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刘明德,今年六十有五,在北方一家机械厂干了一辈子车工,退休前是高级技师,年轻时在厂里也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
"你不必急着离开。"老伴说,脸上的皱纹里藏着担忧。
"孩子的话,不值当听。"
我放下布满灰尘的行李,喝了口水,望向她疲惫的眼睛。
"不是孩子的话不值当听,而是我走之前,有些事得说明白。"
我叫刘明德,今年六十有五,在北方一家机械厂干了一辈子车工,退休前是高级技师,年轻时在厂里也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
那是1992年的春天,我按说退休后的生活本该平静度过,可世事难料,因为再婚的事儿,竟引发了一场没完没了的风波。
我的第一任妻子——大家都叫她刘大姐,在我五十九岁那年因病去世,她走得匆忙,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这么撇下我和儿子刘建国相依为命。
刘大姐在世时,是机械厂后勤处的炊事员,嗓门大,性子急,一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可做得一手好菜,厂里大小宴席都少不了她。
她走后,家里的一切都变了样。
那台她生前最爱听的半导体收音机落了灰,院子里她精心侍弄的月季花蔫了吧唧,就连厨房里那口铁锅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建国那时已经三十出头,在一家国营纺织厂当技术员,成了家,有了孩子,赶上改革开放的好年头,日子过得还算殷实。
可我这个当爹的却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每天早晨醒来,屋里静得出奇,少了刘大姐絮絮叨叨的唠叨,少了她起早贪黑忙活的声音。
四十年的夫妻生活,说断就断,我一时难以适应。
吃饭时,我常常做好一桌子菜,才发现没人同我分享,只好默默看着菜凉了,一盘一盘地倒掉。
夜里睡不着,就翻出那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我和刘大姐年轻时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她,扎着两条粗粗的辫子,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是我们厂里首次评选"先进工作者",她被评上了。
那时候,一张照片多金贵啊,要攒好几个月的工资才舍得照一回。
建国倒是常来看我,带着他媳妇李芳和小外孙刘小明。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纺织厂分的楼房里,两室一厅,虽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有次他提议让我搬去和他们住,被我婉拒了。
"爸,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他说这话时,眼圈红红的。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咱爷们儿,得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其实是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的生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儿,哪能成天围着我这个老头子转。
再说,这个老房子里有我和刘大姐几十年的回忆,我舍不得离开。
转机出现在去年冬天。
那天早上,天气格外晴朗,我像往常一样去附近的人民公园锻炼。
公园里的老槐树下,有个老太太正在给一群麻雀撒米,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绒面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
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她突然转过头来,冲我笑了笑:"您也是来遛弯儿的?"
她叫张淑兰,比我小五岁,是退休小学教师,也是独居,丈夫早年因工伤去世,膝下有个女儿在南方的广州工作。
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聊天,发现彼此都喜欢京剧,都爱养花,性格也合得来。
她说话慢条斯理,带着一点北方特有的卷舌音,听起来格外亲切。
"刘师傅,您喜欢梅派还是尚派啊?"她问我。
"我啊,门外汉一个,只知道听着好听。"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是听说今天戏院有场《铡美案》,您要是不嫌弃,咱一起去瞧瞧?"
就这样,我们常在一起喝茶、散步、听戏。
张淑兰温柔贤惠,说话轻声细语,和刘大姐性格截然不同,却莫名让我心中安宁。
她有一手好厨艺,会做很多我从未尝过的南方菜。
"刘大哥,尝尝这个糖醋排骨。"她第一次到我家做饭,就端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排骨。
那一刻,我眼眶有些发热,多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的饮食了啊。
两个月后,我鼓起勇气向她表明了心意,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脸上泛起红晕,像个小姑娘似的。
我们决定再婚时,建国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那天,我叫他来家里吃饭,打算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这个消息。
"爸,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啊?"建国一进门就问。
他刚从纺织厂下班,身上还带着棉纱的味道,手里提着一袋刘大姐生前爱吃的老杨家糕点。
我斟酌着开口:"建国啊,爸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您说,爸,什么事这么严肃?"
"爸想,再找个伴儿。"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建国愣了一下,随即拍案而起:"爸,你疯了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建国,注意你的言辞。"我严肃地说,"张阿姨是位受人尊敬的教师,我们认识有段时间了。"
"教师怎么了?教师就不会打你退休金的主意?"建国冷笑道,"她只是看上你的钱!"
