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邻居奶奶总说我妈是白富美,可惜,那时候我还小,对还是白富美的妈妈没有印象。
邻居奶奶总说我妈是白富美,可惜,那时候我还小,对还是白富美的妈妈没有印象。
现在的她,又疯又傻,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谢绝探望。
邻居奶奶还说,爸爸给我找了个后妈,据说当年爸爸、妈妈和后妈都是同学。
这该死的缘分。
如果不刻意说破这些复杂的关系,大部分不知根知底的人都会觉得我们是普通的一家四口。
我原本也一直这么认为。
只不过身为长女的我长的又高又瘦、长手长脚,眉骨高眼窝深,性子暗淡,一点都不像温婉娇小的后妈,也不像扁平脸的爸爸。
弟弟倒是遗传了爸爸和后妈所有的优点,圆眼睛和短下巴,妥妥的暖萌正太。
我有记忆开始,就是爸爸和后妈。
他们从没说过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但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邻居奶奶说的是真的。
他们不说不代表真的不存在。
在每一次不经意间后妈看着我阴翳的眼神,和爸爸偶尔酒醉后和后妈口角结束看向我的复杂目光中,我执拗的相信自己的一厢情愿。
因为,我相信。没有哪个真正的妈妈会用那样的眼神打量自己的亲生骨肉。
邻居奶奶是唯一会背着人和我说妈妈的人。
可惜,她所知也大部分是她自己的意淫罢了,只知道那时候的妈妈是白富美,后来疯了被送进疯人院。
凭借和妈妈仅有的几次见面,只言片语引发的猜测也只是似是而非,看似是老人家的风言风语。
即便这些风言风语我也极少有机会能仔细听,后妈看我看的紧,一天里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被拘在狭小的卧室里。
后妈告诉我邻居奶奶精神不好,不要听她的胡说八道。
爸爸和后妈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也都觉得我还小。
但是我已经从一厢情愿的相信到坚定不移的相信。
我大概不是后妈亲生的。
因为我有了现成的参照物,我的弟弟出生了。
后妈可以一天到晚对我不闻不问,转头却对弟弟关怀备至。
弟弟有专用的碗筷盘子,吃的是专门为他做的荤素搭配。
新鲜的水果蔬菜,瓜果梨桃不带重样的。
我从有记忆起就是和爸爸后妈一起吃的,辣的咸的荤的冷的,全凭自己的本能填肚子。能吃饱就算不错,哪管小孩能不能吃。
大部分的是残羹剩饭。
弟弟有四季合身的衣服,各种薄的厚的,棉的软的,打扮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我的衣服都是这家送一件,那家凑一件,一穿几年。
我开始仔细回忆邻居奶奶的只言片语,抽丝剥茧企图找到妈妈的线索,并且努力在家里寻找证据。
一年。
两年。
好几年。
家里干干净净,爸爸和后妈除了对我冷漠以待,没有任何有另一个女人存在过的痕迹。
邻居奶奶早已经过世了。
我开始背着书包上学了。
独自上学放学,我留意着是否有其他邻居再说说关于我那个白富美妈妈的传说。
无果。
可能妈妈是我年少失意的一个莫须有的情感幻想吧。
也许后妈真的是我亲妈。
二
我吃的不怎么好,个子长得却有点高,抽芽似的疯长,班级里鹤立鸡群。
不怎么爱说话,没有同学和我玩,成绩说不上特别差,也没有多好。
阴霾似是刻进灵魂里,阴沉写在脸上,有同学当着我的面,说我好像一个幽灵。
我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看着说话的同学。那货居然被我的眼神吓住了。哭着去找老师告状。
怂货。
我心里唾弃她。
结果是,更没有同学敢和我做朋友了。
老师觉得我这个样子不太正常。找过好几次家长,怀疑我有心理问题,自闭倾向。
建议爸爸和后妈加强沟通和陪伴,或者带去医院系统医疗。
爸爸和后妈在老师面前答应的好好的,回到家依旧对我视而不见。
有时候我自己站在我狭小的卧室里照镜子,苍白的脸和浓烈的眉眼轮廓,配上我死气沉沉的眼神,自己看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真是有点什么大病。
不过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我既无力改变别人,也无力改变自己。
唯一陪伴我最多的就是各种书,图书馆里的各种书籍打发了我绝大多数的时间。
“我的生活像是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取悦不了别人。也取悦不了自己。”
我把一本酸到掉牙的小说里的一句酸话写在我的笔记本里。
莫名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是有一点冰冷的黑色浪漫。
只有我自己懂的那种。
我私以为,如果写成文字,大概在别人眼里会是一种很酷的生活方式。
而弟弟成了这个黑色浪漫里的唯一败笔。
在爸爸和后妈面前,弟弟安静而乖巧,对我避之不及。
因为后妈护着弟弟,把我当贼一样防着,生怕她一不注意我会掐死这个弟弟。
在爸爸和后妈看不见的地方,弟弟像是一只鬼祟小猫,从会爬开始,一点点试探着偷偷拉近我和他的距离。
我无意为难弟弟,更多的是懒得理会那个小不点,弟弟似乎也不用我怎么理会他,他不在意我的冷心冷肺。
我们身处同一个空间却从不交流,他只是刻意在我看得见他他又看的到我的地方安静玩自己的玩具。
我在房间里,他必在门口。我关门,他就偷偷把门嵌开一条缝。我上厕所,他就搬着小板凳守在门口。不大的房间里,总有个小尾巴偷偷跟在我屁股后面。
我冷眼旁观,对这个弟弟的小把戏心知肚明,弟弟也不在乎我洞悉的目光,自有他的执拗。
持续不断的拉近的空间距离,让我的目光开始偶尔投注在这个软呼呼的弟弟身上。
这些悄悄的变化像是我和弟弟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成了我冰冷的生活中一抹暖色。
初始很烦很恼火,偶尔有点窝心。
我看着他从团子大的一个奶娃娃,渐渐长成一个小小男孩。安静乖巧的萌正太,一点不像外边随处可见的那种调皮捣蛋的小讨厌鬼。
平静的生活转眼而过。转眼我已经小学三年级。
身高眼看撵过了后妈,顶着一张超越年龄成熟的脸。
家里的生活越来越不好过,爸爸遭遇了裁员,喜欢上了酗酒,脾气越来越暴躁。
他们把日子从一日三吵过成了相敬如宾的陌生人。
后妈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也不再给爸爸做饭洗衣,不再管爸爸酗酒胡闹。
爸爸更干脆,渐渐不再回这个家。
当然,生活费也不再往家里拿。
打零工那点钱,他自己都不够花。
弟弟的新衣服越来越少,新鲜的蔬菜水果越买越廉价。后妈提前把弟弟送进幼儿园之后,出门找了工作开始挣钱养家。
三
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下午。
我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弯腰塌背,无精打采,厚重的刘海挡住我的眼睛,好像隔绝了整个世界。
树荫下的小路上,一双黑色的小皮鞋故意挡住了我的路。
我向左她也向左,我向右她也向右。
我不耐烦抬头,扒开眼前刘海。眼前是一个满头银白头发的老太太。
“孩子,你还好吗?”
