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全村的人都喜欢她,她是村里唯一读过高中的姑娘,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79年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村头的土路,被牛车压出两道深深的辙,一下雨就积着黄泥汤。
我叫陈禾,十八了。除了力气,什么都没有。
我喜欢林树雅。
全村的人都喜欢她,她是村里唯一读过高中的姑娘,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不叫村花,大家伙儿都叫她“文化人”。
我娘咳了大半辈子,药罐子就没断过。家里最值钱的,是那头老黄牛,可它比我爹年纪都大。
这样的我,拿什么去想林树雅?
可我就是想。
做梦都想。
想得心口发疼。
那天,我从公社回来,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又看见了她。
她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猪草,几根绿油油的菜叶子从篮子缝里探出头来。
她看见我,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陈禾哥。”
我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烧得比灶膛里的火还旺。
我嗯了一声,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就那么看着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你……你割猪草啊?”我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废话。
她点点头,“嗯,家里的猪崽子能吃了。”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风吹过槐树,叶子沙沙地响。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青草的味道。
真好闻。
比地里刚翻出来的泥土还好闻。
这时候,她娘,我们村有名的“铁算盘”张翠花,从路那头过来了。
她那双三角眼一扫,落在我身上,就像两根针,扎得我浑身不自在。
“树雅!磨蹭什么呢!猪饿死了你替它下崽啊?”
林树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娘,我这就回。”
张翠花走到跟前,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眼神,就像在估量一头牲口能卖多少钱。
她撇了撇嘴,“陈禾啊,不是婶子说你,有这闲工夫跟姑娘家搭话,不如多去挣两个工分,给你娘买点药。”
我的拳头,在裤兜里攥得咯吱响。
我能说什么?
她说的每一句,都他娘的是实话。
林树雅拉了拉她娘的袖子,小声说:“娘,你别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张翠花声音更大了,像是故意说给半个村子的人听,“想娶媳妇,先掂量掂量自己!三大件备齐了吗?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你家那四面漏风的破屋子,填得满哪个窟窿?”
我的脸,从红变成了白,又从白变成了青。
血直往脑门上涌。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村民,都停下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村口任人围观。
林树雅急得眼圈都红了,用力拽着她娘,“娘!你快别说了!我们走!”
张翠花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更来劲了,“我就是要说!省得有些癞蛤蟆,天天惦记着吃天鹅肉!没那个本事,就别做那个梦!”
“癞蛤蟆……”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死死盯着张翠花,眼睛里估计都能喷出火来。
她被我看得有点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看什么看?我说错了?”
我没说话,转身就走。
再待下去,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一拳头挥过去。
身后传来林树雅带着哭腔的声音:“陈禾哥……”
我没回头,步子迈得更快了。
回到家,我一拳砸在土墙上,簌簌地往下掉土渣。
我娘在里屋被惊动了,咳嗽着问:“禾儿,咋了?”
“没事,娘。”我哑着嗓子回了一句。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那几只觅食的老母鸡,心里乱成一团麻。
钱。
钱。
还是他娘的钱。
三大件,自行车一百五,缝纫机一百二,上海牌手表一百二。加起来快四百块。
四百块是什么概念?
我一个壮劳力,一天挣十个工分,一个工分八分钱,一天八毛。一年到头,刨去吃喝,能剩下二十块钱就谢天谢地了。
四百块,我不吃不喝得干多少年?
绝望。
像潮水一样,把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张翠花那张刻薄的脸,和林树雅泛红的眼圈,在我脑子里来回转。
凭什么?
就因为我穷?
我陈禾,除了穷,哪点比不上别人?
后半夜,我娘又咳得厉害了。
我给她倒了碗水,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心里更堵得慌。
我要是能挣大钱,我娘就不用受这罪了。
我要是能挣大-钱,就能风风光光地把林树雅娶进门,看张翠花还敢不敢说半个“不”字。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我爹临终前交给我的那个东西。
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
我爹说,这是我们陈家祖上传下来的,是宝贝,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
我跳下床,借着月光,从床底的破箱子里翻出了那个盒子。
盒子是木头的,已经很旧了,上面的漆都掉了。
打开红布,再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
玉佩不大,也就巴掌心那么大,通体温润,不是纯白的,带着一点淡淡的青色,上面雕着一条龙,龙鳞栩栩如生。
在月光下,玉佩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爹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能逢凶化吉。
可它没能让我爹活下来,也没能让我娘的病好起来。
现在,它能帮我娶到林树雅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
拿它当聘礼!
