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问起她的家乡，她只说是从南方调来的，不愿多谈过去。每当聊到以前的事，她总是轻描淡写，巧妙转移话题。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的事很快传开了。粮站的同事打趣我：＂老陈，艳福不浅啊，勾搭上县一中的才女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人家是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我这粗人哪

小酒窝的馈赠

＂那块蓝花手帕，你还留着吗？＂她问我时，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那是1982年的冬天，北风呼啸，寒气刺骨。

我刚从农村招工到县粮站当搬运工，家里人都说我有出息了，能吃上＂商品粮＂。

那年头，粮站是个肥差，吃的是＂公家饭＂，每月还有定量的粮油供应票，村里人羡慕得很。

我这个刚满二十二岁的毛头小伙子，穿着从供销社买的蓝制服，在粮站干些搬运装卸的活计。

那晚特别寒冷，站长安排我值夜班看守粮仓，还特意交代：＂小陈啊，粮食比钱还重要，看好了！＂

我点点头，心里直打鼓——这可是我第一次独自看守粮仓，肩上的担子不轻。

夜里，我裹着家里缝的老棉袄，在值班室烤着煤炉，听着＂滴答滴答＂的挂钟声，不时往火炉里添块煤球。

屋外，寒风呼啸，夹杂着零星的雪花拍打着窗户。

凌晨时分，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猛地惊醒，抄起手电筒和门边的铁棍，壮着胆子循着声音摸到后院的小仓库。

手电光一照，看到一个弯腰驼背的身影正在麻袋堆前忙活。

＂别动！站那别动！＂我粗着嗓子大喝一声，手里的铁棍高高举起。

那人猛地转身，手电光下是一张惊慌失措的年轻女子脸庞。

她约莫十八九岁，瘦削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因为惊恐而睁得溜圆。

她怀里抱着一小袋玉米面，身上的蓝格子棉袄打着补丁，脚上穿着开裂的胶鞋，头发上还落了几片雪花。

＂求求你，别抓我。＂她低声哀求，眼里含着泪花，身子微微发抖。

＂偷粮是要坐牢的，你知道不知道？＂我绷着脸严肃道，虽然心里其实也慌得很。

＂我知道，可我没办法了。＂她的声音颤抖着，＂我弟弟病了，高烧不退，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

＂你家是哪的？咋不去找大队领导帮忙？＂我半信半疑地追问。

＂我家在南河村，爹娘早不在了，就我和弟弟相依为命。＂她哽咽着说，＂村里人说我们是扫把星，没人愿意帮忙。＂

我心里一软，想起自己小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滋味。

那时村里闹灾荒，我娘把家里仅有的一把红薯给了我，自己饿得直哆嗦。

我看了看她怀里的那小袋玉米面，估摸着也就五六斤，对于粮站来说九牛一毛，可对一个饥肠辘辘的家庭，却是救命的粮食。

＂你叫啥名字？＂我放下铁棍，压低声音问。

＂张小燕。＂她抹了把眼泪，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恳求和一丝希望。

我沉默片刻，四下看了看，想到站长的叮嘱，又想到她弟弟的病情，内心挣扎了一会。

＂这次我放你走，但你得记住，别再来了。＂我将手电筒往地上一照，＂走了以后抄小路，别走大路。＂

她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你真的放我走？＂

＂快走吧，别让别人看见。要是给站长知道了，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我催促道。

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花手帕：＂这个给你，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不用，你快走吧。＂我摆摆手，心想这种时候还讲究什么礼尚往来。

＂你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她固执地塞到我手里，＂也许有一天我能报答你。＂

说完，她转身融入黑暗中，只留下一串匆忙的脚印印在薄雪中。

我把手帕藏进内衣口袋，回到值班室，一夜无眠。

手帕上绣着细致的蓝色小花，边缘还有一圈精致的花边，看得出是城里人用的东西。

第二天，我向站长汇报夜里＂风平浪静＂，只是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时常担心站长会发现少了几斤玉米面。

