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对我来说,这一天更像是一个倒计时,提醒我又向那个该死的诅咒迈进了一步。
我叫李燃,一个过一天算一天的自由设计师。
今天是我二十九岁生日。
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对我来说,这一天更像是一个倒计时,提醒我又向那个该死的诅咒迈进了一步。
算命先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这话是十年前,我妈硬拽着我去一个叫“陈半仙”的老头那儿说的。
当时我十九,血气方刚,听完就把他摊子上的龟壳给踹了。
我妈赔了五百块钱,一边给我道歉一边抽我。
陈半仙捏着他那撮山羊胡,眼神幽幽的,说:“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命数天定,信与不信,它都在那儿。”
我信你个鬼。
十年了,我把这事儿当成一个笑话,一个只敢在喝多了之后跟朋友吹牛逼的笑话。
可午夜梦回,那老头浑浊的眼睛总会准时出现。
尤其是在我二十九岁生日这天。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外卖都点错了两回。
晚上十一点,我刚洗完澡,准备迎接我人生中最后一个小时的二十九岁。
门铃响了。
急促,狂暴,像是要拆了我的门。
谁啊?这个点。
我猫着眼从门镜里往外看,一张苍白、扭曲、布满皱纹的脸,几乎贴在我的门上。
我操。
是陈半仙。
十年不见,他比记忆里更老了,像一块被风干了的橘子皮。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眼神里全是惊恐,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他妈是什么行为艺术?上门服务,现场索命?
我没开门。
我承认,我怂了。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变成了用身体撞门的声音,沉闷,一声又一声。
“砰。”
“砰。”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我贴在门上,大气不敢喘。
过了大概一分钟,我听到“咕咚”一声,像是麻袋倒地的声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又等了五分钟,死一样的寂静。
我壮着胆子,把门拉开一条缝。
走廊的声控灯没亮,黑漆漆的。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老人身上特有的那种陈旧气味飘了进来。
我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光柱颤巍巍地往下照。
陈半仙就倒在我家门口,脸朝下,一只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
他的后脑勺下面,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正在地砖的缝隙里,缓慢地蔓延。
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算命先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我二十九岁生日这天,他死在了我家门口。
这他妈算什么?
年底冲业绩,把自己给冲没了?
我站在门口,腿肚子都在转筋。
第一反应是关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那摊血,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我的视网膜上不断放大。
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关上门,明天早上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头号嫌疑人。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那股甜腻的血腥味,熏得我一阵反胃。
我摸出手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住屏幕。
“喂,110吗?”
“我……我家门口,死了个人。”
警察来得比我想象中快。
两辆警车,红蓝警灯在我家窗户上一闪一闪,把整个老旧的小区都照得诡异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警察,国字脸,眼袋很重,看起来就像是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
他叫张海峰,刑警队的。
另一个年轻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负责记录。
张海峰蹲在尸体旁边,戴着手套,用镊子轻轻翻动了一下陈半仙的眼皮。
“死者你认识?”他头也没抬地问我。
“认识……”我声音干涩,“他是个算命的。”
“叫什么?”
“好像……叫陈什么仙来着,外号陈半仙。”
张海峰站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我。
那眼神,就像X光,想把我从里到外都扫一遍。
“他怎么会死在你家门口?”
我把十年前算命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包括我踹了他的摊子,我妈赔了钱,以及那句“活不过三十岁”的诅咒。
我说得口干舌燥,年轻警察在本子上一刻不停地记着。
张海峰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一下。
“所以,你恨他?”
我愣住了。
“谈不上恨吧,就是……膈应。谁被人这么咒了十年,心里能舒服?”
“所以今晚他来找你,你们发生了争执?”他往前走了一步,压迫感十足。
“没有!我压根就没让他进门!”我急了,“我从猫眼看到是他,我就没敢开门,然后他就自己倒下了!”
“没开门?”张海峰的语调高了一点,“那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我听见外面没动静了,就开了条门缝,用手机照的……”
他盯着我,沉默着。
那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周围的邻居早就被惊动了,一个个探头探脑,对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
“就是他家,302的那个小李。”
“听说死人了,是个老头。”
“哎哟,作孽啊,这房子以后还怎么住……”
这些声音像苍蝇一样往我耳朵里钻。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展览台上的猴子。
“李燃是吧?”张海峰终于开口了,“跟我们回队里一趟,做个详细笔录。”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还能说什么?