这玩意儿,一看就比什么自行车、手表值钱多了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我爹说了,不到万不得已……
可现在,不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再等下去,林树雅就要被别人娶走了。村东头的王屠夫,他儿子早就托人去说过媒了。王屠夫家有钱,三大件肯定不在话下。
一想到林树雅要嫁给那个满脸横肉的王胖子,我心就像被挖走了一块。
不行!
绝对不行!
我把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让我的心一点点热了起来。
赌一把!
第二天一大早,我揣着玉佩,连早饭都没吃,直接就往林树雅家去了。
我心里跟打鼓似的,咚咚咚地响。
紧张,又有点豁出去的悲壮。
到了林家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张翠花。
她看见我,眉毛立刻就竖起来了,“你又来干什么?脸皮比城墙还厚是不是?”
我没理她,径直往里走,“婶子,我找你谈谈。”
“谈?我跟你个穷光蛋有什么好谈的?”她双手抱在胸前,一脸鄙夷。
林树雅从里屋跑出来,看到我,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忧。
“陈禾哥……”
我冲她点点头,让她安心。
然后,我当着她们母女俩的面,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红布包。
我一层一层地打开。
当那块青白色的龙纹玉佩出现在张翠花眼前时,她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她虽然刻薄,但不是没见识的人。
那玉佩的质地、光泽、雕工,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都有点抖了。
“这是我们陈家祖上传下来的,我拿它,当聘礼。”我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
张翠花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佩,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她想伸手去拿,又缩了回来,显然是怕碰坏了。
“这……这能值多少钱?”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铁算盘”。
“我不知道它值多少钱。”我摇摇头,“我只知道,三大件加起来,也抵不上它一个角。”
这话我说得有底气。
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钱,但那种感觉骗不了人。
张翠花不说话了,眼珠子飞快地转着,显然是在心里飞快地盘算。
林树雅在一旁,又着急又感动,眼圈红红地看着我。
她知道,这玉佩对我家意味着什么。
过了好半天,张翠花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光有这个还不行。”她抬起头,看着我。
我心里一沉,“你还想怎么样?”
“三大件,我可以不要。”她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但是,第一,彩礼钱不能少,八十八块,图个吉利。第二,你得把你家那头老黄牛给我牵过来。第三,你得保证,以后对我们家树雅好,不能让她跟着你吃糠咽菜。”
我愣住了。
八十八块钱,我拿不出来。
那头老黄牛,是我家唯一的劳动力,是我娘的命根子。
至于第三条,那根本不用她说。
“娘!”林树雅急了,“你怎么能要陈禾哥家的牛!那牛……”
“你闭嘴!”张翠花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胳膊肘往外拐!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牛牵过来,是给你弟弟结婚用的!”
她还有个儿子,比林树雅小两岁,游手好闲,是她的心头肉。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贪婪。
无穷无尽的贪婪。
我看着张翠花那张因为算计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好。”我听见自己说。
“陈禾哥!”林树雅惊叫道。
我没看她,只是盯着张翠花,“八十八块钱,三天后我给你。牛,明天我就牵过来。玉佩,现在就可以给你。”
“但是,”我话锋一转,眼神冷了下来,“你得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找任何借口反悔。我们今天就把这事定下来,找村长做个见证。”
张翠花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有点愣住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那块玉佩,咬了咬牙,“好!一言为定!”
我把玉佩放到桌上,转身就走。
走出林家大门的时候,我感觉腿肚子都在发软。
我不知道去哪里弄那八十八块钱。
我更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娘说牛的事。
但我知道,我没有退路了。
我把牛的事跟我娘说了。
我娘听完,半天没说话,只是坐在床沿上,不停地掉眼泪。
那头牛,是跟我爹一起进我们家门的,快二十年了。
它就像我们家的一份子。
“禾儿啊……”我娘哽咽着,“没了牛,我们家……以后可怎么活啊……”
我跪在她面前,把头埋在她膝盖上,“娘,对不起。但我不能没有树雅。”
我娘摸着我的头,眼泪滴在我的脖子上,滚烫。
“傻孩子……”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只要你觉得值,娘就没啥说的了。”
我知道,我娘是心疼我。
牛没了,可以再挣。媳妇没了,就真的没了。
第二天,我牵着那头老黄牛,一步一步地走向林家。
老黄牛好像也知道要去哪儿,走得很慢,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哞哞地叫两声。
那叫声,像是在跟我告别。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流。
我把牛绳交到张翠花手上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一块,交给了她。
她倒是很高兴,满脸堆笑,还假惺惺地安慰我:“陈禾啊,别难过,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我呸!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剩下的就是钱了。
八十八块。
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
我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朋友,东拼西凑,磨破了嘴皮子,受尽了白眼。
三天后,我拿着一堆毛票、一块、两块凑起来的八十八块钱,扔到了张翠花面前。
钱扔在桌子上,发出“哗啦”一声响。