我哑口无言。
我的退休金每月固定有九百多,那年头,不少人工资才二三百呢。
加上平时节省,存款也有三万多,放在铁皮小匣子里,连建国都不知道具体数目。
在这个年代,确实算得上小康。
但我不相信张淑兰是冲着钱来的,她自己也有退休金,生活并不拮据。
"建国,你妈走了,爸也不年轻了。"我试图解释,"有个伴儿,晚年不至于孤独。"
"孤独?我不是常来看你吗?"建国声音提高了八度,"要不你搬来和我们住!再说了,你和那女人才认识多久?两个月?三个月?爸,这事太仓促了!"
他的语气让我心里一沉。
刘大姐在时,最疼这个儿子,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
建国也是个孝顺孩子,逢年过节必定带着全家来看我们,从没让我们老两口操过心。
可现在,他却用这种方式对我说话,仿佛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告诉他:"儿子,我决定好了。你是我儿子,永远是。但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
这话说完,建国的脸色很难看,他甩门而去,留下一句"后悔别怪我没提醒你"。
接下来的日子,建国几乎不来我家,连个电话都没有。
我和张淑兰还是在1991年底办了简单的婚礼。
婚礼在我家的小院子里举行,请了几个老邻居和厂里的老同事。
我穿着刘大姐在世时给我做的那件藏青色中山装,张淑兰穿了件淡粉色的旗袍,虽然都已年过花甲,却也有几分喜气。
建国是在婚礼前一天接到我的电话才知道具体日期的。
他全程黑着脸,婚宴上一口酒没喝,一筷子菜没动,敷衍地送了个花瓶,婚宴结束就匆匆离开了。
此后,他很少来看我,即使来了,也总是对张淑兰爱答不理,尴尬得很。
老街坊王大娘曾劝我:"明德啊,儿子不理解,慢慢来,别着急。"
我点点头:"是啊,得给他时间适应。"
张淑兰倒是宽容大度,从不计较,反而处处为建国着想。
知道他爱吃红烧肉,专门学着做,还特意去市场上买了上好的五花肉。
得知小明过生日,亲手织了毛衣送去,那可是她一针一线,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织成的。
小明收到毛衣,高兴得不得了,当场就套在身上,蹦蹦跳跳地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
可建国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变本加厉地找茬。
有次他来家里,看到我们新买的14寸彩电,当即变了脸色:"爸,你的钱就这么不经花?让她这么造?"
那电视是张淑兰坚持买的,说我眼睛不好,看黑白电视太费劲,容易累着。
"这彩电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张淑兰解释道,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爸喜欢看新闻联播,原来那台黑白的,画面都花了。"
建国冷哼一声:"呵,您可真会做人情。"
这话里带刺,我忍不住发火:"建国!你太过分了!"
他反而更激动:"我过分?爸,你被她迷得连亲生儿子都不认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砰地一声关上门,惊得院子里的麻雀都飞走了。
张淑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抖。
我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他还年轻,气性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年。
期间,我试图调和他们的关系,但收效甚微。
我曾去建国家里,想当面和他说明情况。
"爸,您别来了。"他站在门口,不让我进门,"咱们在外面说吧。"
我们在他们小区的长椅上坐下。
夏日的傍晚,天还没黑透,小区里三三两两的人溜达着,孩子们在远处的空地上放风筝。
"建国,爸知道你心里有想法,可你也该理解爸啊。"我苦口婆心地说,"张阿姨对我很好,她是真心实意的。"
建国叹了口气:"爸,您年纪大了,看不清人心。那女人,我看着就不对劲。您想过没有,她为啥偏偏看上您?"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爸我就那么不堪?"我有些恼火。
"不是,爸,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语气软了下来,"我就是担心您被骗了。您那点退休金,可经不起折腾啊。"
我无言以对。
是啊,在儿子眼里,我就是个糊涂老头,容易受骗,需要他保护。
可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厂里条件艰苦,一个零件出了差错,我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才解决问题。
后来当了班组长,带出了不少徒弟,有几个现在都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我这一生,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从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
凭什么到了晚年,连找个伴儿都要被质疑?
