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离婚”这两个字从妻子陈玥嘴里冰冷地吐出来时,我整个人都懵了,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维和血液。
当“离婚”这两个字从妻子陈玥嘴里冰冷地吐出来时,我整个人都懵了,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维和血液。
客厅里的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我脆弱的神经。
我不明白,我们结婚十二年,女儿都十岁了,感情虽谈不上激情似火,却也一直温馨和睦,怎么就因为我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一个小时前,我才刚在电话里向病床上的母亲保证,会安排好一切,让她和父亲安心养病。
可现在,这个我以为最坚实的后盾,却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
01
“你说什么?陈玥,你再说一遍!”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只有我惊慌失措的倒影。
她将一份早已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白纸黑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林伟,我们离婚吧。财产一人一半,女儿跟我,你随时可以来看她。”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维持了十年的婚姻表象。
“为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怒和困惑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我牢牢困住,“就因为我让你辞职回家,照顾一下我爸妈?他们是我爸妈,难道不也是你爸妈吗?他们现在病成那样,身边不能没人啊!”我爸是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话也说不清楚。
我妈本就有高血压,一着急,直接倒在了医院走廊,现在也得住院观察。
医生说,我爸这情况,后续的康复治疗至少需要半年,而且身边必须24小时有人陪护。
公司里我正处在项目关键期,根本走不开。
请护工吧,一个月一两万的开销暂且不说,外人照顾,我们怎么能放心?
思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在一家私企做行政的陈玥辞职。
她的工作不算特别重要,薪水也没我高,暂时离职一年半载,等我爸妈情况稳定了再重新找工作,这是我们这个小家庭为整个大家庭做出的最合理的牺牲,我以为她会理解并支持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离婚协议。
陈玥看着我涨红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他们是你爸妈,不是我爸妈。林伟,结婚十二年,我叫了他们十二年的爸妈,可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女儿?”“你……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爸妈这些年是没怎么管我们,但他们不也是不想打扰我们的小日子吗?我们逢年过节回去,他们哪次不是大包小包地让我们带回来?我每个月给他们打生活费,你也是同意了的!”“是啊,我同意了。”陈玥点点头,语气却愈发冰冷,“因为那是你的钱,孝顺你自己的父母,天经地义。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妈呢?”提到岳母,我瞬间卡了壳。
岳母张慧兰,是我们这个家的“定海神针”。
从女儿诺诺出生到现在,整整十年,都是岳母在帮我们带。
她一个退休的语文老师,本该在老家养花弄草,安享晚年,却为了我们,背井离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挤在我们这不算宽敞的两居室里。
十年如一日,买菜做饭,接送孩子,辅导作业,家里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和陈玥才能安心在外打拼事业。
对于岳母,我心里是感激的,也充满了敬意。
我承认,我们亏欠岳母太多了。
“你妈……你妈对我们家的付出,我当然记在心里。”我的气势弱了下来,“等以后我们有条件了,肯定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的。可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我爸妈都倒下了,我们总不能不管吧?”“所以,特殊情况,就应该牺牲我,牺牲我妈,对吗?”陈玥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林伟,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把这份协议拿出来吗?因为你刚才说那句话的语气,和十年前你妈对我妈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那种理所当然,那种不容置喙,那种把别人的付出当成天经地义的傲慢,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彻底愣住了。
十年前?
我妈对岳母说了什么?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着我茫然的表情,陈玥似乎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圈瞬间就红了。
“十年了,林伟。你只看到她帮我们带大了孩子,你看到她因此熬出的一身毛病了吗?她的风湿关节炎,她的腰椎间盘突出,哪一样不是因为日夜操劳落下的病根?你只记得你每个月给你爸妈打钱,你给过我妈一分钱吗?你给她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带她出去旅游过一次吗?”一连串的质问像密集的子弹,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我确实忽略了太多。
我把岳母的付出当成了习惯,当成了家庭生活的一部分,却从未真正去想过,这份付出背后,是她晚年生活的全部牺牲。
02
陈玥的质问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你爸妈不想打扰我们?说得真好听!诺诺出生的时候,我妈还在老家照顾我爸,是我哭着求她,她才把半身不遂的我爸托付给亲戚,自己一个人赶过来的。那时候你爸妈呢?他们身体硬朗,退休金比我妈高得多,可他们来看过一眼吗?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们要去欧洲旅游,早就订好了机票,让我们自己多担待。满月酒我们都没办,因为他们二老没空出席!”“诺诺上幼儿园,第一天哭得撕心裂肺,是我妈在教室外面陪着站了一上午,腿都站肿了。你爸妈呢?哦,他们在朋友圈里晒自己去三亚度假的照片。”“诺诺上小学,开家长会,老师要求父母必须参加。我们俩都得出差,是我妈,一个姥姥,在那么多年轻父母中间,白着头发,替我们去给老师解释,去听老师的叮嘱。”“十年!林伟!整整十年!你爸妈对这个家,对诺诺,有过一天的关心吗?有过一分钱的付出吗?没有!他们只会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说自己的儿子多有出息,在省城买了房,娶了个能干的媳妇。现在他们病了,需要人照顾了,你就想起来了?你就想让我辞掉我月薪三万的工作,像我妈一样,搭上自己的后半生,去伺候他们?凭什么!”陈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我呆呆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点点地颠覆。
月薪三万?