张翠花看到钱,眼睛都亮了,也顾不上数,直接用手拢到自己怀里。
“好,好,陈禾,你是个有担当的。”她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
婚期,就这么定下来了。
定在十天后。
这十天,我像个陀螺一样转。
修补漏雨的屋顶,把墙重新糊了一遍泥,请村里的木匠打了张新床。
虽然简陋,但这是我能给林树雅的,最好的东西了。
村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我傻,为了个女人,把祖产和家底都掏空了。
有人说我痴情,是条汉子。
更多的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他们想看看,我这个穷光蛋,到底能把婚礼办成什么样。
我不在乎。
我只要一想到,十天后,林树雅就要成为我的妻子,我就觉得,我做的一切,都值了。
婚礼那天,天很好。
我穿上了我唯一的一件新衣服,蓝色的卡其布上衣,还是我娘熬了好几个通宵给我做的。
胸口戴着一朵大红花。
去接亲的时候,张翠花又摆了我一道。
她说,按照规矩,新郎官得过了“三道关”,才能把新娘接走。
第一关,对对子。
第二关,喝酒。
第三关,红包。
我一个大老粗,哪会什么对对子。
幸好,跟着我来接亲的二叔,年轻时读过几年私塾,勉强帮我应付了过去。
第二关喝酒,三大碗白酒,是村里那种自己酿的土烧,辣得跟刀子一样。
我二话不说,端起碗,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
三碗下肚,我感觉胃里像着了火,但人却异常清醒。
第三关,红包。
张翠花堵在门口,伸着手,笑嘻嘻地说:“这最后一关,最简单,看的就是个心意。”
我兜里比脸还干净。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嘲讽。
就在我下不来台的时候,林树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娘,你再这样,我就不嫁了!”
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张翠花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屋里传来一阵骚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林树雅自己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确良新衣,头上也戴着一朵红花,脸颊红扑扑的,比天边的晚霞还好看。
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眼睛里有心疼,有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陈禾哥,我们走。”
她主动拉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软,很暖和。
我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整个世界。
我反手握紧她,看着愣在一旁的张翠花,咧开嘴笑了。
我,赢了。
婚礼办得很简单。
就在我家院子里,摆了三桌。
请的都是些沾亲带故的。
菜是我娘和几个婶子忙活了一整天的,虽然没什么硬菜,但分量很足。
村长作为证婚人,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大家伙儿闹哄哄地吃着,喝着。
我带着林树雅,一桌一桌地敬酒。
每当有人夸“新娘子真俊”的时候,我的胸膛就挺得更高了。
这是我的媳妇。
林树雅。
是我陈禾的媳妇。
闹到很晚,客人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我娘累了一天,早就回屋睡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林树雅。
还有一地狼藉。
我俩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收拾着碗筷。
月光洒在院子里,也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我看着她的侧脸,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树雅。”我轻声喊她。
“嗯?”她回过头,冲我一笑。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样。”
她走到我面前,帮我理了理有点乱的衣领。
“陈禾哥,谢谢你。”她仰着头,认真地看着我。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她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苦,在她这一句话面前,都烟消云散了。
“不委屈。”我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只要能娶到你,什么都值。”
她踮起脚,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很轻,像羽毛一样。
我的脸,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回屋吧。”她红着脸,小声说。
我们的新房,很简陋。
一张新打的木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两把椅子。
桌上点着一对红蜡烛,烛光摇曳,把整个屋子都映得暖洋洋的。
床上铺着崭新的红被面,上面撒着花生、桂圆和红枣。
林树雅坐在床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心脏跳得比在林家门口还厉害。
屋子里很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树雅。”
“嗯。”
“你……你后悔吗?”我问。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傻。
但我还是想问。
她抬起头,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后悔。”她说,“我只怕你后悔。”
“我后悔什么?”
“后悔为了我,把家里的东西都……都当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那块玉佩,是你家祖传的宝贝吧?”
我笑了笑,“宝贝也是死的,人是活的。它能换来你,就是它这辈子最大的价值。”
她听了我的话,眼圈又红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烛光下,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泉水,能把人的魂儿都吸进去。
我感觉自己有点口干舌燥。
我凑过去,想要亲她。
她没有躲。
就在我的嘴唇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却突然伸出手,挡住了我。
“等等。”她说。
我愣住了,“怎么了?”
