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像柠檬味的清洁剂,廉价又刺鼻,混着窗外吹进来的栀子花香,形成一种古怪的、让人记忆深刻的气味。
妈妈是在一个初夏的午后走的。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像柠檬味的清洁剂,廉价又刺鼻,混着窗外吹进来的栀子花香,形成一种古怪的、让人记忆深刻的气味。
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从规律的起伏,慢慢变成一条直线。
那声音,不是电视里演的“嘀——”一声长鸣,而是彻底的、吞噬一切的安静。
在那片安静降临前的最后几分钟,她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枯瘦冰凉,像一截脱了水的树枝。
“微微,”她凑到我耳边,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夹层里,有个U盘。”
我含着泪点头,说不出话。
“里面……是妈留给你最后的体己。”
“别哭,听我说完。”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跟时间赛跑。
“八套房,都在一个文件夹里。密码是你生日。”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八套?
我们家,加上我妈现在住的这套老破小,一共也就两套房,另一套是我和周明在住。
哪来的八套?
“妈……”
“最重要的一句,你给我记到骨子里去。”
她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最后的光。
“这事,不能让周明知道。一个字都不能!”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妈妈没回答,只是用那双已经看透太多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心疼,有不甘,有决绝,还有一丝我当时没能读懂的、近乎怜悯的悲哀。
然后,她就松开了手。
监护仪上,那条绿线彻底平了。
我妈,这个为我操劳了一辈子的小老太太,走了。
我握着她渐渐失去温度的手,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最后的话。
别让周明知道。
为什么?
周明是我丈夫,我们结婚五年,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有什么事,是需要瞒着他的?
我妈的葬礼,周明办得风风光光。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眼圈红红的,接待着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亲友。
他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在我耳边说:“老婆,别太难过了,以后有我呢。妈走了,我就是你唯一的依靠。”
那一刻,我心里是感动的。
我觉得,我妈可能真是病糊涂了,才会留下那么奇怪的遗言。
周明,他爱我,也尊敬我妈,怎么会……
这种感动,在我婆婆——周明的妈妈——拉着我的手,悄声问我“你妈……个人账户里,还剩多少钱啊”的时候,瞬间冷却了下去。
我婆婆的眼睛,精明地闪着光,像是在菜市场盘算着哪棵白菜能多薅一把叶子。
“丧葬费花了不少,小明这孩子实诚,都想给你妈用最好的。但咱们也得算着过日子,你说对吧?”
我看着她,心里那点温情,像是被冰水浇过,凉得透透的。
我妈尸骨未寒,她惦记的,是丧葬费,是我妈的存款。
周明在一旁听见了,赶紧打圆场:“妈,你说这个干什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那眼神无辜又带着点恳求,仿佛在说:“我妈就那样,你多担待。”
我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抽回手,说:“妈的钱都用来交住院费了,没剩什么。”
婆婆“哦”了一声,眼神里的失望毫不掩饰。
那一刻,我心里第一次对妈妈的遗言,有了一丝模糊的理解。
U盘我拿回来了。
它就躺在我妈那个掉漆的床头柜夹层里,用一个旧信封包着。
我把它藏在了我自己的首饰盒最底下,压着一张我跟妈妈唯一的合影。
我不敢看。
我觉得那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我现在的安稳生活,可能就会天翻地覆。
我选择相信周明,相信我们五年的感情。
妈妈去世后的第一个月,家里气氛很沉重。
周明对我体贴入微,下班就回家,包揽了所有家务,周末就带我出去散心。
他会笨拙地学着煲汤,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喝下去。
“老婆,味道怎么样?我特地问了我妈,她说这个汤补身体。”
我看着他额角细密的汗珠,心里的坚冰慢慢融化。
或许,我真的多心了。
婆婆也许只是个习惯了精打细算的老人,没什么坏心。
周明,还是爱我的。
直到他弟弟,我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叔子周浩,又一次找上门来。
周浩,二十五六的人了,没个正经工作,整天琢磨着“搞项目”、“抓风口”。
说白了,就是变着法儿地啃老,顺便打我们这个小家的秋风。
“哥,嫂子,”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熟练地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就啃,“我最近看好一个项目,社区生鲜配送,绝对的风口!”
周明眼睛一亮:“哦?说说看。”
“就是搞个小程序,链接咱们小区的生鲜店,我们做配送。启动资金不多,五万块钱,半年就能回本,一年绝对赚翻!”
