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文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图片非真实画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声明:本文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图片非真实画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林太太,你对原告方的最后陈述,或者对整个事件,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法官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中响起,打破了原告律师那番“感人肺腑”陈词后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像无数枚无形的钉子,试图将我钉在耻辱柱上。
原告律师的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似乎笃定我这个“悲痛欲绝”的寡妇,除了哭泣和默认,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击。
我的律师则一脸紧张,频频向我使着眼色,生怕我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连日来,压抑在胸口的巨石,此刻却奇异地化作了一股冰冷的勇气。
悲痛?他们懂什么叫悲痛?
林伟强带给我的,岂是“悲痛”二字可以概括。
我缓缓抬起头,迎向那些或同情、或审视、或鄙夷的目光。
几个月来精心维持的脆弱和哀伤,如同劣质的瓷器表面,寸寸碎裂,露出了内里坚硬而冷漠的内核。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我唇边悄然绽放,像开在悬崖边上的花,带着决绝和一丝诡异的美感。
在法庭众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清晰地说道:“死的好,他该死。”

01
窗外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是在预告着什么。
盛夏的午后,黏腻的暑气包裹着整座城市,也包裹着我那栋位于市郊的两层小楼。
那时,我正在一楼的厨房里,心不在焉地洗着饭后的碗碟。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冲刷着白瓷餐盘上残留的油渍,也试图冲淡我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
丈夫林伟强在楼上书房,他说要处理一些工作邮件。
结婚五年,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一年,家里的气氛总是凝固得像块冰。
他上楼的脚步声,关门的声音,甚至是他偶尔在书房里踱步的声音,都像是巨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口。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后院传来,穿透了蝉鸣,穿透了水声,狠狠地砸进我的耳膜。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了跳动,手中的瓷碗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像我此刻同样碎裂的预感。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厨房,穿过客厅,奔向后院的落地玻璃门。
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后院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凝固。
泳池边,靠近二楼书房窗户正下方的水泥地上,一个人影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趴在那里。
那件熟悉的蓝色条纹衬衫,是我上个月才给林伟强买的。
是他。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玻璃门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他身边的。
他脸朝下,身下很快沁出一滩暗红色的血,在灰白的水泥地上迅速扩散,像一朵妖异盛开的花。
他的一只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折着,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伟强……伟强!”我跪倒在他身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想去碰他,却又害怕加重他的伤势。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我的鼻腔,让我一阵反胃。
没有回应。
他就像一个被抽去所有生命力的布偶,静静地趴在那里。
我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解锁手机屏幕。
终于,我拨通了急救电话。
对着话筒,我用不成调的声音,语无伦次地报告着地址和情况。
“……他从楼上掉下来了……好多血……快来……快来啊!”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嘶哑。
挂断电话,我瘫坐在他身旁,看着那滩血越扩越大,染红了我纯白的家居裤。
蝉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而我,却如坠冰窖。
02
等待救护车的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他怎么会掉下来?
书房的窗户虽然不算小,但也有护栏,除非……
不,不,我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我能感觉到邻居们被刚才的巨响和我的尖叫惊动,开始有人从围墙边探头探脑。
我无暇顾及他们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伟强身上。
他的呼吸似乎极其微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远处,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像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带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又像死神的催命符。
救护车在门口停稳,几名穿着制服的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
他们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检查着林伟强的生命体征,给他戴上氧气面罩,固定颈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担架。
“家属是哪位?请跟我们一起去医院。”一名年轻的护士问道,她的脸色在看到林伟强的状况时也有些凝重。
“我,我是他妻子。”我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血,到处都是血,担架上,地上,还有我身上。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上了救护车。
车厢内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每一次声响都像锤子一样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我看着林伟强苍白如纸的脸,他双眼紧闭,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傲慢和不耐的神情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是因为恐惧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说不清楚。
我只是机械地哭着,身体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悲伤而剧烈地颤抖。

一名急救人员试图安慰我:“女士,请冷静一点,我们正在尽全力抢救。”
我点点头,却止不住泪水。
我抓住林伟强冰冷的手,那只曾经无数次推开我的手,此刻却毫无生气。
我把脸埋在他的手背上,任由泪水浸湿他的皮肤。
车厢里摇晃颠簸,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坠入无底的深渊。
我是在演戏吗?
