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大姐,老王的遗嘱写得明明白白,这六十万要你和继子平分。"公证员推了推眼镜,递过那张盖着红印的文件。
一分为二的遗产
"李大姐,老王的遗嘱写得明明白白,这六十万要你和继子平分。"公证员推了推眼镜,递过那张盖着红印的文件。
我坐在那儿,望向窗外的梧桐树,十月的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就像老伴在世时常坐的那把藤椅摇晃的声音。
我叫李秀芬,今年六十八岁,在街道办退休已经有十来年了。
十年前,我和王德明结为夫妻,那时我们都是退休多年的人了。
我丧夫,他丧妻,都带着各自的生活痕迹和牵挂,却在暮年找到了温暖的依靠。
那时候的婚礼很简单,没有鲜花,没有婚纱,只是请了几桌亲朋好友,喝了几盅酒,吃了顿团圆饭。
王德明有个儿子叫王建国,今年四十有五,在北方机械厂当了二十多年的技术员。
我们成亲那会儿,建国还带着媳妇赵丽华来吃了喜酒,也算是认了我这个继母。
只是人各有各的生活,来往不算多,逢年过节见上一面,寒暄几句也就散了。
头几年,他们还会带着孩子来看看,后来孩子上学忙,他们工作也忙,渐渐地来得少了。
我和德明也不强求,老两口过日子,早起锻炼,晚上看看电视,听听评书,日子过得清净。
德明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退休前在钢铁厂当工程师,一辈子兢兢业业,从不乱花钱。
他总喜欢穿那件褪了色的蓝色中山装,说是结实耐磨,我好几次要给他买新的,他总是摆手说:"穿不坏,还能穿。"
就这样,我们相依为命地过了十年,老两口虽说是后来才凑在一起的,却也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去年九月,王德明走得突然。
那天他说胸口闷,额头直冒汗,我扶他去医院,却在半路上就闭上了眼。
他走后,我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
这个陪我说话的人没了,这个给我盛饭的人没了,这个冬天给我递热水袋的人没了。
家里的座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可我的时间似乎在那一刻停住了。
每天早上起来,我还是习惯性地做两个人的早饭,倒两杯水,然后愣在那里,才想起来,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电视机开着,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收音机放着,我却只觉得那些话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院子里的老槐树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一年的时光就这么慢慢地溜走了。
没想到,丧事刚办完没多久,建国就丢了工作。
九十年代末的下岗潮席卷了全国,机械厂改制,一大批工人下岗。
建国年纪大了,技术又跟不上新机器,计算机的知识一窍不通,第一批就被辞退了。
我听说这事时,心里一阵酸楚。
那天下着小雨,赵丽华打来电话,声音哽咽:"妈,建国这人您是知道的,死要面子,不让我告诉您,可家里实在撑不住了,孩子还上着大学呢。"
电话那头,她的抽泣声清晰可闻,我仿佛看到了她疲惫的脸和憔悴的眼神。
"小丽啊,你别着急,慢慢说。"我握紧电话筒,心里思绪万千。
"建国下岗有三个多月了,每天早出晚归地找工作,可有谁愿意要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工人啊?"赵丽华说,"孩子上大学的学费还没凑齐,我一个人做小工,哪里够啊!"
我听着她的哭诉,心如刀绞。
我攥紧电话筒,心想:德明走得匆忙,留下的积蓄不多,那六十万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啊,都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每一分钱上都有他的汗水。
可德明生前最牵挂的就是建国一家,他儿子有难,我这个做继母的怎能袖手旁观?
挂了电话,我在屋里来回踱步,想起德明生前常说的话:"这辈子没给儿子攒下什么家业,就这点钱,以后得留给他防老。"
晚上我打开衣柜,看着德明的那些旧衣服,摸着他常戴的那顶帽子,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掉。
"老王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你儿子渡过这道难关吧。"我对着窗外的星空喃喃自语。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银行,取了二十万现金。
"这么多现金,您拿着不安全,要不要办个汇款?"柜台的年轻姑娘好心提醒。
"不用了,我直接送过去。"我把钱装进布袋里,系在腰间,像当年赶集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
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我来到了建国家所在的工人新村。
那是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老楼房,没有电梯,楼道昏暗潮湿,墙皮剥落,我一步一步地爬上五楼,气喘吁吁。
没想到开门的是建国,他瘦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一看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妈,您怎么来了?"他惊讶地问,连忙让我进屋。
屋里很简陋,家具都是老式的,有些已经掉了漆,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放在角落里,发出轻微的杂音。
"建国啊,我听说你下岗了,心里不踏实,就过来看看。"我在沙发上坐下,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布袋。
建国低着头,半天没说话,肩膀微微颤抖。
"妈,对不起,我没用,连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让您操心。"他的声音嘶哑。
我看着这个已经中年的儿子,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孩子,是德明在世时最放不下的牵挂。
"哪有什么对不起的,这年头下岗的人多了,不是你的错。"我掏出布袋,轻轻放在桌上,"这里有二十万,你拿去应急,再找个出路。"
建国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妈,这怎么行?这是您和我爸的养老钱啊!"
"你爸走了,我一个人花不了多少,再说我还有退休金,够用了。"我推了推那个布袋,"拿着吧,你爸在天上看着呢,他会高兴的。"
建国起初不肯要,后来实在没办法,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咬着牙收下了。
他跪在我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妈,等我翻过这个坎,一定还您。"
我摸着他的头,就像德明生前常做的那样:"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是你妈,你有困难,我不帮谁帮?"