老太太衣着考究,精致高挑,气质绝美,未语泪先流。
眼里饱含的深情让我一瞬间就认定,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太太说的任何话我都会相信。
哪怕她是人贩子。
“我是外婆。”
我大脑瞬间宕机。
后妈的妈妈我见过,我叫过那个和后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她死的时候我还披麻戴孝来着。
眼前这个自称外婆的人很显然和我那个后妈一点关系都没有。
多年暗自揣测,被人当面告知一切都是真的的时候,反而让人不知所措。
我迷茫而疑惑,质疑而戒备。
大脑里蜂拥而至的各种质问,又消弭在轰隆作响的心跳声中。
老太太哭的梨花带雨,悲伤不能自已。
几次伸出手来想要摸我的脸,我偏头躲过。
但是双脚生了根似的,牢牢杵在地上。
我在等。
等这个老太太哭够了,给我一个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路人开始回头回脑,老太太终于止住悲声。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气氛太僵持,我无法共情这个老太太莫名的悲伤,更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个看上去物质生活很优渥的老人。
我直觉这个老太太的出现会像故事书里的重要转折,前方要么是惊喜,要么是深渊。
老太太从她的小手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一个年轻的、朝气蓬勃的、美丽优雅的女人。
长发披肩、红唇娇艳、自信张扬。
只一眼,我就认定了。
她一定就是,我的妈妈。
我的眉眼五官,十足十像了她。
我的心沉了下来。
有一个声音在心里疯狂叫嚣,我就知道是这样!一种狂喜席卷我所有感官。
嗓子眼里像是有海绵吸饱了水,绵密的堵在我的喉头,酸痛难言。
眼眶里慢慢蓄了泪水。
即使从未见面,但是一种微妙的连接线细细密密缠绕在我的身上,线的另一头,是妈妈。
“她在哪?”我喉头微涩,费力发问。
她还活着吗?
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颤抖着嘴唇,问出一个问题已经耗费了我所有力气。
后两个问题被我吞进肚子里,压根不敢问出口。
狂喜之后是无尽惶恐。
她是有了新的生活吗?
她会要我吗?
这样一个苍白又自卑的我。。。。。。
四
我终于见到了我妈。
真的很美。
也真的疯傻。
邻居奶奶没骗我。
仔细看,我还是七分像她的。
长相像,身材也类似。
我在玻璃门这一边,左右是望不见头的走廊。
她在玻璃门那一边,身边是四面洁白的高墙。
岁月似乎在她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眼角连一条皱纹都没长。
医院条件很好,她被伺候的干干净净的。
她眼神扫过我,就像是在看一道门一扇窗。
我看着她,眼前展开的是未来公主般的美好生活。
什么血缘之类的连接,书上写的都是P,我想象不出她当年艳光四射的样子。
除了知道因为妈妈的身份能给我的生活带来物质上的变化之外,我对她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感同身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我不解。
有家室,有美貌,怎么就疯了呢?
怎么就连孩子都要托付给别人养呢?