她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很认真。
“陈禾哥,关于那块玉佩,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什么事?”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块玉佩,我爹以前见过。”
“你爹?”我更糊涂了。她爹不是早就……
林树雅的爹,以前是镇上的教书先生,读过很多书,后来因为一些事,被下放回村里,没过两年就郁郁而终了。
“是。”林树雅点点头,“很多年前,你爹曾经拿着那块玉佩,去找过我爹。”
“我爹找你爹?”这事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爹说过。
“嗯。那时候我还小,就躲在门后偷听。”林树雅回忆道,“你爹当时好像遇到了什么难处,想把你家的玉佩卖了,就去找我爹掌掌眼,看看能值多少钱。”
我心里一紧。我爹竟然也有过跟我一样的想法。
“我爹看了很久,然后告诉你爹,这块玉佩,千万不能卖。”
“为什么?”
“我爹说,这东西,表面上看是一块玉,但实际上,可能不是。”
“不是玉?”我被她的话彻底搞懵了,“那是什么?”
林树雅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爹说,这可能是一个‘玉匣’。”
“玉匣?匣子?”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那明明就是一整块玉佩,怎么会是匣子?
“是。”林树t雅的表情无比凝重,“我爹说,古时候有一种非常精巧的机关术,可以把玉石做成严丝合缝的盒子,外表看起来天衣无缝,但其实有特殊的打开方法。”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玉佩……是个盒子?
里面……有东西?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我一时半会儿根本消化不了。
“我爹当时还告诉你爹,那条龙的眼睛,好像有点不对劲。他让你爹回去好好研究,千万不要轻易示人。后来……后来你爹就回去了,这事我也就忘了。直到那天,你拿出玉佩……”
林树t雅看着我,眼睛里闪着一种复杂的光。
“陈禾哥,我娘她……她只当那是个值钱的古董。但我觉得,里面的秘密,可能比玉佩本身更重要。”
我呆呆地坐在床边,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爹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
他只说这是祖传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难道,他也不知道怎么打开?或者,他打开过,但是里面的东西……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江倒海。
“树雅,你……你确定吗?”我抓住她的手,声音都有点颤抖。
“我不确定。”她摇摇头,“这都是我小时候听我爹说的,或许是他猜错了。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呢?
我的心,狂跳不止。
如果里面真的有东西,会是什么?
金银珠宝?武功秘籍?还是……藏宝图?
我被自己的想象搞得热血沸腾。
“那玉佩……现在在你娘那儿。”我有点懊恼。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那么爽快地给她。
“你别急。”林树t雅安抚我,“我娘宝贝那东西宝贝得紧,天天锁在她的柜子里,谁也不让碰。我们……我们有机会把它拿回来。”
“拿回来?”我皱起眉,“怎么拿?那是你娘,我们总不能去偷吧?”
“不是偷。”林树t雅摇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是换。”
“换?”
“嗯。我娘那个人,我最了解。她要的不是玉佩,是钱。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钱,把三大件给她买齐了,她肯定愿意把玉佩换给我们。”
三大件……
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我苦笑一声,“树雅,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
“我们一起想办法。”林树t雅握紧我的手,眼神坚定,“陈禾哥,以前是你一个人,现在,有我。”
看着她的眼睛,我那颗沉下去的心,又慢慢地浮了上来。
是啊。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我有媳妇了。
“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想办法。”
洞房花烛夜,我们俩没有做别的事。
就着摇曳的烛光,我们俩凑在一起,说了一晚上的话。
我跟她说了我小时候的糗事,她跟我说了她在学校里的趣事。
我们聊我们不确定的未来,聊那个藏着秘密的玉佩。
我发现,我娶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更是一个聪明、有主见、能跟我一起扛事儿的伙伴。
天快亮的时候,蜡烛燃尽了。
我们俩都有点累了,就这么和衣躺在床上。
“陈禾哥。”她在黑暗中轻声喊我。
“嗯。”
“你困吗?”
“不困。”
“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
“我爹……他去世前,给我留了些书。”她的声音更低了,“我一直藏着,没让我娘知道。”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书?”
“都是些……古书。讲历史的,讲器物的,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杂记。”
“你爹……让你看的?”
“嗯。他说,读书能明理,也能……改变命运。”
改变命运。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混沌的脑海。
以前,我从不相信这个。
我觉得,命就是命。我生在陈家村,生在这个穷家,我这辈子的命,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但是现在,听林树t雅说出来,我突然觉得,或许,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树雅,”我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等我们把玉佩拿回来,你就教我认字,好不好?”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笑了。
“好。”
婚后的日子,跟我想象的既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还是很穷。
不一样的是,再穷,心里也是满的。
每天早上,我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林树雅会把早饭做好,用布包着,给我送到地头。
就是两个粗粮馍馍,一碗粥,但我吃得比什么都香。
中午,她会来地里帮我。
她虽然没干过什么重活,但学得很快,拔草、浇水,样样都做得有模有样。
阳光下,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
我看着她,就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村里的人,一开始还等着看我们笑话。
但看着我们俩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那些闲言碎语,也渐渐少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同情、鄙夷,慢慢变成了羡慕。
是啊,他们凭什么不羡慕?
