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城西侧的守藏室内,青灰色的石砖地面落满尘埃。几缕阳光从高处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颗粒。六十三岁的老子李耳跪坐在一张低矮的案几前,枯瘦的手指正将一捆捆竹简重新系好。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绳结都承载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周景王二十三年秋,洛阳。
王城西侧的守藏室内,青灰色的石砖地面落满尘埃。几缕阳光从高处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颗粒。六十三岁的老子李耳跪坐在一张低矮的案几前,枯瘦的手指正将一捆捆竹简重新系好。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绳结都承载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又一批要被烧掉的典籍。"老子轻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话。他抬头望向窗外,王宫方向传来阵阵钟鼓声——又一位诸侯使者到了,带着厚礼来换取周王室的认可。
门外传来脚步声,守藏室的小吏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鲁国来了位孔先生,说是专程来查阅典籍的。"
老子没有抬头,只是微微皱眉:"又是那些想从故纸堆里找答案的年轻人?"
"这位孔先生可不一般,"小吏压低声音,"他在鲁国已经很有名望,门下弟子众多,说是要'克己复礼'..."
老子终于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虽然简朴却极为考究的深衣,腰间佩玉的系法一丝不苟地遵循着周礼。他向老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士礼,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鲁国孔丘,拜见守藏室史李公。"
老子缓缓起身还礼,动作随意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双眼睛里的热忱与坚定几乎要溢出来,让老子想起四十年前的自己。
"孔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想查阅什么典籍?"老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回到案几前继续整理竹简。
孔子端正地跪坐在席上,背脊挺得笔直:"丘听闻周室藏有夏商之礼书,特来求教。当今礼崩乐坏,诸侯僭越,唯有恢复古礼,方能匡正天下。"
老子系绳结的手指微微一顿。又是这套说辞。这几年来,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年轻人带着拯救天下的抱负来到这里,最后都失望而归。他们不明白,那些竹简上的文字早已死去,就像周王室一样,只剩下一个空壳。
"孔先生认为,礼是什么?"老子突然问道,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孔子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他略作思考后回答:"礼者,天地之序也。先王制礼作乐,以教化百姓,定尊卑,别贵贱..."
"那么,"老子打断他,从案几上拿起一册竹简,"这上面记载,殷人祭祀用五鼎,周人用九鼎。是殷礼对,还是周礼对?"
孔子一怔:"这...时移世易,礼有损益..."
老子放下竹简,直视孔子的眼睛:"所以礼并非亘古不变的天理,只是人定的规矩,对吗?"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孔子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老子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内心最深处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他遵循周礼的象征。
"李公,"孔子谨慎地选择着词句,"即使礼有所损益,其核心精神——仁义忠信,却是永恒不变的。"
老子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悲悯:"孔先生,你见过黄河吗?"
孔子不明白这个突兀的问题:"见过。"
"河水奔流,从不执着于某条固定的河道。去年冲垮的堤岸,今年又形成了新的沙洲。这就是道。"老子站起身,走到窗前,"你执着于恢复周礼,就像试图让黄河倒流。"
孔子感到一阵燥热爬上脸颊:"若无规矩,何以约束人性之恶?"
"人性本恶吗?"老子反问,"婴儿不知礼,却自然知道饥食渴饮。是人制定的礼教扭曲了这种自然。"
"那李公认为该如何治世?"孔子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老子转过身,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光晕:"治世?为何一定要'治'?你见过园丁修剪野草吗?越修剪,它长得越旺。不如任其自然生长。"
孔子猛地站起来,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若无礼义,强者凌弱,众者暴寡,天下岂不大乱?"
老子平静地看着激动的年轻人:"所以你真正害怕的是混乱,对吗?就像害怕黑夜的孩子,需要点灯才能入睡。"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刺入孔子心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在恐惧——恐惧那个礼崩乐坏的世界,恐惧人性中不受约束的黑暗。他所有的学说,所有的坚持,都源于这种恐惧。
"李公,"孔子的声音微微发颤,"难道我们就该放弃教化,任由天下沉沦吗?"
老子走近孔子,出乎意料地伸手为他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衣领:"孔先生,你是个真诚的人。但你的问题在于——"他停顿了一下,"太想拯救世界了。"
孔子瞪大眼睛,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严肃,"你执着于'应该怎样',却忽视了'本来怎样'。这就是你的骄气。你制定那么多规矩,要求别人克己复礼,却不知自己内心充满改变他人的欲望。这就是你的多欲。"
这番话如同一桶冰水浇在孔子头上。他踉跄后退一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多年来建立的信念体系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我...我不明白..."孔子喃喃道。
老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回去吧,孔先生。好好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天下人按你的理想生活,还是让他们找到自己的道?"
孔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守藏室的。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王城外的洛水边。夕阳将河水染成血色,远处传来归鸟的鸣叫。
接下来的三天,孔子一言不发。弟子们焦急地守在他身边,却不敢打扰。他们从未见过老师这样——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第四天清晨,孔子突然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坚定:"收拾行装,我们回鲁国。"
"老师想通了什么?"最亲近的弟子颜回小心翼翼地问。
孔子望向西方——那是老子守藏室的方向:"我明白了,礼不是目的,而是道路。就像渡河的船,过了河就不该背着船走。"
颜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还有,"孔子继续说道,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却比从前更加深邃,"真正的君子,不是制定规则的人,而是...在水中托起沉沦者的人。"
与此同时,守藏室内的老子将最后一捆竹简放回原处。他脱下官帽,整整齐齐地放在案几上,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辞呈。
小吏惊慌地跑进来:"大人,您这是..."
老子微微一笑:"我要去西方看看。听说那里的人,不需要礼也能活得很好。"
他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工作了四十年的地方,转身走向大门。阳光照在他佝偻的背影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门外,一头青牛正安静地等待着。老子拍拍它的脖子,轻声道:"走吧,老朋友。我们该上路了。"
来源:乐讲史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