不至于把他放在了我这里。
母亲心软,江槿禾念叨几句,肯定会遂了她的意。
要不是我怕过了病气给母亲,这顶轿子就让给江槿禾和这个乞丐待了。
“小姐明智!”莲香翘起大拇指,卖力夸赞:“表小姐行事随心,也不怕累了小姐名声。”
我不置可否,一个小丫鬟能看透的道理,偏偏江槿禾看不懂,她也是出身商贾之家,非一般小门小户。
行事规矩定也能明白男女大防的道理。
我让马车故意行驶的慢些,落到了母亲的马车后面,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准备把这男人踹下去。
没想到刚一脚下去,一双犹如鹰隼般的利目陡然望来。
我心里一惊,把伸到半空中准备补一脚的腿收了回来。
莲香惊呼一声:“小姐小姐!他醒了!”
眼珠子没瞎的都能看到他睁眼了。
我干咳一声:“是我表姐路边捡到了公子,公子若要感谢,就去感谢表姐。”
他慢慢撑起半个身子,缓缓靠在车壁上:“贵府表小姐救了我,那小姐是要把我丢出去吗?”
“公子多虑了,我只是未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你。”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瞎话。
莲香赞叹的看着我。
他嗤笑一声,把遮面的乱发掀开了些:“那我许是感觉错了,小姐看着薄弱,力气倒很大。”
我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男人的容貌清秀雅隽,眉眼如画,浑身散发的气度,可不像是一个落魄乞丐所拥有的。
我隐约感觉自己捡到了个麻烦。
“公子想在哪里下车?我想着我们或许不同路,不若公子……”我后半句让他下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堵了回去。
“我见贵府似乎要去京城,正巧,我也去京城。去京的路只有这一条,小姐应该不会嫌麻烦,捎我一程吧。”他仰靠在后面,半阖着眼睛,似乎累极。
我咬了咬牙,还真是捡到了个大爷!
“大爷”凉凉的道完一声谢后,便又闭眼不说话了。
莲香比手画脚,问我要不要趁机踹他下去。
2.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轿子里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控下。
算了,就当做好事吧。
我让莲香要了身侍从的衣服给他,整理一番后,气度更是勋贵了。
就连莲香也小声的夸赞他好看。
越是好看,越是有毒。
还好不过半日,我们便入要入京了。
我原想了许多借口如何将他赶下去,想不到他也识趣,没等我开口,便趁车队休整的时候自个儿离开了。
案几上压了块墨玉,成色剔透,入手温暖,一眼不菲。
别的不说,就我这怕冷的身子骨,极喜欢这块墨玉,好在上头并无刻字,我便把它留了下来。
父亲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二弟崔晋安见轿子停下后,便迫不及待想接母亲出来。
没成想掀轿帘的是江槿禾,她落落大方的与他行了礼,两人差点撞到了一处。
母亲嗔怪了句他毛毛躁躁的,像个皮猴子。
可从我的角度却看到了二弟眼底的惊鸿一瞥。
他羞赧的垂手道歉,江槿禾并不介意,反倒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二弟崔晋安前年便来了京城的商易书院就读,所以并未与江槿禾碰过面。这次也算是初见。
我咳嗽一声,众人的视线转向我。
母亲让我赶紧去歇着。
晚间,二弟过来和我说起学院的事,话里话外还趁机打听着江槿禾的性情。
我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压下了茶碗:“这次母亲带表姐来,是想替她寻个夫家。”
他脸色白了一瞬,有些失望:“母亲可有中意的人选?”
“尚无,不过晋安,若母亲有心,她就不会带表姐来京城寻夫家了。”母亲要真想让晋安娶了江槿禾,就不会带她千里迢迢上京来。
江槿禾早就与母亲说过,要嫁个能待她一心,宠她似宝的男子,且绝不会要世家子弟。
因为身份悬殊,她有自知之明。
母亲听后,更是打定主意要给她寻个如意郎君。
这两个条件里,晋安一个不占,他是崔家嫡子,日后少不得娶妻纳妾,开枝散叶。
二弟失落的走了。
崔家是新秀,要在京城站稳,少不得得参加宴会。
我身子稍好些,便收到了公主府的请帖。
公主府设了个梅花宴,邀各家小姐前去观梅。
做魅时,天天就想着吃饱不冻死就行,没想到做了人,梦想是达成了,但还得去应酬。
我认命的准备出门。
母亲唤住我,让我带上表姐。这些日子,她显然是憋坏了,成日闷在家里,唯有晋安会寻了小玩意儿去讨好她。
宴会上,我躲在角落里喝着热酒,江槿禾天生有让人喜欢上的本领,此刻早就与那些女眷打成了一片。
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一些个小姐频频向我这边望来,目带怜悯。
我一头雾水,却也懒得搭理。
“你不去与她们同玩吗?”一道清冽的男声自后响起,呛得我连连咳嗽。
莲香面色一变:“小姐,是那个乞丐。”
男子一身华服,俊逸非凡,一点也没前些时候的落魄。
“不想去。”我用手指拨了拨外头的积雪,冻得一哆嗦。
“我是来谢小姐的救命之恩的。”他好笑的得看着我的举动。
我刚想拒绝,转瞬一想,还有一年,我就要入宫了,可裴羡至今了无音讯。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愣,没防备我上来就直接问名字。
“裴羡。喜共紫瓯吟且酌,羡君萧洒有余清的羡。”
我手指一紧,灭崔家满门的人来了!
“裴公子要报恩那就找错人了,我非公子的救命恩人,也不过是顺手为之。表姐才是裴公子要找的人。”
他一愣:“江小姐不过随口一语,而小姐才是救我命的人。”
“是不是你报完救命之恩,就会离我远远的?”若他以后是皇上,那定是皇子之一。
崔家若想保全自身,必定不能参合进夺储中。
“你怕我?所以你知道我是谁?”裴羡目色微凝,狐疑的打量着我。
我心中一咯噔,连忙摇头:“我不认识公子。家父教我施恩不图报。公子不必把我随手之举挂心上。”
他眯了眯眼,并未说话。
这厢江槿禾见到我们讲话,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来。
“问三皇子安。”她盈盈一拜,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
我心下一沉,江槿禾怎么知道他是三皇子?为何在路上没发现,现在倒认出来了?