好在粮站每天进出的粮食那么多，谁也没发现少了这么一小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县城里的大喇叭开始播放《今天是个好日子》，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

那块蓝花手帕我一直收在箱底，偶尔拿出来看看，想象那个带着小酒窝的姑娘和她弟弟现在过得怎样。

渐渐地，那张脸在记忆里慢慢模糊，只记得那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和恳求的眼神。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间到了1990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县城里冒出了不少＂个体户＂，城里人腰包鼓了，连着粮食销量也上去了。

我也从当初的搬运工熬成了粮站副站长，每天西装革履地在办公室签批文件。

眼看我三十岁的生日就要到了，家里催婚催得紧。

老娘拿着收音机听评书的间隙，总是叹气：＂都三十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街坊四邻都笑话死了！＂

我打趣道：＂娘，现在讲究晚婚晚育，我这不是响应号召嘛！＂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老娘瞪我一眼，＂你三叔家二丫头才二十五就抱上娃了，你还＇晚婚晚育＇哩！＂

村里的媒婆隔三差五往我家跑，老娘热情地端出用粮站福利购买的罐头和饼干招待，生怕得罪了媒人。

一天晚饭后，老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明天有个相亲，对方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学历高，工作好，是正经八百的干部！＂

我撇撇嘴：＂看来您是铁了心要把儿子推销出去啊！＂

＂臭小子，不懂好歹！＂老娘拍我后脑勺一下，＂人家姑娘条件多好，知书达理，有工作有户口，咱们家沾光了！＂

第二天，我换上新买的的确良衬衫，骑着二八大杠，不情不愿地去了县城最好的国营饭店——＂友谊饭店＂。

刚进包间，就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连衣裙的女子背对着门站着，她正在和媒婆低声交谈。

她转过身来，我愣住了——那张脸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一时间，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雪夜，那个偷粮的女孩，那块蓝花手帕……

＂这是李小梅老师，＂媒婆热情地介绍，＂从外地调来的，教语文，学生们都喜欢她。＂

她微笑着向我点头：＂陈站长，你好。＂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木讷地回应：＂你好，叫我陈建国就行。＂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或者是刻意掩饰。

席间，我偷偷打量她。

八年过去，当年那个偷粮的瘦弱女孩变成了知识分子模样的女教师，举止端庄，谈吐不凡。

她说话时眼睛不时看向窗外，像是有心事；她给我倒茶时，手指修长白皙，哪像干过粗活的人。

她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张小燕？她会不会认出我？我的心七上八下。

＂陈站长，听说你们粮站最近在搞＇优质服务＇？＂她问我，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南方口音。

＂是啊，现在提倡＇顾客第一＇，我们要笑脸相迎。＂我答道，顺便问她，＂你是哪里人啊？＂

＂南方人，具体哪里不重要了。＂她笑了笑，那两个小酒窝又露了出来，＂现在我是这里的人了。＂

相亲后，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很快熟络起来。

每逢周末，我借口送些粮站的大米白面，骑着自行车去看她。

她住在学校分配的小平房里，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墙上贴着学生送的剪纸，桌上摆着一摞批改的作业本，床头放着一台小小的收音机。

我问起她的家乡，她只说是从南方调来的，不愿多谈过去。

每当聊到以前的事，她总是轻描淡写，巧妙转移话题。

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的事很快传开了。

粮站的同事打趣我：＂老陈，艳福不浅啊，勾搭上县一中的才女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人家是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我这粗人哪配得上。＂

同事拍我肩膀：＂你现在好歹是副站长，县里有名的＇铁饭碗＇，怕啥！＂

春去秋来，我和小梅的关系逐渐升温。

她上课认真负责，学生都爱戴她；我负责粮站的业务工作，日子忙碌充实。

我常去学校接她下班，有时还带些粮站的福利——几斤大米或者白面，她总是婉拒：＂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粮站的老会计看我经常带粮食出去，悄悄提醒我：＂小陈啊，公私要分明，别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我连忙解释：＂李老师家里条件不好，我这不是帮衬一下嘛。＂