我一直以为她的工资也就一万出头。
我们婚后实行AA制,房贷我来还,日常开销她负责。
我总觉得我承担了家庭的大头,心里隐隐有些优越感。
可现在看来,我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甚至不知道,我妻子的收入,早已超过了我。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这种感觉比得知父母病倒时还要强烈。
我发现,这个我自以为熟悉和掌控的家,这个我以为自己是顶梁柱的家,其实有着我完全不了解的一面。
我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小玥,对不起……这些年,是我忽略了你和你妈的感受。但是……但是离婚是不是太严重了?我们再商量商量,一定有别的办法的。我可以多出点钱,我们请最好的护工……”“晚了。”陈玥打断了我,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林伟,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重,是人心。在你心里,我和我妈的付出,是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今天是为了你爸妈,明天就可以为了你的事业,你的兄弟,你的任何事情。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妈已经为我牺牲了十年,我不能再让她为我操心了。这份协议,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说完,她不再看我,转身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也彻底隔绝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温情。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份离婚协议,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给岳母打个电话,让她帮忙劝劝陈玥。
电话拨出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听筒里传来岳母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喂,小伟啊。”“妈……”我一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您快劝劝陈玥吧,她……她要跟我离婚。”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岳母才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小伟,这是玥玥自己的决定,我支持她。有些事,你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你好好想想吧,想想十年前,诺诺出生的那天,你妈都对我说了些什么。”说完,岳母便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十年前,诺诺出生的那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拼命地回忆,可记忆里除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天我跑前跑后办手续,守在产房外,后来又忙着照顾虚弱的陈玥和襁褓中的女儿,根本没注意到我妈和岳母之间有过什么交流。
究竟是什么样的话,能让岳众和陈玥,记恨十年,甚至不惜以离婚作为代价?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底慢慢浮现。
03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卧室的门紧紧关闭着,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我和陈玥分割在两个世界。
我坐在冰冷的客厅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岳母和陈玥的话,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那个被我遗忘的“十年前”。
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脑海中都只有女儿出生时嘹亮的啼哭,和亲友们模糊的道贺声。
我妈和我岳母……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陈玥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好了上班的衣服,化了淡妆,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干练,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决绝。
她没有看我,径直走到餐桌前,诺诺已经乖巧地坐在那里喝牛奶了。
“妈妈。”诺诺甜甜地叫了一声。
陈玥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快点吃,吃完妈妈送你去学校。”“爸爸不送我们吗?”诺诺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
是啊,以往每个早晨,都是我开车送她们母女。
可今天……我看着陈玥冷漠的侧脸,艰涩地开口:“诺诺乖,爸爸今天……公司有点急事。”诺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陈玥什么也没说,等诺诺吃完早餐,就牵着她的手准备出门。
在我以为她们会像往常一样,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的时候,陈玥却在玄关处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离婚协议你看一下,财产分割我没占你便宜。房子是婚前你家付的首付,婚后我们一起还贷,按比例分割。车子归你,存款一人一半。如果你同意,今天下午请个假,我们去民政局。”她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可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我的心里。
“你就这么着急吗?”我忍不住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小玥,我们十二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吗?就为了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情,你就要彻底否定我们的过去?”陈玥终于转过身来,她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失望,有悲哀,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林伟,这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还没发生的事。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在你提出让我辞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完了。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需要被尊重的个体。在你眼里,我首先是你的妻子,是林家的儿媳,然后才是我自己。我的事业,我的追求,我的个人价值,在‘家族责任’这四个字面前,一文不值,可以随时被牺牲。”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辩解,“我只是觉得,那是我爸妈,我不能不管……”“可你管的方式,就是牺牲我。”陈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除了辞职,还有很多其他的解决办法?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可以请护工,可以跟你公司请假,哪怕是轮流照顾,我都可以接受。但你没有,你连问都没有问我一句,就直接替我做了决定。你觉得这是最‘合理’的方案,因为牺牲的是我,而不是你。”
我哑口无言。
是的,我承认,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确实认为妻子照顾公婆是理所应当的。
我从未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辞职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将失去经济来源,失去社交圈子,失去辛苦打拼多年才换来的职场地位,重新变回一个依附于我的家庭主妇。
这对一个事业心极强的现代女性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我错了,小玥。”我低下头,声音充满了懊悔,“是我考虑不周,是我太大男子主义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不离婚,我爸妈那边,我再想别的办法。”我以为我的道歉和妥协,能够换来她的回心转意。
然而,陈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伟,太晚了。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了。”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诺诺的手,决然地打开了门,“下午两点,民政局门口,我等你。”门被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像一尊雕像一样,在客厅里站了很久很久。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我心里一丝一毫。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
我不想离婚,我爱陈玥,爱这个家。
可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她?