外婆也不知道。
妈妈是外公外婆老来得女,倾尽全力宠爱,出落得美丽明媚。
却为了所谓的爱情和外公外婆大吵了一架,然后就出去闯荡世界,自力更生了。
等到很多年前接到公安局电话的时候,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到最后,外公外婆也没见过把妈妈勾引走的那个人是个何方神圣。
因为那会儿,那男人已经死了。
一场车祸,男人死了,我妈疯了。
据说车祸现场惨烈,车起了火,我妈被男人踹了出来,自己烧成了焦尸。
我妈当场就疯了。
接回来尽心尽力治疗了这么多年,妈妈还是痴痴傻傻,病情一筹莫展。
好一出狗血玛丽苏的痴男怨女剧情。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知道该说这俩人情爱的感天动地,还是俩人罪有应得。
因为这俩人酒驾,还差点撞死了对向车里的两口子。
飞来横祸,何其无辜。
外公外婆赔了好大一笔钱,接回了女儿,一心扑在治疗上,却不知道还有我的存在。
直到最近,后妈越来越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多方打听,才找到外公外婆的联系方式。
把我卖了一个好价钱。
呵,我这个后妈,还真是会物尽其用。
她对我的养育之恩,也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俩在车祸当时也在车里的事实。
既害怕被对方讨债,又害怕因酒驾被警察抓走担责,好在当年还没有那么多的摄像头,慌乱之下,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仓皇逃跑。
警察怀疑过现场是否还有共乘人,可惜夜深几许,料峭寒风,没有人作证,我妈疯疯癫癫搞得警察焦头烂额。
民不举官也懒得究根到底。
两口子到底还是很年轻,还从没想过卖孩子还能算一个发家致富的道路。
惶惶几日后,决定将错就错养了我。
反正那个年头,上个户口太容易了。
可惜,他俩既没有那狠心扔掉我让我自生自灭,又没有良心好到对我视如已出。心里有鬼,也再没有光明远大的未来。
倒是阴差阳错。
这该死的人性。
毁了我,也毁了他们自己的人生。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她。
她浑浑噩噩这么多年,终于选到了一条两全的路。否则我还在跟她一起灰头土脸,前途未卜。
外公外婆终究是仁慈的放过了他们,对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外孙女全心全意珍之爱之。
也算是对女儿步入歧途之后的一种变相弥补。
他们怜我前十几年受苦遭罪,恨不能把全世界都捧到我的面前。
我的舅舅舅妈都是当爷爷奶奶的年纪了,对我这失而复得的小外甥女也格外偏宠。
我大概能体会到我妈当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什么滋味了。
曾见过的后妈对弟弟的那一点关爱,在这汹涌澎湃的偏爱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我住在大别墅里,有自己宽敞明亮粉嫩奢华的大房间,吃穿有佣人随身服侍,出门有车接车送,按月有剪裁合体的新衣首饰,定期卡里有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零花钱。
上的是私人学校,接触的是高门大户,参加的是商会酒会拍卖会。
满目琳琅,耳濡目染的是政治格局和经济形势,见识的是书本描述不出来的各种手眼通天。
不过到底还是学不会骄纵任性。
五
多年富贵精致生活养出来的我,端庄又沉静。我理智沉默,从不撒娇,刚强硬气的连外公都会叹气。
曾经年轻的妈妈就像天使在人间,美丽真诚、娇气单纯、天真烂漫。
外公说,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放在她身上都再合适不过。
可惜,因为过分美玉无瑕,区区一场爱情,就摧毁了整个人生,现在境况潦草,让人叹惋。
代价太沉重,是外公外婆心里永远的痛。
而刚刚长大的我,和妈妈似乎是硬币的两面。
我这再艳丽的五官,再美丽的衣裙,相似的眉眼却看不出一丝一毫我妈当年的娇俏明媚。
曾经的妈妈灵魂有多向阳,现在的我骨子里就有多悲郁。
好在表面看上去我过的还不错。
往事随烟飘散。
午夜梦回,都记不清过去人的模样了。
圈子里有一群三观相契,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立志于如何搞钱。搞到多少钱能够让自己财务自由,可以提前退休躺平。
日子倒是过得忙忙碌碌,很充实。
大学毕业的时候,有的同学选择出国留学镀金,有的同学回家继承家产,还有的同学用遵父母命为家族联姻的方式承担责任。
是谁说富二代只知道骄奢淫逸、吃喝玩乐?
大概真的有那样一群孩子。年幼虚荣爱炫耀,妄想标榜一个阶层,忘了捂住自己的丑恶。
老天爷可能把我前十几年的好运气都帮我攒起来了,让我结交到的是冷静理智又克制的那一群人,都肩负着各自的责任,有自己的生活圈子,阶级相当,努力搞钱,视金钱如粪土又不否认金钱在生活中的重要。
但是在学业完成之前,他们尚且能随心而活。
托我已经疯癫的妈妈的福,无论是否学业有成,我的肩上没有家族责任,也不需要背负过分期望。
我自己的小公司在我毕业时已经上了轨道,成了规模。盈利不那么多,反正能超越外公外婆定期打给我的巨额零花钱了。
我和几个同学结成合作伙伴,互为这条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各司其职,互相帮扶,也不需要整日镇守在公司里盯着了。
正当我洋洋自得之时,毕业没几天,他们受到各自家族召唤,合作伙伴纷纷通知我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
不要脸的报给我一友情批发价,逼我收购合并了一整条产业链,公司一下做大,鸟枪换炮,小微企业一跃成了中型公司了。
这就不是挣点零花钱的概念了,多少人靠着我养家吃饭,容不得我再消极懈怠。
我大骂他们不讲义气,不给我摆烂躺平的机会,逼着我往女强人的路上奔。
他们嘻嘻哈哈嘱咐我好好干,抓紧时间发展壮大,承继当年青春时期的梦想,不要辜负这些年大家伙的辛苦付出打拼出的天下。
我的梦想是什么?
