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团聚没到半年,7月梅雨季刚过,特务突然架起他们塞进卡车,一路往湖南开,停在益阳乡下一座破农舍前。土坯墙被雨水泡得发潮,房梁上漏下的水珠在地上积成小坑,送来的米袋子倒出来,沙子比米粒还硌牙。
十二年暗无天日的囚禁,铁链锁得住身体,却为何锁不住一颗将军的心?杨虎城的最后时光,究竟是怎样的炼狱与坚守?
1936年西安事变刚了,他就被半劝半逼地送出了国,说是考察军事,其实是丢开烫手山芋。
1937年“七七事变”炮声炸响,他揣着电报往回赶,报纸上“请缨抗日”的字还没干,船到香港就被戴笠的人“接”住——委员长要在南昌见他,共商大计。
12月的梅岭别墅,看着像招待贵宾,铁栅栏早把窗户封死,送来的米饭掺着沙子,看守进门就翻箱倒柜。
他摸着墙上旧弹痕——那是自己带兵演习时留的,心里烧得慌:外头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自己却成了笼中鸟。
身体被锁着,耳朵总往北边听,听枪声,听炮响,听的全是民族的生死。
1938年正月,谢葆真抱着四岁的杨拯中,揣着几件旧棉衣,从西安辗转到南昌。梅岭别墅的铁栅栏外,她看着杨虎城瘦得脱了形的脸,眼泪砸在石阶上。
可团聚没到半年,7月梅雨季刚过,特务突然架起他们塞进卡车,一路往湖南开,停在益阳乡下一座破农舍前。土坯墙被雨水泡得发潮,房梁上漏下的水珠在地上积成小坑,送来的米袋子倒出来,沙子比米粒还硌牙。
谢葆真夜里抱着儿子缩在墙角,听着外面的风声,总以为是追兵来了。
10月秋风起时,又被押着往贵州走,最后扔进息烽的玄天洞——洞口挂着“修仙圣地”的破匾,里头却比冰窖还冷,洞壁渗着水,长满绿茸茸的苔藓,踩一脚能滑个跟头。
杨虎城找特务要炭火,只给个小炭盆,烧半宿就灭,夜里冻得牙齿打颤。洞口三道岗哨架着机枪,铁丝网缠得密不透风,往哪看都是黑黢黢的山壁,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他摸着洞壁上的苔藓,手指被冻得通红,心里却烧着另一团火——外头的炮声,好像更近了。
玄天洞的潮湿气裹着霉味钻进骨头缝时,杨虎城总往洞口望——1939年春天,日军飞机的轰鸣声突然从云层里砸下来,他扒着铁丝网,手指抠得铁条生疼。那几天他不怎么说话,只在洞壁上反复划“杀”字,划得苔藓剥落,露出青黑色的岩石。
戴笠来检查那天,他猛地站起来,铁链拖在地上哐啷响。“要么放我打日本,”他指着洞口的飞机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要么现在杀了我!”戴笠盯着他通红的眼睛,嘴角扯了扯,转身走了,留下特务往炭盆里扔了块湿木头,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杨虎城蹲下去咳嗽,手指摸到炭盆边的灰烬,突然抓起一把抹在墙上——那“杀”字被烟灰盖了,又慢慢渗出来,像血。洞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铁丝网上,他盯着那摇晃的影子,喉咙里又堵上了什么,却再没发出声音。
玄天洞的霉味浸了三年,谢葆真的眼神越来越空。1941年开春后,她常缩在墙角自言自语,有时对着洞壁笑,说西安城的石榴花开了,有时又突然哭起来,捶打着杨虎城的胳膊喊“放我们出去”。有天半夜她突然坐起来抱着杨拯中哭,说听见西安的城墙在塌,可洞外只有山风刮过铁丝网的呜呜声。
杨虎城攥着特务的胳膊求,给点药吧,她是被关疯的。特务踹开他的手,骂了句“装疯卖傻博同情”,转身把药箱锁进了岗亭。那年冬天特别冷,谢葆真在洞里生下杨拯贵,婴儿落地时哭声细得像猫叫,没几天就发起烧,杨虎城把唯一的薄棉被裹在她身上,自己裹着草席蹲在炭盆边,守了三天三夜。