04
在巨大的痛苦和迷茫中,我忽然想起了一个被我忽略的关键细节——钱。
陈玥说她月薪三万,说她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庭开销,还拿出了一本账本。
当时我被震惊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并没有细看。
现在冷静下来,我决定从这里寻找突破口。
或许,我能用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我依然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我冲进书房,找到了那个被陈玥放在抽屉里的账本。
那是一个很厚的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一张可爱的卡通贴纸,是女儿诺诺的杰作。
我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三年前。
上面的字迹清秀隽永,正是陈玥的笔迹。
账本记录得非常详细,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清清楚楚。
从水电燃气、物业费,到女儿的学费、兴趣班费用,再到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密密麻麻,占据了整整大半本。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心跳得越来越快,后背也惊出了一层冷汗。
账本清楚地显示,从三年前开始,陈玥的工资卡每月都会有一笔固定的三万多的进账。
而她也确实如她所说,承担了家里绝大部分的开销。
女儿诺诺的钢琴课,一年两万;芭蕾舞课,一年一万五;英语外教课,一年三万……这些昂贵的费用,全都是从她的卡里划走的。
而我,除了每月按时偿还一万块的房贷,和偶尔心血来潮给家里买些大件电器之外,对这些琐碎而巨大的开销,竟一无所知。
我一直以为,我们家的生活水平,完全是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在支撑。
我甚至还为自己每月能存下一笔可观的私房钱而沾沾自喜。
现在看来,我简直就是个寄生虫!
更让我震惊的,是账本的最后一页。
上面没有繁杂的收支记录,只有一行总结性的话语,旁边还附上了一张详细的费用清单。
那一行字是:“十年育儿成本——保姆费、早教费、餐费、杂费等,共计:128万元。”下面那张清单,更是让我触目惊心。
上面详细罗列了从诺诺出生到现在,一个全职育儿保姆所需的各项费用。
按照市场价,一个有经验的住家育儿嫂,月薪至少在八千以上,十年就是九十六万。
再加上孩子的奶粉、尿不湿、衣物、玩具、早教……陈玥甚至还把岳母因为带孩子而累垮身体的医药费,都折算了一部分进去。
128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我从未想过,岳母这十年的付出,如果量化成金钱,竟然是如此一笔天文数字。
而我们,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从未给过她任何实质性的回报。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羞愧、自责、悔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终于明白,陈玥的决绝从何而来。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冲动,而是十年积怨的集中爆发。
我让她辞职去照顾我父母的提议,不过是点燃了这根早已绷紧的引线。
她不是在为自己抗争,更是在为她那默默付出了十年的母亲鸣不平!
我拿着账本,双手都在颤抖。
我该怎么办?
我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
金钱吗?
我现在把这128万补给岳母,陈玥就会原谅我吗?
不,我知道,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是心与心的隔阂,是信任的崩塌。
下午一点半,我开着车,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民政局门口。
我看到陈玥已经等在了那里。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身姿挺拔,在瑟瑟的秋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看到我的车,她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
我摇下车窗,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来了。”她说。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吗?