以逸代劳,混吃等死。
可惜他们不听,相伴好几年,临散伙了,公司半强制性打包给我,潇潇洒洒挥手作别,转眼各奔不同人生路。
整合产业,杂乱繁忙,忙的我脚打后脑勺,后脑勺踢稀碎。
外公外婆的大别墅是住不了了,为了节省通勤时间,我在公司就近买了自己的小房子,小车子,每日里公司扎进去就出不来。
早上第一个到,晚上顶着星光归。
还有什么依依惜别之意?真是多想一秒牙都要咬碎。
这伙人要是都站我面前,我肯定抄刀子先捅上个三刀六洞,全了我们之间的礼数和情分,然后再坐下来谈谈惜别之情。
外公外婆怕我这些年养刁了的胃口吃不惯外面的速食快餐,在家里煲好了各种汤汤水水,做好了美食佳肴,照着一日三餐的量亲自送来家里。
让我披星戴月回到家,冰箱里随时能拿出来好吃的好喝的。
总算是没凄惨到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可我还是忙的瘦了很多斤,眼睛越来越大,下巴越来越尖,气场越来越逼人。短短几个月时间,任谁看我,也不敢欺我年幼无知刚毕业。
商场厮杀的战火隐秘而残酷,我的进化有点快,但是我自己无知无觉。
六
我不是天才,培养提拔人才,整合项目,整合人事架构,建立对外良好合作关系等等事项,一点点捋顺一切花了我将近四年的时间。
吃过亏,受过苦,好在一路摸爬滚打,靠着自己努力,也靠着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及时施与援手,有惊无险走到今日。
公司能够有序运转起来,我也能安心使唤自己亲手扶持提拔起来的经理人。
毕竟,赚了那么多钱,是要为美好人生服务的。
可不是为了钱,辛苦奔波一辈子的。
但是,某些场合,还是免不了要我这个老板亲自辛苦到场的。就比如眼前这个酒会。
虽然无聊,也只能参加。
觥筹交错,高脚酒杯摇晃着红色经营的液体。
我带着自家经理招呼了一圈,大佬面前晃一晃,看是否有些新商机,可以幸运降临。同行面前也找找存在感,戴着假面大家惺惺相惜一番。
反正这样的酒会,都各自有各自参加的目的。
酒过三巡,很有些酒意上头。
我告诉经理不必跟着我,自去该干嘛干嘛。
自己找了一个隐蔽的小角落,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手肘拄着桌子使劲揉额头。
一个清脆的女声闯进我的耳膜,让我一下怔住,半天回不了神。
“梁半秋!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我好找!”
一个乖巧的小男孩乍然跃出,清晰仿似昨天。
凉夜清秋半,空庭皓月圆。
梁夜清,梁半秋,取名于此。
梁半秋还是梁半秋,
梁夜清已改名从母陆姓,按族谱起名单字从木字旁。
我自己选单字“桥”。
从此名开始,过去种种事,各色人,均桥归桥、路归路,此生不复相见。
不想,今日凡尘往事又直逼眼前。
我略微偏头望去,娇俏女子扒在年轻男子身上。
两桌之间有绿植相隔,又被女子挡住,我看不清年轻男子面容,只能听见有温和男声传过来。
“好歹是个女孩子,你注意一点形象。”
“不要!”女孩子不依,执意死死抱着男生胳膊摇晃,语气有点急的解释着,“你不要在意我爸妈的态度,今天人太多了,平常他们不是这样的!”
“好。”男生停顿了几秒,应道。
“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下次我就不让你陪我来了!”女孩子也顿了顿,有一丝丝委屈的意味,语音低了下来。
“嗯。”
沉默蔓延了很久,两人终于起身手挽手走出了这个角落。
大概又是一场门不当户不对。
我低头沉吟半刻,终于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大厅中间灯光明亮,女孩子齐肩蓝色礼服裙华丽繁复,光辉耀眼,脖颈上硕大宝石晶莹剔透,价值不菲。
嗯,满眼都是金钱的味道。
女孩身边的男孩身姿笔直,身上西装剪裁倒也得体。
然而手腕间既没有名表傍身,也没有在场大多数男士几乎人手一对的各种袖扣。
最明显的是,男孩子刻意挺直的腰背,不时轻轻小幅度偷偷开肩。
显然并不习惯西服衬衫的束缚。
“陆总,您好点了吗?”经理见我起身走出来,端了一杯果汁走过来。
他的声音引来了男孩和女孩一起回头。
我接过经理的果汁,抬头望过去。
俩人对我礼貌的点头示意。
我遥遥举杯笑一下,一口干了杯中果汁。
“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七
许是喝了点酒,一夜好眠。
上午十点半有个会,我在床上懒到十点才起床。
简单洗漱,随便从冰箱里拿了一盅绿豆粥。
昨天晚上外公外婆派人送来的。
冰冰凉甜丝丝,一勺进口沙沙的,顿时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喝完粥,到公司,刚刚好十点二十五。
一场会议结束后,我自己在办公室待一会,处理一点业务。
看看时间,刚好中午十二点,跟助理打了个招呼,打算下午给自己放个假。
刚走出电梯,公司大堂居然看见一个昨天才见过面的人。
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脱了那身昂贵西装,梁半秋看上去从容磊落不少。
他站在大堂中央,面庞俊秀干净,闲适安然,稚嫩的像是还没走出校园的学生。与公司大堂形形色色西装革履神色匆匆的人群格格不入。
人来人往中,他和我遥遥对望。
我微微挑了挑眉,收回目光,脚下连停顿都没,面无表情走自己的路。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相认的必要。
人生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有什么牵扯。
我没回头。
他也没有上前。
像小时候一样,我们站在能看见对方的地方,却都默契的止步不前。
“小林,查一下最近冯家千金和那个小男友的事情。”我拿起电话,打给经理。
如果第一次相遇是偶遇,第二次相遇就是处心积虑。
梁半秋,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呢?