张淑兰虽然从不抱怨,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委屈。
有次我不小心看到她一个人在厨房抹眼泪,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被油烟呛的。
这个倔强的女人,宁可自己默默承受,也不肯给我添麻烦。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院子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前。
我想起刘大姐临走前握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明德,好好活着。"
是啊,好好活着,不仅仅是活着,而是要有质量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有情感地活着。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上个月。
建国突然带着妻子儿子来家里,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进门就让小明去院子里玩,不要进屋听大人说话。
我和张淑兰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爸,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他坐下后开门见山,"我查了张阿姨的底细。她以前有过三段婚姻,每一段都维持不到三年就分手,而且每次分手后,她都分得了对方的财产。"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
我看向张淑兰,她脸色煞白,却没有立即反驳。
"这不可能。"我艰难地说,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建国从包里拿出几张纸:"这是我从街道办打听到的。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小厂长,离婚时分给她一万块;第二任是个供销社主任,分给她一套房子;第三任就是那个所谓'因工伤去世'的丈夫,其实是被她气死的,留下了一笔保险金。"
"够了!"我厉声制止了他,"这种造谣中伤的话,我不想听!"
建国倔强地说:"爸,事实摆在眼前,你为什么不肯面对?她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你们结婚还不到两年,看她已经把家里翻新了一遍,你的存款还剩多少?"
我不自觉地看向张淑兰。
她站起来,声音颤抖:"我去收拾东西。"
"你干什么去?"我问,心里一阵慌乱。
"我走。"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刘大哥,我不能让你为难。"
她转身进了卧室,轻轻带上门。
我和建国面面相觑。
"爸,你看,她心虚了吧?"建国压低声音说,"真要是清白的,怎么不解释?"
我沉默不语。
是啊,这两年来,家里确实添了不少东西:彩电、冰箱、新沙发、电风扇......
可那些真的都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吗?
我的存折上的数字似乎的确在减少,但我一直没放在心上,因为有她陪伴,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爸,你醒醒吧!"建国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趁现在还来得及,和她断了吧!"
李芳这时也开口了:"爸,建国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一个女人结了三次婚,正常吗?肯定是她自己有问题。"
我忍不住反驳:"那我也是再婚,是不是也有问题?"
李芳语塞,不再说话。
建国嘟囔着:"能一样吗?您和我妈是清清白白的夫妻,她那是......"
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你们回去吧,让我静一静。"
建国还想说什么,被李芳拉住了。
他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爸,别等后悔了才想起我的话。"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的烟。
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在窃窃私语。
我的脑海中闪过这两年与张淑兰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为我织的毛背心,为我熬的姜糖水,下雨天为我撑伞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
她是真心待我,还是另有所图?
清晨,我做出了决定。
我告诉张淑兰,我需要时间考虑,先回建国家住几天。
她点点头,没有挽留,只是眼圈红红的,手里握着一条手帕,那是刘大姐生前最喜欢的一条,蓝底白花,角落绣着一只小燕子。
"刘大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她轻声说,"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酸。
明明是她照顾了我两年,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
在建国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他和儿媳妇表面上热情招待,但我总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他们住的楼房虽然新,但房间狭小,我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晚上,电视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早上,小明上学的动静又把我吵醒。
小明放学回来,看到我就躲着走,小声嘀咕:"奶奶死了,爷爷又不要淑奶奶了,他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
儿媳妇做饭时,总是低声和建国嘀咕什么。
有天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
"爸终于想通了,这次可得把那女人彻底撵走。"
"是啊,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爸的那点退休金,可不能被她骗走了。"
"我寻思着,干脆让爸把房子过户给小明,这样即使以后再犯糊涂,咱们也有保障。"
"对,趁着这次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再说了,那房子本来就是你妈的心血,凭什么便宜外人?"
我站在门外,心如死灰。
原来在儿子眼中,我不过是一笔随时可能被骗走的财产;在张淑兰眼中,我或许也只是下一个可以分割财产的目标。
六十多年的人生,到头来竟然只剩下金钱与算计。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
刘大姐在世时,常念叨:"咱们的房子留给建国,不用公证,口说无凭,万一以后有啥变故......"
我总是笑她想太多:"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咱爷俩亲,还能有啥变故?"
