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陈金辉的解放鞋踩在坚实的水泥地上,发出“踏、踏”的声响。这声音干净、利落,和他过去十五年在工地里听惯的泥浆和钢筋的噪音截然不同。他左手拎着一个褪了色的蛇皮袋,右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铁皮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阳光像碎金子一样洒下来,落在新铺的水泥路上,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路是从镇子口一直铺过来的,像一条灰白色的带子,把沿途的房屋都串联了起来。路两边的白杨树笔直地站着,叶子在风里哗哗作响。他记得这条路,以前是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牛车走过,会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好几天都散不去。现在,路上跑的是摩托车,偶尔还有小轿车开过,卷起的不是黄土,而是一阵清风。
他朝着家的方向走,脚步越来越快。离家十五年,他像一棵被风拔起的树,飘了半辈子,现在终于要落回自己的土里了。他心里盘算着,这些年攒下的二十多万,够把老屋翻新一下,再娶个媳妇,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他甚至能闻到老屋院子里那棵桂花树的香气,虽然现在还是夏天。
脚步慢了下来。
解放鞋踩地的声音变了,从清脆的“踏踏”声,变成了沉闷的“噗噗”声。脚底下,是熟悉的黄土。他抬起头,前面不到五十米,就是他家那扇黑漆木门,门前的路,却还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一条黄泥路,被来往的摩托车压出几道沟壑,昨天下过一阵雨,路面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黄泥水。
灰白色的水泥路,像一把锋利的刀,在他家门口戛然而止。断口整整齐齐,仿佛用尺子量过。从镇口到这里,一路光鲜亮丽,唯独他家门口这一截,像是一块打错了补丁的旧衣裳,突兀又刺眼。
他站在水泥路和土路的交界处,像一棵被雷劈断的树,一动不动。工具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惊飞了旁边电线杆上的一只麻雀。
邻居赵四娘正端着一盆猪食从院里出来,看见陈金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一种奇怪的笑。“哟,金辉回来啦?发大财了?”她的眼神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他脚下的土路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陈金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工具箱。
“这路……怎么回事?”他指着脚下,声音有些干涩。
“嗨,还能怎么回事,”赵四娘把盆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去年镇上集资修的呗。多气派!你看看,现在谁家门口还不是水泥路?”她说话时,眼睛瞟着陈金辉家的方向,话里有话。
陈金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王家、李家、张家……每一家门前都是平坦的水泥地,一直连到主路上。只有他家,被孤零零地甩在这片黄土上。
“集资?”陈金辉又问。
“可不是嘛!一户五千块。王镇长亲自带头,大伙儿都交了。就当是为了子孙后代嘛。”赵四娘说着,端起猪食盆,扭着腰走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陈金辉站在原地,太阳晒得他后背发烫,可他心里却一阵阵发冷。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踩着那片泥泞的土路,一步一个脚印,朝着自家的黑漆木门走去。每一步,鞋底都带起一片黏腻的黄泥,像是要把他重新拽回到这片土地里,再也拔不出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到半人高。那棵他心心念念的桂花树,叶子也黄了大半,显得无精打采。他把蛇皮袋和工具箱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他伸出手指,在灰尘上划了一道,那道痕迹像一道伤疤,刻在陈旧的木纹里。
他没急着收拾屋子,而是搬了条长凳,坐在院门口,看着门前那截断头路。一辆摩托车从水泥路上飞驰而来,到了他家门口,速度猛地一慢,车轮卷起一片黄泥点子,溅在他裤腿上。骑车的是镇长王德富的儿子王小虎,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金辉,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然后一拧油门,又冲上了前面的水泥路,绝尘而去。
陈金辉低头看了看裤腿上的泥点,没有去擦。他就那么坐着,从中午坐到太阳偏西。期间,陆陆续续有村民从路上经过,看到他,有的假装没看见,匆匆走过;有的则远远地站着,和旁边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身上。他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那条路,那条把他和整个镇子隔开的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山峦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剪影。陈金...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进屋里,拉亮了那盏昏黄的电灯。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个巨大的问号。
第二天一大早,陈金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锁上门,朝着镇政府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路过邻居家门口时,那些新铺的水泥地在晨光下泛着白光,刺得他眼睛疼。