或许吧。
但此刻,一部分的我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剧烈的冲击。
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无论他曾对我做过什么,此刻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的,终究是我的丈夫。
03
市中心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林伟强一推进去,抢救室的大门就紧紧关上了,将我隔绝在外。
走廊里充斥着浓烈的药水味和焦急的脚步声,偶尔夹杂着其他病患家属的哭泣和低语。
我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沾着血迹的裤子。
护士建议我去换洗一下,但我拒绝了。
我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铭记这一天,铭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我不停地看着手机,又不停地望向抢救室的大门,期盼着医生能出来告诉我一些消息,无论好坏。
我想起了我和林伟强的过去。
从最初的甜蜜,到后来的冷漠,再到近乎仇视的相对无言。
那些被他忽视的日日夜夜,那些他酒后的辱骂和暴力,那些他眼中的轻蔑与厌恶……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是不是就解脱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心里,让我浑身一颤。
我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试图驱散这种可怕的想法。
不,我不应该这么想。
至少在别人看来,我不应该。
大约两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名看起来五十多岁,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我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扑了过去:“医生,我先生他……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沉重:“情况非常不乐观。病人从高处坠落,颅脑损伤严重,多处骨折,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破裂和出血。我们虽然进行了紧急手术,暂时止住了部分出血点,但他一直没有恢复自主呼吸,生命体征极其微弱。”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结果,还是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那……那还有希望吗?”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医生沉默了几秒,语气沉重地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现在,他主要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但是,根据我们的经验判断,他苏醒的机率非常非常小,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即使有奇迹发生,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
植物人……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家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现在的情况,其实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用机器维持下去,对他而言,可能只是一种折磨。”
我捂住嘴,眼泪再次决堤。
这一次,哭声中夹杂着压抑的呜咽。
是为了他可能要承受的痛苦,还是为了我自己即将面临的抉择?
04
林伟强被转入了ICU病房。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见他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连接到旁边一堆闪烁着指示灯的冰冷仪器上。
他的头部被纱布紧紧包裹着,只露出青紫肿胀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那些仪器发出的“滴滴”、“嘟嘟”的声音,像是在为他的生命倒数计时。

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更详细地解释了林伟强的病情,以及接下来可能面临的选择。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脑电图显示他的大脑活动几乎趋于直线,这意味着脑细胞已经出现大面积的、不可逆的死亡。”
“……继续治疗下去,每天的费用都非常高昂,而且,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这只是在延长他生理学意义上的死亡过程。”
“……作为家属,你们有权决定是否继续这种维持性治疗。”
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和残酷。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如果你们决定……放弃治疗,需要签署这份《放弃治疗知情同意书》。”
我的目光落在“放弃治疗”那几个字上,感觉无比刺眼。
我趴在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放声大哭起来。
“不……我不能……我怎么能做这样的决定……他是我的丈夫啊……”我哭喊着,声音嘶哑。
我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悲痛和无助。
我能感觉到医生和旁边的护士投来的同情的目光。
是的,我需要他们的同情,我需要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个多么令我心碎的抉择。
“女士,我们非常理解您的心情。”医生递给我一张纸巾,“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您可以和您的其他家人商量一下。不过,从病人的角度来看,早点结束痛苦,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家人?
林伟强的父母早逝,他又是独子,并没有什么近亲。
我的父母远在外地,而且,这件事,我也不想让他们过多地操心。
说到底,能做这个决定的,只有我。
我在办公室里哭了很久,直到嗓子都哑了。
在这期间,我一遍遍地问医生:“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吗?一点点都没有了吗?”