我被带上警车的时候,我妈的电话打来了。
估计是哪个好事的邻居已经向她现场直播了。
“儿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啊!警察怎么把你带走了?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妈,我没事,就是配合调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调查什么啊?是不是那个算命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他是不是又来找你要钱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我头疼得厉害。
“妈,你别瞎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先不说了,我手机要上交了。”
我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旁边的年轻警察。
警车开动,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我看着玻璃上自己那张苍白又茫然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二十九岁生日,过得可“惊喜”。
刑警队的审讯室,跟我之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头顶一盏明晃晃的灯,还有一个对着我的摄像头。
张海峰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我的手机,一张一张地翻看我的相册。
年轻警察坐在旁边,继续做记录。
“自由设计师?”张海峰放下手机,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是我的基本信息,“也就是说,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家?”
“对。”
“今天一整天,都见了什么人?”
“没见人。就中午下楼拿了个快递,晚上点了份外卖。外卖小哥放门口的。”
“也就是说,从中午到晚上案发,没有人能证明你一直在家?”
我心里一沉。
“我家没装监控。但我可以用我的电脑证明,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做图,有文件保存时间。”
张海峰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
“你对陈半仙这个人,除了十年前那次,还有别的了解吗?”
我摇头。
“完全没有。我甚至都快忘了他的长相了,直到今晚在猫眼里看到他。”
“那你觉得,他今晚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
“张警官,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来恶心我的?在我二十九岁生日的最后几个小时,上门提醒我,你的死期要到了。”
张海峰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我们查了死者的通话记录。他在来你家之前,给他儿子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说他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我皱起眉:“我?”
“目前来看,你就是他见的最后一个人。”
“可我说了,我没让他进门!”
“我们正在调取小区的监控。”张海服说,“但是你住的这栋楼,监控上个月就坏了,一直没修。所以,你说你没开门,我们暂时没法证实,也没法证伪。”
我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来。
这他妈不是巧了吗?
“法医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张海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死者后脑的伤口,是摔倒时磕碰形成的,不是致命伤。”
“真正的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
我愣住了。
“心……心肌梗死?”
“对。”张海峰说,“但是,在他的血液里,检测出了一种药物成分。一种能导致心率急剧加快、血压升高的药物。如果本身就有严重的心脏病,服用这种药物,极有可能诱发心梗。”
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陈半仙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张海峰的身体微微前倾,“他很可能是被人下了药。而你,李燃先生,在他死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你。”
“我没有!我连门都没开,我怎么给他下药?”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也许不是你亲手下的。”张海峰的眼神变得锐利,“也许,是你通过别的方式。比如,叫一份外卖送到他家?或者,在他经常去的地方做了手脚?”
“这太荒谬了!”
“荒谬吗?”张海峰冷笑一声,“一个咒了你十年,让你活在阴影里的人,眼看着他说的‘死期’就要到了,你难道不想做点什么来反击吗?比如,让他应了自己的咒?”
我看着他,感觉浑身发冷。
在警察的逻辑里,我已经有了一个清晰完整的杀人动机。
而我,百口莫辩。
我在警局待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张海峰让我走了。
“你可以走了。但在案子查清之前,不能离开本市,手机保持24小时开机,随传随到。”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释放一个暂存的证物。
我走出警局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过生日的倒霉蛋,变成了一个背负着“杀人嫌疑”的倒霉蛋。
更倒霉的是,我妈正站在警局门口,旁边还站着我大姨和我二舅。
三个人,三堂会审的架势。
“儿子!”我妈一看到我,眼泪就下来了,冲过来抱着我,“你没事吧?他们没打你吧?”
“我没事,妈。”我被她勒得快喘不上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那个老骗子害的!”我大姨嗓门洪亮,“小燃,你别怕,大姨给你找最好的律师!”
“就是,警察凭什么抓人啊!”我二舅义愤填膺,“回头我找我那在报社的同学,给他们曝曝光!”
