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请您后排入座,坐稳扶好,系好安全带,有要求您直接提。」张伟(化名)和往常一样,在查房下班后跑起了滴滴。刚入职时买来通勤的小车,现在成了帮他兼职赚钱的老伙计。
「请您后排入座,坐稳扶好,系好安全带,有要求您直接提。」张伟(化名)和往常一样,在查房下班后跑起了滴滴。刚入职时买来通勤的小车,现在成了帮他兼职赚钱的老伙计。
张伟所在医院的夜班费通常在 80 元,和大部分基层医院持平。张伟一般在晚上跑 4h 滴滴,「一晚上,也能赚个一百来块。」算时薪的话,竟然还更高些。
像张伟这样在医院忙完一天后,下班时间搞副业的医生还有很多。
图源:图虫创意,非张伟所开滴滴快车
根据丁香园《2018 医疗人才求职就业调研报告》,有副业的医护人员占 31%。[1]《2021 中国医疗人才发展报告》显示 62.2% 考虑或已经在从事副业。[2]而 2023 年《医生副业及个人品牌认知调研》显示这个比例已经来到了 77%。[3]
医生搞副业,越来越普遍了。
刘杰(化名)是西南某二甲医院放射科医生,硕士毕业的他已经在这所医院工作 6 年了。16 年前,刘杰以全省 227 名的成绩考入医学院,毕业后在本院的附属医院规培。之后,他回到了家乡的二甲医院——离家近,方便照顾父母。
刚入职的时候,刘杰的综合收入还算可观,医院也把他当作「香饽饽」重点培养。「当时年轻气盛,父母给凑出首付后,在房价最高点买了房,背了 30 年房贷。」
结合通勤的问题,刘杰又贷款买了车,除去日常开销和应酬,几乎存不下什么钱。「周围同学和朋友聚会大家都羡慕是金饭碗,觉得我社会地位高,工作收入高,可只有我知道,每个月我都要还四千多的房贷和一千多的车贷。」
前几年,新冠疫情暴发,患者数量骤减,绩效随之降低,就算有父母的支援,刘杰还是花光了手上的积蓄才能勉强还款。
绩效收入,往往是医生工资的大头。
两年前,刘杰接到医院通知,放射科的各项检查费用都要下调,这也意味着绩效收入的部分难免缩水。看了看手机上催缴本月房贷的备忘录和银行卡余额,刘杰不敢放弃这份稳定的保底工作,他把目光投向了副业。
刘杰上大学时做过家教,他想起了他的老本行。他花了两三周时间重拾起当初的知识,然而生源却成了他最大的问题。他开始了到处发传单试图招揽生源,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也无人联系。
亲戚听说他在办家教,就联系他想把孩子送过来让他带带,「刚好我也没有生源,就带了一个月,孩子成绩进步飞快,名声也就传出去了。」自此后生源稳定下来了,他的收入跟着水涨船高,也不再为房贷发愁。
图源:图虫创意
耕耘两年多,最多的时候刘杰同时带二十多个学生,现在稳定带着一个 6 人小班,工作日 3 小时,周末 6 小时。一周 27 小时,兼职收入远超医院收入。
去年一年下来,七零八碎加起来竟有 40 万上下。
但刘杰这样的,毕竟还是少数。如果说刘杰的尝试是多点开花,那王芳(化名)则是掉进了真正的骗局。
王芳是市三甲医院新入职的主治医生,虽然是听父母的话回到本省了,但带着青春期尚未泯灭的小叛逆,她还是选择了离家四百多公里路程的工作。家在省南,工作在省北。
虽然是在四线城市,整租一套小房子的价格也让王芳瞠目结舌,她萌生了自己在本市买房的想法。不过,当月的工资单给了王芳当头一棒。「稳定是稳定,可这也太稳定了吧。」按王芳的话说,月收入够她吃得饱穿得暖,有地方住还有点小钱花,但买房是别想了。
入职两个月后,工作逐渐上手,也熟悉科室的工作流程后,王芳动了搞副业提升收入的念头。不过,在网上找兼职让人眼花缭乱,从做医学 PPT 到陪诊看病,种类太多,「基本都是要在工作时间处理,很少有能在下班时间做的。」
某天下午,王芳日常翻看小红书时,发现了一个做跨境电商的「姐妹」,教大家做跨境电商的评论,点开主页,也都是做跨境电商的帖子,点赞量和评论量都不算多,但基本每周都有发帖。王芳主动联系了对方,并交换了微信。
刚开始,「姐妹」都在不遗余力的教她怎么选要做的方向,怎么在境外平台上创店,每天都能聊个把小时。在一周后,「姐妹」提到了后边的课程是她花 1.6 万买的,要分享给王芳的话,希望王芳能分摊一部分,并表示亲姐妹也要明算账,还给她展示了支付记录。
十多天的相处下来,王芳觉得对面人不错,要求也合理,就转了 2000 给对方。然而转账后,对方就不像从前那样亲近,回消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渐渐的就断了联系。
一周后,王芳才后知后觉自己掉进了跨境电商的骗局。
类似的骗局,最早可以追溯到 2016 年。包括但不限于购买账号/店铺、知识付费、代注册/代解封、低价物流等。
据中国宁波网报道,2023 年 4 月海曙公安披露了以「跨境电商托管业务」为名进行诈骗的两家位于河南的跨境电商代运营平台,现场抓获犯罪嫌疑人近 300 名,已串并全国各地诈骗案件 800 余起,涉案价值 2 亿余元。[4]