我心里冷笑。
这话,三年来我听了不下五遍。
从开奶茶店,到搞直播带货,再到如今的社区配送。
每一次,他都说得天花乱坠,每一次,都以赔光本钱告终。
而那些本钱,一多半都是周明从我们的小金库里掏出去的。
“小浩,这个事靠谱吗?你之前那几个项目……”我忍不住开口。
周浩脸一沉:“嫂子,你这意思是不信我了?我这次是做了详细市场调研的!再说,都是一家人,我还能坑我哥不成?”
他把“一家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周明立刻出来和稀泥:“微微,小浩这次是认真的。年轻人嘛,多闯闯是好事。咱们得支持他。”
“支持?拿什么支持?我们存的那点钱,是准备将来要孩子用的。”我有点火了。
“哎呀,钱没了可以再赚嘛!我弟的前途最重要!”
周我看着周明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忽然觉得很陌生。
“你的钱,还是我的钱?”我冷冷地问。
周明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什么你的我的,咱们是夫妻,钱当然是放一起的。”他皱起眉头。
“那好,这钱我不同意动。”
“林微!”周明也火了,声音高了八度,“你怎么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我弟不就是我吗?帮他不就是帮我吗?你是不是因为妈走了,心里不痛快,拿我们家撒气?”
我被他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我的钱,给他弟弟创业失败了无数次,是应该的。
我不同意,就是我“斤斤计-计较”,是我“拿他们家撒气”。
我妈才走了一个月,他已经开始用我妈的死去绑架我了。
“周明,那是我妈留给我的钱。”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俩的工资,刨去房贷和日常开销,确实所剩无几。
小金库里那几万块,大部分是我妈在世时,隔三差五塞给我的。
她说:“女人手里得有点活钱,心里不慌。”
周明噎住了。
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旁边的周浩见势不妙,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哥,嫂子,要不……就算了吧。我就是没本事,活该一辈子让人瞧不起。我还是出去打工算了,一个月三千块,也饿不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瞟我,那样子,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
周明立刻心疼了。
“胡说什么呢!有哥在,还能让你受委屈?”
他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我说:“微微,就当……就当我借你的,行不行?小浩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能不管他。”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
这种场景,在过去五年里,反复上演。
每一次,都是以我的妥协告终。
因为我爱他,我希望他高兴,希望他的家人能接纳我。
可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他们变本加厉的索取,换来了周明“理所当然”的牺牲我的利益。
我心里那股火“蹭”地就上来了。
“不行。”
两个字,我说得斩钉截铁。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明和周浩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林微,你……”
“我说不行,”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周浩,你想创业,可以。自己去贷款,或者让你爸妈出钱。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
“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周浩也跳了起来,“我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笑了,“一家人就是盯着我口袋里那点钱,想方设法掏空的吗?周浩,你前前后后从我们这拿走多少钱了?少说也有七八万了吧?哪一分你还过?”
“我……”周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周明,还有你,”我转向我的丈夫,“每次都说‘最后一次’,每次都让我‘多担待’。你的弟弟是宝,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周明怒吼道,“钱重要还是亲情重要?”
“亲情?”我反问,“谁的亲情?你的亲情,就要用我的钱来维护吗?”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一架。
最后,我把他和周浩一起推出了家门。
“钱,没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
我“砰”地一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浑身发抖。
这不是我第一次和周明吵架,但这是我第一次,把他关在门外。
我心里,一半是报复的快感,一半是巨大的恐慌。
我们会不会……就这么完了?
夜深了,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抱着膝盖,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想我妈了。
如果她还在,她会怎么做?
她会冲出去,指着周明的鼻子骂他“拎不清”,还是会抱着我,说“别怕,有妈在”?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了那个U盘。
我打开电脑,颤抖着手,把U-盘插了进去。
一个名为“留给微微”的文件夹。
密码,我的生日。
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八个独立的子文件夹,用地址命名。
“XX路XX号XX栋XX室”
我点开第一个。
里面是扫描版的房产证、购房合同、税务发票……
产权人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林微。
购买日期,从十年前到三年前不等。
我一个一个点开。
八个文件夹,八套房产证。
全都是我的名字。
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本市最好的几个小学的学区房。
最小的一套45平,最大的一套70平。
地段,都是寸土寸金。
我瘫在椅子上,脑子都要被这个巨大的信息量撑炸了。
我妈……她哪来的钱?