我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行了,都别在这儿嚷嚷了。”我拉着我妈,“回家再说。”
回到家,楼道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味道。
我打开门,屋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桌上那个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看起来格外讽刺。
我妈一进门,就冲进厨房,拿出把菜刀。
“妈,你干嘛!”我吓了一跳。
“我去那个陈半仙家,我找他儿子去!他爹死了,他儿子也别想好过!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家!”我妈眼睛通红。
“你快放下!”我抢过菜刀,“妈,你能不能冷静点!现在警察怀疑的是我!你这么一闹,不是更说不清了吗?”
我妈愣住了,手一松,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当初就不该带你去找那个杀千刀的算命……”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烦躁,又一阵心疼。
我知道,她比我更相信那个诅咒。
这十年来,她到处求神拜佛,给我买各种开光的物件,比我还活得战战兢兢。
现在出了这事,她比谁都崩溃。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
“妈,别哭了。警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他们查不出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自己心里都没底。
张海峰那张写满了“你就是凶手”的脸,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来“查”。
我得自己搞清楚,陈半仙到底为什么会在我生日这天,死在我家门口。
我需要找到陈半仙的儿子。
这事不难。
陈半仙在城南那片老区摆了那么多年的摊,小有名气。
我花了两百块钱,找了个跑腿的,半天时间就打听到了他家的地址。
一栋比我家还破的筒子楼。
我站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前,犹豫了很久。
我来干嘛?
质问他爹临死前发什么疯?
还是来表达一下我这个“嫌疑人”的慰问?
不管怎么说,都挺尴尬的。
最后,我还是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瘦高个,戴着眼镜,一脸的憔GAME OVER。
跟我这几天在镜子里看到的样子,有几分神似。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哪位?”
“我叫李燃。”我说。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燃?”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咀嚼一块石头,“你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我看着他,“你爸死在我家门口,警察怀疑我,我总得过来问问清楚吧?”
他冷笑一声,堵在门口,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问什么?问我爸为什么死得那么巧?我也想知道。”
“你爸来找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说要来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你知道他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他一脸不耐烦,“他一辈子都在故弄玄虚,谁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
他的态度很奇怪。
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压抑的烦躁和怨恨。
“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我忍不住问。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嘲讽。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为了一个骗了一辈子人,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最后还死在别人家门口给我添麻烦的老骗子难过?”
我有点意外。
“他……是个骗子?”
“不然呢?”他自嘲地笑了笑,“你真以为他会算命?那些话,都是他编出来糊弄你们这些人的。什么生辰八字,什么面相骨相,都是他从旧书摊上淘来的几本破书里看来的。”
“包括我那个?”
“你的那个?”他想了想,“哦,‘活不过三十岁’。那个我记得。你是他开张以来,吓唬得最成功的一个。我妈说,你妈当时脸都白了,掏钱特爽快。”
我感觉像被人打了一拳。
十年。
我因为一句随口编造的屁话,心里膈应了十年。
我妈为了这句屁话,烧香拜佛了十年。
就因为他想多骗几百块钱。
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来。
“他妈的。”我低声骂了一句。
“骂吧。”陈半仙的儿子靠在门框上,点了一支烟,“我也天天骂。”
“那你爸……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比如,见了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得罪了什么人?”我强压着火气问。
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不正常?他一直都不正常。”
“半个月前吧,他突然开始念叨你的事。说什么‘十年之期’到了,说什么‘因果报应’,神神叨叨的。”
“他说,他要去把当年的事做个了结。”
“了结?”我皱起眉,“什么意思?”
“谁知道。”他弹了弹烟灰,“也许是良心发现了,想去给你道个歉,告诉你他当年是瞎掰的。结果戏演得太投入,把自己给吓死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尖刻的讽刺。
但我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如果只是单纯的良心发现,需要用到“了结”这么严重的词吗?
还需要在电话里跟儿子说,要去见“很重要的人”,做“必须要做的事”?
这里面,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除了我,他最近还念叨过别的人或事吗?”
他想了,很久。
“他还提过一个人。”他慢吞吞地说,“一个姓刘的‘大师’。”
“大师?”
“对。我爸说,他才是真正有‘道行’的人。说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都是跟这位刘大师学的皮毛。”
“这个刘大师,是什么人?在哪儿?”