镇政府是一栋三层的小白楼,门口挂着烫金的牌子。陈金辉走进去,一股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和他身上从土路上带来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他问了一圈,才在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找到了镇长王德富。
王德富正靠在皮椅子上,端着一个紫砂茶壶,慢悠悠地吹着茶叶。他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白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脖子上一条粗金链子。看到陈金辉进来,他眼皮抬了抬,算是打过招呼。
“王镇长。”陈金辉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平静。
“哦,是金辉啊。回来了?”王德富呷了一口茶,把茶壶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回来好,回来好。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
“王镇长,我来是想问问修路的事。”陈金辉开门见山。
王德富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修路?哦,你说那条水泥路啊。那是去年的事了,全镇的大好事嘛!上级拨款,镇里出一点,剩下的大伙儿集资。一户五千,童叟无欺。”
“为什么我家门口没修?”陈金辉盯着他的眼睛。
王德富拿起茶壶,又吹了吹,似乎对茶叶比对陈金辉的话更感兴趣。“这个嘛……当时集资的时候,你不是不在家吗?联系不上你。我们总不能一直等着吧?工程队有工期,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钱。所以……就先修到你家门口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现在我回来了,可以补上吗?五千块,我现在就能交。”陈金辉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王德富摆了摆手,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两只手搭在肚子上。“金辉啊,不是钱不钱的事。工程已经结束了,账也结清了。为了你家门口那几十米,再把工程队请回来?那费用可就不是五千块能打住的了。搅拌机要开吧?工人要请吧?材料要运吧?这都是成本。”
“那要多少?”
王德富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最少也得这个数。”
“两万?”陈金辉的声音有些发紧。
“两万?”王德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两万?金辉,你是在工地上待傻了吧?现在物价多贵。我说的是……最少两万块,还得是找原来的施工队,看看人家愿不愿意为了这点小活再跑一趟。”
陈金辉沉默了。他看着王德富油光满面的脸,看着他脖子上的金链子在灯光下闪着光。他口袋里有钱,别说两万,就是五万他也能拿出来。但是他心里有一股气堵着,像是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
“这路……是包给谁修的?”他换了个问题。
“赵大力,你认识的吧?镇上搞建筑的,就他有这个实力。”王德富说。
陈金辉当然认识赵大力,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不知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赵老板”。他想起昨天王德富的儿子王小虎骑着摩托车溅他一身泥的样子,心里那块石头更沉了。
“行,我知道了。”陈金辉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
“哎,金辉!”王德富在后面喊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事就这么算了。你要是自己瞎折腾,出了什么事,镇上可不管。”
陈金辉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小白楼。
02
外面的太阳更烈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着镇子走了一圈。他去了小学同学李老三家。李老三在镇上开个小卖部,消息最灵通。
李老三看见陈金辉,热情地把他拉进店里,拿了瓶汽水给他。“金辉哥,啥时候回来的?”
陈金辉喝了一口汽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心里的火气却没消。“昨天。老三,跟你打听个事。修路集资,你家交了多少?”
李老三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五千。家家都是这个数。”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家门口没修吗?”
李老三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哥,这事……你别问了。王德杜……咳,王镇长当时在大会上说了,说你常年不回家,对镇上没贡献,人也联系不上,就……就先这样了。”
“没贡献?”陈金辉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十五岁出去,每年都给家里寄钱,他爹娘的医药费,他弟弟娶媳半的彩礼,哪一样不是他从工地的血汗里刨出来的?
“哥,你不知道,”李老三凑得更近了,“那笔集资款,账目根本不对。有人说,王镇长和赵大力在里头捞了不少。修路的沙子、水泥,用的都是最次的。路刚修好不到半年,好几处都裂了缝。大伙儿都憋着气呢,但谁敢说啊?赵大力手下养着一帮人,王镇长又在上面护着他。”
陈金辉把汽水瓶放在柜台上,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流了下来。“那笔款,总共有多少?”