裴羡没理她,目光还是放在我身上:“小姐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我想了下:“如果三皇子非要报恩,那就给我万两黄金吧。”
他一怔,失笑:“只是万两黄金?好。”
他走后,江槿禾怪我应该以父亲仕途为重,让三皇子多给些便利。
我说父亲刚升迁,不宜过于惹眼,他有自己的成算。
“表姐是怎么知道他是三皇子的?”我抿了口茶,眼尾扫过江槿禾。
她面色一僵,支支吾吾:“刚才的小姐们说今儿会有男眷过来,三皇子与公主的眉眼很像。”
“表姐观察甚微,心细如发。”
江槿禾干笑:“我这不是怕冲撞了贵人嘛,方才你说的报恩是什么意思?”
她居然没认出裴羡就是那个乞丐?
“方才三皇子问我公主在哪里,我随口给他指了个路,他便要报恩,京城里的人真是讲究规矩,还会知恩图报。”
江槿禾有什么小心思我不管,但不能把崔家牵扯进去,我也不想再与裴羡搅合在一起。
她狐疑的反问:“是吗?对了,成业侯家嫡子沈成安也在,景月要去见一见吗?”
“不了,等他上门拜过了父母再说。”这门亲事本就是崔家高攀了,侯府既有心,就会让人来拜会我家商议婚事,而不是由两个小辈私下见面的道理。
出府的时候,江槿禾居然与太傅家的三小姐洛华云交上了关系,两人在门口拉着手约定下次再聚。
我提前坐在了软轿里,等她道别完毕。
没曾想,一个侍卫走了过来,递上了一个锦盒。
“这是我家三皇子命小的送来的万两黄金。”
这么个小小锦盒有万两黄金?莫不是他要赖我?
我接过打开一看,一颗浑然天成的玉色蛟珠躺在里头。
这可比万两黄金贵重多了!
“三皇子说,万两黄金小姐也拿不动,不若以此物相赠。以后小姐若需帮助,可拿蛟珠去找三皇子。”
我把锦盒推了回去:“这东西太贵重了,我还是喜欢黄金。”
侍卫不可思议的盯着我:“三皇子说了,若小姐不收,他就亲自来送。府里黄金需要调度,暂时拨不出那么多。”
江槿禾似乎看到了这边的情形,探头探脑准备回来了,我把锦盒往袖子里一塞:“替我谢谢三皇子。”
侍卫满意的走后,江槿禾正好回来。
她打探我收了什么东西。
我不冷不淡:“万两黄金。”
她一噎,明显就看出我不想说,就嘟囔了句:“万两黄金哪有那么小。”
回府后,母亲不多时找了过来。
自打父亲入了京,我的身体渐好后,她也似乎少了许多操心事。
“景月,今儿参加宴会,槿禾怎么兴致不高?有人欺负你们了吗?”
我倒没想到她会回来告状,也不知是不是有意。
“她身世薄弱,没啥坏心。你多包容她些。”母亲拉着我的手劝慰着。
我一直不知道母亲对她如此上心的缘故,借此问了出来。
她叹了口气:“你身子向来单薄,又定了成业侯家。万一日后人家以这个理由,来拿捏你房中事,你母家又势微,我这个做娘的替你出不了头。槿禾性子爽快,又念恩,我就想着,给她寻一户好人家给你做助力,以后也好帮寸你。”
我沉默不语,隐约觉得,江槿禾不会成为我的助力,反倒是麻烦。
而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表姐心思浮动,恐怕不会成为我的帮寸。反而是麻烦,二弟前些日子给她送去了价值百两的雪衣香,可我这里没有。”
母亲一愣,回过味来:“我会尽快替她相看的。”
晋安克己复礼,从未与外女接触过,江槿禾又长得姿容艳丽,同在屋檐下,很容易就萌生情愫。
隔日,沈成安带了一大堆礼物上门来了,后头还跟着个裴羡,他说家中事务繁忙,暂时不便过来,成业侯特意让他带了东西前来拜会。
而三皇子只是路过。
3.
父母来唤我时,我正打算出门,见到前院堆了一地的礼物。里头还坐着两个在品茶的人。
我有些头疼,若是按照崔景月的遭遇,这门亲很可能不会成。
但这么多昂贵的奇珍异宝来看,侯府应当是认可这门亲的。
沈成安长得面皮更为白皙些,眉眼清隽,像极了书中的才子。
江槿禾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三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
母亲对沈成安很是满意,想留他们下来用午膳,这顿饭吃的并不安稳。
沈成安一直在偷瞄江槿禾,而江槿禾眼珠子时不时会瞟到裴羡身上,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借口身子不适,浅浅用了几口便下去休息了。
没想到翌日,莲香便来早早唤我起床了,说是世子约了我一起去郊游,母亲已经应下了。
我本想着就我们两个,没曾想走到门口,江槿禾已经和沈成安在等我了,远处裴羡踏马而来,时间赶的刚刚好。
沈成安见我出来,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我想着人多热闹些,便又带上了三皇子和江姑娘,景月应当不介意吧?”
我有些无语:“不介意。”
一路上,沈成安一直在把话题往江槿禾身上引,他文采过人,说话风趣,逗的所有人都起了兴致。
侍从将我们送到了醉春楼。
那是京城里有名的临湖酒家,一开窗便能看到外头的景色。
虽现在是冬天,意景萧瑟,湖面上漂浮着刚破开的碎冰,但远处丛山峻岭,孤鸟环飞,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我怕冷,看了两眼便不看了。
江槿禾和沈成安凑在窗边临窗远眺。
“沈世子似乎心有所属。”裴羡凑了过来,观察着我的反应。
“这桩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愿意退婚,那就各生欢喜,日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但现在,至少侯府没有这个打算。”我抱着汤婆子,神情寡淡。
裴羡吃惊我似乎对于自个儿的亲事态度过于薄凉:“崔小姐觉得沈世子不是相伴一生的人?”
我想了想,这本就不是我的人生,情丝又没了,哪来的身临其境。我只是来报恩的,谈情说爱有点多余。
“我们本来就没见过,短短两面哪来情分。”
江槿禾见我们聊的畅快,回过头来提议一起去乘船钓鱼。
“我在通州时,就喜欢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每次偷跑出去钓鱼,都会有收获。”她得意洋洋的高昂着头。
沈成安惊喜不已:“真的吗?槿禾,你真厉害!”