“不知道。”他摇头,“我爸宝贝得很,从来不跟我说。只说这位刘大师能‘改命’,能‘破局’,本事大得很。”
刘大师。
改命。
破局。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爸……是不是跟这位刘大师,有什么金钱上的往来?”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说,“你爸说他骗人,但他自己又很信那位刘大师。这不矛盾吗?除非,他们不是师徒,是合伙人。”
他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才掐灭了烟头,低声说:“我爸最近手头很紧。他跟我说,他想金盆洗手,不干了。但是……好像有什么事绊住了他。”
“他是不是从刘大师那里,拿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房间里倒是锁着一个箱子,从来不让我碰。”
“能让我看看吗?”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侧身让我进了屋。
屋里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烟味。
陈半仙的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就只有一个破旧的书桌。
书桌上,放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锁是那种很老式的铜锁。
“我没钥匙。”他说。
我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张废弃的银行卡。
倒不是我懂开锁,只是在网上看过类似的视频。
我把卡插进锁孔,胡乱地捅了几下。
没想到,“咔哒”一声,锁竟然开了。
我跟陈半仙的儿子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意外。
我打开箱子。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破旧的本子。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记录着一个个名字,出生年月,还有一些简短的批语。
“庚子年,王强,家住城东三里铺。命中带煞,三十五岁有一劫,轻则破财,重则伤身。”
“丁酉年,赵静,城西百货公司职员。婚姻不顺,三嫁不止,孤苦终老。”
我飞快地翻着,每一页都是一个人的“劫难”。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名字。
“李燃。十九岁,母同来。性情刚烈,目无尊长。命犯天煞,三十岁前,必有大祸,生死难料。”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此子性傲,需重药猛锤,方可入局。”
入局?
入什么局?
我继续往后翻,翻到了本子的最后几页。
这几页的字迹明显要新一些,也更潦草,看得出写字的人很不安。
上面反复出现几个词。
“刘哥”,“骗局”,“不能再害人了”,“李燃”,“十年”。
我把这几个词连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
陈半仙和那个刘大师,是一个诈骗团伙。
陈半仙负责“埋雷”。
他利用算命,给一些特定的人下一个时间跨度很长的“诅咒”,比如十年,二十年。
就像在我身上做的一样。
然后,等“死期”临近,那个所谓的刘大师就会粉墨登场。
他会以“高人”的身份出现,告诉你,他能帮你“改命”,“破局”。
当然,不是免费的。
这代价,恐怕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陈半仙在笔记里写,“李燃,十年”。
他把我的名字和十年这个期限记得这么清楚,说明我是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或许,是他们的第一个“试验品”。
“重药猛锤,方可入局”。
意思是,必须给我一个足够震撼的诅咒,让我和我的家人深信不疑,这样十年后,当“死期”将至,我的恐惧达到顶点时,刘大师再出现,我才会乖乖掏钱。
好一个十年布局。
好一个“因果报应”。
我把我的猜想,跟陈半仙的儿子说了一遍。
他听完,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所以……我爸他……”
“你爸应该是良心发现,或者说,是害怕了。”我指着本子上那句“不能再害人了”,“他想收手,不想再跟那个刘大师合伙骗人。他来找我,可能就是想把真相告诉我,或者,是向我道歉。”
“那他为什么会死?”
“也许,是刘大师不让他收手。”我的声音很冷,“一个能布局十年骗局的人,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一个想退出的同伙吗?”
陈半仙儿子瘫坐在地上。
他一直以为他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老骗子。
却没想到,他父亲最后的死,可能是因为仅存的一点良知。
“那个药……”他喃喃地说,“我爸有心脏病,一直吃着药。但是半个月前,他说他之前的药吃完了,一个‘老朋友’给他推荐了一种新的‘特效药’,说效果更好。”
我心里一动。
“药呢?还在吗?”