我们家就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爸爸走得早,妈妈一个人在街道工厂上班,拉扯我长大。
她一辈子的工资,别说八套房,连一套的首付都不够。
我忽然想起,妈妈退休后,好像一直在“捣鼓”些什么。
她会去参加一些老年人的投资讲座,会买一些理财产品。
有一次,我还笑她:“妈,您可当心点,别被骗了。天上不会掉馅饼。”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说:“妈心里有数。”
现在想来,她不是在“捣鼓”,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为我铺一条后路。
一条我当时完全看不见,也无法理解的后路。
文件夹里,还有一个Word文档,标题是“给我的傻女儿”。
我颤抖着点开。
“微微,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已经不在了。”
“别哭,人固有一死,妈这辈子,最大的牵挂就是你。能看着你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妈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妈心里总是不踏实。”
“周明这个孩子,妈看了五年。他不是坏人,但他耳根子软,没主见,骨子里又带着他家那种自私和算计。他对你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你的好,不能损害他和他家人的利益。”
“一旦起了冲突,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
“妈没读过多少书,但有个道理妈懂:女人这一辈子,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最稳当。钱和房子,不是最重要的,但它们能给你选择的底气。”
“这些房子,是妈用你外公留下的一笔遗产,还有这些年省吃俭用攒的钱,一点点买下来的。妈不懂什么高深的投资,就认一个死理:跟着学校走,总不会错。一套换一套,小的换大的,慢慢就攒下了这八套。”
“妈把产权都落在你名下,而且是在你婚前。这就是你的婚前财产,是他周明碰都不能碰的底线。”
“记住妈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他知道。这不是不信任,这是保护你。一个男人,如果因为你有钱而爱你,那他爱的不是你,是你的钱。如果因为你没钱而轻视你,那他更不值得你爱。”
“守好你的底牌,别轻易亮出来。等你什么时候,能不靠这些东西,也能活得挺直腰杆的时候,你就真的长大了。”
“我的傻女儿,你要幸福。”
信不含糊,字字句句,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捂着嘴,泣不成声。
原来,我妈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周明的为人,知道他家人的德性,知道我在这段婚姻里的委屈和退让。
她没有指责我,也没有干涉我,只是默默地,用她自己的方式,为我铸造了一副最坚实的铠甲。
我一夜没睡。
天亮的时候,我擦干眼泪,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周明第二天早上回来了。
他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生煎包,一脸疲惫和讨好。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冲你发火。”
他把早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宿,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小浩那边,我再想别的办法。”
如果是在以前,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早就心软了。
但是现在,看着他,我脑子里全是妈妈信里的那句话:“他对你好,是有前提的。”
我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老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你最爱吃的生煎,我还特地让他们多加了汤汁。”
“周明,”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谈谈吧。”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
“谈……谈什么?”
“谈我们这个家,到底是谁的家。”
我把昨晚的争吵,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跟他分析。
从他弟弟第一次借钱,到他妈妈暗示我妈的存款,再到昨天他脱口而出的“拿我们家撒气”。
“在你心里,你的爸妈、你的弟弟,是‘我们家’。而我,甚至我妈,都是外人,对吗?”
“我没有!微微,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他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你是我老婆,我们才是一家人!”
“是吗?”我甩开他的手,“那为什么每一次,需要牺牲和妥协的,都是我?”
“周浩是你弟弟,他有困难,我们帮一把,应该。但不是毫无底线地填窟窿。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
“你妈是你妈,她想算计我妈的遗产,我可以理解她老人的心思,但你作为儿子,作为我的丈夫,你的立场在哪里?”
“你只会让我‘担待’,让我‘大度’。周明,我也会累。”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以后改,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家里所有事都听你的。”他举起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一个人的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以后再说吧。”我淡淡地说,“这几天,我们都冷静一下。你……先搬去书房睡。”
说完,我没再看他,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那次争吵后,周明老实了一段时间。
他开始主动做家务,对我嘘寒问闻,甚至拒绝了他妈让他周末回家“改善伙食”的要求。
“我要在家陪微微,她最近心情不好。”他在电话里这样说。
我隔着门缝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讽刺。
他不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只是怕了。
怕我真的铁了心,跟他把日子过不下去。
他在用一种“你看我已经改了”的姿态,来换取我的心软和原谅。
而他的家人,显然没他那么好的耐心。
半个月后,我婆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林微啊,你和小明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分房睡了?夫妻俩哪有隔夜仇的。”
她的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关怀”。
“妈,我们没事,就是有点小矛盾。”我应付道。
“什么小矛盾,我可都听说了!不就是小浩借钱的事吗?你至于吗?为那点钱,跟你老公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指责。
“小明是你男人,是一家之主!他做决定,你一个做老婆的,就该听着!哪有你这样,把他赶去睡书房的道理?”