每一次,医生都给予我否定的答案,眼神却愈发充满理解和“不忍”。
终于,我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医生……如果……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只会更痛苦,是吗?”
“是的,从医学角度看,他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感知,但身体机能的衰竭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负荷。”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拿起那支笔。
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我……我同意……拔管。”我一字一顿地说,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我看到医生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或许,他也为这个“痛苦”的病人感到解脱吧。
“在拔管之前,您可以再进去看他最后一面。”医生轻声说道。
05
我换上了隔离衣,再次走进ICU病房。
冰冷的空气,仪器单调的声音,还有林伟强毫无生气的脸庞,构成了一幅令人绝望的画面。
护士正在调整仪器上的某些数据,准备执行医嘱。
我走到病床边,看着他。
此刻的他,没有了平日的暴躁和冷漠,只是安静地躺着,像一个沉睡的婴儿。
讽刺的是,这竟然是我们婚后,我离他“心平气和”最近的时刻。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他冰凉的额头,动作极尽温柔,眼中蓄满了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病号服上。
“伟强……”我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你……安心地走吧。不要再痛苦了。”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听起来像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最后的眷恋和不舍。
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说出“安心地走吧”这句话时,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开始松动。
医生和护士在一旁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在承受生离死别的巨大悲痛。
护士走上前,轻声问我:“太太,准备好了吗?”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随着护士的操作,维持林伟强呼吸的那根管子被轻轻拔出,监视器上代表心跳和呼吸的曲线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然后一点点趋于平缓。
那“滴滴滴”的声音,频率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又时不时地瞟向监视器。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分钟。
他没有任何反应,脸色愈发灰败。
两分钟。
监视器上的数字在持续下降。
我的心跳,却在不受控制地加速。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三分钟。
他的胸口,再也没有了之前因呼吸机而产生的机械性起伏。
四分钟。
“滴——”监视器上,心跳的那条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刺耳的长音在病房里响起,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五分钟。
医生上前,用听诊器在他胸前听了听,然后关掉了监视器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我,语气沉重地说:“太太,他走了。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分。”
我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好旁边的护士扶住了我。
“伟强!伟强!”我发出凄厉的哭喊,扑倒在林伟强的身上,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
我的哭声悲痛欲绝,肝肠寸断。
哭了好一会儿,我才在护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巴地站直身体。
“我们会为他整理仪容,然后……送去太平间。”医生低声说。
我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看着护士们开始拔除林伟强身上其他的管子,为他擦拭身体。
很快,一辆白色的推车被推了进来,他们将林伟强的身体盖上白布,然后推出了ICU。

走廊里,推车的轮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我知道,那个方向,是太平间。
06
林伟强的葬礼办得不算铺张,但该有的流程都走了。
我一身黑衣,脸色憔悴,眼睛红肿,接受着前来吊唁的亲友和同事们的安慰。
他们都说我太可怜了,中年丧夫,一定很难过。
我只是默默流泪,偶尔哽咽着说声谢谢。
警察也来了几次,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些关于林伟强坠楼当天的事情。
我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强调那只是一场意外,他可能是在窗边透气时不小心失足。