他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就是这个。”
我拿起药瓶,倒出几粒药丸。
我虽然不懂药,但直觉告诉我,问题就出在这里。
陈半仙是被谋杀的。
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刘大师。
他给了陈半仙这种“特效药”,这种药平时吃可能没什么,但一旦情绪激动,心跳加速,就会变成催命符。
陈半仙来找我,心情必然是紧张、愧疚又恐惧的。
然后,药效发作,诱发了心梗。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一个被诅咒逼疯的人,和一个上门挑衅的骗子,发生了争执,导致骗子心脏病发作死亡。
警察很容易就会把怀疑的重点,放在我这个“有动机”的人身上。
而真正的凶手,却可以完美地隐身。
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看着手里的药瓶和那本写满罪恶的笔记,后背一阵发凉。
这个刘大师,心思缜密,手段狠毒,绝对不是个善茬。
“报警。”陈半仙的儿子看着我,“把这些东西都交给警察。”
我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
“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我说,“一本笔记,一瓶没有标签的药,根本构不成证据。警察不会仅凭这些就去抓一个连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刘大师’。”
“更重要的是,”我看着他,“如果我们就这么报警了,那个姓刘的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他能杀你爸,就能杀我们。”
他打了个寒颤。
“那……那怎么办?”
我沉默了。
怎么办?
我现在是一艘在暴风雨里漏水的破船。
警察在后面盯着我,一个杀人凶手在暗处窥伺着我。
我好像……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需要找到这个刘大师。”我说。
“怎么找?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爸的本子里,除了我的名字,还有很多其他人。”我拿起那本笔记,“这些人,都是被你爸‘算过命’的,也就是,刘大师的潜在客户。”
“刘大师要骗钱,就必须在‘死期’到之前,联系上这些人。”
“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这些人,守株待兔,就一定能等到他出现。”
这个计划很冒险。
但这是我唯一的办法。
我不能指望警察。
张海峰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我是凶手,我交上去的任何“证据”,他可能都会当成是我为了脱罪而伪造的。
我必须拿到铁证。
拿到那个刘大师亲口承认的录音,或者更直接的证据。
我要把他,连同他背后的整个骗局,一起掀个底朝天。
这不仅仅是为了洗脱我自己的嫌疑。
也是为了我这被偷走的十年。
我和陈半仙的儿子,陈默,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同盟。
他负责从他爸的遗物里,寻找更多关于刘大师的线索。
我负责根据笔记上的名单,去寻找那些“受害者”。
笔记上的人名很多,但大多只有一个名字和模糊的地址,比如“城东王屠夫家的儿子”,“西关张裁缝的侄女”。
十年过去,人海茫茫,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几乎跑断了腿,见了无数个叫“王强”、“赵静”的人。
大部分人都一脸莫名其妙,说根本不认识什么陈半仙。
我的积蓄在快速消耗,精神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张海峰隔三差五就会给我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我的近况。
每一次,我都感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说:“别挣扎了,我等着你露出马脚。”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人。
一个叫孙慧的女人,四十多岁,在一家保险公司做经理。
笔记上关于她的记录是:“三十岁有一劫,夫妻宫破裂,家宅不宁。”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跟客户打电话,语气干练,意气风发,完全看不出“家宅不宁”的样子。
我等到她打完电话,走上前。
“您好,是孙慧女士吗?”
“是我,你哪位?”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职业化。
“我……”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我决定单刀直入。
“您还记得,十几年前,一个叫陈半仙的算命先生吗?”
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种职业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我心里有底了。
找对人了。
“我不认识什么陈半仙。”她很快恢复了镇定,“你认错人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他说你三十岁夫妻宫破裂。”我对着她的背影说。
她停住了脚步,身体有些僵硬。
“您现在,是离婚了吗?”我追问道。
她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我。
“你到底是谁?你调查我?”
“我没有恶意。”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我只是想提醒您,那是个骗局。”
“骗局?”她冷笑一声,“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二十九岁那年,我前夫会出车祸瘫痪,然后我们离了婚吗?这一切,都被那个陈半仙说中了!”
我愣住了。
“出车祸?”
“没错。”她眼里泛起泪光,“如果不是后来我遇到了刘大师,帮我‘破局改运’,我现在可能已经家破人亡了!”
刘大师!
他果然出现了!
“刘大师?”我故作惊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真正的高人!”孙慧的语气里充满了崇敬,“是他告诉我,我命里犯冲,需要做一场法事,才能化解灾厄。是他救了我!”