现在想想,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人心果真难测。
就在我最灰暗的时刻,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建国不在家,儿媳妇去菜市场,只有我和小明在家。
小明一直闷头写作业,突然问我:"爷爷,您为什么不和淑奶奶住在一起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九岁孩子这么复杂的问题。
"爷爷和她......有点小误会。"我最终这么说。
"是因为爸爸说她是坏人吗?"小明天真地问,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叹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可是淑奶奶对我很好啊。"小明放下铅笔,"上次我生日,她不仅给我织了毛衣,还偷偷塞给我五十块钱,说让我买喜欢的东西。她还告诉我,那是她自己的零花钱,让我别告诉爸爸妈妈。"
我心头一震:"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很爱您,希望能照顾您一辈子。"小明眨着大眼睛,"她说您是个好人,值得被爱。还说,她每天都念叨,希望我爸爸能接受她,她想好好当个奶奶。"
小明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紧锁的心门。
"爷爷,您知道吗?"小明神秘地压低声音,"淑奶奶有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家里每一笔开支,连买馒头的钱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这样万一有人问起来,她就有个交代。"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猜忌蒙蔽了双眼。
真相或许并非如建国所言,但我甚至没给张淑兰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离开了她。
当晚,我对建国说要回家拿些换洗衣物。
他坚持要陪我去:"爸,我陪您去。正好我也有话要和那女人说。"
"不用,我自己去。"我坚定地拒绝了,"我老刘家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但叮嘱我:"爸,您可千万别心软啊。想想我妈,她泉下有知,会多伤心啊。"
这话刺痛了我。
刘大姐在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全家人和和美美。
若她知道儿子这样对待一个善良的老人,怕是会更加伤心吧。
回到家,张淑兰正在收拾东西。
见到我,她慌忙擦了擦眼睛:"刘大哥,你回来了。"
她瘦了,脸色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像是好几天没睡好觉。
"嗯,取些衣服。"我故作平静,"你这是......要搬走?"
"我想,你可能不想再见到我了。"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我找了个小房子,明天就搬过去。"
我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我的名字。
她顺着我的目光解释道:"那是我的存折,还有这两年的账本。刘大哥,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真的没有拿过你一分钱。家里添置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用自己的积蓄买的。"
我拿起信封,里面果然有一本存折和一个小账本。
翻开账本,每一笔开支都记得清清楚楚:彩电1480元,冰箱1200元,沙发680元......旁边还标注着"自费"二字。
字迹工整娟秀,那是教了一辈子书的人才有的笔迹。
"这些年,我一个人过惯了,积攒了些钱。"她声音哽咽,"我从没想过要勾搭谁,更没想过要骗谁的钱。遇到你后,只是想给你一个舒适的家,从没想过要你的钱。"
我沉默良久,突然问道:"那建国说的那些事......你真的结过三次婚?"
她苦笑一声,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伤痛:"刘大哥,我不是完美的人,但也不是你儿子口中那种人。"
"我确实结过三次婚,但不是他说的那样。"她鼓起勇气直视我的眼睛,"我第一任丈夫酒醉后常常......"她没说下去,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忍了三年才离婚,没要他一分钱;第二任是同村的供销社营业员,外表老实,背地里却欠了一身赌债,最后人间蒸发了,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催债的人;第三任就是孩子的父亲,是个好人,因工伤去世,留下一笔保险金,我都给了女儿当嫁妆。"
我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我怕你嫌弃我。"她苦笑,"一个结过三次婚的女人,谁会要?我本想着好好陪你过日子,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
我心中愧疚万分,但还有一个疑问:"建国说的那些资料......"
"那些都是谣言。"她抬起头,眼中是哀伤却坚定的神色,"我去找过他,他后来承认了,那些所谓的资料是道听途说,甚至是他编造的。刘大哥,我知道他是你儿子,你不会为难他。我也不怪他,毕竟血浓于水。"
我如遭雷击,浑身发冷。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声音嘶哑。
"也许,他是真心为你好吧。"她勉强笑了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也许,他怕我分走他的遗产。人,总会有私心的。"
我想起在建国家听到的那些对话,心如刀绞。
我的儿子,竟为了一点财产,不惜伪造证据,拆散我的婚姻。
而我,居然轻易相信了那些谎言,伤害了真心爱我的人。
我抚摸着那本记账本,上面有些地方被泪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
这是一颗真心的见证。
"刘大哥,你别难过。"张淑兰擦干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咱们这个年纪了,看得开。你儿子也是为你好,只是方式不对。你们父子情深,别因为我......"
我打断了她:"淑兰,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不带敬称。
她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对不起你。"我郑重地说,"是我太糊涂,被表象迷惑了双眼。"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正式搬回了自己家。
张淑兰执意要搬走,被我拦下了:"这是我们的家,谁都别想赶你走。"
建国知道后,勃然大怒,连夜赶来质问我。
"爸!你又被她骗了!"他站在客厅中央吼道,脸涨得通红。
"骗?"我冷静地看着他,心中却翻江倒海,"建国,是谁在骗人,你自己清楚。"
他脸色一变,眼神闪烁:"她告诉你什么了?"
