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7年10月17日清晨,北京东城一棵老槐树下落下一片黄叶,保姆孙姐抬头望天,忽然想到屋里那位精神矍铄却已四天滴水未进的老太太。她心里一紧——时间差不多了。
2017年10月17日清晨,北京东城一棵老槐树下落下一片黄叶,保姆孙姐抬头望天,忽然想到屋里那位精神矍铄却已四天滴水未进的老太太。她心里一紧——时间差不多了。
陈司寇出生于1921年,山西祁县人,家境平平,靠奖学金一路读到北平辅仁大学外文系。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她与时任北大外语系年轻讲师赵宝煦结婚。那一年她28岁,赵先生30岁,风华正茂,两人常在未名湖畔讨论陀思妥耶夫斯基与鲁迅,年轻学生偷偷称他们为“湖畔双璧”。1952年院系调整后,赵宝煦留在北大,陈司寇则调进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做翻译,扎扎实实干到1980年退休。
工作严谨,但夫妻俩对生死却始终有种洒脱劲。1968年“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赵宝煦在日记里写过一句:“如果明天不在,也算活得热闹。”那本小16开笔记本至今仍压在陈司寇的书桌抽屉里,黑封皮,纸张泛黄。她常说:“活着就做喜欢的事,离开时别给子女添乱。”这句家训在她家挂了半个多世纪。
2012年9月,92岁的赵宝煦因肺部感染去世。子女守在病房外面嚎啕,陈司寇却只是站在门口,轻声念了一句:“老赵,辛苦你了,先走一步。”葬礼结束回家,她打开留声机,放起肖邦夜曲。女儿忍不住问:“妈,您怎么还能听音乐?”她轻轻摆手:“你爸愿意,我陪他最后一场音乐会。”那一夜,她没掉一滴眼泪,却把所有来慰问的校友劝回了家,“大家都有课要上,有论文要改,别误了正事。”
92岁以后,她拒绝全天保姆,只肯让人隔日打扫。儿子再三劝:“您一个人不安全。”她打趣:“我这把老骨头摔不碎,还能自己扶墙站起来。”日常作息严格得像军训:早七点广播体操,八点粥加榨菜,上午阅读《世界史纲》,午后散步两公里,晚上电视剧《琅琊榜》追到片尾曲都不眨眼。邻居笑她“潮得掉渣”,她回一句:“跟年轻人唠嗑,脑子不卡壳。”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2015年夏天。北京协和医院的B超给她判了“肾上腺占位”。当年7月16日,医生严肃建议手术,她在病床上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我94岁了,不陪你们折腾。”医生愣住,想再解释,她摇头:“留套常规药方就行。”旁边的儿女急得直跺脚,她淡淡补一句:“别慌,你们还有各自的日子要过。”
回家后,她开始“自订食谱”——豆腐、莴笋、荞麦面,油盐都少得可怜。有人问味道寡不寡,她一笑:“行军也得啃干粮,没时间挑口感。”每天傍晚,她拄杖走到地坛公园,边走边捏合谷穴,说是一来锻炼,二来“省下一张地铁票,划算”。就这样硬撑到2017年4月,肿瘤大爆发,腰酸得连楼梯都上不去。医生二次建议化疗,她仍旧拒绝:“拖着也就是几个月的事,真不用再烧钱。”
同年10月13日晚上,她忽然把三名子女叫到床前,只说一句:“妈想安静走。”女儿含泪问:“您一定要绝食?”她语气平缓:“吃了药也只延几周,倒不如痛快。”儿子想劝,她抬手:“都别争,妈心里有数。”那一句“不想麻烦社会”被孙女悄悄记了下来,后贴在客厅冰箱门。
从10月14日零点开始,她停止进食,只在嘴唇涂少许蜂蜜。第三天早晨,她仍能翻书,读到柏拉图《斐多篇》讨论灵魂时,抬头对孙姐说:“人死后灵魂高飞,这段写得漂亮。”孙姐听得直掉泪。10月17日凌晨两点,她呼吸转弱,却依旧清醒。孩子们围坐床边,她微微睁眼,对着长子轻声:“打灯泡,太亮。”长子应声:“好,马上。”这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后一段对话。
4时32分,呼吸停止,家中静得只能听见秒针声。随后,子女依照她的预嘱,没有做任何抢救。遗体于当天下午运往八宝山。骨灰只用一个素色瓷坛,不放陪葬品,坛盖内侧贴着她写于2014年的一行字:“72岁后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赚够就走。”
这句话后来被不少媒体引用,称之为“极具哲理的生死观”。陈司寇留下的财产并不多,大部分积蓄早在赵宝煦去世后陆续分赠子女。唯一价值稍高的是她编译的十四册《19世纪英国政论选》,出版社初版1993年,现已绝版。子女商量决定捐给北大图书馆,图书馆特地在旧馆三层为她设了一个小展柜,旁边摆着她生前的放大镜与钢笔。
隔壁楼的王大爷常带孙子来参观,指着那只黑底金夹的派克笔说:“看,人家活得明白,走得也明白。”孩子眨眨眼,似懂非懂。或许多年后,他才会真正读懂那行小字:不给社会添麻烦,就是最好的体面。
来源:时历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