“那……这场法事,一定很贵吧?”我试探着问。
“心诚则灵。”她说,“为了保平安,花多少钱都值得。”
看她的表情,这笔钱,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那您……还有这位刘大师的联系方式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我最近也感觉运气不太好,想找大师看看。”
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刘大师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那您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是大师主动联系我的。”她说,“大师说,我与他有缘。”
看来,想从她这里套出刘大师的联系方式,是不可能了。
“好吧。”我装作失望的样子,“那打扰您了。”
我转身离开,但没有走远。
我躲在街角,看着孙慧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她的表情很紧张,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我猜,她是在向刘大师汇报我的出现。
这就够了。
我已经打草惊蛇了。
接下来,就看蛇会不会出洞了。
我回到家,把情况跟陈默说了。
陈默那边也有了新发现。
他在一个旧相册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
其中一个,是年轻时的陈半仙。
另一个,面容清秀,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明和阴鸷。
“这个人,我有点印象。”陈默指着那个精明的年轻人说,“我小时候,他经常来我们家,我爸让我叫他刘叔。”
“他就是刘大师?”
“八九不离十。”
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
“摄于一九八八年,青城山下。”
刘叔,青城山。
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这个姓刘的,很可能就是四川那一带的人。
但这范围还是太大了。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的“刘大师”,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陈默,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你爸的那些笔记,透露给警察?”
“什么?”陈默不解,“你不是说证据不足吗?”
“对,证据不足以定罪。但是,足以引起他们的怀疑。”我说,“张海峰现在一门心思认定我是凶手。我需要给他找点别的事做,让他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我希望他去查这个刘大师,去查这个诈骗团伙。他查得越深,我才越安全。”
这是一个险招。
可能会让刘大师警觉,也可能会让警察更加怀疑我是在混淆视听。
但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把水搅浑。
陈默按照我说的,用一个匿名的号码,给张海峰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单:“陈半仙的死另有隐情,线索在他家的笔记里。”
做完这一切,我开始了我计划的第二步。
我要给自己,也给那个刘大师,设一个局。
我再次联系了孙慧。
电话里,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孙姐,救救我!那个陈半仙说的都是真的!我感觉……我感觉我快不行了!”
“我最近总是做噩梦,心慌得厉害,昨天晚上,我甚至看到他站在我床边!”
“我求求你,你把刘大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吧!多少钱都行!我要活下去!”
我用上了我毕生所学的演技。
电话那头的孙慧沉默了很久。
“你……真的信了?”
“我信了!我彻底信了!”我带着哭腔说,“以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报应来了!孙姐,我们都是被陈半仙‘点’过的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让我想想。”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知道,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刘大师那边,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
一个被十年诅咒逼到精神崩溃的“肥羊”,一个即将到期的“大单”。
他会不动心吗?
我赌他会。
因为,他是一个贪婪的人。
一个贪婪到可以杀掉自己同伙的人。
等了三天。
这三天,我度日如年。
我不敢出门,不敢接陌生电话,连外卖都不敢点。
我怕刘大师会用别的手段来对付我。
张海峰也给我打了电话,问我知不知道那条匿名短信的事。
我当然是一问三不知。
他没多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那边的调查,肯定已经开始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
第三天晚上,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同时打开了录音。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声,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四川口音。
“是李燃,李先生吗?”
“是我,您是?”
“我是刘大师的朋友。”他说,“听孙慧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
来了。
他终于来了。
“大师!您是刘大师?”我激动得声音都抖了。
“不敢当。”他轻笑一声,“我叫刘文清。只是对玄学命理,略懂一二。”
刘文清。
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刘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我迫不及待地说,“那个陈半仙……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先生,稍安勿躁。”他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有因,便有解。”
“怎么解?大师,您告诉我,怎么解?”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电话里说不清楚。”他说,“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城西的‘忘忧茶楼’,二楼雅间,我们面谈。”
“好,好!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我手心全是汗。
忘忧茶楼。
他把地点选在了公共场合,说明他也很谨慎。
这正合我意。
我立刻给陈默发了信息:“鱼上钩了。明天下午三点,忘忧茶楼。”
然后,我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张海峰的电话。
“张警官,我想,我找到杀害陈半仙的凶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李燃,你最好别耍花样。”张海峰的声音很冷。
“是不是花样,你明天来了就知道。”我说,“明天下午三点,忘忧茶楼,一个叫刘文清的‘大师’。他才是陈半仙案子背后的人。我跟他见面的所有对话,都会录下来。”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
“就凭我敢拿我自己当诱饵。”我说,“张警官,我把我的命都赌上了。你来不来?”