“再说了,那钱,就算给了小浩,不也是在咱们周家内部打转吗?又没便宜外人!”
我被她这番“理直气壮”的言论气笑了。
“妈,第一,周明不是我赶去书房的,是我们商量的结果。”
“第二,什么叫‘咱们周家内部打转’?那钱是我妈留给我的,不是你们周家的。”
“第三,我是周明的妻子,不是他的附属品。这个家,我也有话语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更尖锐的声音。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结了婚,你的就是小明的,小明的就是我们家的!你妈留给你,不就是留给我们周家的吗?不然她留给你干嘛?”
我脑子“嗡”的一声。
我妈留给我,就是留给你们周家的?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逻辑!
“妈,我再说一遍,那钱,是我的。跟你们周家,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你……你这个不孝顺的媳妇!我们周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为了点钱,六亲不认!你对得起小明吗?”
她开始在电话里撒泼哭嚎。
我没再跟她废话,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一气呵成。
挂完电话,我手还在抖。
不是怕,是气的。
我终于明白,我妈为什么让我瞒着周明。
因为在他们一家人眼里,我,以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地是属于“他们周家”的。
一旦让他们知道我名下有八套房,那后果……
我不敢想。
他们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扑上来,把我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而我的丈夫周明,他不会是我的盾牌。
他只会是递给鲨鱼的那把刀。
当晚,周明回家,脸色很难看。
“你把我妈拉黑了?”他质问我。
“是。”
“为什么?她是我妈!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今天打电话来骂我,说我妈的遗产就是你们周家的。周明,你来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想法?”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妈……她就是那个脾气,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她没那个意思。”
“她没那个意思?”我冷笑,“我看她就是那个意思。而且,我怀疑,你也是那个意思。”
“林微!你不要无理取闹!”他恼羞成怒。
“我无理取闹?”我一步步逼近他,“周明,我问你,如果我今天有一百万,你弟弟要五十万去创业,你给不给?”
他犹豫了。
“如果,你爸妈生病了,要五十万,你给不给?”
“那肯定给啊!那是我爸妈!”他脱口而出。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停下脚步,心凉了半截。
“你的家人,是你的责任。我的钱,是你的金库。在你心里,这个等式是成立的,对吗?”
“我……”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周明,我妈去世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她说,女人,得有自己的底牌。”
他脸色一变。
“你妈……她跟你说什么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和贪婪。
我捕捉到了。
那一瞬间,我对他,彻底死了心。
“没什么。”我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说,让我好好跟你过日子。”
我撒了谎。
因为我知道,时机未到。
我的底牌,还不能亮。
从那天起,我开始为自己做打算。
我不再把工资卡交给周明“统一管理”,而是自己办了一张新卡。
我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去那八套房子里转转。
这些房子,大多都租出去了。
我妈以前委托给了中介,我只需要每个月等着收租就行。
现在,我决定自己来管。
我联系了中介,要回了所有租客的联系方式。
我一个个去拜访他们。
有的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几个人合租一套两居室。
有的是为了孩子上学,在这里租了好多年的年轻夫妻。
他们都夸我妈是个好房东,通情达理,从来不乱涨房租。
看着他们,我忽然明白了妈妈买这些房子的另一个意义。
它们不仅仅是冰冷的资产,它们是一个个的“家”,承载着不同人的生活和希望。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把所有的租金,都转到了一个新开的账户里。
这个账户,只有我自己知道密码。
这笔钱,我不会乱花。
我要用它,来完成妈妈没有完成的事。
周明很快就发现了我经济上的“独立”。
“老婆,你这个月工资怎么没转给我?”他旁敲侧击地问。
“哦,我换了张卡,以后我自己的工资自己管。”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为什么啊?以前不都好好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微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这样,我们还像夫妻吗?钱都分得这么清楚。”他又开始打感情牌。
“周明,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关掉电视,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财务独立,人格独立,互不干涉。这才是健康的夫妻关系。”
“什么狗屁健康关系!我听都没听说过!”他急了。
“那你现在听说了。”
我懒得再跟他争辩,起身回了卧室。
他跟了进来,从背后抱住我。
“老婆,别这样,我害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身体一僵。
曾几何时,他这个怀抱,是我最温暖的港湾。
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用力挣开他。
“周明,你到底怕什么?”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怕失去我,还是怕失去一个可以无限索取、无限压榨的提款机?”