忏悔吗?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走吧,进去吧。”她没有多余的废话。
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就在这时,我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地问出了那个困扰了我一夜的问题:“小玥,能不能告诉我,十年前……诺诺出生的那天,我妈到底对你妈,说了什么?”
05
听到我的问题,陈玥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瞬间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她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那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甚至有些后悔,或许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不该去揭开那个可能血淋淋的伤疤。
就在我准备开口说“算了”的时候,陈玥却突然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根冰锥,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林伟,你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一丝怜悯,“你觉得,我们的婚姻走到今天这一步,仅仅是因为十年前的一句话吗?你还是没明白。”“不,我明白了!”我急切地打断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我看了你记的账本,我知道错了!我知道这些年你和你妈受了多少委屈,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没有看到你们的付出。我不该提那么过分的要求,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引得路边一些行人纷纷侧目。
陈玥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进去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她的语气依旧冰冷。
车内的空间很狭小,我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洗发水香味,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小玥,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说了不少混账话,但我是爱你的,爱这个家的。我们不要离婚,求你了。”“爱?林伟,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一手打造的、安逸舒适的生活。”我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我知道,她说的对。
我所谓的爱,在现实的考验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还是想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是吗?”陈玥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好,我告诉你。但你听完之后,如果还觉得我们能回到过去,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人,真的无药可救了。”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我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话,将会彻底颠覆我的认知,甚至摧毁我过去三十二年建立起来的一切。
“你还记得诺诺刚出生的那两天,我妈是怎么过来的吗?”陈玥缓缓开口,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那时候我爸刚做完第二次中风手术,半身不遂,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人。我妈一边要在医院照顾我爸,一边还要担心在产房里生死未卜的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给我爸喂饭。她放下碗,把后续的事情托付给我舅妈,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赶了过来。到医院的时候,她两天两夜没合眼,脚都肿得穿不进鞋了。”这些细节,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当时我只顾着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里,陈玥也从未对我说起过这些。
陈玥没有理会我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她到病房的时候,你妈正好也在。你当时出去给我们买早饭了。你妈看到我妈,连一句客套的问候都没有,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亲家母,你可算来了,我们家林伟都快累垮了。’”“我妈当时愣了一下,还是陪着笑脸说:‘是是是,小伟辛苦了,以后有我呢,你们就放心吧。’”“可你妈接下来说的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陈玥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她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妈从她的名牌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直接塞到我妈手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的语气说:‘这是这个月的工钱,三千块。以后每个月都这个数。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家虽然不缺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既然来了,就把孩子带好,别一天到晚想着从我们家捞什么好处。’”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妈……我那个在我面前永远慈爱和蔼的母亲,竟然会说出如此刻薄、如此伤人的话?
把岳母千里迢迢的支援,当成是来打工挣钱?
还用钱来羞辱她?
这……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陈玥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你妈说完这些,还不解气。她凑到我妈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我妈在之后的十年里,无数个深夜都无法安睡,也是我今天必须和你离婚的根本原因。”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了那句改变了一切的话:“你妈对我说,‘对了,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回去最好也查查你老公,我听说他最近跟单位一个新来的女大学生走得很近,别到时候人财两空,那可就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06
当陈玥复述出最后一句话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车窗外的喧嚣声、鸣笛声全部消失,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我妈……她不仅羞辱了岳母,竟然还……还造谣我父亲出轨?
这已经不是刻薄,不是没有教养,这是恶毒!
这是在用最肮脏的手段,去摧毁另一个家庭的信任和根基!
难怪……难怪岳母在电话里的语气那么疲惫和失望。
难怪陈玥会如此决绝。
一个女人,在自己女儿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背井离乡,前来支援,换来的却是对方亲家母的金钱羞辱和对自己丈夫的恶毒诋M。
这是何等的屈辱和伤害!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连接点,作为那个施暴者的儿子,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了整整十年!
十年间,岳母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将所有的委屈和泪水都咽进了肚子里,只为了不让刚刚生产完的女儿担心,不破坏我们这个小家的和睦。
而我,还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在十年后,还理直气壮地要求她的女儿,去重蹈她的覆辙,去伺候那个曾经深深伤害过她的家庭。
我简直……禽兽不如!