槿禾?我看了眼沈成安,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唤上了名。
他命小厮去租了条船,慢悠悠的划到了湖中心。
我也不明白,有银碳的酒楼不待,非要跑到湖面吹冷风是什么操作。
几盏茶下来,我这边连条鱼尾巴都没瞧见,江槿禾那边倒是见了些踪影。
她看着裴羡,眼尾含俏:“待会儿可尝尝我的手艺,我来做一鱼两吃。”
我没有做声,只是点点头。
虽说做了人,但我还是喜欢吃香火,一个月里有四五天往寒山寺钻。
圆达大师上回还夸我有悟性,邀我堕入空门。
要一只魅去做和尚?怎么看都不合理,况且我现在还是女儿身。
于是便拿自己六根不净为由婉拒了。
莲香倒是吓得以为圆达起了色心,拉着我就跑。
后来我再去时,便不带莲香去了。
沈成安命小厮把船划回去,却没想到江槿禾脚下突然崴了一下,一瞬间就掉进了湖水里。
她在里面直喊救命,急得沈成安来回打转,几次想跳下去,却被小厮拉的死死的。
我扫了眼气定神闲的裴羡:“三皇子不下去救我表姐吗?”
沈成安灵机一动:“我差点忘了三皇子会水,不知可否……”
裴羡紧紧盯着我,带着丝不悦:“你想我救吗?”
我有些莫名,却还是应答道:“表姐在来时救了你,现在轮到三皇子救她了。”
“我不是已经报恩了吗?”
我无奈:“我是我,表姐是表姐,如果表姐没有发现三皇子,我也不会救你。”
他幽幽盯了我一会儿,加上沈成安在不停的哀求,只能一转头跳了下去。
江槿禾被救上来时已经昏迷不醒,裴羡想把她交给小厮,却被她的手死死拉住了衣襟。
我上去看了看:“既如此,就麻烦三皇子将表姐带回去了,我会与父母言明,绝不会借此攀扯上三皇子。”
他目光沉沉:“最好是。”
沈成安摸了摸鼻子,既想跟上去,又担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他把我送回府后迫不及待的就走了。
我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油渍擦干净了。
母亲有些诧异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我把江槿禾的事说了,她急得想去接人。
我唤住了她:“母亲焉知表姐不是故意的?”
母亲顿住了:“这是何意?”
她不可思议极了:“槿禾清风如月,知晓我为她相看,还特意叮咛我寻户寻常人家,待她好就行,三皇子可是皇家子弟,这……怎么可能?”
我想了想,或许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钓鱼的时候她三番五次在裴羡面前卖弄,但裴羡不冷不淡。
江槿禾原本想故意推我下去,几次将我逼到了船角。
我虽然撒了松油,但她可以躲开,偏偏没躲,顺势下了水,我不过助她所愿而已。
这辈子她若做了裴羡正妻,那我就不用做未来的皇后了。
“表姐是个有主意的,母亲毕竟不是她的生母,不宜插手过多。”
母亲很失望,在她眼里,江槿禾好似她的另一个女儿。她也没薄待她。
可她不声不响就留了个心眼子。
第二天天刚透亮,江槿禾就被三皇子的软轿送了回来。
沈成安特意巴巴上门来看她,却被她说要休息,推却了。
母亲很不开心,世子心思显而易见不在我身上。
我考虑了下,主动去和母亲提退婚的事宜。
母亲问我想清楚了吗?她有些犹豫,沈成安家世煊赫,我若退婚了,以后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我很确定,我说我不想以后和他做对怨偶。
退婚进行的意外顺利,本来侯府还不同意,把沈成安压到了我家来赔礼道歉。
直到我说了只把沈成安当成了哥哥才救了他一命。
事后沈成安对我很是愧疚,可也不妨碍他差遣小厮一个劲往崔府给江槿禾送东西。
我深觉他是个人才,且不说他看上了江槿禾什么,单是江槿禾是我表姐这条,侯府就断不会娶她。
月底的时候,我又照例去寒山寺拜佛,母亲给了我一大包银钱,让我去捐给寺庙里,好求个姻缘。
我点头应了,若是被她知道我胆子大到与佛祖争香,怕不将我立马拘在家里。
圆达大师早就侯在了庙门处,见我过来念了句佛号:“施主心性通透,真不愿做我佛弟子吗?”
我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大师,我是姑娘家,只能做尼姑。”
他笑了:“痴儿,在世俗中纠缠越深,你就越难脱身。”
我目光微凝,恭敬拜下:“难道要让我知恩不报吗?佛家讲究因果报应,大师糊涂了。”
“世间结局早已定下,施主身在尘缘,怎么还堪不破,参不透。”
结局既定?
他是在说我会走废后的老路吗?
我心里生了丝戾气:“事在人为,我只想一试。”
他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进去吧。
我在正殿统共才跪了半个时辰,尚未吃饱,便听到门口路过的小沙弥说三皇子也来了。
几人疾步而过,我揉了揉发僵的膝盖,支起身子往后山走去,打算等他离开了再回去。
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便听到了后面凌乱的脚步声飞快奔来,隐约还传来几声刀剑金戈声。
我眼疾手快,跳进了一旁的土坑里,刚巧往外瞧时,见到了一身狼狈的裴羡。
他诧异的看着我的头顶,眉毛微挑。
我无奈,一把把他揪了下来。
土坑并不大,容下两个人已经很是拥挤,胜在并不显眼,上头的草垛子一盖,只要不主动出来,就没人找得到。
追兵来的很快,我把手捂在裴羡唇上,冲他比了个“嘘”。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掌心,显得有些滚烫。
裴羡黑如深潭的眼眸亮如星斗,直直的胶在我身上,里头似乎还盛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几个蒙面杀手匆匆赶过,似乎没找到人,几个瞬息又折返回来。
我压着他的肩膀往下摁了摁,若是死在这里,那也太冤了。
我心里早就悔翻了,刚才乱瞧个什么劲,就不该救他。
裴羡死了,我的恩也就提前报完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杀手已经走远很久了。
几声闷笑响起,我慌忙把手撤了回来。
“多谢崔小姐又救我一命。”他看了眼我的手,温朗一笑。
“崔小姐几次三番救了我,是不是代表有缘?”
我努力往坑外爬去,姿势并不雅观:“恩,孽缘。”
4.
他倒是动作洒脱,直接跳了上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冷眼撇开,自己爬了上去。
他也不尴尬,莞尔:“这次我该怎么报答你?不若娶小姐为妻怎么样?”
我拍拍衣裙:“不好,圆达大师说我与佛有缘,以后我是要当尼姑的。”
他一噎,不可思议:“当尼姑有什么好?”