我陈禾,娶了全村最俊、最有文化的姑娘。
晚上,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吃过晚饭,她就会拿出她那些宝贝书,就着昏暗的油灯,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
我的手,握惯了锄头,拿笔的时候,抖得厉害。
她就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我写我们的名字。
陈禾。
林树雅。
当我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心里那种满足感,比挣了一百个工分还强。
除了认字,她还会给我讲书里的故事。
讲秦皇汉武,讲唐宗宋祖,讲那些我从来没听说过的世界。
我听得入了迷。
我发现,这个世界,比我们陈家村大得多,也精彩得多。
当然,我们没有忘记那块玉佩。
我们俩的目标很明确:挣钱。
挣够买三大件的钱,把玉佩从张翠花手里换回来。
但是,在79年的农村,靠种地,想挣到四百块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把村里能干的活儿都干遍了。
帮人盖房子,去镇上打零工,甚至跟着二叔去山里套兔子。
只要能挣钱,多苦多累的活儿,我都干。
林树雅也没闲着。
她把我们后院那块荒地开垦了出来,种上了各种蔬菜。
吃不完的,就让我挑到镇上去卖。
她还把她那件红色的确良新衣,拆了,改成了两件小孩子的衣服。
样子新颖,做工又好,拿到镇上,很快就被人买走了。
她尝到了甜头,就开始琢磨着做点小买卖。
她让我从镇上批发一些针头线脑、雪花膏、的确良的布头回来。
然后,她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摆起了小摊。
一开始,村里人都觉得她一个读过高中的“文化人”,出来抛头露面做买卖,很丢人。
张翠花更是跑到我们家来,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没本事,让自己媳妇出去丢人现眼。
我一句话都没说。
林树雅却站了出来。
“娘,”她不卑不亢地看着张翠花,“我没觉得丢人。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不偷不抢,有什么丢人的?陈禾哥他每天累死累活,我也想帮他分担一点。”
张翠花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从那天起,我看着林树雅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敬佩。
我的媳妇,她不光有文化,还有一股子韧劲儿。
她的小摊,生意越来越好。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到她这儿来买东西。
因为她不仅卖东西,还会教她们怎么搭配衣服,怎么梳时髦的发型。
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们这个沉闷、灰暗的村子。
我们的钱,一分一分地攒了起来。
我把挣来的钱,都交给林树雅。
她找了个小铁罐,把钱都放进去,藏在我们的床底下。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在深夜里,把铁罐拿出来,把里面的钱倒在床上,一遍一遍地数。
那一张张毛票、一块、两块的纸币,在我们眼里,就是我们的希望。
转眼,就到了秋天。
我们俩攒了小半年,加上我年底从生产队分到的钱,一共攒了一百三十多块。
离四百块的目标,还差得远。
我有点着急。
林树雅看出了我的焦虑。
那天晚上,她跟我说:“陈禾哥,光靠我们俩这么干,太慢了。我们得想个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我听说,现在政策有点松动了,南方那边,很多人都开始做生意了。”她的眼睛在油灯下亮晶晶的,“我们村,守着这座大山,山里有的是宝贝。药材、山货……要是能运到城里去卖,肯定比在镇上挣得多。”
“去城里?”我吓了一跳。
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
县城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太远了,也太危险了。”我摇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树雅说,“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个村子里。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也想吧?”
我想吗?
我当然想。
听她讲了那么多书里的故事,我怎么会不想去看看,真正的城墙是什么样的,真正的楼房有多高。
“可是……我们没有本钱。”我还是犹豫。
“我们不是有一百多块钱吗?”她说,“这就是我们的本钱。”
“万一……赔了呢?”
“赔了,我们就再挣。”她的语气斩钉截铁,“陈禾哥,我们还年轻,赔得起。”
我看着她,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被她这股劲儿给冲散了。
“好!”我一拍大腿,“干了!”