冯家千金的这点事简直不算事情,不过是富家千金爱上了穷小子。
毕业了,校园爱情开始接受家族考验了,家长不同意,只好处于与家长对峙的阶段。
据说,梁半秋上门拜访,连门都没进去。
冯小姐在家里大吵一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想要离家出走。
这戏码,这脚本。
简直和我那个疯了的妈一模一样。
好在,梁半秋执意把冯小姐劝回了家。
我窝在沙发里,看着小林传过来的照片,记忆中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现在的他,站立如松,干净、纤瘦。
他还放了一件礼物在公司前台。
给我的。
黑色的盒子,里面是一朵手工制作的干花。
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那种粉色的野花,制作的很粗糙,但看的出用心。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真的就是一朵花。
没有只言片语。
就好像真的是随手从路边摘下,觉得还不错,放在盒子里送给我当礼物似的。
八
日子还是如水划过。
冯小姐和梁半秋的事情成了圈子里津津乐道的趣事。
冯家千金作为冯家独女,一直被作为冯家继承人培养,未来规划是要继承父母衣钵,成为走仕途的政治家的。
从小到大,既没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又没特权加身,不经历风雨。名校毕业,成绩优秀,知识渊博,才貌双全,不看家世背景,只看本人,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更难得从小理智,杀伐果断,具备了一切政治家应该具备的素质。
可是这样一个精心培养的天之骄女,被平凡的大学同学梁半秋迷了眼,执意要下凡。
冯家长辈气的暴跳如雷,可是没想到一向优秀的乖乖女恋爱脑上头,二十几岁开始叛逆期,铁了心要和家里作对。
如果不是梁半秋一直拒绝,怕冯小姐什么糊涂事都做得出来。
冯家说什么都不接受,梁半秋倒是不急不恼,安安稳稳申请留在母校,当了一个小小的助教。
年啊节啊,一个不拉的提礼物上门。
锲而不舍。
然后被冯家拒之门外。
再上门,再被拒绝。
周而复始。
好在,冯小姐按照原来的人生规划,进了政府机关。
没再和冯家长辈对着干,除了感情的事情,一切遵照家里的安排。
就这么僵持着。
半年转眼过,眼看着俩人不仅断不了,还越来越如胶似漆,简直有老夫老妻那味儿了。
冯家二老终于坐不住了,收回强硬态度,准备使出缓兵之计。
梁半秋再上门,不仅进了门,收了礼,还好吃好喝招待了。
条件是让冯小姐公费出国进修两年。
饭桌上,飞机票都买好了,摆在了二人眼前。
冯家二老算盘打得精,赤果果的明谋,却也的确是冯小姐提升的好机会。
原本计划之内的事情,只是提前了而已。
冯小姐当场翻脸掀了桌子,叫嚣着要断绝父女母女关系。
冯家二老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饶是如此,也被气的不轻。
在冯小姐口出更多狂言之前,突然被一直未言语的梁半秋拎小鸡似的拎出了冯家。
冯家二老被吓了一跳,怕女儿吃亏,脚步匆匆撵出门去,只来得及看见冯小姐小跑车红色的车尾灯瞬间没了影儿。
也不知道俩人之后是怎么谈的,再回到家的冯小姐麻利的收拾了行李,高高兴兴的坐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
倒叫冯家二老看的一愣一愣的。
复杂心思翻涌,也不知是该高兴女儿的顺从,还是该难过女儿的顺从。
梁半秋还是安安稳稳一成不变的过他的助教生活,按部就班,逢年过节往冯家拎东西。
十次里有那么一两次能进了门,呆几分钟。
要说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做起了短视频,常常在网上分享生活。
一日三餐、种花种草做手工,或者外出游玩,甚至讲课日常等等等等
什么都拍。
我公司的美丽前台也有幸数次入镜。
有时是放一本书,一张明信片,有时是几个桃,几块他亲手做的面包。
大多是不值钱的各种小玩意,吃的喝的玩的,凡是他觉得可以分享的。
最贵重的一次是他刷爆了信用卡买的一条项链。
黄金的,分量感人。
那天恰好是我生日。
我拎着那条粗重俗气的黄金项链哭笑不得,猜想这小子大概是怕我哪天会破产,提前给我准备后路。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这小子开账号第一天,就巴巴的送来一个贺卡,上面写的是他的短视频账号。
一天能发十几条,简直是个话痨。
怪就怪在,这样一个聒噪无聊的视频账号,就这么火了。
梁半秋原来的一节课只有寥寥数人,现在网红助教梁半秋的选修课名额都得靠抢了。
开始有美丽羞涩的小女生课后给梁老师塞情书和巧克力了。
冯小姐百忙之中抽空回国,高调杀到校园,亲亲密密挽手逛母校校园,食堂共餐,用行动公开恋情,宣誓主权。
那姿态,又美丽,又霸气。
当然,冯小姐通身的行头,一看就很有钱。
梁半秋在视频里把自己有这样泼辣优秀的女朋友的骄傲表现的淋漓尽致。
屁颠儿屁颠儿的拎包,殷殷勤勤的打水,轻言细语,小意温存。
有人泛酸,有人使坏。恶意在评论里起底梁半秋,带节奏企图网暴他。
说他十几岁就没了妈,爸还是个酗酒男。
网络上群起一批自称二人的旧识,力证梁半秋是典型的凤凰男和心机男。
编排诸多具体事例,宣称梁半秋和冯家千金在一起都是梁半秋处心积虑加上心怀不轨的结果。
还有人宣称是因梁半秋死缠烂打,以死相逼,才导致冯小姐远赴国外进修。
一时间众说纷纭,真假莫辩,闹得学校都要找梁半秋谈话,要了解事情真相。
梁半秋一直没辩解没回应。一如既往乐呵呵的各种分享日常,现在还多了一项撒狗粮,软饭吃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冯小姐看不下去,亲自下场手撕网暴者,律师函发的言辞激烈,大义凛然。
视频里的梁半秋在隔三差五就请假回国的冯小姐身后当小跟班,整日里乐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青春总是热血的,由梁半秋自家学校的学生们开始,发展出一大批死忠粉,同仇敌忾,群起捍卫自家梁老师和冯小姐堪称伟大艰辛、可歌可泣的爱情。
梁半秋本人更是被粘上了上进又努力的励志青年的标签。
恶评渐渐散去,谣言止于智者。
梁半秋几乎火成了大网红,被某些人捧上了神坛,有了正能量的人设,走在街上都有人跟他要签名请求合影了。
现实生活里,他似乎没受很多影响,还是那个普通逗比的小助教。
还是有挺多小女生送情书,他一律婉拒,小心翼翼保护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的隐私,反而把冯小姐的照片放在钱包里,一日三遍按顿出镜,比吃饭还准时。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就过到了春节。
梁半秋过年之前往我公司前台放了一个红包。
八百八十八块八毛八。
又实在又俗气,跟那条金链子一样。
也跟他本人一样。
红包里还有一张他和冯小姐的合照。
俩个喜气洋洋的大脸蛋紧贴着,满满登登的杵在镜头前,眉开眼笑到见牙不见眼。
我读懂了言外之意,他在跟我炫耀。
据说这个春节被恩准上冯家过春节了。
感情生活小有进展。
挺好。
翻到照片背面,我就只剩下咬牙的份了。
手好痒,想锤他。
“你的呢?”