我凉凉开口:“当皇上有什么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裴羡目光一凛。
我叹了口气:“这次,我要三皇子允诺,保我崔家日后平顺即可。”
他沉思半晌,缓缓说了个“好”。
我心里落下一块大石,裴羡可是日后的皇上,千金一诺,必定会守约。
回去后,莲香发现身上的络子掉了,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我正安慰她找不到就算了,没想到前院送来了样东西,恰巧是我的络子。
不过送来的人是江槿禾,上面多了块平安扣,晶润剔透。
“门房说三皇子捡到了样东西,好像是你的,我便帮你带过来了。”她试探的递给我:“不过我见这络子下面以往是没有这块平安扣的。”
我冷静的接过,随手丢给莲香:“表姐记错了,上次我出府买的,莲香替我编上的。莲香,收起来吧,这络子旧了,我不喜欢了。”
莲香机警的回应:“对的,正是我替小姐编的。”
江槿禾轻笑,将视线从平安扣上收回:“景月,你心思散漫,并不适合皇家。”
这似乎话里有话。
“表姐适合吗?晋安不日就要下场,这场科考府里都很重视,表姐若是有了心仪的人,还望离晋安远些,莫给他造成了错觉。”
江槿禾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有些受伤的低头:“是我的不是,我想着自家人无需拘束,把晋安也是当自个儿弟弟来看,不想竟引起了误会。”
“表姐近来忙碌,早出晚归,我不管你做什么,但不能害了崔家。”
江槿禾脸色青白,强笑着:“景月在说什么?我又不是那种作奸犯科之人。崔家对我有恩,我早就把夫人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母。又怎么会害他们。”
说完,她便借口有事,匆匆忙忙的走了。
莲香趁机上来问我这平安扣哪里来的?
我随口说了句捡的。
小丫头佩服不已,连叹我手气好。
我把它和墨玉放在了一起。这东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是崔家的底蕴可以拿得出来的。
日子刚暖和的时候,崔家来了个嬷嬷上门认亲。
见到江槿禾便抱着她嚎啕大哭,说她本是忠国公之女,因当年国公死后,他夫人大着肚子披荆挂帅,代夫亲征。
最后在退敌的时候死在了半路上,恰巧江氏夫妇路过,国公夫人拼着口气,把刚生下的孩子托付给了他们。
江槿禾泪雨涟涟,拜别了父亲母亲后,便跟着嬷嬷回到了忠国公府。
那里头只剩下了她一个女眷,阖府的人都在战场上死绝了。
皇上听闻忠国公有后了,赐下许多金银珠宝,也封她为容安郡主,享三品俸禄。
江槿禾一回去后便改名为沈庄钰。
这名字刚传回来时,我正在被母亲逼着练刺绣,她说女儿家得有门手艺拿得出手。
我听到沈庄钰三个字时,一时不察,把针直直扎进了指腹里。
是她吗?那个日后宠冠后宫的钰美人。
兜兜转转,我、裴羡、钰美人又成了一场局。
不管我多么努力,前世的轨迹似乎未偏颇半分。
我让母亲开始给我相看,前些时日,她怕我被侯府退婚后心底难过,便没再和我开口提过这些。
现见我主动提起,立马喜滋滋的吩咐莲香继续看着我,她马不停蹄的去张罗了。
府里突然多了许多世家夫人,门楣不高不低,只比崔家好上一截,这样不会显得崔家在找高门婿。
裴羡来找父亲议事时,还很诧异府里热闹非凡。
等到父亲和他说在帮我相看后,他又如披寒霜。
父亲偷摸摸告诉我,三皇子满腹经纶、德才兼备,就是这性子略有古怪,阴晴不定。
我觉得父亲形容的甚是到位。
第二日开始,府里骤然冷清,母亲在前院备了不少茶水,愣是一个夫人都没来。
她去差人请,不是今儿有事,就是明儿不得闲。
她算是回过味来了,这些个夫人竟齐刷刷把我剔除了。
原因不明。
气得她回来三天没吃下饭。
不过奇怪的是,外头对我的传言颇高,门房隔两日便会送上些匿名的首饰珍宝。
母亲稍许有些安慰,觉得可能我还是有个追求者的,只是等了数日,那人一直没有露面。
期间裴羡来找过我几次,我都让莲香回我不在家。
江槿禾倒是有了很多人上门求亲,忠国公军中威信犹在,他死后,这些个名声便落在了江槿禾头上。
所以江槿禾成了香馍馍。
但她是个孤女,没人撑腰,在宫里走动时,难免被其他贵女出言讥讽。
裴羡看不过,路过时出言相助了几句。
有风声传出来,说三皇子看中了容安郡主,还说早些时候,容安郡主落水,就是三皇子救了她,两人早有了肌肤之亲。
这话是莲香在坊间给我带回来的,我并未放在心上。
宫中的事能传出来,无非就是那几个当事人,可江槿禾落水的事,之前为防污了她名声,裴羡特意让人封口了。
且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多。
沈成安不是那个嘴碎的人,他巴不得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好保全心上人的名声。
桩桩件件,分析的多了,便一眼看出来,就是江槿禾自己放出来的。
莲香问我表小姐想干什么?
我看着外头春雪消融,绿意盎然:“想当皇子妃吧。”
莲香愕然。
夜间,我刚躺下,便听到窗户轻扣的声音。
莲香睡在外间,往日里很是机警,这次居然没醒。
我小心翼翼的拿起花瓶凑了过去,一道黑色人影立马翻了进来。
他眼疾手快的捂住我的嘴:“是我。”
裴羡?深更半夜,他来做什么?
我假装没听出他的声音,眼一闭就把花瓶对准他脑袋砸下去。
可惜手腕被他桎住了。
“我是裴羡!”他恼怒低吼。
砸的就是你!我可惜的放下花瓶。
“三皇子白日里不走正门,半夜来我这翻我闺房做什么?”
我把外衣披上,警惕的退后十步。
借着月色,裴羡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外头说的不是真的。”
“外头说了什么?”我不解,方后恍然大悟,他竟大晚上翻到我房里,就为了和我解释外面的流言?
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三皇子做什么与我解释?那是三皇子自个儿的事。”
他磨了磨牙齿:“崔景月,你当真没有心吗?”
我讷讷点头:“是啊,你总算知道了。”
他一窒,欺身上前,恶声恶气:“我送你的东西,你看都不看一眼,全都捐给了慈善堂,就连我几次三番约你。你都避而不见。崔景月,你的心在谁身上?”
我后知后觉:“那些东西是你送的?你送我东西干嘛?”