又是一阵沉默。
“把你的位置实时共享给我。”他最后说。
我笑了。
赌对了。
第二天,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忘忧茶楼。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既能看到楼下的动静,又方便警察观察。
我把一个伪装成钢笔的录音器放在桌上,又在胸口的口袋里放了另一部手机,开启了录音和实时定位。
双重保险。
两点五十分,我看到张海峰和那个年轻警察,穿着便衣,走进了茶楼对面的一家咖啡馆。
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三点整,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上了二楼。
他径直向我走来。
“李先生?”
我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
就是照片上那个精明阴鸷的年轻人。
只是现在,他脸上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温和笑容,像个大学教授,或者慈善家。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底细,我绝对会被这副皮囊骗过去。
“刘大师。”我站起来,装作很激动地样子。
“坐。”他示意我坐下,自己也在我对面坐下。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李先生,你的事,孙慧都跟我说了。”他放下茶杯,“你这个命格,确实……比较罕见。”
“是天煞孤星吗?还是什么?”我紧张地问。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命理之说,玄之又玄。说出来,反而泄了天机。”
“那……那还有救吗?”
“当然有。”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天道有好生之德,从来不会把人的路堵死。只是,破局改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钱吗?我有钱!”我急切地说,“我把房子卖了都行!只要能活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
“不过……”他话锋一转,“在你之前,我还需要先了结一桩因果。”
“什么因果?”
“陈半仙。”他叹了口气,“我这个师弟,唉,修行不到家,动了凡心,最后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也是他的命数。”
师弟?
他把自己和陈半仙的关系,从“合伙人”变成了“师兄弟”。
真是滴水不漏。
“他……他是怎么死的?警察说是心梗。”我说。
“是心梗,也不是心梗。”刘文清压低了声音,“他是被你的‘煞气’冲死的。”
“我的煞气?”我装作大惊失色。
“没错。”他一脸凝重,“你命中的煞气,十年积累,已经到了顶峰。陈半仙他道行不够,又与你因果纠缠太深,贸然上门,就被你的煞气所克。他这是……替你挡了一劫啊。”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他妈真是个人才。
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把谋杀说成是“挡劫”,还顺便抬高了我的“危险等级”,为他接下来开出的天价“服务费”做铺垫。
“那……那怎么办?我克死了人,是不是罪孽更重了?”我配合着他演戏。
“无妨。”他摆摆手,“他为你挡劫,也算是了结了你们之间的因果。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大师,您要怎么救我?”
“我需要为你设一个‘九转还魂阵’。”他说,“这个阵法,需要借用天地灵气,扭转乾坤,将你命中的煞气,转移到别处。”
“听起来好厉害!”
“厉害是厉害,就是……耗费巨大。”他面露难色,“布阵需要九种罕见的玉石,每一种都价值不菲。而且,对我本人的元气,也是极大的损耗。”
我心领神会。
“大师,您放心,钱不是问题!您说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我试探着问。
他摇了摇头。
“三百万。”
我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装的,是真的。
我他妈全部身家加起来,都不到三十万。
他一张嘴就是三百万。
这已经不是诈骗了,这是抢劫。
“三……三百万?”我结结巴巴地说。
“李先生,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他语重心长地说,“三百万,买你一条命,买你后半生的平安顺遂,贵吗?”
“不贵,不贵。”我连忙点头,“只是我……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说,“我可以先帮你垫付。等你把房子卖了,再还给我就行。”
他连我的后路都想好了。
真是体贴。
“那……那个药……”我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陈半仙的儿子说,陈半仙死前,吃了一种您给他的‘特效药’?”
刘文清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寒光。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我捕捉到了。
“哦,你说那个啊。”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温和,“那是我给他调理身体的补药。他心脏不好,我怕他操劳过度。只可惜,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他的劫数到了,什么药都没用。”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我还以为,那药有什么问题呢。”
“怎么会呢?”他笑了,“我跟他几十年的师兄弟,怎么会害他?”