他的背也越来越驼,咳嗽时总带着血丝,可每天清晨都要把杨拯中拉到洞壁前,用烧焦的木炭头在石头上写字。“国”“家”“杀”,三个字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杨拯中跟着念,声音不大,却能穿透洞里的潮气——“国…家…”,杨虎城就盯着儿子的嘴,直到那声音把谢葆真从墙角的呆坐中拉回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活气。
有次特务送饭,听见读书声,一脚踢翻了木碗,米饭混着沙子撒在苔藓上。杨拯中吓得缩到杨虎城身后,他却捡起半块没沾沙的米,塞进儿子嘴里,自己蹲下去,把沾了土的米粒一粒粒往嘴里扒。洞外的天又阴了,可那读书声,还在炭盆的微光里飘着。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的消息顺着风灌进玄天洞,杨虎城攥着儿子杨拯中递来的报纸,手抖得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纸片,他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砸在报纸上“抗战胜利”四个字上。
那天晚上,他把省下的半块玉米饼掰成四份,谢葆真抱着杨拯贵,一家人围着炭盆“举杯”——其实是用破碗盛着冷水,他说“快了,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可等来的不是释放令,是特务换防时新加的岗哨,蒋介石的名字在报纸上越来越频繁,却再没提过“杨虎城”三个字,他开始整日对着洞壁发呆,头发白得像玄天洞顶的霜,背也更驼了,可每次特务送饭,他还是会坐直身子,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声不吭。
1946年7月,卡车在重庆歌乐山停下,白墙红瓦的院子看着比玄天洞亮堂,门口哨兵却换成了美式装备,枪上的刺刀在太阳下晃眼。杨虎城被带进一间带窗的屋子,玻璃没糊纸,能看见外面的树,可刚走到窗边,哨兵就敲枪托,说“退后三尺”。他试着在院子里走,没走三步就被喝止,界线在那棵老槐树下,树影移到哪,他就只能跟到哪。
1949年2月,又被押着往贵阳开,最后停在黔灵山麒麟洞——洞口石碑刻着“张学良先生住过”,石屋比玄天洞小,四周山头上架着碉堡,机枪口对着院子,铁丝网拉得比息烽时还密。特务说“活动范围就这两里地”,他绕着洞转三圈就到头,墙根的草都被踩秃了。咳嗽时总带血丝,腰也直不起来,可每天清晨还是要站在铁丝网前,望着东边的山,一站就是半个钟头。1949年夏天,远处传来枪声,他摸着墙上的裂纹,突然笑了——这一次,好像真的快了。
1949年夏天一过,南京的电报就飞到了重庆。特务突然来麒麟洞,说“委员长要接你们去台湾”,杨虎城盯着对方躲闪的眼睛,没说话,只让杨拯中把书包背上——里头还装着没读完的课本。卡车开到重庆歌乐山,停在戴公祠门口,天已经黑透了。
刚进前厅,背后突然挨了一刀,他猛地回头,看见特务举着沾血的刀,嘴里还骂着“委员长的命令”。杨拯中扑过来护他,背上又中一刀,书包掉在地上,课本散出来,被血浸了半页。谢葆真抱着杨拯贵躲在柱子后,特务拽着她的头发拖过来,她咬着对方的胳膊不放,最后被按在地上,一刀刺进胸口。秘书宋绮云一家也被堵在偏房,枪声混着孩子的哭声,没一会儿就静了。
杨虎城倒在地上,看着女儿杨拯贵小小的身子蜷在母亲怀里,眼睛慢慢闭上。特务往他们脸上泼硝酸,皮肉滋滋响,最后被拖到花园,挖了个坑埋了,上面盖着石板,连块墓碑都没有。
后来有人说,那夜戴公祠的风特别大,吹得树叶哗哗响,像读书声。硝酸能烧烂脸,可那句“要么放我打日本”,早刻进了骨头里——十二年间铁链锁得住身子,锁得住那颗往战场飞的心吗?将星落了,可那点光,还在中国人的心里亮着。
来源:分享人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