很好,梁半秋在挑衅我。
九
按惯例,春节的时候我会去精神病院看一次妈妈。
一年到头,我们就见这么一次。
外公外婆都会陪着我。
或者应该说,我陪着外公外婆。
妈妈还是那个样。
不发病的时候乖乖的听医生的话,吃饭喝水服药按时睡觉。
美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似的。
发病的时候大喊大叫,撒泼打滚,又蹦又跳。
大概这辈子余下的时光里会一直这样吧。
退化成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永远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我私以为,因为有了我,外公外婆对妈妈的事情多少有点释怀。
门里门外我们四个人可以对视好一会儿。
外婆流着眼泪,兀自唠唠叨叨的让妈妈天冷加衣,好好养病。
我和外公在门外扶着外婆,妈妈站在门里面。
一道门,隔绝了所有。
分处两个世界。
除了相似的面容,我还是感受不到母女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的心,冷硬的,外公外婆捂了这么多年,除了知恩图报的感恩之情,我还是没怎么学会去感受爱。
外公外婆以为我是因为我妈妈的前车之鉴,以为我还是未开情窍。
他们在等,哪怕已经开始发动朋友和亲戚偷偷的推销我这个小外孙女,但是还是不敢当面问我催我。
态度很委婉,行动却很坚决。
他们是不可能任由我自己在外面随便交不知根底的男朋友的。
于是,短短一个春节,好几个青年才俊频繁与我偶遇。
泛泛之交的朋友带着自家帅气的子侄突然上门拜访。
从前八百辈子不来往的亲戚也遣了小辈来家里送春节礼物了。
当然也没有少了各种巧立名目的酒会、饭局。
我惊讶于我年迈的外公外婆丰富的想象能力和如此广泛的人脉关系。
周旋在各式各样环肥燕瘦的男士们中间,我身心俱疲。
勉强过了正月十五,我赶紧逃离了外公外婆的大别墅,跑回了自己的小窝。
世界那么大,世界也那么小。
好几次,遇见的居然是曾经的同学、合作伙伴,甚至是曾经的商场对头。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寒暄过后是再也不见的决绝。
彼此都见识过杀伐果断的一面,实在做不来亲密伴侣,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怕在一起早晚得死一个。
生活这么美好,干嘛一定要凑个人在我面前给我添堵。
我在这边凄风苦雨,筑了铜墙铁壁抵抗爱情。
梁半秋在那边嚣张撒粮,过着醉卧美人膝的美好生活。
视频里的他一天比一天更光鲜,熠熠生辉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幸福的光晕,衬的我更焦头烂额、灰头土脸。
看来爱情对于某些人来说,还是很滋润人的。
十
二月二,龙抬头。
我在家里窝了整整一天,快到晚上了,我的左膀右臂经理小林约我出去吃晚饭。
“大过节的你不在家过节,跑出来吃什么饭?”
今天犯懒,不想赴约,本来是打算在家窝一天的。
如果小林说的要紧事不很要紧的话,今年的年休假是别想要了。
小林爽朗一笑,直接把文件袋递给我,成功堵了我的嘴。
“刚拿到的,还热乎呢。”
我拆开文件袋,满满的照片和各种资料。
我越看越沉默,心绪复杂。
小林惯会看我脸色。
看我心不在焉,径自叫来服务生,点了几个符合我口味的吃食,然后默默的给我倒酒。
放下文件袋,有些烦躁的打量一圈周围。
光线略有些暗的西餐厅,桌上白色娇艳的百合花,高脚杯里暗红色的透明液体。
夜色深沉,孤男寡女,气氛暧昧。
一晃眼,竟然觉得对面端正坐着的小林有种大理石雕像的那种惊人美感。
这样的光线中,小林小麦色的皮肤反着柔亮的微光,桃花眼高鼻梁,清晰地下颌线,配上略有些厚的性感肉嘟唇,身上穿着宝蓝色的衬衫,薄薄的衣料下是一种恰到好处野性又禁欲的美。
我咂巴了下嘴巴,晃了晃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去。
刚是心烦意乱,现有有点心乱情迷。
一定是这个春节被外公外婆折腾疯了,居然被男色晃了眼。
我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觉得眼前这个天天见的下属今天简直不可直视。
眼光只好转来转去,放在店里其他客人身上。
不看还好,看了更是尴尬,别桌似乎都是情侣,互相对视的时候,眼睛里都拉着丝,勾着魂。
“找你的上司吃饭,怎么选个这么不商务的地方。”我认命的收回视线,低头研究眼前的盘子和桌布,偶尔抬眼看一下小林,尽量保持自然和平静。
“大过节的,正常高档饭店都忙着接待大席面,散客小桌一般都保证不了饭菜质量,”小林桃花眼弯了弯,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只好订到这里了。”
一张一合的嘴唇,这该死的性感。
我只好又抿了一口红酒,可能以我的年纪,让我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有些蠢蠢欲动了。
不动声色的把红酒杯推远了一点,心里默默盘算这个春节我的心路历程,暗自复盘今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异样,这点悸动似乎对我未来的工作开展十分不利,小林这个左膀右臂现在有点不可替代。
吓跑了他,一时间找不到这么有能力又称心如意的经理。
十一
心里有事,饭就吃的格外没滋没味。
到家的时候很早,呆着没事,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摊了一桌子。
照片里的是不同时期的梁半秋。
资料也就是这些年梁半秋的履历、成绩和大家对他的风评。