他无语叹气:“你不止没有心,还没有情。”
他又说对了,我没有情丝。
裴羡的情意来的出其不意,或许在哪次接触中得了他的眼,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三皇子多虑了,坊间传言你救了表姐,难道不是真的吗?既是真的,为何要向我解释?”
“你……”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半晌,哑声道:“你当真看不到我?”
我把他推开些,恭敬行礼:“三皇子德修善养,温雅端正,人人称颂,可我与三皇子只见过几面。”
我补充道:“我与你不熟,甚至还没与我家门房熟。”
他气的呼吸骤乱:“崔景月……你!”
我把墨玉和平安扣取出来放在桌上让他带回去,他忍着怒,丢下一句:“不要便丢了。”
然后就走了。
无奈,我只能又把东西放回去,蛟珠我很是喜欢,不舍得还给他,方才便昧下了。
还心虚了一下,希望他不会注意到。
想不到他压根就不想要。
九月中秋佳宴,父亲在下朝的时候遭到了刺杀。人被抬进府里的时候,母亲差点厥过去。
裴羡把御医带了过来,万幸没伤到心脉,伤口看着狰狞,但只要好好将养,还是能好的。
就是损了些元气。
我问裴羡父亲只是个文官,根基不深,为何会有人刺杀他。
他背对着我,说了句:“不知。”
没过两日,便又有士兵包围了整个崔家,奉旨将阖府捉拿下狱。
我心乱如麻,却还是把母亲和晋安护在身后,执拗的问着抄家原因。
为首的将领捏了张皇榜,展开后指了指上头的名字。
那是张放榜书,头名正是崔晋安。
我不解,晋安饱读诗书,又舍得下苦心,有状元之才,如今实至名归有何不对?
将领又指着后面几个名字,晋安脸色煞白,拉着我的胳膊,带着哭腔满是慌张:“姐,后面那几人皆是书院里垫底的学生,他们不该上榜的。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不该上榜的人却上榜了,这代表什么?
5.
有人泄题了!
父亲偏是主审官。
可他现在昏迷着,再过几日,等他醒来,哪怕有嘴也说不清了。
我心底微沉,进了狱后,便要求见容安郡主,可狱头说容安郡主病了,不能前来。
沈成安倒像做贼似的来看我了。
他能来我很诧异。
沈成安看见我吃惊的眼神,羞赧低头,转瞬如常:“父亲让我来的,我也想来,我知道伯父是被冤枉的。父亲说伯父是清流派,为人刚正不阿,斯文人最注重名声。他已经联合了朝里几个官员一起递折子求情。”
“可皇上不听是吗?”
他眼神黯淡:“皇上把折子都丢了回来,不过你放心,当初退婚时,你保住了我的腿,我现在也定能保住你们崔家!”
我苦笑,沈成安是独子,自小被娇养长大,侯府已经如日中天了,不需要他再更进一步,所以对他管教甚少。
可他却像块璞玉一样,并没有长歪。
唯一受得挫折,估计就是江槿禾那里了。
我谢过了他的帮忙,他受宠若惊。
等沈成安走后,我踌躇半天,狠狠心,拿出蛟珠递给狱头:“那我要见三皇子。”
狱头眼底闪过贪婪,正想接过去,我又缩了回去。
“这蛟珠价值连城,又是皇家物品,寻常当铺不敢收的,你若昧下,反倒惹一身祸。”
狱头悻悻的正了神色。
裴羡来的很快,手里拿着那颗蛟珠,等我开口。
“求三皇子救崔家。”
他低垂着头,睫羽轻扇,神色莫名:“崔家犯了两桩事,一是崔大人徇私舞弊,二是崔公子以权谋私,你想让我解决哪一桩?”
我的脸色阴了下去,裴羡竟算的如此精明。
寒山寺后山,我只求他庇护崔家,可他却把桩桩件件拆了开来,只愿还一报。
“有来有往,一恩还一报,规矩是景月定下的,这次你求了我,就由我提条件了。”
我斟酌了下,父亲没有药,才养好几分的身子很快落败下去,牢里阴暗潮湿,他撑不久。
而晋安一进来就被提审,他死活不认,牢里动了私刑,废了他的右手。
要知道,晋安右手断了,那就等于断了他仕途。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全部化成了泡影。
“救他们。”
“如景月所愿。”裴羡满意的替我抹去脸上的脏污,我偏头躲过。
他脸色晦暗不明。
一天后,崔府被查明是冤枉,父亲官复原职,这件事里唯一的牺牲便是晋安。
他的右手隔了一个月,还是软绵无力。
大夫说,骨头碎了,这辈子都没办法握笔了。
晋安把自个儿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我去看时,他就蜷缩在地上,抱着一块砚台,如同行尸走肉。
江槿禾上门来看他,晋安头回把她拒绝在了门外。
她又转头到了我院子里。
“景月,父亲进狱时,我的确生病了,后来我去求了皇上,可朝中又说查清了,父亲是冤枉的。”
我盯着她闪烁的眼睛:“表姐的病,真巧。”
江槿禾面色难堪的走了。
我相信她可能真的去求过,只不过裴羡出手解决了。
晋安的手被废,功名被夺,成了崔府上下的禁忌,只要他开心些,母亲什么都愿意做。
我声势浩大的命人在外头寻了好些时日的名医,一个个下来,只不过再增分失望而已。
裴羡听闻后,也在替我寻医。
我没有拒绝,晋安吃了一碗又一碗的药,扎了一次又一次的针,眼底的希冀被磨的半分不剩。
眼见他越发形销骨立,寝食难安。
我下了个决定,谎骗他寻到了个神医,不过治手的法子有些另类血腥,且手法不外传,每次治疗时,需以纱巾蒙眼。
晋安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根麻绳一样,激动的表示他不怕这些,就算把他碎骨重造,他也愿意。
我每天把他带去街巷小宅中医治,其实那房内只有我和他两人罢了。
哪有什么神医,不过是我把自己的腕骨抽出换掉了他的碎骨。
晋安好的很快,我的右手却废了。
他想重新科考,可下次是在三年后,我把他诓骗到了外头去游学,父母初时不同意,但见我也支持,只能应下。
晋安临走时,我把自己的私银一多半偷偷放在了他包袱里。
江槿禾也来送他了,不过晋安的眼里已经没了初时相见时的悸动。
他唤她容安郡主,举止克己守礼。
江槿禾眼神一暗,只是点头唤了句“表弟。”
晋安走后,我让母亲给我私下偷偷相看,只要寻户寻常人家即可。
她问我为何?我只是拿父亲刚脱身,不易引人注目为由搪塞了过去。
太史令家的幼子不知从哪里见过我,愿意娶我。
我着急忙慌的开始准备嫁妆。
婚期定在腊月,虽赶了些,但也来得及。
这些日子里,裴羡照旧来寻我,有时候只是来坐坐,看我执棋作画,有时候又送了京里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儿过来。
母亲忧心忡忡,总觉得他对我有些异样。
我也很担心,他来时,我便把亲绣的嫁衣藏起来。唯恐被发现。
日子渐冷的时候,终于盼到了我快上花轿的那天。
我心底轻吁一口气。
太史令家的花轿敲敲打打到了门口,却与宫中来宣旨的公公撞了个正着。
父亲忙不迭接旨,却听公公送来的是赐婚圣旨。
母亲愣住了,嗫嚅道:“可今儿个……是小女大喜的日子。”
公公睨了一眼大气不敢出的太史令幼子:“这不是还没成吗?莫非太史令家,敢与皇家抢人?”