我们俩商量了很久,决定先从最稳妥的山货开始。
我们村后山,产一种野生的黑木耳,品质很好,但村里人都不怎么爱吃,觉得麻烦。
我们决定,就收这个。
我负责进山采,也从村里人手里收。
林树雅负责把收来的木耳,清洗,晾晒。
那段时间,我们俩忙得脚不沾地。
我每天天不亮就进山,天黑透了才回来,身上经常被树枝划得一道一道的。
林树雅也整天泡在水里,一双手,被泡得又白又皱。
半个月后,我们攒了足足五十斤品相最好的干木耳。
接下来,就是怎么运到城里去。
去县城,要坐班车,一个人就要一块五。
我们俩一商量,决定,我去,她留守。
出发前一天晚上,林树雅帮我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就是一个挎包,里面装着几个干粮,还有我们全部的家当——那五十斤黑木耳。
她把我们攒的一百多块钱,仔细地缝在我内衣的口袋里。
“陈禾哥,到了城里,别舍不得花钱。找个干净点的小旅馆住,别睡马路边。”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知道了。”我嘴上应着,心里暖烘烘的。
“见到城里人,别怵,咱们不比他们差什么。咱们卖的东西是好东西,要有底气。”
“知道了。”
“要是……要是不顺利,也别硬撑着,早点回来。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最重要。”
我听着听着,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
“树雅,你放心。我肯定把木耳卖个好价钱,给你带花布回来。”
第二天,我揣着我们全部的希望,踏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那是我第一次坐汽车。
车子摇摇晃晃,发动机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到了县城,我彻底傻眼了。
宽阔的马路,两边是高高的楼房,街上跑着那么多自行车,还有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小轿车。
街上的人,穿着各种各样我没见过的漂亮衣服。
我背着那个装满木耳的大挎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像个土老帽,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按照林树雅的嘱咐,先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一天一块钱。
然后,我就开始找销路。
我先是去了供销社。
负责采购的那个干事,捏起几片我的木耳看了看,一脸不屑。
“山里来的野东西,不收。”
我跟他磨了半天嘴皮子,说我的木耳怎么怎么好,他就是不松口。
从供销社出来,我又去了县城最大的菜市场。
我找了个角落,把布摊开,把木耳摆出来。
但根本没人问。
城里人好像不认识这东西。
偶尔有人过来看看,也是一脸嫌弃地走开。
一天下来,我一口东西没卖出去,嗓子都快喊哑了。
晚上回到小旅馆,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拔凉拔凉的。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
第二天,情况依然没有好转。
我带来的干粮吃完了,只能买最便宜的馒头啃。
看着包里那些黑乎乎的木耳,我心里越来越没底。
到了第三天,我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如果再卖不出去,我就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穿着干部服的中年人,在我摊子前停了下来。
他拿起一片木耳,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
“小伙子,你这木耳,怎么卖?”他问。
我的希望,一下子又被点燃了。
“大叔,我这木耳是深山里野生的,您看这品相,又厚又没根。您要是要,我给您便宜点,三块钱一斤。”我报了个价。
这个价格,是我和林树雅商量好的。
比镇上的收购价,高出了一倍多。
中年人笑了笑,“你这小伙子,倒挺会做生意。三块钱一斤,不贵。”
我心里一喜。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不要一斤两斤,你这儿所有的,我全要了。”
“全……全要了?”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全要了。”他点点头,“五十斤,一百五十块钱。怎么样?”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大馅饼给砸中了。
一百五十块!
我们俩辛辛苦苦小半年,才攒了一百三十多。
我这一趟出来,就挣了一百五十块!
我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中年人从兜里掏出钱,递给我。
十五张崭新的“大团结”。
我拿着那钱,手都在抖。
“大叔,您……您要这么多木耳干什么?”我忍不住问。
中年人笑了笑,“我家里老人,就爱吃这个。城里卖的,都是人工种的,没你这个味儿正。”
他让我把木耳给他送到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大院子,门口还有站岗的。
我把木耳送到厨房,拿了钱就赶紧走了。
我总觉得,那个中年人,不是一般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挣到钱了。
我揣着那一百五十块钱,感觉走路都轻飘飘的。
我没有立刻回家。
我去了县城最大的百货商店。
我给林树雅买了一块她最喜欢的粉色花布。
给我娘买了一斤她最爱吃的桃酥。
还给我自己,买了一本《新华字典》。
回村的路上,我心里盘算着。
这次挣了一百五,加上家里剩下的一百三,就有二百八了。
离四百块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而且,我们找到了路子。
只要我们肯干,挣够那笔钱,只是时间问题。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林树雅正在院子里,就着月光,搓着草绳。
她看到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朝我跑过来。
“陈禾哥,你回来了!”