“怎么不说话了?”陈玥的声音将我从无尽的震惊和自责中拉了回来。
她已经擦干了眼泪,脸上只剩下麻木和冰冷,“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必须离婚了吗?林伟,我无法和一个流着如此恶毒血液的家庭,再有任何牵扯。我怕,我怕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你母亲那样的人。”“不……不是的……小玥……”我猛地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我妈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误会?”陈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林伟,你到现在还在为你母亲开脱?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不是为她开脱!”我激动地吼道,“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要去问清楚!我现在就去医院,我要当面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说着,我便颤抖着手,准备发动汽车。
陈玥却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你去问,能问出什么来?”她冷冷地看着我,“她会承认吗?她只会说是我妈在撒谎,是我在挑拨离间。然后你呢?你会相信谁?林伟,十年了,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的父母,就像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一样。”她的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冲动。
是啊,我妈会承认吗?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会。
她会哭,会闹,会指责陈玥和岳母忘恩负义,会把我塑造成一个被媳妇迷了心窍的不孝子。
到头来,只会是一场更加难堪的争吵,将我们之间的裂痕,撕扯得更大。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该怎么办?
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一边是我深爱的妻子和无辜的岳母。
我仿佛被置于一个天平的两端,无论倾向哪一边,另一边都会彻底崩塌。
看着我痛苦万分的样子,陈玥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林伟,下车吧。今天这个婚,必须离。”她说完,便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头也不回地朝着民政局的大门走去。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不,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如果今天真的签了字,我和陈玥就真的完了。
我不能让十年前的那个错误,毁掉我们十二年的感情,毁掉我们完整的家。
我猛地推开车门,追了上去,在民政局的台阶前,从身后一把拉住了她。
“小玥,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就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给你妈一个交代!如果三天后,你还是坚持要离婚,我……我绝无二话,净身出户!”陈玥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我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的时候,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07
得到陈玥“三天”的承诺后,我没有片刻耽搁,立刻驱车赶往医院。
一路上,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我不能像个愣头青一样,直接冲到病房去跟我妈对质,那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需要证据,需要一个让她无法辩驳的突破口。
我的父亲,或许就是这个突破口。
相比于我母亲的强势和精明,我父亲林建国是个相对忠厚老实的人。
他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本性不坏,也讲道理。
更重要的是,他对我母亲的所作所为,未必全部知情,也未必全部赞同。
到了医院,我先去看了看父亲。
他躺在病床上,插着鼻饲管,看到我来,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嘴里“啊啊”地想说什么,却说不清楚。
我给他擦了擦脸,削了个苹果,用勺子刮成泥,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他吃得很慢,也很费力。
看着父亲一夜之间苍老憔悴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一想到陈玥和岳母所受的委屈,我的心又硬了起来。
“爸,”我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道,“十年前,诺诺出生的时候,妈……是不是跟我岳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父亲的身体明显一颤,他停下了吞咽的动作,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知道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父亲是知情的。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爸,陈玥因为这件事,要跟我离婚。她说,妈当年不仅用钱羞辱岳母,还造谣您……您出轨。”听到“出轨”两个字,父亲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情绪激动起来,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一只还能动的手,用力地捶打着床沿。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知道羞辱岳母的事,但对于出轨的谣言,他毫不知情。
这就意味着,这件事,是我母亲一个人的“杰作”。
我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安抚好父亲的情绪,告诉他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让他安心养病。
然后,我走出了病房,径直去了我母亲的病房。
我母亲正躺在床上,一边削苹果,一边跟隔壁床的病友炫耀自己的儿子多有本事。
看到我进来,她立刻把手里的苹果递了过来:“儿子,你来啦!快尝尝,这苹果可甜了。”我没有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妈,我有话想问你。”我的语气很冷。
我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态度。
她收回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怎么了?谁惹我们家大功臣生气了?”“十年前,诺 a 诺出生,你是不是给了我岳母三千块钱,说那是她的工钱?”我开门见山,不想再有任何拐弯抹角。
我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眼神闪烁,矢口否认:“谁……谁说的?你岳母吗?她怎么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我当时是看她从老家过来辛苦,给她包了个红包,那是辛苦费,怎么就成工钱了?她这个人,思想也太龌龊了!”“是吗?”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正是我和我父亲的微信聊天界面。