有一次，我送她回家，发现她住的教师宿舍漏雨。

墙角的水桶接着滴滴答答的雨水，床上铺着塑料布，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泡了两杯浓茶招待我。

我主动提出帮她修屋顶，她犹豫再三才答应：＂那就麻烦你了，我不好意思找学校，他们已经很照顾我了。＂

修屋顶那天，她去学校开会，让我自己进屋。

我从街上买来水泥和瓦片，爬上房顶一通忙活。

干完活后进屋喝水，无意中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盒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起来与她简朴的生活格格不入。

好奇心驱使我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块蓝花手帕——正是当年那块！

我的手微微发抖，又迅速合上盒子。

她知道我是谁吗？她是有意接近我，还是真的巧合？我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她回来了，看到修好的屋顶，连声道谢：＂建国，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脑子里全是那块手帕。

回去的路上，我经过县城的露天电影场，正在放映《牧马人》，人声鼎沸。

我站在人群外围，思绪万千。

如果她真的是张小燕，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如果只是巧合，那块手帕又作何解释？

我依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开始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县一中要搞教师家属联谊会，我作为她的＂准对象＂被邀请参加。

会上，她与同事谈笑风生，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

那位老教师看到她，惊讶地问：＂你不是南方来的张家姑娘吗？怎么成李小梅了？＂

小梅脸色顿变，连忙解释说老人认错了人。

我假装没听见，心里却翻江倒海。

张家姑娘？张小燕？这难道不是巧合？

深秋的一个夜晚，暴雨如注。

我正在家里听着＂红灯记选段＂的广播，有人敲门。

打开门，是小梅的同事王老师，浑身湿透。

＂陈站长，不好了！小梅发高烧，一直喊着胡话，说什么欠你的，要还你。＂

我二话不说，抓起雨衣和家里的＂仁丹＂，冒着大雨赶到小梅宿舍。

她躺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头滚烫。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墙角的水桶又开始接漏下来的雨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用冷毛巾给她擦脸，她迷迷糊糊地抓住我的手：＂哥，别怕，姐去弄点吃的来，你一定会好的。＂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原来她真的有个弟弟。

我翻出她床头柜里的药，给她服下退烧药，又煮了点稀粥。

她咬着牙，勉强喝了几口，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坐在床边，我听她断断续续说着梦话：＂那个粮站的小伙子，他放我走了，我一定要报答他...弟弟，你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用的人...不能连累好心人...＂

我的眼眶湿润了。

原来当年她没有骗我，真的是为了生病的弟弟。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记得那晚的事，甚至寻找我想要报答。

屋外雷声隆隆，雨点拍打着窗户，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个雪夜。

一整夜，我守在她床边，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疼不已。

天亮时，她的烧退了，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她虚弱地问，声音嘶哑。

我没有回答，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

她道了声谢，眼睛扫过床头的闹钟：＂天啊，已经七点了，我要去上课！＂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我按住：＂你病成这样，还上什么课。＂

＂不行，今天有期中考试，我必须去监考。＂她固执地说。

我叹了口气：＂你这人啊，怎么这么倔呢？＂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蓝花手帕，轻轻放在她手心里。

她看着手帕，又看着我，眼泪夺眶而出：＂原来是你...你早就知道了？＂

＂前阵子修屋顶时无意中发现的。＂我低声道，＂为啥不认我？我又不会笑话你。＂

她擦干眼泪，小酒窝在苍白的脸上若隐若现：＂我认出你的第一天，就想告诉你。＂

＂可是，我怕你瞧不起我，一个曾经的小偷...＂她声音哽咽，＂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你责怪我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那你为啥改名换姓？＂我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沉默片刻，起身从衣柜底层拿出一个旧皮箱，里面放着几张发黄的证书和照片。