她跑到我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看我有没有瘦,有没有受伤。
我把挎包放下,从里面拿出那个用油纸包着的花布。
“给你的。”
她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真好看。”她把花布贴在自己胸前比了比,脸上笑开了花。
“还有这个。”我又拿出桃酥。
“你呀,就知道乱花钱。”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们俩回到屋里。
我把那十五张“大团结”,一张一张地铺在桌子上。
林-树雅看着那些钱,眼睛都红了。
“陈禾哥,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把她揽进怀里,“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那一晚,我们俩又是一夜没睡。
我们计划着,等天气暖和了,就多收一些山货,再去一趟县城。
或许,我们还可以试试收一些药材。
林树t雅说,她爹留下的书里,有关于草药的记载。
我们的未来,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光明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干得更起劲了。
春天,我们收山菜,晒干。
夏天,我们收蘑菇,收药材。
秋天,我们收核桃,收板栗。
我每隔一两个月,就去一趟县城。
每一次,都能带回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我们的名声,在村里也渐渐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我陈禾,不再是以前那个穷光蛋了。
我会做生意,能挣钱。
连张翠花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她不再叫我“穷光蛋”,而是改口叫“陈禾”。
有时候在路上碰到,还会主动跟我打招呼,问我生意怎么样。
我知道,她是在惦记着那“三大件”。
终于,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我们攒够了四百块钱。
那天晚上,我们把所有的钱都倒在床上。
一张张,一摞摞,铺了半张床。
我们俩看着那些钱,都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一年多,太不容易了。
第二天,我揣着四百块钱,和林树t雅一起,去了她娘家。
我把钱,拍在了张翠花面前的桌子上。
“婶子,这是四百块。我去给你买三大件,你把玉佩还给我。”
张翠花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钱,眼睛都直了。
她咽了口唾沫,手有点哆嗦。
“陈……陈禾啊,你看,这玉佩……它可是个宝贝啊。”她还是有点舍不得。
“宝贝?”我冷笑一声,“再宝贝,能有三大件实在?自行车,能骑。缝纫机,能做衣服。手表,能看时间。你那玉佩,除了锁在柜子里,还能干啥?”
我这话说得,又直接,又难听。
但对付张翠花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法子。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树雅也在一旁帮腔:“娘,当初说好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张翠花看了看钱,又想了想那摸不着看不到的“价值”,终于一咬牙。
“行!换!”
她不情不愿地从里屋拿出了那个小木盒。
当我再次把那块玉佩握在手里时,我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冰凉,温润。
它终于,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我没有食言。
第二天,我就去镇上,托人从县里买回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和上海牌手表。
当我把这“三大件”摆在张翠花面前时,她笑得合不拢嘴。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大家都来看热闹。
他们看着那锃亮的自行车,看着那气派的缝纫机,看着我手腕上那块闪闪发光的手表(我先把手表买回来给她看,准备回头再给她),眼神里全是羡慕和嫉妒。
我挺直了腰杆。
我陈禾,说到做到。
我不仅娶了他们眼中的“村花”,还靠自己的本事,挣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三大件”。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小看我。
晚上,我和林树雅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我们俩,围在桌子前,桌子中间,就放着那块龙纹玉佩。
“树雅,你爹……跟你说过怎么打开吗?”我紧张地问。
林树雅摇摇头,“我爹也只是猜测。他说,这种机关,通常都在一些最不起眼,或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最不起眼,或者最引人注目……
我拿起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玉佩的雕工非常精细,那条龙盘踞在玉佩上,龙身、龙爪、龙鳞,都清晰可见。
我用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着。
“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我喃喃自语,“那不就是……龙的眼睛吗?”
我爹也说过,龙的眼睛不对劲。
我把玉佩凑到油灯下,仔细地看那对龙眼。
那对眼睛,雕刻得非常小,但炯炯有神。
我用指甲,轻轻地按了按左边的眼睛。
没反应。
我又按了按右边的眼睛。
还是没反应。
难道是我们想错了?
我不甘心,又把整个龙身都摸了一遍。
龙爪、龙鳞、龙尾……
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会不会……需要什么特殊的顺序?”林树雅在一旁提醒我。
“顺序?”
“嗯。比如,先按哪里,再按哪里。”
我精神一振。
有道理。
我们俩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组合。
先按龙头,再按龙尾。
不行。
先按龙爪,再按龙眼。
还是不行。
我们试了将近一个小时,把所有能想到的组合都试遍了,那块玉佩,依然是纹丝不动。
我有点泄气了。
“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想多了?”我把玉佩扔在桌上,“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林树雅没有说话,她拿起玉佩,继续仔细地端详着。
油灯的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很久,她突然“咦”了一声。
“陈禾哥,你来看。”
我凑过去。
她指着龙嘴的位置。
“你看这里。”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龙的嘴,是微微张开的,里面含着一颗小小的珠子。
这颗龙珠,我们之前也注意到了,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这珠子……好像可以动。”林树雅用指甲,轻轻地拨了一下那颗龙珠。
那颗小小的珠子,竟然真的被她拨得转动了一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再试试!”