我的悲伤和脆弱,让他们没有产生过多的怀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少了林伟强,似乎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没有了他的存在,我反而睡得更加安稳。
我开始处理他的遗产,他的公司股份,还有我们的房产。
一切都有条不紊。
直到几个月后,我接到了一张法院的传票。
不是因为林伟强的死因受到质疑,而是因为一些与他公司有关的经济纠纷。
他死后,一些隐藏的债务和问题浮出了水面,而我,作为他的遗产继承人,被牵扯了进去。
开庭那天,我穿了一身得体的黑色套装,化了淡妆,坐在被告席的家属席位上。
法庭庄严肃穆,法官、律师、原告,各色人等表情严肃。
冗长的庭审过程中,我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对方律师的言辞咄咄逼人,试图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已经死去的林伟强,以及连带到我这个“无辜”的遗孀身上。
轮到我方律师陈述,他尽力为我辩护,强调我对林伟强公司事务并不知情。
法官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我。
在一次休庭前的最后陈述阶段,原告方的律师大概是想用激将法,或者博取同情,忽然话锋一转,看着我,语气沉痛地说:“林太太,我们理解您失去丈夫的悲痛。但林先生生前欠下的这些债务,对我的当事人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和损失。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总要面对现实。”
法庭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几个月前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也没有了面对警察时的小心翼翼和脆弱。

我的嘴角,慢慢地,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微笑。
07
我的话音不高,却像一颗炸雷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轰然炸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所有人都被我脸上那抹平静的微笑和那句“死的好,他该死”震慑住了。
书记员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原告律师张着嘴,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荡然无存。
我的辩护律师,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男士,此刻也错愕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旁听席上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被惊扰的蜂群。
“肃静!肃静!”法官猛地敲响法槌,威严的声音试图压制住混乱的场面。
他的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我,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被告家属,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法官的声音冰冷而严肃。
我挺直了脊背,脸上的笑容未退,眼神却异常清明:“法官大人,我非常清楚。每一个字,都发自我内心。”
我的律师急忙站起身,脸色苍白地对法官说:“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林太太她可能因为过度悲伤,情绪有些失控,她说的话……”
“李律师,”我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很清醒,我没有失控。你不必为我辩解。”
李律师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坐了回去,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不解,有惋惜,也有一丝了然。
他代理我的案子,虽然主要是经济纠纷,但也多少了解过我和林伟强的一些背景。
法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宣布:“鉴于被告家属的陈述可能涉及新的重要情况,本次庭审暂时中止。休庭!”
法警上前,维持秩序。
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涌向我,长枪短炮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林太太,您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您和林先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该死,是指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吗?”“您是否与林先生的坠楼有关?”记者们的问题尖锐而密集。
我被法警护送着,艰难地穿过人群。
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中,我昂着头,走出了法庭。
我知道,从我说出那句话开始,一切都将不同了。
平静的湖面,已经被我自己投下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08
我的那句话,如同一颗投入舆论湖面的深水炸弹,迅速引爆了网络和媒体。
各种猜测和解读甚嚣尘上。
“S市最恶毒遗孀”、“法庭惊人言论”、“豪门恩怨情仇”之类的标题占据了各大新闻版面。
最初对我表示同情的舆论,瞬间发生了惊天逆转。
警方也因此重新启动了对林伟强坠楼案的调查。
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小心安抚的悲伤寡妇,而是重点嫌疑人。