太史令幼子当即脸色骤变,谄媚的作揖忙说不敢。
花轿立马打道回府了。
看热闹的邻里邻居也改口来道喜,恭贺我成了三皇子妃。
我久等不到接亲的人进来,直到莲香激动的跑来告诉了我这件事。
江槿禾原本在外头作为娘家人给我送嫁,此刻也走了进来。
“恭喜景月成了三皇子妃。”
我把头上的步摇取下,丢到了桌上:“没有什么值得贺喜的。”
“景月不喜欢三皇子吗?”她咄咄逼人的质问我。
我看着她,忽而一笑:“表姐喜欢,就一定要我也喜欢吗?都已经赐婚了,重要吗?”
她目光岔开:“若不喜欢,为何不拒绝?”
“怎么拒绝圣旨?我倒很想知道,三皇子答应了表姐什么,让你愿意抛开母亲对你的好,把徇私舞弊的证据塞到父亲书房里?”我面露讽刺。
江槿禾不安的瞟过门口:“景月,你自幼长在父母庇佑下,平安顺遂,可我不一样,我是孤女,我要为自己谋划,皇上虽现在念着忠国公府的恩情,可时间长了,他总会忘的。”
“而且,我才是和三皇子最相配的,你不争不抢,古井无波,可他偏钟意你,我能怎么办?”
“所以你把我要成婚的消息透露给了他,拿我来换你的利益?”我看着桌上尖锐的钗子,心底的戾气滔天而起。
“他不过是封我做个侧妃而已,你若不喜,往后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江槿禾胆怯的后退一步:“晋安的事,是我不是,没料到牢头下手如此狠,初始,我们只是想吓吓他,三皇子说了,等晋安归来,必给他某个好差事。”
“不用了!”我闭了闭眼,尖锐的打断她的话。
我能感受到父母之情、姐弟之情、友人之情……却唯独不能理解夫妻之意。
历史的齿轮最终开始推动了。
若江槿禾是日后的钰美人,那我或许可以……
“若表姐还念恩,那就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动这个家。”
江槿禾连忙指天发誓。
既然避无可避,那我就顺应天意,好好利用裴羡对我的那份情。
大婚前,裴羡让人送来了好些礼物,其中就有一对他亲射的大雁。
父亲难得休沐,来到了我院子里,他问我是不是拿婚约作为交换,救出了他。
我没有隐瞒,把事情和盘托出。
他懊恼不已,绷直的背瞬间佝偻下去:“父亲辞官!这亲我们不成了!”
我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父亲以为三皇子会愿意正妻娘家身无半职吗?他不会允的。女儿告诉父亲,只想让父亲知道,以后在朝堂上避开些三皇子。”
入京不过一年,他已两鬓如霜。
我知父亲有报国之心,他有大义,又想替百姓谋福,所以初为崔景月时,我便没有劝他辞官。
父亲眼角湿润,喃喃应了。
成亲当日,裴羡亲自来接亲,听闻外头很是喧闹。
晚上,他依照祖制,来与我喝合欢酒,可我右手绵软无力,抬不起来。
裴羡失望极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怨恨?”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只要崔府还在,我就不会怨他。
“没有。”
他缓了脸色:“那情呢?”
“我已经是你的妻了,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懂,世人为何都要将情之一字掰扯的明明白白。
裴羡早就知我对他没情,他还拿亲事来强求。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6.
他白了脸,眼神哀伤,丢下我转身而去。
新婚第一晚,两人分房而睡。
府里都知道我不讨裴羡欢喜,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们,都对我视而不见。
莲香气的揪秃了我院子里的花草。嘴里还把它们当成那些势利的仆从,骂骂咧咧。
半月后,江槿禾进府成了钰侧妃。
我看着窗外草木逢春又一年,算了算,离废后去逝不过三年了。
裴羡没有再来过我的院子,他像把我遗忘了般。
江槿禾过来看过我几次,她劝我多多顺从三皇子,既然嫁进来了,就会用心辅佐我。
我倒是听闻裴羡很宠她,和上辈子一样,奇珍异宝、锦罗绸缎,如流水般送进了她的院子。
江槿禾说起的时候,顿了下,告诉我,裴羡在拿她气我。
我很是疑惑,对江槿禾好,我为什么要生气?
但这样下去不行,事态已经与前世重合了。
我问莲香如何讨好男人?
莲香翻了许多小册子来告诉我,她也不会。
可是青楼的妓子无师自通,最会拿捏男人心。
我特意扮了男装去京城最有名的春香阁偷师学艺,里头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魅惑。
一颦一笑,勾人心神。
而我学起来总是生硬的很。
时间久了,我还没学会,却被裴羡发现了我偷溜出去的事。
他下了朝,气势汹汹的直奔我院子。
“我倒不知,皇妃竟如此寂寞难耐!去青楼做妓子去了!”裴羡恨得双眸暗红,不管不顾将我摁在了床榻上。
他生气的撕开我的罗裙:“皇妃的技艺,就让本王来验证一番!”
一室旖旎后,他望着床褥上刺目的红,脸色陡灰,双唇轻颤:“对不起,景月,我不知……”
“不知什么?”我穿上衣服,面无表情:“王爷不用认错。我的确去了妓院。”
他身子一僵,脸色难堪:“你去那里做什么?”
