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84年我退伍回来那会儿,老家这边刚开始搞责任田,到处都在议论着分田到户的事。那天太阳刚出来,村里人就都聚在大队部,一个个都跟过年似的。
"这破房子给你,新房子归我,咋样?" 大哥张国强眼神躲闪,手指不停搓着烟卷,烟丝撒了一裤子都不知道。
村口的大喇叭正播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一阵风吹来,掺着柴火烟味,还有晚饭时分特有的香。
84年我退伍回来那会儿,老家这边刚开始搞责任田,到处都在议论着分田到户的事。那天太阳刚出来,村里人就都聚在大队部,一个个都跟过年似的。
我们家分了六亩地,再加上自留地,够全家人吃喝不愁。大哥早我两年复员,靠着当过文书的那点本事,在生产队干了会计。
平常手里也有点零花钱,时不时就给小弟张国民添置几本教材,那会儿小弟正在镇上读高中。学费不低,一年就得二百多块钱,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
"你说分就分啊?"我掐灭手里的烟,心里直犯嘀咕。从小到大,我跟大哥感情最好,他当兵那会儿,每月的津贴都寄回家,连防寒服都舍不得添置。
我们家祖上留下两处房子。东边那个老宅子是爷爷留下的,砖木结构,年久失修,檩条都烂了大半。雨天的时候,总能听见水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老房子在叹气。
西边是前两年趁着大哥在队里干会计,东拼西凑盖的新房,红砖大瓦的,敞亮得很。记得盖房子那会儿,娘省吃俭用,连年都没过好,就为了多攒点钱。
夜深人静,院子里只剩下蛐蛐的叫声。娘把我叫到后院,月光下她瘦小的身影在风里微微发抖,像极了小时候我生病那年,她守在炕边的样子。
"国文啊,你说你刚退伍回来,这光景也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是?你大哥说得对,是该分家了。" 娘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你听娘一句话,到时候你就选东边那老宅子。" 她说这话时,手一直在围裙上擦来擦去。
"啥?那房子都快塌了,住人都危险。" 我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心里又急又疼。
"嘘——" 娘赶紧捂我嘴,"你小点声。这东边房子虽说破旧,可地势好啊。你看那风水,前有青龙,后有玄武,左边还有一条小溪,这是大富大贵的风水。"
我心里直打鼓。在部队呆了三年,修过桥,筑过路,见识也不少。可这风水一说,还真把我难住了。倒是想起老班长经常说的话:"小张啊,做人做事,眼睛要放远点,不能光看眼前。"
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从小到大的往事。记得小时候,爹因病去世,全家就靠娘一个人撑着。那些年,她白天在砖窑干活,晚上还给富裕人家洗衣服。
有一年冬天,村里下了场大雪,她的手冻得裂开了,血珠子往外渗。我心疼得直掉眼泪,可她只是笑笑:"没事,娘皮糙肉厚。"
大哥的功劳更大。他十六岁就辍学去砖窑帮工,说是要供我和小弟读书。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回来时满身都是泥巴,裤腿上的泥巴都能搓出好几个泥球。
记得有回他发烧到四十度,还硬撑着去上工。要不是老王头发现得早,非得出大事不可。那次把娘吓坏了,整整守了他三天三夜。
"哥,你咋突然想到分家?" 我把话问出来,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大哥搓着裤腿,支支吾吾半天:"这不是...嫂子肚子有了吗?再说你也该成家了。"
分家那天,整个院子里静得出奇。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小弟急得直跺脚:"大哥,二哥,你们可想清楚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看着院子里的老枣树,那是爷爷留下的,都四十多年了。树皮裂开一道道缝,跟东边老房子的墙差不多。枣树下有个小土台子,是我小时候垫脚摘枣的地方。
"就选东边那个。"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更安静了。
老刘婶子嘀咕着:"这孩子,当兵当傻了不成?" 隔壁李大爷也摇摇头:"这么好的新房子不要,偏要选个危房,这不是糊涂嘛。"
小弟一下子急了:"二哥,你是不是发烧了?那房子住都住不了,你图啥?" 我没作声,抬头看了眼娘,她眼里闪着光。当时我还不懂,那是欣慰的泪光。
谁知道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大玩笑。分家后没两年,我谈了个对象,城里姑娘,是镇上供销社的营业员。两家人都相中了,眼看就要说亲。
可人家姑娘一看我住的房子,当场就哭了:"这种房子,我进门第一天不就得塌了啊!" 说亲的事就这么黄了。
那段日子,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白天干活也没精打采的。娘天天熬鸡汤给我补,说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挫折算什么。
大哥知道后,主动提出要跟我换房子。那天晚上,他扔给我一根烟:"要不咱换换?反正我那房子也住习惯了。" 我摇摇头,心里暖暖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没闲着。平时除了种地,就到处帮人盖房子。慢慢地学会了泥瓦工的手艺,后来又跟着老师傅学了木工。
晚上就研究种植技术,订了好几本农业科技杂志。娘见我天天看书,高兴得不得了,还特意去集市上给我买了个台灯。
85年年底,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媳妇。她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知道我的情况后,不但没嫌弃,反而说:"有志气,我喜欢。"
那天下着小雨,她打着伞来看我修房子。雨水顺着伞骨滴下来,她却一直站在那里,看我干活。
结婚那年,我用积蓄把东边房子修葺了一遍。虽说还是老房子,但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娘高兴得直抹眼泪,大哥也过来帮忙,整整忙活了半个月。
媳妇进门那天,她爹拉着我的手说:"闺女没看错人。" 那一刻,我感觉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一晃就是四十年。这老宅子早就翻新了,盖了三层小楼,还开了个农家乐。院子里种满了果树,春天开花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香的。
我儿子在县城开了家建材店,小孙子都上初中了。每到周末,他们都会回来,院子里又热闹起来,就像小时候全家人在一起的样子。
倒是大哥那边,新房子没两年就遭了白蚁,后来翻修时还出了事故。小弟考上了大学,后来去了广东,这些年也就过年才回来看看。
前些日子,娘九十大寿,我们哥仨又聚到一起。大哥坐在轮椅上,看着我家门口川流不息的客人,叹了口气:"当年要是我选了东边那房子,现在..."
娘在一旁笑着打断他:"这事啊,也不全是风水。国文这孩子,从小就懂得吃亏是福。你瞧,这不是应了吗?"
我望着满院子的果树,想起那年夜里娘说的话。风还是那么吹,只是再也吹不动她的身影了。老枣树下,斜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就像当年在后院给我指点迷津的样子。
来源:侃侃说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