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此时,东面朝鲜在打仗,西面新疆在剿匪,父亲做了逃兵,有人说枪毙他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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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给父亲王洛宾定罪。
说他有罪就有罪,说他无罪也可以。
此时,东面朝鲜在打仗,西面新疆在剿匪,父亲做了逃兵,有人说枪毙他也不为过。
新疆军区有个工程处,架桥修路,在南山上烧石灰、烧砖、伐树。
父亲被押回新疆后就直接送到了那里,和一些战犯、杀人犯一起干苦役。
他心灰意冷,北京家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妻子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他整天为家担心着。
现在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有一个家,有一个身体虚弱的妻子,还有和他血肉相连的三个儿子。
父亲内心很焦虑,除了干活,什么也不说。
烧石灰的毒气把他的眉毛都烧掉了,眼睛像兔子一样总是红红的。
一开始他常常遭到呵斥,因为他不会干活,这些活都是他从没有干过的。
但人逼到那个份上了,很快也就学会了,因为你必须干,不干等着你的是更可怕的惩罚。
而父亲此时在绝望的心情下,把干活当成惩罚自己的手段,他比谁都拼命。
刚开始背砖,砖码到背上时,他站都站不住,慢慢地,他的脚步稳了,不仅能背了,还总是比别人背得多。
他想用这种非人的劳作来忘掉自己的痛苦。
他的情况很糟,绝望和焦虑情绪笼罩着他,很差的伙食,超负荷的劳役,像三把利箭,随时可以射穿他的身躯。
1952年2月,新疆军区军法处以父亲“长期逾假不归”,免去他的文艺科科长职务,判处劳役两年。
南疆军区政委、独臂将军左齐到乌鲁木齐来开会,听说了父亲的事,就向军区提出把王洛宾带到南疆喀什去。
上级领导说什么都不同意,说王洛宾是个要犯,喀什离边境线又那么近,他随时都有逃跑的可能,你不能带,出了事你要负责。
左齐给新疆军区保卫处写了一个保证书,得到许可,同意将父亲送到南疆军区去监督使用。
父亲被他从工地上接上了去喀什的大卡车。
从乌鲁木齐到喀什的路极难走,都是“搓板路”,车行走起来就在不停地跳动,把人的肠子都要颠断了。
父亲对前途不甚明了,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反正也不能再坏到哪里去了。
车是南疆军区的,车上有很多小战士。
上了车他就一言不发,到了兵站就睡,起来就上车,整整七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在考虑从1937年到现在他到底做了什么。
坐在车后面的人被罩在尘土中,大家不时地调换位置,只有父亲一次也没换,别人要和他换他也不肯,就这样一直坐在后面呛人的尘土中。
看着车尾拖着黄黄的一条沙龙,他想得最多的还是他北京的家。
押回新疆后,这是他时时在想的事。
关于家,他一点消息也没有,想得多了,痛苦也就慢慢地淡化了,想也没有用,不如忘了好。
要把不快乐的事情全忘掉,才能让新的快乐进来。
父亲是这样总结的。
这是在那种特殊环境下他的一种无奈的选择,也许正是这种平衡心理的方式使他战胜了所有的苦难,能够活下来。
到了喀什,父亲就被送到了南疆军区文工团,并没有再送他去做苦工。
在他的心里,马步芳是第一位救过他命的人,左齐是第二位救过他命的人。
以他当时的情况,如果不到喀什来,也许他会支持不住。