“那倒是。”我附和着,然后话锋一转,“可是刘大师,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你说。”
“既然您这么厉害,能改命,能破局。那您为什么不算算,警察会找上您呢?您为什么不算算,我们今天的对话,正在被录音呢?”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寂静的茶楼里。
刘文清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温和与悲悯荡然无存,只剩下毒蛇般的阴冷。
“你什么意思?”
我拿起桌上的录音笔,对着他晃了晃。
“意思就是,刘文清先生,你的骗局,结束了。”
他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你耍我?”
“彼此彼此。”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布局十年,借刀杀人。刘大师,你这盘棋下得可真大啊。”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和茶楼门口之间飞快地扫视。
他在找退路。
“你以为,凭一段录音,就能定我的罪?”他冷笑一声,恢复了一丝镇定,“我可以说,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配合你进行心理治疗。”
“是吗?”我笑了,“那陈半仙吃的药呢?你敢不敢让警察化验一下?还有你过去十年,用同样的手法,骗了多少人,多少钱?你以为都查不出来吗?”
“最重要的是,”我指了指窗外对面的咖啡馆,“张警官,应该已经听了很久了吧?”
刘文清的脸色,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他知道,他完了。
他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抓起桌上的茶壶,朝我砸了过来。
我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闪。
茶壶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了我一身。
就在他准备扑过来的时候,几个身影从楼梯口冲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张海峰。
“警察!别动!”
刘文清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疯狂地想往窗户那边冲。
两个年轻警察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咔哒”一声,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那双曾经用来“扭转乾坤”的手。
张海峰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一身的狼狈,表情很复杂。
“你小子,胆子够大的。”
我咧嘴一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张警官,现在,我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他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案子破了。
刘文清被捕后,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所有事都招了。
他和陈半仙,确实是多年的诈骗搭档。
他们专门挑选那些家里有点小钱,又有点迷信的人下手。
陈半仙负责前期“算命埋雷”,刘文清负责后期“破局收割”。
我,就是他们十年前选中的一个“优质客户”。
陈半仙的死,也确实是他策划的。
因为陈半仙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尤其是在他儿子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之后,他更觉得是自己的报应,不想再干了。
他想在我的“十年之期”到来时,把真相告诉我,以求心安。
刘文清知道后,怕他坏了整个“生意”,就痛下杀手。
他利用陈半仙对他的信任,给了他那种加了料的“特效药”,并怂恿他在我生日那天上门,制造“巧合”。
一切都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我没有坐以待毙,如果不是陈默找到了那本笔记。
恐怕我这辈子,都要背上“嫌疑人”的黑锅,活在另一个阴影里。
随着刘文清的落网,一个盘踞多年的大型诈骗团伙被连根拔起。
涉案金额高达上千万。
那些像孙慧一样被骗的人,一开始还不相信,甚至跑到警局去闹,说警察抓了好人。
直到警方把刘文清的口供和证据公布出来,他们才如梦初醒。
我的嫌疑,自然也彻底洗清了。
走出警局那天,天气很好。
我妈和陈默都来接我。
我妈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
陈默站在一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还了我爸一个清白。”
“他不是清白的。”我摇摇头,“他骗了人,这是事实。但他最后,选择了做个好人。”
陈默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后来,他把陈半仙的骨灰,带回了老家安葬。
他说,他爸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座城市,也该落叶归根了。
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继续做我的自由设计师,继续点外卖,继续宅在家里。
只是,心里那块压了十年的石头,终于不见了。
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我给自己订了一个大蛋糕。
我妈,大姨,二舅,都来了。
他们绝口不提算命的事,只是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祝我生日快乐。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
手机响了,是张海峰发来的信息。
“生日快乐。另外,别信什么算命,命是自己的。”
我笑了笑,回了他一句:“谢谢,也祝你早点下班。”
我活过了三十岁。
活得好好的。
那个诅咒,像一个荒诞的梦。
现在,梦醒了。
陈半仙,刘文清,他们都以为自己能操控别人的命运。
但到头来,他们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
真正的命运,从来不是写在谁的本子上,或者由谁的嘴说出来。
它就藏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每一次选择里。
我关掉手机,伸了个懒腰。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挺好的。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来源:安然寻书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