＂那晚之后，我把面送回家，弟弟的病情有所好转。＂她轻声说，＂我发誓要改变命运，不再做那个偷粮的女孩。＂

她指着证书上的名字：＂我原本就叫张小梅，村里人都叫我小燕。离开家乡后，我恢复了本名，姓氏改成李，是因为...怕被人认出来。＂

＂我白天打零工，晚上自学，考上了师范学校。＂她眼里闪着泪光，＂毕业后，我请求调到这个县城，就是想找到你，当面道谢。＂

她顿了顿，＂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相认。＂

＂你弟弟呢？＂我关切地问。

＂他在省城读大学，学医的。＂她的眼睛闪着自豪的光芒，＂他说要做医生，救治像他小时候那样的孩子。＂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白净的小伙子穿着白大褂，笑容阳光。

＂这是小龙，去年拍的。＂她抚摸着照片，＂他现在已经大四了，马上就要实习。＂

我握住她的手：＂知道吗？这些年，我经常想起那晚的事，想知道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女孩，为了报答你的恩情，发誓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她靠在我肩上，＂每当我看到学生们认真听讲的样子，我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你知不知道，你改变了我和弟弟的一生。＂她真诚地说，＂如果那晚你举报了我，我可能会坐牢，弟弟可能会死，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

我心里一阵酸涩：＂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建国，＂她直视我的眼睛，＂我想知道，你喜欢我吗？是因为我是李小梅，还是因为我曾经是那个张小燕？＂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我...＂我斟酌着词句，＂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那两个小酒窝又深又甜：＂那我就放心了。＂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再无隔阂。

她病好后，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县城里的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知书达理，我老实本分。

次年春天，我向她求婚。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在县城的小公园里，递给她一枚从供销社买的银戒指。

她笑着点头，脸上的小酒窝比八年前更加动人。

＂要不是当年你放我一马，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也不会有我教过的那些孩子们。＂她认真地说，＂一个善念，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婚礼那天很简单，只请了些亲朋好友。

老娘高兴坏了，逢人就夸：＂我儿媳妇是大学生，在县一中教书，多有面子啊！＂

她特意从省城接来了她弟弟，如今已是医学院高材生的张小龙。

小龙站在台上发言：＂姐姐常说，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你得到了什么，而是你给予了什么。。＂

台下的宾客不明所以，只当是客套话，唯有我和小梅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泪光。

新婚之夜，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本精装日记本，轻声对我说：＂建国，我想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留给将来的孩子。＂

＂让他们知道，善良不是软弱，而是最强大的力量。＂她在灯下认真地写着，脸庞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我搂着她，看着月光下她脸上的小酒窝，仿佛看到了那个寒冷冬夜里惊慌失措的女孩。

生活的流转就是这样奇妙，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竟能编织出如此美丽的命运交织。

不知从何时起，粮站的同事都说我变得更加和善了，对待那些来买粮的困难户，我总会多给他们几斤。

＂老陈啊，你这人心太软，吃亏的是自己。＂站长有时会这么说。

我只是笑笑：＂这年头，能帮一把是一把，日子都不容易。＂

每当看到那些感激的眼神，我就会想起那个雪夜里小酒窝姑娘的眼神，以及她给我的人生馈赠——善良的力量，足以温暖一生。

两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她的脸上也有两个小酒窝，像极了她妈妈。

小梅把那块蓝花手帕做成了女儿的肚兜，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有时，我会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女儿，想象着她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希望她继承小梅的聪慧和坚韧，也希望她明白父亲教给她的——善良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想起那个雪夜，想起那个偷粮的女孩，想起我的一时心软。

如果当初我没有放她走，如果当初我选择举报她，如果当初我没有心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能就不会有今天县一中最受欢迎的李老师，不会有省医院的年轻医生张小龙，不会有我们这个幸福的小家。

岁月如歌，时光如梭。

我们的故事就像那块蓝花手帕，虽然平凡，但承载着最真挚的情感和最美好的缘分。

每当有人问起我和小梅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总是相视一笑，说是一见钟情。

只有我们知道，那段往事里，藏着怎样的因果和奇迹。

善良的馈赠，让平凡的生活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我们和更多人的路。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