「学医仿佛像一个象牙塔,在医院的工作的时间,专注看好病是最重要的。但是出了医院,光是识别骗局就让人精疲力竭。」后来,王芳不敢再相信网络上的兼职内容,她现在决定夜市摆摊,「我妈退休了,过来帮我白天串好串,晚上我下班了去夜市摆摊。」
摆摊虽然累,每月也能收入三四千,「日子也算有改善,也存下一些钱,家里补一些的话,再过两年应该就可以按揭买房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也贯穿了雷友(化名)的副业路。
雷友是南方某县医院的主治医生,三年前硕士毕业的他回到家乡,入职了县医院,「我们这种双非院校的学生,能在县医院入职是还算不错的工作了。」
95 后的他,也到了被催婚的年龄,但单靠县医院的收入想要买房成家还是太遥远了。农村务农的父母在他成家买房上给不了多大的帮助,看着每个月稳定到手但用完日常生活捉襟见肘的工资,雷友决定开始拓展副业。
在线看诊,是雷友的第一个尝试。
根据 2023 丁香园调查结果,有近半数医务工作者在进行在线平台看诊服务兼职。[3]在线平台看诊本身是为异地患者、不方便去医院就诊的患者提供便利,同时让医生群体能增加收入,也便于医患沟通。
非 985、211、双一流毕业的雷友,没有专业之外的「一技傍身」,就决定开始在互联网医院平台兼职看诊,每单到手能有三块多。虽然不多,但做的多,开始也能有每月一千多块的收入。但雷友发现,单量在逐渐变少,「有的时候一天也接不到一两单,甚至开手机提醒也抢不到。」
不久后,有自称是「专业医疗团队」的人联系到他,想要用他的账号接单,收入三七分。据他们介绍,雷友所在平台的单量,基本都被几个团队垄断了,别人想要接单,也很难抢的过团队。
面对职业接单团队的提议,雷友犹豫了。一方面,不用自己接单就能拿 30% 的收入实在诱人;但另一方面,天降馅饼的事他从来不信,医生这个职业又具备专业壁垒和风险的特殊性——把有自己执医证认证的账号交给外人使用,可能存在「挂证取酬」风险。
而挂证取酬,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医师法》第54条:禁止出租、出借执业证书,违者没收违法所得并罚款,情节严重吊销证书。
图源:丁香园收集制作
这时候,雷友才知道,平台算法的倾斜不是关键,而是「哪里有市场哪里就有钻空子的人」。
保守派的雷友最终还是拒绝了馅饼,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在这个平台继续看诊的信心,「自己一个人,怎么 battle 得过这些职业黄牛?」
雷友的第二个尝试,是小诊所抛来的橄榄枝。不过这一次,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2023年底,有小诊所的负责人联系到了雷友,邀请他加入诊所工作,可以在闲时看诊。雷友旋即欣然前往,但也留有戒心。
经过详细面谈,雷友得知诊所负责人自己没考下来证,听说了雷友在寻找兼职后,想到了让雷友来挂证,负责人来看诊的点子。相比于之前互联网平台的风险,诊所的挂证行为更加明显,而且一旦同意迟早会东窗事发。雷友放下了诊所负责人给倒的茶和递的烟,头也不回的走了。
经过两次失败的尝试,雷友心灰意冷,决定回归本职工作。「偶尔还会在别的平台接接单,现在主要是靠写 SCI 文章来赚医院发的奖金,去年,我拿了 5 万块奖金。」
「雷友们」不明白,只是想做一个和本职工作有关的副业,为什么这么难。而当从事副业的医生越来越多,跨过红线、掉入雷区的医生也逐渐增加。
2025 年 4 月 2 日,重庆市纪委监委就披露了一起公职人员违规「挂证取酬」案例:罗某是某区某公立医院外科科长,2020年7月至次年12月,他在医院工作期间,违规将个人的执业药师注册证挂靠在某药店,作为该店正常营业的重要资质。罗某每月从该药店获取500元的报酬,累计获利9000元。2024年12月,因违反有关规定挂靠证书获取非法利益,罗某受到党内警告处分[5]。
除此之外,为药品、医疗器械直播带货,是另一个重灾区。
2021 年 4 月 23 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公安部、商务部、文化和旅游部、国家税务总局、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广播电视总局七部门联合发布《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试行)》,规定医疗从业人员直播推广商品需符合身份限制,禁止为药品、医疗器械代言。
对医生来说,寒窗苦读凭本事得来一本执业证书,通常都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但是王侨元(化名)也指出,行业里有一些来自小医院的医生,因为急功近利,在选品上出现疏忽,「有些人的确过线了。」
哪些红线和雷区不能碰,为你总结这张表格,请收好。
来源:创意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