他的脸,瞬间白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不然呢?”我反问,“如果你真的爱我,尊重我,你会纵容你的家人一次次来吸我的血吗?你会觉得我妈的遗产就是你们周家的吗?你会因为我不想再当冤大头,就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插进他虚伪的面具。
他一步步后退,像是被我的话逼到了墙角。
“我……我没有……”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周明,”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决定,“我们离婚吧。”
这四个字说出口,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一个背着沉重枷锁走了很久的人,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重担。
周明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离……离婚?为什么?林微,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因为我弟借钱?就因为我妈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你就要离婚?”他无法理解。
“不是小事。”我摇摇头,“周明,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是五年来的每一次妥协,每一次退让,每一次你理所当然地牺牲我。”
“是你和你家人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贪婪,让我彻底看清了。”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不!我不同意!”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我不同意离婚!林微,我爱你啊!我不能没有你!”
“你爱的不是我。”我平静地看着他,“你爱的是一个听话、懂事、任劳任怨、可以为你和你的家庭无限付出的‘好老婆’。可惜,我不想再当那个人了。”
“我可以改!我什么都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别离开我!”他哭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得这么狼狈。
可是,我的心,已经硬如磐石。
“晚了。”
我说。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狗血得多。
周明一开始死活不同意,拖着。
我直接找了律师,准备起诉。
他一看我来真的,慌了,开始打温情牌,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来劝我。
“微微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冲动。”
“周明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拎不清,你多教教他。”
“为了孩子,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我们还没孩子)
我一概不理。
眼看温情牌没用,周家终于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
我婆婆直接冲到我上班的社区服务中心来闹。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黑心肝的媳妇,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啊!”
“我儿子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她倒好,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要跟别的男人跑了啊!”
“我可怜的儿子啊,娶了个白眼狼,家都要没了啊!”
她编得有鼻子有眼,不明真相的同事和居民都围了过来,对我指指点点。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想到,他们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周明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妈撒泼,一脸的为难和纠结,就是不上前阻止。
那一刻,我对他最后一点情分,也烟消云散了。
“阿姨,”我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您说我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请问是哪一笔?我们家的每一笔开销,周明都有数。您说我跟别的男人跑了,请问那个男人是谁?您有证据吗?”
“你……你还敢顶嘴!”婆婆见我不怕,更是来劲,“钱都让你偷偷转移了!你当我傻吗?”
“哦?”我笑了,“我转移了什么钱?是我每个月五千块的工资,还是我妈留给我的那几万块存款?”
我故意把“几万块”说得很大声。
“几万块?你糊弄鬼呢!你妈那么精明,能就给你留几万块?你肯定藏了别的!”婆婆脱口而出。
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哦,原来,你们闹这么一出,就是觉得我妈给我留了‘别的’。”
我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众人,提高了声音。
“各位街坊邻居,各位同事,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了。”
“我,林微,和我丈夫周明要离婚。原因很简单,我们过不下去了。”
“至于钱,我们婚后财产,只有一套正在还贷的房子,和几万块存款。房子,婚后共同还贷的部分,该怎么分怎么分。存款,一人一半。我林微,一分钱都不会多要周家的。”
“但是我妈留给我的遗产,那是我的婚前财产,跟他们周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现在跑到我单位来闹,污蔑我,毁我名声,就是想逼我,把我的婚前财产也拿出来分了!”
“大家给评评理,有这样的道理吗?”
我的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风向也变了。
“这家人也太不讲理了吧?”
“就是,人家妈留给女儿的钱,凭什么要分给他们?”
“跑到单位来闹,太过分了。”
婆婆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周明终于坐不住了,他冲过来,拉住我。
“微微,别说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回家说,回家说!”
“回家?”我甩开他的手,冷笑一声,“周明,从你纵容你妈来这里闹事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家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是时候了。
是时候,亮出我的底牌了。
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彻底地、干净地,结束这一切。
我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我早就准备好的照片。
那是八本房产证的扫描件,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我没有把手机给所有人看,我只是递到了周明的眼前。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妈到底给我留了什么吗?”