他自己非常明白这一点。
后来,有人风趣地说过:“曾经有两位将军救过王洛宾,一位是国民党的马步芳,一位是共产党的左齐。”
文化大革命中,左齐也受到了造反派和红卫兵小将的冲击,被挂牌子游街批斗,罪行之一是他曾经保护过王洛宾。
1993年春天,父亲听说左齐回到了新疆,特意骑自行车到左齐下榻的军区博格达宾馆看望这位有恩之人,两人见面后,父亲含着热泪对左齐说:“左政委谢谢您,没有您的帮助就没有我王洛宾的今天。这两天我特别忙,正在办理去台湾讲学的手续,请原谅我没有时间陪您。这样,我给您唱支歌吧。”
父亲清了清嗓子,唱了左齐最喜欢的《达坂城的姑娘》,歌罢,父亲给左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以艺术家的方式作为告别。
这一情景深深地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到了喀什,虽然还是监督使用,对他却也是比较宽松的,他开始在南疆的喀什、和田一带采风。
南疆是维吾尔族聚居地,父亲到了这里如同鸟飞进了林子,有了与维吾尔族民歌面对面的机会。
过去,他在兰州、青海都是间接地接触到维吾尔族民歌,而到了这里,简直是游进了民歌的海洋。
他除了完成教学工作,把时间都用到了采集民歌上。
和田是沙漠边上的一块绿洲,安静而又古朴。
农田边上种着一排排桑树,田野里的大核桃树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小憇的农夫唱着悠长的歌,走到大核桃树下,把衣服脱下来卷一卷枕在头下,望着深蓝的天空,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父亲在田野上到处走着,看着一幅幅油画般的景色,看着这些与大地融为一体的纯朴的农民,像是找到了自己心灵的家园一般。
他的内心变得非常的平静,对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有了一种比较坦然的心情。
也许这就是人的命运,是自己所无法左右的。
好在生命还在,歌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才是真正的新疆民歌,到了南疆,他有了切深的体会。
也许如果不是遭遇这样的突变,他还不会有机会如此真实地感受新疆民歌,他还没有机会一头扎到生活的最基层来。
这天父亲在和田的一个小集市上,听到一个维吾尔族姑娘一边走一边唱着一首非常优美的民歌。
父亲打听到姑娘叫乌尔尼沙, 她唱的歌听上去并不像一首纯粹的维吾尔族民歌,这支歌的旋律带着很浓厚的汉文化的韵味。
这支歌引起了父亲的好奇心,和田是个非常边远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风格的民歌?
为了探本求源,他跑了几十里路,找到了乌尔尼沙家所住的村庄,询访了姑娘的父亲和祖父,最后,父亲来到了姑娘九十多岁的曾祖母家。
他们说她知道这首歌的来历。
上溯四代人,终于弄明白了这首奇特的歌的来历。
原来这是从清朝年间的喀什道台府传出的一首礼仪歌曲牌,流传久了逐渐地被当地民族化了,却又仍然带有中原汉风。
在乌尔尼沙曾祖母家的庭院里,一场独具特色的歌舞开始了, 这是维吾尔人家庭的传统节目。
四代人一起边歌边舞,乌尔尼沙七十多岁的祖父跪在旁边打鼓伴唱,其他人都翩翩起舞,庭院周围是盛开的玫瑰花,香气袭人,葡萄架上挂满了红葡萄,这简直是世外桃源。
父亲也陶醉在这美好的情景中。
父亲当即用这古老的旋律谱写了一首歌——《沙枣花儿香》,以表达对这位维吾尔老祖母的敬意:
骑着马儿走过昆仑脚下的村庄呃
沙枣花儿散着幽香
清清渠水流过玫瑰盛开的花园呐
园中人们正在歌唱
一位祖母向我招手
叫我坐在她的身旁
一朵深红的玫瑰
插在苍苍的白发上
她的歌声那么清亮