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我打着把旧伞,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德明啊,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儿子,这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建国用这笔钱开了个汽车修理铺,虽说开始时辛苦,但手艺人吃饭不愁,慢慢地有了起色。
每个月,他都会给我打电话,报告生意情况,有时还会寄些水果零食来,我总是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也慢慢有了规律。
早上去附近的公园锻炼,和老姐妹们打打太极拳;中午在家做饭,有时会和楼下的张大娘一起吃;晚上看看电视,听听评书,偶尔翻翻德明留下的相册。
直到那天,公证员找上门来,说王德明立了遗嘱,要我和建国平分遗产。
建国闻讯赶来,站在一旁,脸色煞白:"这怎么可能?我已经..."
"已经拿了二十万。"我接过话头,"那是我的钱,不是你爹的遗产。"
建国愣住了,他盯着我看了好久,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妈,您是说..."
"那钱是我的积蓄,不是你爸留下的。"我轻声说,"你爸的遗产一直放在银行里,动都没动过。"
公证员翻开文件袋,取出一份遗嘱:"王德明同志生前立下遗嘱,他的遗产共计六十万元,由妻子李秀芬和儿子王建国平分,各三十万元。"
建国眼圈红了,仔细看着遗嘱上的日期,才明白事情始末。
那份遗嘱是德明生前一个月立的,字迹有些颤抖,但字字清晰。
他蹲下身子,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妈,我不要这钱,一分也不要。"
"这是你爸的心意,你不能不要。"我摸着他的头,"他一辈子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给你留点东西吗?"
"可您用自己的钱帮了我,还说是爸的钱..."建国哽咽道,"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以为那二十万是他爸留下的,是他应得的那份遗产。
而现在他才知道,那是我的钱,是我瞒着他,用自己的积蓄帮他度过难关。
"傻孩子。"我拍拍他的肩膀,"你爹临走前跟我说,'善待彼此,就是善待我'。你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走了,我不管你,谁管你?"
公证员是个明白人,看着我们哭成这样,默默退了出去,说改天再来。
那天,我和建国聊了很久,从他小时候的事情,到他爸生病时的情景,再到现在的生活。
"妈,我那修理铺现在有了起色,每个月能挣七八千。"建国擦干眼泪,给我倒了杯热茶,"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我抿了口茶,笑着说:"我不图你什么,你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夜深了,院子里的蛐蛐叫个不停,邻居家的收音机还在播放着《东方红》的音乐。
建国说要留下来陪我,我摆摆手:"你回去吧,别让小丽担心,明天还得上班呢。"
"那您早点休息,我明天一早就来看您。"建国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妈,谢谢您。"
我笑着把他送出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道里,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德明走后的那段日子,我常常一个人对着墙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余生。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德明,他穿着那件褪了色的中山装,站在远处朝我笑。
我走过去,问他:"你还满意我这样做吗?"
他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就像生前常做的那样。
第二天一早,建国就领着全家来了。
赵丽华提着两袋子菜,孙子小明拎着书包,一进门就喊:"奶奶,我考了全班第三!"
我接过菜,摸了摸孩子的头:"真棒,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厨房里,赵丽华帮我择菜洗菜,小声地说:"妈,昨晚建国回来哭了一场,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家里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切着土豆丝,笑道,"你们过得好,我看着也高兴。"
饭桌上,建国突然放下筷子,正色道:"妈,我们商量好了,要搬来和您住。这房子大,您一个人住着不安全。"
"可你们单位远..."我有些迟疑,虽然心里很是欢喜,但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我修理铺已经站住脚了,换个地方也一样做。"建国坚定地说,"小明的学校我也打听过了,这边的实验小学挺好,可以转过来。"
"是啊,妈,您一个人住我们不放心。"赵丽华在一旁附和,"再说了,有您帮忙带带小明,我们上班也安心。"
"奶奶,我想和您住在一起。"小明放下碗,眼睛亮晶晶的,"您做的饭可好吃了!"
我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
"那...那就搬来吧,我收拾出两间屋子来。"我擦了擦眼角,"小明可以住你爷爷的书房,那里有书架,他学习正好用得上。"
就这样,建国一家搬了过来,三室两厅的房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早上,建国出门前会给我泡杯茶;中午,赵丽华会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晚上,小明会陪我看电视,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我的生活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而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个月后,公证员又来了,带着遗产分配的手续。
建国签下名字,却迟迟不肯接那张支票。
"妈,这钱您留着用吧,我现在生活好了,不缺这个。"他推辞道。
我把支票塞到他手里:"拿着,这是你应得的。小明还要上大学,以后还要结婚买房,家里有个积蓄总是好的。"
建国拗不过我,只好收下,但转身就把支票递给了赵丽华:"收好了,这是爸留给咱们的。"
晚上,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亮起的灯火,想起德明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到头来,不过是一张放心的床,一口热乎的饭,一个贴心的人。"
是啊,人在世上走一遭,不就是为了个踏实日子嘛。
如今,我的晚年不再寂寞,有儿子、媳妇、孙子陪伴,屋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人情的温暖。
老伴的遗产分了,可我的晚年却更加富足。
钱财终会散尽,唯有情义长存。
在这个世界上,分享生活,远比分割财产更加珍贵;血缘之外,也能收获最真挚的亲情。
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总感觉德明就在身边,轻声对我说:"秀芬,你做得很好,很好。"
我笑着流泪,心想:老头子,我这辈子没白活,没给你丢人,是不是?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月光洒在床前,照亮了相框里你我的笑脸,那么温暖,那么长久。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