“你看清楚。”
周明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手机屏幕上。
他的瞳孔,在看到那些鲜红的印章和“林微”两个字时,猛地收缩。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脸色从涨红,瞬间变得惨白。
“八……八套?”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敢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收回手机,平静地看着他,“这就是我妈留给我的。我的,婚前财产。”
然后,我转向已经惊得目瞪口呆的婆婆。
“阿姨,现在您还觉得,我图你们周家什么吗?”
“是我图你们家那半套贷款房,还是图周明那一万块的月薪?”
婆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那张一向刻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她终于意识到,她想算计的,根本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而是一头,她根本惹不起的狮子。
“周明,”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我们法院见。”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知道,我赢了。
这场闹剧,以周家的完败告终。
离婚官司打得很顺利。
有了那场公开的闹剧作为证据,加上我律师的专业,周明那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试图争辩说,那八套房子,有部分是在我们婚后才完成的过户,应该算作夫妻共同财产。
我的律师直接甩出了我妈当年购房的所有凭证和银行流水。
证据链完整清晰,所有的购买行为,都发生在我婚前。
法官当庭驳回了他的无理要求。
最后,我们婚后住的那套房子,因为首付是我妈出的,产权证上也是我的名字,所以房子归我,我只需要把我俩婚后共同还贷部分的一半,折算成现金给他。
存款,一人一半。
算下来,周明从这场五年的婚姻里,分走了不到十万块钱。
签字那天,他在法院门口堵住了我。
他瘦了,也憔悴了,再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微微,”他声音沙哑,“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到过去了吗?”
“回不去了。”我看着远方,淡淡地说。
“是因为那些房子,对吗?”他苦笑一声,“如果我早知道……我绝对不会……”
“不。”我打断他,“不是因为房子。就算没有这些房子,我们迟早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房子,只是一个放大镜。它让我更清楚地看清了你,也看清了你们一家人。”
“周明,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你只是爱一个符合你所有想象的‘妻子’角色。一旦我不再扮演那个角色,你就觉得我背叛了你。”
“而我,也不想再扮演那个角色了。”
他沉默了。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那……祝你幸福。”
“你也是。”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我们的故事,到此为止。
离婚后的日子,平静得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不舍,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我卖掉了其中一套面积最小、位置稍偏的学区房。
拿到钱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立了一个小型的助学基金。
以我妈妈的名字命名。
这个基金,专门用来资助那些品学兼优,但家境困难的孩子。
我亲自去和学校对接,审核每一个申请者的资料。
当我把第一笔助学金,交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眼睛明亮的小女孩手里时,我忽然明白了妈妈的苦心。
她留给我的,从来不只是冷冰冰的房产。
她留给我的是一种能力。
一种可以不依附于任何人,也能好好生活的能力。
一种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被迫谋生的能力。
一种在有余力的时候,可以去帮助别人的能力。
我开始系统地学习理财和房产管理的知识。
我不再把房子完全交给中介,而是学着自己打理。
换灯泡,修水管,和租客沟通,处理邻里纠纷。
很琐碎,也很辛苦。
但我的心,是满的。
我把我和周明之前住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
扔掉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换上了我喜欢的颜色和家具。
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照在绿植上,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我开始重新拾起自己的爱好。
周末去上陶艺课,去听音乐会,或者干脆一个人,背着包去周边的古镇住两天。
我的生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丰富,更自由。
两年后。
初夏,又是一个栀子花开的季节。
我带着一束白色的栀子花,来到妈妈的墓前。
我把墓碑擦得干干净净,把花放在前面。
照片上,妈妈笑得温柔。
“妈,我来看您了。”
我坐在墓碑旁,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这两年的事。
说我成立了助学基金,已经帮助了十几个孩子。
说我把那八套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租客们都很好。
说我上个星期,自己一个人去换了马桶,虽然弄得一身水,但特别有成就感。
说我最近在学做饭,番茄炒蛋终于不会炒糊了。
“妈,我过得很好。”
“这两年,我才真正活明白了您当年的苦心。”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拂过,带来了远处草地的清香。
我靠着冰凉的墓碑,心里却是一片温暖和安宁。
“妈,谢谢您。”
谢谢您,没有指责我的“眼瞎心盲”。
谢谢您,没有强行干涉我的生活。
谢谢您,用最沉默、最笨拙,也最伟大的方式,给了我新生。
原来,妈妈给我的不是房子,是让我重新活一次的底气。
来源:热情的小羊isfhh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