一个俊俏的姑娘正在尽情的煨囊(跳舞)
美丽的头巾随风飘荡
乘着撒塔琴声旋转到我的身旁呃
把那祖母歌儿对我讲
这是祖母自己的歌
唱出美丽的希望呃
这支动人的歌声
插上自由的翅膀呃
沿着天河飞向月亮
这支动人的歌儿使我永远不能忘
永远在我心中激荡
永远记住苍苍白发
记住那玫瑰红妆呃
记住祖母的歌唱
多么美丽的希望
沿着天河飞向月亮呃
骑着马儿走过昆仑脚下的村庄呃
沙枣花儿放幽香
这首歌也许是父亲在20世纪50年代被监控使用时编写的比较成功的作品,但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人们对这首歌并不很在意。
时隔50年后这首歌却突然被人们发现。
1994年新疆八钢“天山合唱团”参加西班牙国际合唱节时,以这首歌获得了二等奖。
近年来这首旋律优美的《沙枣花儿香》又在大江南北广泛传唱。
在监督使用时期,父亲由于自己的努力工作,还立过一次甲等功、一次丙等功。
在那个时期,首长经常指派他到苏联驻喀什领事馆参加联欢活动,苏联人很喜欢他,因为他能喝酒,会唱苏联歌而且唱得十分地道。
每当他用俄语为大家唱完《伏尔加船夫曲》和《山楂树》时,会场中就会不时响起“哈拉受、哈拉受(好)”的叫好声与赞美声。
1953年阿克苏农一师胜利大渠建成。
水利部部长傅作义前来参加剪彩活动,工地上文工团员高声演唱着父亲与词作者肖仁合作的歌曲《胜利渠水哗啦啦流》。
傅作义亲自打开了闸门,渠水奔流而下,父亲激动得和青年建设者们一起跳进了大渠里。
这支歌记录了那段难忘的历史,直到今天很多参加过胜利大渠建设的老军垦战士还在唱着这支歌。
1947年代表马步芳去北平为傅司令长官送贺礼,父亲高呼着“反独裁!反内战!反饥饿!”“要民主!要自由!"的口号参加学生运动,差点被傅长官的部下给收拾了。
现在又在新中国的水利工地上相遇,只是那些如烟往事仿佛都已经很遥远。
2
1952年,组织上派父亲去体验生活,创作一部歌颂昆仑山上解放军骆驼运输大队的作品。
歌名已经定好,叫《英雄的骆驼队》。
那时没有新藏公路,送往阿里边防的物质都是通过骆驼队送上去的。
在进军西藏阿里的前夕,父亲跟着骆驼运输大队去桑株体验生活。
桑株是骆驼大队运输的起始点。
领导还派了几个年轻人与他同行,说是做他的助手,其实是监视他的,怕他从边境跑出去。
他们跟着骆驼队一起走在荒芜的山谷中,天上没有一只鸟,地上没有一根草,只有丁当作响的驼铃声划开沉重的空气。
快天黑时,指导员活跃了起来,对父亲说:“王教员,前边就是‘小上海’了,我们今天就在那里宿营。”
父亲听了非常高兴,这一路上可真是吃了苦的,到了“小上海”,好好休息一下,找个小馆子炒上几个小菜喝上二两。
没过多久,骆驼队走出了山口,面前是一片开阔地。
战士们一组组卸下骆驼背上的物资,准备安营扎寨。父亲很茫然,问指导员不是要到“小上海”才宿营吗?
指导员说:“这里就是小上海呀。你看,那里不是有棵小树吗?”
父亲惊呆了,为战士们的浪漫和他们丰富的想像力。
半山腰有个转运站,叫曲古达克,骆驼队自带草料,到了这里就空下许多骆驼。
父亲第二天要从这里下山转回去,战士们的目的地却还没有到。
第二天他又去送他们走一程,因为海拔越来越高,他没走出一里路便喘不过气来只好返回了。
骆驼队还要走40里路,翻过海拔四千多米的达坂。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就这样长年累月地行走在深山里,完成了一次次任务,新的任务又在等着他们。
这样走,同一条路,一遍遍,永远是这样空寂的大山,永远是这样稀薄的空气,永远把那块只有一棵树的地方叫成“小上海”。
他的心被深深地感动了。
从山上下来回到叶城县城,他连夜开始创作,写出了《英雄的骆驼队》的大合唱:
七千公尺入云霄
不分冬夏雪花飘
狂风挡不住英雄汉
四十里路盘山道
唱着噢吼,牵着骆驼
一步一步上山哟
…...