“去学怎么讨好男人。我想讨好你。”
他错愕扬眉,转而失笑,眼里星光点点:“竟是如此……是我错怪了你。”
我们的关系融洽下来,他天天宿在了我这里,一日三餐,只要无事,就等在传膳。
我觉得他这个皇子当的真是悠哉。
江槿禾抽空来看我,央我给她个孩子。
我无动于衷:“那就去要,我给不了。”
她跪在地上,满脸哀泣:“可三皇子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他压根就没和我圆房。你一直占着他,我……我实在没了法子。”
“不是我占着他,是他占着我。”我纠正她的话。
她心如死灰:“以后这里会有其他女人,三皇子不会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而不是内斗。”
我嗤笑一声:“我从来没在和你斗,表姐,你是爱三皇子这个人,还是爱他的权势?”
“这有何区别吗?不管我爱什么,只不过三皇子两样都占了。”她反问。
我明白了,江槿禾更爱自己,所以她要权势保护自己。
裴羡回来后听闻江槿禾来过,去了她院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后告诉我,让我放心,以后只会有我。
我心中不屑,做皇子时,他能许诺我,那做了皇帝呢?
元和三年,裴羡被封为太子。
府里开始有了闲言碎语,我因生不了孩子,朝臣对我这个太子妃并不满意。
皇上也提点他开枝散叶。
江槿禾化成了我的样子,将不胜其烦的他招到了床上。
事后,他承诺我,江槿禾的孩子会记在我的膝下。
我大度接受,他又无名火上头。
中秋刚过,宫里发生政变,其他皇子联合逼宫,裴羡救驾有功,可皇上还是到了弥留之际。
这场宫变里,我站在裴羡后面,冷漠无情的看着他替我挡箭,也亲眼看到了他几次受伤并无动于衷。
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绝望。
直至江槿禾为裴羡挡箭,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皇上传位给裴羡,并把其他皇子幽禁皇陵替他守墓。
元和四年,裴羡登位,封我为皇后,加封父亲为康顺侯。
虽是侯爷,却也成了闲散人。
裴羡夺了他的实权以示惩戒。
他曾因我,将崔家捧在众人之前,却也因我,让它跌落云端。
果然自古帝王心难测。
江槿禾如愿成了钰美人。
裴羡想封她为贵妃,她以无所出拒绝了。
宫里都知道,她虽只是个美人,待遇却直逼皇后。
离我魂断的日子越来越近,裴羡顶着压力拒绝了朝臣建议的广纳后宫。
他在我的储芳殿守了一晚又一晚。
莲香说,皇上每到天黑了就站门口,既不进来也不走。就眼巴巴看着,着实可怜。
我让莲香把他唤进来,主动软了态度。
他的眼里迸发出一瞬间的惊喜,却还是冷着语气质问我:“你的心肠怎么可以这么硬?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
我说不出讨喜的话来,主动把唇覆了上去。
裴羡冷着脸看我如何讨好他,嘴里还生硬的羞辱我:“若不是为了你父亲,你怕是还不会见我吧?”
我半阖眼帘,问他能否放父亲离去?
他将我推开,冷笑:“原来你是在为了崔家!这辈子我都不会允许康顺侯离京!我可以许你满门煊赫,也可以将这一切撤回!”
他撇下我走了,我把嘴上的口脂擦了,里头掺了毒。
我不能再把崔家的命运交付在他手里,如果裴羡死了,就没人能灭我满门了吧?
可事实我想的天真。
裴羡中毒后,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我。
他把我丢入冷宫,将崔家捉拿下狱。
可这次,晋安不在里面,他还在外面游学,没有归来。
我只盼着他千万别回来。
离元和五年还差半年,我回到了景和宫。
院子里那棵合欢树已开始落叶。
我抚着树干喃喃自语:“你是不是看到了?”
它没有回应。
裴羡身子好后,立马冲进来质问我:“你就这么盼我死?”
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问他:“皇上为何让我为后?”
他狼狈躲开,眼神似有回忆:“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全心全意钟情于我,可我们之间仿佛总是有误会,景月,你生来就是我的。”
我恍然大悟,不知何时起,他也有了些前世的记忆。
可他嘴里说的那个爱他如痴,又不得善终的人,早就死在了院子里的那棵合欢树下。
我压抑着喷涌而出的猩甜问他:“那皇上的梦里,我们是何结局?”
他怔怔失神:“我没看到……”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生同眠,死同穴。”
我笑了:“皇上说怎样就是怎样,能否放了崔家?”
他踌躇一瞬:“不可能。”
他走后,我靠在树下自言自语:“我会尽力保全崔家,可你也看到了,这很难。”
钰美人给崔家求情被驳,她让人传话过来说尽力了。
我以她当初之诺去求她。
正月,春节热闹期间,她趁宫里举办宫宴,拿着几个死囚换了崔家老老少少,然后一把火烧了牢狱。
裴羡硬是派人验尸,发现骨龄不对。派人去缉拿归案。
在路上的打斗中,父母被误杀,崔家被灭,就留下了个被我提前放出宫去的莲香。
沈成安去替父母收了尸,安葬在城郊,并把莲香改名荷萱带回了府里照料。
江槿禾再来看我时,愧疚的跪在地上,说没保护好崔家,有愧于我。
我呆愣愣的望着已经凋零的合欢树,心里空荡荡的,宛如有双手把我的心脏都搅得生疼。
裴羡没脸来见我,把晋安找了回来。
可晋安知道缘由后,不顾阻拦想刺杀裴羡。
江槿禾拿救命之恩换下了晋安的命。
她把他偷偷带到了我面前。
晋安看着我如枯骨的样子,哭着说要带我走。
可我不能走,我走了,他死的更快,崔府就剩下他这根血脉了。
江槿禾守在院子外替我们望风,我把晋安打晕后,以魅的内丹换了他早夭的命数。
他醒后,我让他逃,逃的远远的。
晋安不肯,江槿禾打晕了他,并把他连夜送走了。
有了我的内丹为护,裴羡休想再找到他。
听闻裴羡大怒,特意派出了军队去找他,江槿禾被幽禁了起来。
我的身子极速破败下去,记忆也开始出现了断层,往往上一刻的事情很快就忘了。当初给裴羡下的毒也在一点点侵蚀我。
来送饭的侍女发现我几次不动筷子,很是疑惑。
我反问她:“为何一天要送好几次膳食?我不是吃过了吗?”