寥寥的几张纸,简单普通、乏善可陈。
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孩子,普通的经历。
普通的都对不起我花的大价钱打听到的这些东西。
后妈虽然当了单亲妈妈,但是给梁半秋的爱一点都不少。
从我外公外婆那得的那笔巨款几乎全都花在了梁半秋身上。
我被接回陆家当年。后妈就搬了家,远离了酗酒的前夫,断了从前所有人的联系。
过年期间,走亲访友的频繁,小林费了很大劲,才能拼凑出梁半秋的童年。
后妈每年都抽出时间来带着梁半秋旅游一趟,不拘远近,有时去繁华的都市,有时去贫瘠的山村,有时就是换个城市住几天。
母子俩的生活脱离了争吵和焦虑,梁半秋被养的又独立又活泼。
也是,后妈好歹也是那个年代很金贵、很货真价实的名校精英大学生。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怎么也不会落魄。
从小时候的照片看,梁半秋那时候都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
直到梁半秋十七岁,后妈一场车祸突然离世。
梁半秋拒绝了社区找监护人的提议,自己一个人靠着积蓄和车祸赔偿金渡过难熬的高三时期。
居然就考上了双一流大学。
居然就考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四年之后,临毕业的时候,他就巧遇了我。
真巧。
虽然他小时候在我面前都是乖乖巧巧的样子,虽然现在的他也是一副白净单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是,我就是坚信,梁半秋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那家伙,骨子里又清醒又腹黑。
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当初才能心照不宣那么多年。
叮咚。
打开手机,视频号里又发布新视频了。
梁半秋在机场依依不舍的送冯小姐登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
视频的结尾是昏暗的卧室,台灯和梁半秋空落落的一只手掌心,腕子上是冯小姐亲手给他结的红手绳。
我把手机扔的远远地,心里腻烦的紧。
这小子,最近又热衷于营造情深似海的人设了。
我脑海里情不自禁回忆的是昏暗灯光下小林不经意间松衬衫纽扣的手指。
我捂着脸一头栽倒在床上。
太羞耻了。
半晌,爬起身订了一张明天最早的飞机,无论去哪都行,我要出去玩一圈,换一个新的环境,治一治我这突如其来的大病。
十二
我打电话通知了小林。
不愧是我看重的经理小林,专业又克制。哪怕我突然翘班,他需要亲自去应对原定由我出席的重要谈判。
心情美美的登上了飞机,把这里的一切和小林抛诸脑后,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我说走就走的旅行。
戴上眼罩,我打算小睡片刻。
昨晚翻来覆去,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累的很。
到了目的地,我也睡饱了。
神采奕奕办理好入住。趁着月色正好,我准备上街寻些小食,看看夜景。
旅游小城的夜晚格外热闹,俗气的市井之气扑面而来,满满的生活气息。
我随意找了家小面馆,要了碗面,没过几分钟,竟就坐满了人,也不知是我时间选的好,还是面馆的生意一向这么好。
“可以拼个桌吗?”一把好嗓子问我。
抬起头,不仅这把嗓子好,长得也很好。
“可以。”我大方的点头,今天心情也挺好。
男生落座在我对面,蓝色运动鞋,黑色运动裤,浅灰色卫衣,清清爽爽,短短茬茬的小寸头,看着就养眼。
“谢谢漂亮姐姐。”
嗯,嘴巴也挺甜。
面上来,我故意嗦的很大声,海鲜面,又鲜又甜,我吃的狼吞虎咽,那架势,活像饿了八辈子似的。
对面的男生似乎被我的吃相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像是跟我比赛似的,也学我的样子大口大口吃了两口,噎的直翻白眼。
我闷笑不已,不过只进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碗里白花花的面还剩了大半。
“结账!老板!”
信步走出面馆,我顺着这条热闹的街道又逛了半个小时,才悠悠闲闲往入住的酒店走。
酒店门口,居然又遇见了那个面馆的男生。
“好巧啊,姐!嗝!姐!”男生正在打嗝,回头看见我,热情的跟我摆摆手,率先走进了酒店大堂。
我跟在他后面一起走进电梯,看着他按下电梯按钮,然后回头望向我,“姐姐,你几!嗝!楼?”
“真巧,我也是八楼。”我笑出八颗标准小白牙。
“哈!嗝!真巧,”男生嗝的直捶胸,但还是坚持话痨本色,“姐姐你也住!嗝!这。”
更巧的是,我俩居然还是两隔壁。
我看着男生打着嗝艰难的跟我道别,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反身叫了酒店服务生换了另外一个楼层的另外一个房间。
谁说这是缘分?
老娘从来不信什么缘分。
果然,第二天,酒店吃早饭,又“巧遇”了这个男生。
他脸长的好,个子生的高,本就引人注目,此刻的他在酒店的餐厅更加受人关注。
因为此时,他正在和另一个同样俊秀的男生对峙着。
我扶额,只觉头痛欲裂,想要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两人却同时看见了我。
“姐姐!”
“姐姐!”
我恍惚了一下,那陌生男生嘴甜我昨天就领教过了,关键这个梁半秋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么多年了,梁半秋几时叫过我姐姐?!