这个节目1955年在北京全军汇演的时候获得二等奖。
由于父亲的积极改造,努力工作,组织上作出为他恢复军籍的决定。
1954年10月,父亲又重新穿上了军装。
这是他第四次穿军装。
他向组织要求把两个寄养在兰州的孩子接到新疆,他的工资待遇也提高了。
3
我快七岁了,但我还没见到过父亲。
我与四叔一家人一起,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他们对我也挺好,我们住在父亲1950年回来买的房子里。
叔叔家有三个儿子,我就跟着他们把我的四叔四婶喊爸爸妈妈。
我听说过我的亲爸爸在新疆,父亲对于我只是一个概念,我并不知道亲生父亲意味着什么。
我也吃过爸爸托人带来的葡萄干,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连想都没想过。
在我幼小的心里,我的世界就是眼前这条小胡同,就是这么大。
一天下午,家里来了个陌生人。
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我并没把他当成一个与我有特殊关系的人。
他穿着军装,军装上有肩章, 戴着眼镜,瘦瘦的,腰板挺得直直的。
邻居都出来看他,院子里围满了人。
四叔告诉我,这就是我在新疆工作的父亲。
三个哥哥都叫他二大爷,我也跟着他们叫二大爷。
父亲愣了一下,但没有纠正我,我就一直叫他二大爷。
我有点怕这个严肃的二大爷。
那是1957年年底,父亲到北京出差,他在北京工作了两个多月,时常来看我。
要回新疆时,他说要带我一起走。
我心里很慌,跟他去新疆,也许是件很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和他说话,怎样提要求。
他才刚刚出现,也不过就是来看我时会带点好吃的东西,跟着他走令我很担心。
二大爷对我来说完全还是个陌生人,但他说要我跟他一起走, 我叫爸爸妈妈的四叔四婶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临走前,他先把我带到涿州老家为母亲扫墓。
在涿州住了几天,看望了几家亲戚。
从涿州回来他就直接把我带到了一个旅馆里,这还是我第一次单独和他在一起,我心里乱得要命,不知我做错了事他会不会打我。
第二天我就跟他上了火车,坐的是卧铺。
同车的是新疆军区文工团的演员,他们从苏联回来,是去慰问演出的。
车上很热闹,他们都对我很好,不停地给我东西吃,我还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多好东西。
听我一路上都把父亲叫二大爷,就有人抓住我说,再把你爸叫二大爷,就把你扔下火车不带你了。
我这才改过口来叫他爸爸。
我们先到了兰州。
从1951年到1958年,父亲再也没见过外祖父一家人。
两个哥哥几年前经过军区领导特批,被去兰州办事的军区干部带回了新疆。
父亲与外祖父家的人见了面都在哭。
我没哭,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
兰新铁路动工不久,火车只能到尾亚,接下来又坐了两天汽车, 我们满身是土,到乌鲁木齐已经是晚上了。
到了北门的八一剧场,正赶上吃饭,人很多,是演出后在吃夜宵。
文工团的团员都围过来看我,我感觉到我的生活发生了一点变化,围着我的演员都很漂亮,与我在北京小胡同里每天见到的人不一样,我感到很新奇。
两个哥哥都在八一子弟学校上学,星期六才能回来。
文工团的演员都是年轻人,很少有结过婚的,我几乎没有小朋友一起玩,但因此我成了团里最受宠的小孩子。
那些年轻的演员一没事就带着我玩,大伙都叫我“小三”。
我是八一剧场里的常客,每逢剧场有演出的时候,我就在剧场里窜来窜去,不管是包厢里还是后台、化妆间、乐池里都会有我小三的影子。
我想钻到哪里就钻到哪里。
军区评剧团演出评剧《杨乃武与小白菜》,我天天去看,没多久就能唱出剧中的许多段子,可惜好日子没有延续多久。
到了夏天,我就被父亲送到了政治部托儿所。
托儿所是全托,我也像两个哥哥一样只有星期六下午才能回家,到星期天下午就又要回去了。
秋天我就上了八一子弟学校的一年级,也是住校。
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
总是有人要给父亲介绍对象,他都拒绝了。
父亲其实择偶的标准是很高的,同事给他介绍八一剧场的一个阿姨,父亲没同意。
那个阿姨对我很好,时常给我买水果罐头,有一次我把罐头带回家让父亲帮我打开,他知道是那位阿姨给我买的后很生气,骂了我一顿,让我再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我想,父亲没有再婚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我们。
这时候父亲总是很忙,我一年中能见到父亲的日子很有限,他经常参加演出和下连队体验生活,一出去就是半年,最少也有几个月。
他在的时候,星期天就把我和两个哥哥都接回来。
我与两个哥哥一周才能见一面,这样的生活,让我们家的人都很独立,互相之间不是非常留恋,谁来了谁走了,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到了冬天,父亲就是再忙他也会抽空亲手为我们每人织一双毛线袜子。
当时有人好奇的问父亲怎么会毛线活,父亲说是在坐牢的时候学会的,这件事情不能不让我感动。
父亲入狱后,我们再也穿不上他织的毛袜了。
1958年底,新疆话剧团排了一出话剧《步步紧跟毛主席》,是准备1959年到北京去参加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大庆汇演的剧目。