食盒跌落,撒了一地,她惶恐不已。
保全崔家成了我唯一能记得的执念,我忘了崔家已覆。
裴羡急召御医替我看病,全被我赶了出去。
他几次想闯进来,被我拿剪子逼退在门口。
元和五年,那个最冷的冬天终于来了。红墙映雪,青砖裹霜。
院子里那棵沉寂许久的合欢树一夜之间绽放开来。
我看到了树底下那个瑟缩成一团的身影。
可是她没有脸,但我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亲近。
我把她搂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她,艰涩的举起手结印着繁复的法咒。
也不知她在这树下待了多久,神色迷惘,懵懂无知,她问我有何心愿。
我流下两行血泪:“我只求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裴羡,只求崔家平安无恙。”
“好。”
……
7.
番外裴羡篇: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成了皇上,还有个恩爱无比的皇后。
那年我躲避其他皇子的追杀,差点冻死在了雪地里。
再次醒来时,却见到了梦中的那张脸。
只不过她想踹我下去,被我发现后,故作冷静的骗我说,只不过不小心踩到了我。
我心里纷乱,赖在她的软轿里一起回了京城。
途中打听到了她原是崔家女,父亲刚升任。
一开始,我想着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我总是刻意的忽略她的消息。
沈成安巴巴跑来,说他的未婚妻来京了,让我陪他去上门。
我一问,才知他的未婚妻正是崔景月。
一瞬间,心底划过一丝暴虐与不甘。
我给自己找借口,沈成安性子淳朴,毫无定性,她恐怕瞧不上他。
没想到,沈成安也没瞧上景月,反倒看上了她的表姐。
那个女人我不喜,眼底野心太足。瞧我的时候带着势在必得。
她还屡次凑到我面前来。
景月就在一旁看好戏,她十分清明,沈成安没进她的心,我也没有。
我隐隐觉得不对,梦里她不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
她似乎十分怕我,准确来说,是怕我给她带去麻烦,还非要把我和江槿禾凑在一起。
我的情绪有些暴躁,居然被见了几次面的女人给乱了心弦。
沈成安欢天喜地的过来和我说,他退婚成功了,崔姑娘心善,帮他保住了他的腿。
那一刻,我竟闪过一丝欢喜。
她退亲了,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机会了?
于是我三番五次出现在她面前,争取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但她始终不咸不淡。连报恩都讲究一报还一报。
我有些暗恼,但我还是给足了耐心。
却没想到她开始议亲了,若不是我无意间撞到上门的人,怕等她嫁出去了我才知道。
我派人私底下警告了那些上门的人,景月的婚事又耽搁下来。
江槿禾知道了我的心意,学着景月的装束出现在我面前,我把她拒之门外。
想得到她的心越来越重,仿佛她成了我的一个执念。
我把江槿禾唤来,告诉她若是能让我娶景月为妻,我就勉为其难护她荣华一生。
她却说不要。
江槿禾着实心大,愿以此来交换成为我的女人,但她不争份位,只要一个侧妃名分。
我同意了。
可未曾想到,学院里的那些学子嫉妒崔晋安的真才实学,买通牢头废了他的手。
正当我惶恐不知所措时,牢里送来了蛟珠。
我知道我赌赢了。
我真是个小人,从她那里要来了个恩情。
可我不在乎,只要能得到她。
梦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让我迷恋。
景月很聪慧,似乎猜到了我会拿亲事相换,一出狱便开始张罗起亲事来。
若不是江槿禾把消息偷偷告知我,恐怕一切晚矣。
我去宫里求了赐婚圣旨,父皇说,崔家门楣低了些,只能做个侧妃。
我不愿委屈她,硬是求来了正妃之位。她配得上这天底下一切美好的。
成婚当夜,她不愿意和我喝合欢酒,景月对我无情。
我狼狈不堪的逃了出来,哪怕用尽手段,似乎只得到了她的一个空壳子。
我们分居后,她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我把江槿禾收进府里,想刺激她,可她还是无动于衷。
这女人,当真让我又爱又恨。
父皇身子快不行了,他封了我为太子。
可朝臣对景月并不满意,觉得她入府许久,却未孕育子嗣,德不配位。
江槿禾主动提议生下孩子放至景月膝下,我同意了,这样也可以堵住朝臣的嘴。
宫变那晚,几位皇子突然发难,刀光箭雨中,我想也没想,直接挡在了景月面前。
她就冷冷的站在那里,看我受伤流血,冷漠的像冬日里窗檐上的冰凌。
江槿禾冲出来替我挡了一箭,孩子没了,且伤了她身子,终生不孕。
我登位后,照旧封景月为后,亲手捧起了崔家。
景月只有在听到崔家的消息时,才会出现关心的表情。
崔家太过煊赫,招了不少眼,朝臣说我给崔家的便利太多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无奈,我拿回了崔家的实权。
景月误会了,以为我要架空崔家。
她给我下了毒,御医说,毒从口入,我从景月那里一回来就吐血了。只有在她殿里用过茶水。
我没想到她恨我如此。恼怒之下,把崔家下了狱,我只想让她求求我。
可景月似乎真的没有心,她宁愿去求江槿禾,也不愿向我低头。
崔家的误杀让一切开始失态。
我告诉了景月那个梦,她问我结局如何?
我张了张嘴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盼望着结局是好的。
宫女来禀报皇后似乎神志不清。
我震惊不已,立马召集御医去看,可她拿着剪子不让我靠近。
本来我有崔晋安可以强迫她,可不知为什么,我再也没找到她的二弟。
我害怕她会离我而去,只有趁她睡着了,才敢去偷看她。
御医也是在她睡着后替她把的脉,她也中毒了!
中的和我当初一样的毒,不过时间久了,早已沁入五脏六腑。
我逼着他们治,求遍天下名医。
可还未来得及,景月就去了。只留下一副骸骨被覆在雪地里。
我亲手把她挖了出来抱回了寝宫。并把自己的胸口刨开,求她看我一眼。
我只想让她爱我而已,为何如此之难?
圆达大师找了过来,他说景月用十世还了我的恩情,我该放手了。
我不懂。
他告诉我,千年前,寺庙崩塌,我以身护住了佛前那柱香。
千年后,佛香报恩,我用国运强行留下皇后,她成了一只魅。
终日滋养着我的国家。
而她的执念又滋生了另一个她,以此反复,轮回了千年。
我求大师救救她,我悔了,若是可以,我并不想要她报恩。
圆达大师问我:“若是改朝换代,你可愿?”
“我愿。”
正文:
再次睁眼,我看到个清隽飘逸的和尚虔诚的跪在我面前。
他把我底下的香灰拨开了些。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护了我一辈子,我再也没熄灭过。
来源:冬瓜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