在接下来的几次讯问中,我异常配合。
我不再掩饰,不再伪装,将我和林伟强五年婚姻中的真实面貌,一点一点地剥开,暴露在冰冷的记录仪和警方面前。
那些被我深埋心底,刻意遗忘的伤疤,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揭开。
“他该死,因为他毁了我的人生,因为他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物件,而不是一个人,更不是他的妻子。”我对警官说,声音平静却带着深深的恨意。
我的记忆回到了五年前,我和林伟强初识的时候。
他温文尔雅,事业有成,是众人眼中的青年才俊。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婚后的生活,起初也算甜蜜。
但很快,他的本性就逐渐暴露出来。
最初是控制。
他不喜欢我出去工作,不喜欢我与朋友过多交往,我的生活圈子在他的刻意引导下,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他。
他说这是爱我,在乎我。
我信了。
然后是无休止的贬低和精神虐待。
“你怎么这么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穿这件衣服真难看,像个村姑。”“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过上现在的生活?”这些话语像一把把小刀,日复一日地割在我的心上。
我开始怀疑自己,变得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依赖他。
家里的经济大权,他从不让我碰。
我名下有几处房产,是他婚前为了表示“诚意”转给我的,但所有的房产证和我的身份证件,都被他锁在保险柜里。
我每个月能从他那里拿到的生活费,都必须清楚地列出用途,稍有不符,就会招来他的盘问和不满。
我像是他豢养的金丝雀,看似光鲜,实则失去了所有自由。
再后来,是冷暴力和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开始夜不归宿,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我质问他,他反而会嘲笑我人老珠黄,没有吸引力。
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形同陌路。
家,不再是温暖的港湾,而成了一座冰冷的囚笼。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的暴力。
起初只是争吵时的推搡,后来发展成酒后的拳打脚踢。
每一次施暴后,他会下跪道歉,痛哭流涕,咒骂自己不是人,祈求我的原谅。
我一次次心软,一次次选择相信他会改。
但暴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我记得有一次,他因为公司的事情不顺心,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我只是劝他少喝点,他就突然发了疯一样,把我按在地上打。
我的头撞在茶几的棱角上,鲜血直流。
他打累了,就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留下我在冰冷的地板上,独自舔舐伤口。
第二天,他清醒后,抱着我痛哭,说他该死。
是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该死。
我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不是没有想过逃离。
我偷偷咨询过律师,了解过离婚的程序。
但林伟强在S市有些人脉,他知道了我的想法后,直接威胁我:“你要是敢离婚,敢把家里的事说出去,我就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净身出户,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不敢拿他们冒险。
我还记得他有一次狞笑着对我说:“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你死了,也得埋在我家祖坟里。”
那一刻,我彻底绝望了。
我意识到,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个噩梦。
我的人生,已经被他彻底禁锢。
警方根据我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我曾经就医的记录,上面有几次被打伤的诊断。
我还提供了我偷偷录下的一些他辱骂、威胁我的录音。
那些曾经被我认为是耻辱,不愿示人的证据,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救赎。
09
“林伟强坠楼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负责我案子的张警官目光锐利地盯着我。
我平静地回视他:“警官,我说过很多次,那天我在厨房洗碗,听到巨响才发现他从楼上掉下去了。”
“你的邻居有人说,在巨响发生前,似乎听到你们楼上有争吵声。”张警官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我苦笑了一下:“警官,我和他之间,什么时候没有争吵?那天中午,他又因为一些小事对我大发雷霆,摔了东西,骂了我一顿,然后就自己上楼去了书房。我在楼下平复心情,想着等他气消了再说。”
这确实是事实。
那天的争吵,和往常无数次一样,由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引发。
他嫌我做的午饭不合口味,嫌我打扫卫生不够干净。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无端的指责。
“他上楼后,你就一直在厨房吗?”
“是的。”我说,“我戴着耳机听音乐,想让自己放松一下,水声也很大。”
这也是实话。
我想隔绝他的存在,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
“所以,你没有看到他坠楼的过程?”