“你怎么来了?”我直接忽略了嘴甜男生,问梁半秋。
“我昨天早上去你公司送东西,听见了你那个经理和他说让他好好跟着你,别跟丢了。”梁半秋手指指住嘴甜男生控诉到,“他们一定是坏人,不安好心,那个经理一定是要对你图谋不轨。”
嘴甜男生一听气炸了,“你有病啊!你才是坏人!”
然后急急跟我解释,“姐姐,你别听他的,我表哥才没有不安好心!他知道你自己跑来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怕你有危险,才让我跟上来的!”
海边小岛,旅游胜地,就这,还叫穷乡僻壤?
“跟上来,然后呢?”我抱着臂,凉凉的接着问。“你们在图谋什么?”
嘴甜男生低了头,说话声越来越小,“能图谋什么,表哥怕你路上遇到别的什么艳遇,让人截胡了呗。”
“还说不是图谋不轨?”梁半秋扎着腰,活脱脱一副泼妇模样,“我就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你是不是还跟踪过我?”
嘴甜男生翻了个白眼,一把拍开梁半秋快指到他鼻子上的手指,“得了吧,你还用跟踪,自己在网上直播的还少吗!再说咱俩一个学校的同一届,校园里不知道遇到过几百次,你看我不眼熟那就是你眼睛瞎!”
“还说不是居心叵测?你怎么了解我了解的这么多!”梁半秋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你和冯小姐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还当上了网红!谁不认识你!”
也不知道那句话入了耳,梁半秋肉眼可见不横眉冷对了,哥俩好的开始盘道,“我英语系的,你哪个系的?”
“我艺术系的。”嘴甜男生又送了个白眼球给梁半秋,转头对我说,“姐姐,我表哥真没有恶意,他知道你嘴巴叼肠胃不好,让我找机会接近你,然后按一日三餐给你安排饭。”
说完,他抬了抬手,手里一个精致饭盒,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我手艺不好,但肯定比外边做的干净。”
“你表哥许了你什么?”我不接,接着盘问他。
“表哥答应帮我说服爷爷不进军校。”嘴甜男生臭美的摸摸脸蛋,展了个做作的笑,“我要进娱乐圈当爱豆。”
“林家,我外公老战友?”我挑眉。
“嗯。”嘴甜男生低了头,“那是我外公,我表哥亲爷爷。”
我扭头就走,留两个大男生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可恶,好好的旅行,好好的心情,让这些人都毁完了。
回到房间,把跟屁虫似的两个男生关在门外,我打了第一个电话。
“外婆,小林是你和外公安排给我的吗?”
对面支吾半晌也说不明白。
得,我明白了。
第二个电话,打给小林。
哦,对了,小林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林清泉。
“林清泉,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十三
冯小姐学成回国了,要跟梁半秋结婚。
明里暗里催婚多次,梁半秋却坚持要让冯家二老同意才结婚,拖延着不肯应。
僵持不过半年,冯小姐的肚子里一不小心就揣了个崽儿。
冯家二老大发雷霆,别说外孙了,这回连女儿都不想要了,拖着冯小姐要去医院。梁半秋上门,跪着承认错误,求给孩子一条生路,被冯家二老打个半死。
梁半秋咬牙死扛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错,最后还是冯小姐看梁半秋快被打死了,挣脱梁半秋捂着她嘴巴的手,哭着承认是自己偷着扎破BY套,要用孩子逼婚梁半秋的事实。
这世上大概没有能犟过孩子的父母,半个月后,冯家妥协了,广发请柬,火速筹备婚宴。
彼时,梁半秋眼眶的青紫还隐约可见,却乐的跟二百五似的,整日里老母鸡护崽子似的跟在冯小姐身边,不让喝凉的、不让喝烫的,属实一副欠抽的模样。
婚礼当天,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火红的婚礼请柬端详良久。
终于还是拿起了我的外套,打开门,林清泉西装笔挺,站在门外对我笑。
婚礼现场高朋满座,都是冯家至亲好友,梁半秋小心翼翼护着满脸幸福的冯小姐,也是一脸幸福满足。
司仪正激情满满、慷慨激昂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词,我携手林清泉穿过众人,对认识我么的人点头致意,然后走上高台。
耳听底下一片窃窃私语。
拿过话筒,“今日大喜,新郎梁半秋姐姐陆桥姐夫林清泉,代表婆家送上彩礼。”
我点头,林清泉递给司仪一张彩礼单子。
随着司仪唱和声,婚礼现场大门洞开,服务生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金银首饰,房产,股权,现金。
我陆桥的弟弟,身家不能输给别人。
梁半秋在我身后眼泪叭嚓跟个娘们儿似的,冯小姐把梁半秋的头抱在怀里跟哄孩子似的。
我回头白了他一眼。
真没出息。
懒得再看他,挽着林清泉,听冯家二老过来一脸遗憾的寒暄,“早知道半秋是陆家林家的后辈,冯家一定早就给两个新人举办婚礼,何至于蹉跎好几年,没准这会小孙孙都能满地跑了。”
陆家商界,林家军界。
走政界的冯家占了大便宜了。
林清泉笑的谦逊有礼,人模狗样,“现在也不晚!不晚!”
眼睛却盯着我的肚子若有所思,一看就知道他在打坏主意,让我偷偷掐了好几把。
我外公和林家爷爷也赶过来给我压场子,俩老头到场,就和冯家老爷子哥三好去了,我隐约听到喝高了的林家爷爷大嗓门笑得志得意满,“当年我儿子没本事,好在我家乖孙给老子扬眉吐气了哈哈哈。”
“是是是,咱们老哥三必须当亲家!”我外公好脾气。
我又狠狠掐了一把身边的林清泉。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来源:冬瓜看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