当然,聊天记录是我刚刚伪造的。
“爸刚才都跟我说了。他承认了,当年你确实是用‘工钱’的名义给的钱。
他说他当时就觉得不妥,拦了你好几次,你非不听。”
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赌的就是我妈做贼心虚,不敢跟我爸当面对质。
果然,我妈看到“证据”,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她张了张嘴,还想狡辩,但最终只是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我那……我那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好!亲家怎么了?亲家也不能白干活啊!不给钱,以后还不得蹬鼻子上脸,提更多要求?”看到她承认,我心里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窜了上来。
“为了我们家好?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岳母说,我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这也是为了我们家好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我妈耳边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知道?!”她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一切。
我关掉录音,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叫了三十二年“妈妈”的女人,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声音都在颤抖,“妈,那是我岳母,是陈玥的妈妈!你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话去伤害一个无辜的老人?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句话,陈玥要跟我离婚!”我妈彻底慌了神,她抓住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儿子,你听我解释!我……我当时就是一时糊涂!我就是……就是看不惯她那一副好像我们家欠了她多大人情的得意样子!我就是想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我们林家不是好拿捏的!我真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够了!”我用力地甩开她的手,看着她那张写满了自私和算计的脸,我只感到一阵阵恶心,“你不是看不惯她,你是嫉妒!你嫉妒她有个孝顺的好女儿,嫉妒她能享受天伦之乐!而你呢?你除了会用金钱和权威来控制你的儿子,你还会什么?你根本就不配为人母!”我的话像一把刀子,深深地刺进了我妈的心里。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我知道,我和我母亲之间,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破碎了。
08
我拿着那段足以说明一切的录音,第一时间找到了陈玥。
她正在公司加班,我直接去了她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厅等她。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有结果了?”我点了点头,将手机递给她,播放了那段录音。
录音里,我母亲慌乱的辩解和最终的承认,清晰地传了出来。
陈玥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直到录音播放完毕,她才抬起眼,看着我,淡淡地说:“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我已经想好了。”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思考了一路的结果,“第一,我会把这些年我们家所有存款的一半,大概五十万,转给我岳母。这笔钱,不是补偿,也不是施舍,而是我们欠她的,是她这十年应得的‘工资’和‘退休金’。”
“第二,我爸妈这边,我会立刻找一个专业的护工团队,24小时轮流看护。费用我一个人承担,以后他们所有的养老问题,都由我来负责,绝不会再给你和你们家添任何麻烦。”“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带着我妈,亲自去给岳母登门道歉。磕头也好,下跪也罢,直到岳母原谅为止。如果她这辈子都不原谅,那我妈就得愧疚一辈子。”我说完这三点,紧张地看着陈玥,等待着她的审判。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解决方案了。
陈玥沉默了。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咖啡的漩涡像她此刻复杂的心绪。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脆弱。
“林伟,你知道吗?我妈那天从医院回来,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她就去附近的菜市场,找了一份帮人摘菜的零工,一天五十块钱。她说,她不能白吃我们家的,白住我们家的,她得自己挣钱。”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疼得几乎要窒息。
我无法想象,岳母一个体面的退休教师,是怀着怎样屈辱的心情,去做那样的工作。
而这一切,都拜我的母亲所赐。
“她把挣来的钱,一分不留,全都存了起来。她说,那是给诺诺的嫁妆。”陈玥的声音哽咽了,“十年了,她存了十几万。她说,她没别的本事,不能像你爸妈一样,给孩子留下万贯家财,但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诺诺,姥姥是爱她的。”“而我呢,这十年来,我一边享受着我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忍受着你妈逢年过节时或明或暗的敲打和炫耀。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说,谁家的儿媳妇又给公婆买了什么名牌,谁家的儿媳妇又辞职回家专心带孩子了。我不敢反驳,我怕我们一吵架,会让我妈为难。我就这么忍着,忍了十年。”“直到那天,你让我辞职。我才发现,原来忍让和妥协,换不来尊重和理解,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索取。那一刻,我真的累了,也彻底绝望了。”陈玥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了咖啡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我伸出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这个资格。
我静静地等她哭完,等她把积攒了十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我才轻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很廉价,弥补不了你们母女所受的万分之一的伤害。但我保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任何委屈了。”陈玥没有回答我,只是从包里拿出那份我无比熟悉的离婚协议书,当着我的面,缓缓地,将它撕成了两半,然后又撕成了四半,最后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重新开始了跳动。
09
撕掉离婚协议,并不代表问题已经完全解决。
我和陈玥都明白,这只是一个重新开始的信号,一段破镜重圆的艰难旅程的起点。
我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需要用时间和行动,去慢慢地填补。
我开始履行我的承诺。
第一件事,就是钱。
我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清算了一遍,凑了五十万,打到了岳母的卡上。