剧本写出来后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审查没有通过。
创作班子被解散,组织上又重新组织了个创作班子,并指派作家陈村与团长季阳来写剧本。
他俩很着急,怕时间来不及了。
这时候陈村提出:“能不能找找王洛宾,他比较擅长搞这个。如果请他参与,这事就好办了。”
新疆话剧团团长季阳听了陈村的建议,觉得有道理,但又有点担心,听说“反右”运动以后,王洛宾又被监控了,以王洛宾不明不白的身份,如此重大的政治任务让他参与恐怕上面未必会通过。
但此时,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向上级提出了让我父亲参与剧本修改的建议。
建议虽提出了,也没有多少信心。
自治区党委宣传部与军区政治部宣传部“通气”后,放出话来:“王洛宾可以用。”
季阳和陈村高兴极了,立即就来找父亲。
父亲看了剧本的内容,剧情是:
1955年,新疆于田县维吾尔族翻身农民、七十多岁的库尔班·吐鲁木老人为了感谢共产党毛主席,背着干粮、骑着毛驴上北京,要去看望毛主席,被县委派人追回来了。
1958年库尔班当上了劳动模范,终于实现了去北京见毛主席的愿望。
有一张毛主席与老人握手的照片被印成了宣传画。
父亲不想接这个任务,他说自己头上有“帽子”,还属于监控使用,有关伟大领袖的剧目,他参与恐怕不合适。
季阳请他放心,他们握有尚方宝剑,让他尽管放心大胆地工作,不用怕。
父亲觉得按原来的本子继续搞下去,成功的希望不大,建议还是做成音乐话剧比较容易。
献礼剧目,目的就是歌颂领袖、歌颂党、歌颂新社会,搞成音乐剧又喜庆又热闹,又有边疆少数民族特色,容易出效果。
剧目按父亲的设想将原来单调的话剧改成了音乐话剧,全剧都由维吾尔族乐曲贯穿,极有戏剧效果,又有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格。
父亲为音乐剧写了一首主题歌:《萨拉姆,毛主席》(萨拉姆是维吾尔语“衷心祝福”之意)。
剧排出来后,很快就获得了通过,在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大庆前夕,到北京参加汇演。
演出非常成功,剧组在怀仁堂小礼堂为毛泽东主席和他的战友们演了专场。
毛泽东主席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热烈鼓掌。
而父亲却没有资格去北京领略成功的风光,享受荣耀。
主题歌《萨拉姆,毛主席》一下子在全国唱红了,大江南北都响起了新疆维吾尔族乐曲的旋律。
看到演出如此成功,农垦部部长王震更是兴奋不已,将剧组介绍到中央和国家机关演出,光在北京就演了两个多月。
演出结束后,剧组的成员回了新疆,陈村和季阳等人被留在北京,他们被告之,要再将剧本进行修改充实,然后在剧末加上新的内容:选一个像毛泽东主席的演员走上舞台,与库尔班大叔紧紧握手。
这个任务是周恩来总理批示安排的。
毕竟在这以前,领袖的身影还没有在舞台上出现过。
作品改完回到乌鲁木齐已到了1960年4月,陈村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我父亲报喜,让他也高兴一下,分享成功的快乐。
作品受到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喜爱,在北京受到了如此欢迎,无论如何是件荣耀的事,在政治上也算是一个很大的成功。
陈村来到我家,所谓家也就是父亲的办公室。
门上挂了一把大锁,锁上落满了尘土,好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邻居的眼神既警惕又不友好,像对待特务一样看着每个来到这把大锁前的人。
当陈村知道父亲又被抓了起来时,他却还是很纳闷,王洛宾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被捕?
现在既不是运动时期,也没什么特别行动,“反右”这么大的运动,他都没有受到大的冲击,现在平平静静的时候,他怎么反倒进了监狱?
他又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也没说过什么话,甚至在男女关系上都没有出过问题,怎么会又被抓进去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个谜呀。
1960年4月,我刚下课准备到外面去玩,班主任老师叫我到办公室去。
我高高兴兴地来到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军官,他对我说,以后周末不用回家了,就待在学校。
他用很严肃的口气对我说:“你父亲是历史反革命,你们做儿子的都要和他划清界线,要积极检举你父亲的罪行。”
我心里的坏人就是电影里的特务,反革命与特务是不是一样我不知道,也不懂反革命是干什么的。
他还说:“这次就不让你见你父亲了,你年纪太小,父子相见恐怕会对你目前的思想有影响,以后再说吧。”
父亲被抓起来的消息一下子就在学校传播开来,父亲又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大哥在1959年就被父亲送回北京上中学,八一子弟学校里就我和二哥,他上五年级,我上二年级。
从那以后,我们在学校里就抬不起头来了,同学们经常骂我们, 而我们也不敢吭声。
来源:烟雨江南花又开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