“没有。”我摇摇头,“当我听到那声巨响,冲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后院的泳池边了。”
张警官沉默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
然后,我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但是,警官,有些事情我必须坦白。当我在医院,医生告诉我他即使救活了也极有可能是植物人,并且会非常痛苦的时候,我确实……松了一口气。”
“当医生问我是否要拔掉他的呼吸管,放弃治疗的时候,我哭了。那眼泪,一部分是演给医生看的,我怕他们怀疑我。另一部分,是为我自己哭,为我终于可以摆脱他而哭。我毫不犹豫地签下了放弃治疗同意书。看着他断气的那五分钟,我没有丝毫悲伤,只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和即将解脱的期待。”
“我甚至在心里感谢老天,让他以这种方式离开,既不是我亲自动手,又能让我彻底摆脱他。他的死,对我来说,是一种恩赐。”
我看着张警官因我的坦白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说道:“所以,法庭上那句话,‘死的好,他该死’,是我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真心话。无论法律如何判决我,我都不后悔。”
是的,林伟强的坠楼,于我而言,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
我没有推他,也没有设计任何机关。
或许是他自己精神恍惚,或许是他倚靠的窗栏年久失修,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具体原因。
我只知道,在他坠楼重伤,生命垂危的那一刻,我抓住了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一种“合法”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也结束了我的噩梦。
10
我的案子,因为其复杂性和舆论的高度关注,审理过程漫长而艰难。
法庭上,我的律师提交了大量关于林伟强长期对我实施家庭暴力的证据,包括伤情鉴定、录音、以及我父母和少数几个知情朋友的侧面证词。
检方认为,虽然林伟强的坠楼初步判断为意外,但我在他重伤后,以家属身份同意放弃治疗,并在法庭上公然宣称“他该死”,表现出对死者生命价值的漠视,具有一定的社会危害性,且涉嫌在之前的调查中隐瞒了真实情感和部分事实,构成了伪证的嫌疑。
法庭的焦点,逐渐从林伟强的死因,转向了我长期遭受的家庭暴力,以及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我的行为是否具有一定的可原谅性。
社会舆论也因为我悲惨遭遇的曝光,发生了两极分化。
一部分人认为,无论如何,生命是无价的,我的行为和言论都过于冷酷,不可饶恕。
另一部分人则对我表示了极大的同情,认为我是长期压迫下的反抗,法律应该考虑到家庭暴力受害者的特殊处境。
许多妇女权益组织也站出来为我发声,呼吁社会关注家庭暴力问题。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被羁押在看守所。
失去了自由,但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再需要担惊受怕,不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再需要在深夜因为噩梦而惊醒。
铁窗之外,是喧嚣的世界,铁窗之内,我反而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我开始读书,写日记,反思我这半生。
我为自己曾经的懦弱和隐忍感到懊悔,也为自己最终的“清醒”感到一丝庆幸。
11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法院认为,林伟强坠楼身亡,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是我直接导致。
我在他病危时同意放弃治疗,虽然有主观上的期望其死亡的意图,但在程序上符合当时的医疗规定和家属权利。
然而,我最初在警方调查中,刻意隐瞒了对林伟强的真实情感和家庭暴力的部分细节,并在后续的经济纠纷庭审中发表了扰乱法庭秩序的言论,构成了伪证罪和扰乱法庭秩序罪。
综合考虑我长期遭受严重家庭暴力、身心受到巨大摧残的客观事实,以及我犯罪情节的具体情况和社会危害性,法院最终判处我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我平静地接受了。
这个结果,不好,但也不算太坏。
至少,我不用在监狱里度过漫长的时光。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外面依然有记者,但他们的态度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我的律师告诉我,缓刑期间我需要遵守相关规定,定期接受社区矫正。
我的父母也来了,他们老了很多,看着我,老泪纵横。
我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们。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哽咽着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拍着我的背,泣不成声。
12
缓刑的三年,我过得很平静。
我搬离了那栋充满痛苦回忆的房子,用林伟强的一部分遗产(法院判定属于我合法的部分)在一个安静的小城市买了一套小公寓。
我找到了一份简单的工作,在一家书店当店员。
每天整理书籍,和顾客交流,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我开始学习画画,那是年少时被林伟强嗤之以鼻的爱好。
在色彩和线条中,我找到了久违的快乐和宁静。
我加入了当地的反家庭暴力志愿者组织,用我自己的经历去帮助那些和曾经的我一样,在黑暗中挣扎的女性。
我告诉她们,要勇敢,要懂得求助,不要放弃希望。
林伟强这个名字,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像一场褪色的噩梦,慢慢从我的生活中淡去。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他,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但心中不再有恨,也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平静与淡然。
他的确该死。
但他已经死了。
而我,还活着。
我要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活出没有阴影的未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正在描绘的向日葵画作上,金灿灿的,充满了生命力。
我知道,我的人生,终于重新开始了。
这一次,由我自己做主。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