"实话,和你编造的谎言。"我叹了口气,心中满是失望,"建国,我很失望。"
"爸,我是为你好!"他辩解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你知道吗?她和我去谈过,说只要我不从中作梗,她就分我一半你的遗产!"
我震惊地看向张淑兰,她却异常平静。
"刘大哥,这件事我可以对天发誓,从未有过。"她的目光坦荡,没有一丝慌乱。
转向建国,她说:"我倒是记得,有人曾提出,希望我帮忙说服老人家把房子过户给孙子,说那样'对大家都好'。还说,只要我配合,以后会给我一笔'感谢费'。"
建国脸色煞白,无言以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建国,"我沉声道,"你妈生前最疼你,总说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我也一直以你为荣,从没想过你会为了钱财做出这种事。"
"爸,我......"他嗫嚅着,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打断他,"你放心,我的退休金够我和你张阿姨过日子。房子最终还是会留给你,这是我和你妈的心血。但在我活着的时候,它属于我,我有权决定和谁一起住。"
建国低下头,眼圈红了:"爸,对不起......"
儿子头一次向我道歉,我心中百感交集。
在我的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穿着开裆裤,追着蝴蝶跑的小男孩;是那个拿着第一张优秀奖状,兴冲冲跑回家的少年;是那个在厂门口接我下班,背着我的工具包的年轻人。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陌生?
我没有立即原谅他,只是说:"回去好好想想吧。人这一辈子,钱固然重要,但亲情和真心更珍贵。"
他走后,张淑兰默默为我倒了杯热茶,往里面加了一小块冰糖——她记得我喜欢喝微甜的茶。
我握住她的手:"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傻老头。"她眼中噙着泪水,却带着笑意,"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这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
人到暮年,最需要的不是金钱,而是理解和陪伴。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张淑兰过得平静而温馨。
她教我养花,我教她修理家电,闲来无事就一起听京剧,或者在小院子里晒太阳。
建国的态度也慢慢软化了。
起初,他只是打电话问候,声音里还带着尴尬和不自然;后来,他偶尔会带着小明来看我们,虽然和张淑兰说话不多,但至少不再充满敌意。
转眼又是一年春天。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张淑兰正在给花浇水,轻声哼着《梨花颂》。
建国带着小明来看我,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但仍有些尴尬。
"爸,我带了您爱吃的糕点。"他递过来一个纸盒,那是老杨家的桃酥,刘大姐生前最爱吃的。
"放那儿吧。"我笑着指了指茶几,心里一暖。
儿子还是记得我的喜好,可见心里还是有我这个老头子的。
小明一进门就跑过去抱住张淑兰:"淑奶奶,我想您了!"
张淑兰摸摸他的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奶奶也想你。来,奶奶教你种花。"
建国看着这一幕,表情复杂,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我拍拍他的肩膀:"人老了,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份真心和陪伴。你张阿姨给了我这些,我很知足。"
他垂下头:"爸,我真的错了。"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我笑了,掏出那包皱巴巴的红梅香烟,递给他一支,"你妈在天上看着呢,她希望我们都好。"
"爸,您别抽了,医生说对肺不好。"建国却没有接烟,反而小心翼翼地把烟塞回我口袋,"我给您买了保健品,冬虫夏草,大补。"
我哑然失笑。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只是方式变了。
正说着,张淑兰端来一盘切好的苹果:"建国,尝尝,这是新鲜的红富士,很甜。"
建国迟疑了一下,接过一块,咬了一口,点点头:"谢谢张阿姨,确实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客气地和张淑兰说话。
我看着他们,心中欣慰。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冰释前嫌吧。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看着张淑兰和小明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温暖。
有一天晚上,我和张淑兰坐在小院子里乘凉,周围蝉鸣阵阵,月光如水。
"刘大哥,我有个心愿。"她突然说。
"什么心愿?"我问。
"我想和你去南方看看海。"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大海,听说那里的水,蓝得像天空。"
"好啊,等天气凉快点,咱们就去。"我笑着应允,心中已经开始计划这次旅行。
人生在世,钱要有,但更要有情;情要真,但也不能没了钱。
在这个平衡中,我找到了晚年的幸福。
而那句"她只是看上你的钱",终究成了一个笑谈,一个让我们更加珍惜彼此的契机。
我想,如果刘大姐在天有灵,看到我现在的生活,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毕竟,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的最好的纪念。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