林树雅小心翼翼地,用指甲继续拨动那颗龙珠。
顺时针,转了一圈。
没反应。
逆时针,又转了一圈。
还是没反应。
就在我们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爹教过我一个很老的童谣,是关于十二生肖的。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
这条龙,在十二生肖里,排第五。
辰龙。
“树雅!”我激动地抓住她的手,“顺时针,转五下!再逆时针,转五下!”
林树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开始拨动那颗龙珠。
顺时针。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然后,逆时针。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当她拨到第五下的时候。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们俩都僵住了。
我看到,玉佩的侧面,那条原本严丝合缝的线上,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真的……打开了!
我的手,颤抖着,把玉佩拿起来。
我用指甲,轻轻地沿着那道缝隙一抠。
玉佩,从中间分开了。
它真的,是一个盒子。
我和林树雅,对视了一眼。
彼此的眼睛里,都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我们凑过去,往玉匣里看。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已经泛黄的油纸。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把那张油纸夹了出来。
油纸很薄,很脆,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我慢慢地,慢慢地,把它展开。
油纸上,不是字,也不是画。
而是一幅……地图。
地图的线条很复杂,画的是山川河流的走向。
在地图的中央,用红色的朱砂,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除了地图,还有几行用毛笔写的小字。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能辨认。
“吾乃前清工部匠人陈望之,太平军破城,携宫中舆图及‘天工秘术’出逃。恐为乱军所获,遂藏于祖籍龙脊山‘一线天’绝壁石洞之中。此图为凭,秘术为本。后世子孙若有德才兼备者,可取之,光我陈氏门楣。若为不肖之徒,此物亦为催命之符。切记,切记!”
工部匠人……舆图……天工秘术……
这几个词,像炸弹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工部”是古代管工程营造的部门。
“舆图”,就是地图。
而“天工秘术”,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凡品。
我的祖宗,竟然是个从宫里逃出来的工匠?
他还藏了宝贝?
“龙脊山……”林树雅指着地图上的三个字,声音发颤,“这不就是我们村后头那座大山吗?”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吗!
地图上画的山脉走向,跟我们村的后山,一模一样!
那个用朱砂画了圈的“一线天”,我也知道。
那是后山最险峻的一处地方,两座山峰之间,只有一道窄窄的缝隙,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光,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那里地势险要,平时根本没人去。
我的天……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我们陈家,守着一个巨大的宝藏,守了几代人,竟然一无所知!
“树雅……”我看着她,声音干涩,“我们……我们发财了?”
林树雅却比我冷静。
她眉头紧锁,指着那行小字。
“陈禾哥,你再看这里。”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后世子孙若有德才兼备者,可取之……若为不肖之徒,此物亦为催命之符。”
催命之符……
这四个字,像一盆冰水,把我从头浇到脚。
我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是啊。
这东西,是宝贝,但也是烫手的山芋。
现在是什么年代?
是79年。
“破四旧”的風声虽然过去了,但余威还在。
这种跟“前清”、“宫中”沾边的东西,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是大罪。
轻则没收,重则……我不敢想。
“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压低声音,郑重地说。
林树雅重重地点了点头。
“地图和秘术,是我们的希望,但也可能是我们的灾难。”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现在,还太弱小了。
就算我们找到了那个石洞,拿到了所谓的“天工秘术”,我们又能怎么样?
我们有能力保护它吗?
我们有能力利用它吗?
没有。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寻宝。
而是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能够守护这个秘密,能够配得上这份天大的机缘。
我把那张油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放回玉匣里。
然后,我把玉匣合上。
“咔哒”一声,它又变回了那块天衣无缝的龙纹玉佩。
我把玉佩,郑重地交到林树雅手上。
“树雅,从今天起,你来保管它。”
“我?”她愣住了。
“对,你。”我看着她,无比认真,“你比我聪明,比我冷静。你才是我们家的‘德才兼备者’。由你保管,我放心。”
林树雅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她没有推辞,而是郑重地接过了玉佩。
“好。”她说。
那一夜,我们俩又是一宿没睡。
但这一次,我们聊的,不再是家长里短,不再是柴米油盐。
我们聊的,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
一个充满了未知、挑战,也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我们决定,暂时不去动那个秘密。
我们要继续做我们的生意,继续攒钱,继续学习。
但我们的目标,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三大件”,不再是让村里人高看一眼。
我们的目标,是那张地图上的“天工秘术”。
是那句“光我陈氏门楣”。
更是我们自己,一个崭新的人生。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我扛起锄头,像往常一样下地。
村里的人,跟我打着招呼,眼神里带着敬畏和羡慕。
他们不知道,我陈禾,已经不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陈禾了。
我的心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的未来,也连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宝藏。
我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龙脊山,心里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和林树雅,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
而我们手中的那块玉佩,就是我们在这个时代里,乘风破浪的,第一张船票。
来源:窗台盼晚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