然后,我给岳母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我没有说太多客套话,只是诚恳地告诉她,这笔钱是她应得的,是我们这十年来拖欠她的抚养费和精神损失费,请她务必收下。
电话那头的岳母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
但最后,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小伟,你有心了。妈不要你的钱,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知道,她越是这么说,心里就越是委屈。
挂掉电话后,我把通话内容告诉了陈玥。
陈玥想了想,说:“钱你不用管了,我来跟我妈说。现在最关键的,是你妈那边的态度。”我明白她的意思。
道歉,必须是真心实意的,否则,只会是又一次的羞辱。
第二天,我办好了我爸的出院手续,将他安顿在了一家专业的康复中心。
然后,我以“需要回家休养”为由,强行给我妈也办理了出院。
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带她去哪里,只是开车,径直驶向了岳母现在租住的小区。
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岳母为了不打扰我们,也为了省钱,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当我妈意识到我要带她去见岳母时,她开始在车里撒泼打滚。
“我不去!我凭什么要向她一个乡下老太婆道歉!林伟,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外人,你这么对你亲妈!”我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回头冷冷地看着她:“第一,她不是外人,她是诺诺的姥姥,是陈玥的妈妈,也是我的岳母。第二,今天这个歉,你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否则,从今天起,你就当我这个儿子已经死了。”我的决绝和狠厉,彻底镇住了她。
她呆呆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不闹了,只是坐在后座上,默默地流眼泪。
到了岳母家楼下,我几乎是押着我妈上去的。
敲开门,开门的是陈玥,岳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我们,眼神有些躲闪。
我妈站在门口,低着头,扭扭捏捏地不肯进去。
我用力地推了她一把,然后自己“扑通”一声,跪在了岳母面前。
“妈,对不起!是我没教育好儿子,也是我没当好一个丈夫,让您和陈玥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今天,我带着我妈,来给您赔罪了!”我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岳母慌忙起身要来扶我,陈玥也愣在了原地。
而我妈,看到自己儿子都跪下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终于被彻底击溃。
她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的胸口:“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亲家母,我对不起你啊!”那一天,岳母小小的客厅里,充满了压抑的哭声。
有我妈的忏悔,有岳母的委屈,也有我和陈玥百感交集的热泪。
我们谁都没有说“原谅”,因为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真正抹平。
但我们都知道,当眼泪流干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10
那次惊天动地的道歉之后,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妈像是变了一个人,话变得很少,也不再热衷于跟人攀比炫耀。
她开始学着做饭,学着照顾我爸。
虽然做得笨手笨脚,但我能看出,她在努力地改变,努力地去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我和陈玥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期。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对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我开始主动分担家务,学着辅导诺诺的作业,周末会带着她们母女和岳母一起去郊游。
我把岳母从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接了回来,并且以给她请保姆为由,让她彻底从繁重的家务中解放出来。
我告诉她,她的任务,就是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养好身体。
陈玥也变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
她会主动跟我分享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也会在我做得不好的时候,直接地提出来。
我们之间,多了一份坦诚,也多了一份平等的尊重。
我们就像两个重新学习如何去爱的学生,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婚姻的新模式。
我知道,这很难。
被伤害过的信任,就像一张揉皱了的纸,即使抚平,也无法消除所有的褶皱。
但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去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它熨平。
半年后,陈玥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被提拔为公司的副总。
庆祝晚宴上,她喝了点酒,脸颊微红。
回家路上,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忽然轻声说:“林伟,谢谢你。”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握紧她的手,说:“应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我们这个家。”她笑了,像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明媚而温暖。
又过了一年,我爸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路了。
我妈的厨艺也大有长进,甚至学会了做好几样岳母爱吃的家乡菜。
两个曾经势同水火的亲家母,如今竟能坐在一起,一边摘菜,一边聊着家常,虽然话不多,但气氛却异常和谐。
诺诺的钢琴,也弹得越来越好。
那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
诺诺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曲《爱的纪念》。
悠扬的琴声在客厅里回荡。
我、陈玥、岳母、我爸、我妈,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
一曲终了,诺-诺回过头,冲我们甜甜地笑着。
那一刻,我看着身边一张张幸福而平和的脸,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我终于明白,一个家,真正需要的,不是谁为谁牺牲,而是彼此的理解、尊重和共同的承担。
婚姻不易,生活更难,但只要心中有爱,有责任,有那份愿意为对方改变的决心,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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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诗意山丘JPA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