“镇上两百多户,一户五千,就是一百多万。再加上上面拨的款……具体多少,只有王镇长和赵大力清楚了。”李老三摇了摇头,“哥,你刚回来,别去惹他们。忍忍吧,不就是一段土路吗?就当……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陈金辉没说话。他站起来,拍了拍李老三的肩膀。“谢了,老三。”
他走出小卖部,阳光照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回到家,坐在院门口的长凳上,又开始看着那条路。这一次,他看的不是路,而是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走到他家门口,脚步都会下意识地放慢,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泥坑,然后匆匆走上前面的水泥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他坐了很久,直到月亮升起来,把清冷的银辉洒在黄泥路上,那些坑洼被影子填满,看起来竟有几分平坦的假象。
他站起身,回到屋里,从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里,翻出了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然后,他从蛇皮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录音笔。他把录音笔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播放键,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第二天,他没有再去找任何人,而是径直去了镇上的信用社。他要修路,用自己的方式。他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因为他这个看似冲动的决定,而在这个平静的小镇上空悄然聚集。
信用社里的人不多。陈金辉走到柜台前,把自己的身份证和一张存折递了进去。存折上是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二十三万六千块。
“我要贷款。”他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姑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存折上的数字,有些疑惑。“您存折上还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贷款?”
“我要用钱,但这些钱不能动。”陈金辉的回答很简单。
他要贷款十万。以他的存折作为抵押,手续办得很快。当那十沓崭新的人民币放在他面前时,他能闻到一股油墨的清香。他没有数,直接把钱装进一个黑色的布袋里,转身走出了信用社。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镇上的邮局,拨通了一个长途电话。电话是打给他以前在工地上认识的一个包工头,姓刘,做事扎实,为人也本分。
“刘哥,是我,金辉。”
“金辉?你小子跑哪去了?回老家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嗯,回了。刘哥,想请你帮个忙。”陈金辉的声音很沉稳,“我需要一个施工队,修一段路。大概五十米长,三米宽。要最好的水泥,最好的工艺。”
“五十米?这点小活还用得着我?”
“用得着。”陈金辉说,“钱不是问题,但我有个要求。人,你从市里带,不要用我们镇上的人。设备、材料,也都从外面运进来。”
电话那头的刘哥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明白了什么。“金辉,你是不是在老家碰上麻烦了?”
“一点小事。”陈金辉淡淡地说,“刘哥,这活你接不接?”
“接!怎么不接!你金辉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三天之内,我带人带设备过去。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帖帖!”
挂了电话,陈金辉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他提着那袋钱回到家,把门从里面插上。他没有开灯,就在黑暗里坐着。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而有力。
三天后,一辆大卡车和一辆水泥搅拌车轰隆隆地开进了镇子。车上跳下来七八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汉子,皮肤黝黑,眼神精悍。他们不是镇上的人,看谁都带着一股审视的劲儿。为首的就是刘哥,一个身材壮实的半大老头。
车子直接开到陈金辉家门口停下。刘哥跳下车,一把握住陈金辉的手。“金辉,我来了!”
镇上的人都被这阵仗惊动了,纷纷从家里出来看热闹。他们围在远处,对着卡车和那些陌生人指指点点。
王德富也闻讯赶来了,他身后跟着赵大力。赵大力剃着光头,脖子上也挂着金链子,只是比王德富的细一些。他看到这架势,脸色立刻就变了。
“陈金辉,你要干什么?”王德富黑着脸走上前。
陈金辉没理他,只是对刘哥说:“刘哥,这就是要修的路。从那个水泥断头处开始,一直铺到我家大门口。”
“好嘞!”刘哥一挥手,“兄弟们,开工!”
工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卸设备的卸设备,量尺寸的量尺寸。动作麻利,一看就是专业的队伍。
“停下!都给我停下!”赵大力冲上去,想要拦住一个正在用卷尺测量的工人。“谁让你们在这儿动工的?这是镇上的路,你们有手续吗?”
刘哥一步跨过去,挡在赵大力面前。他比赵大力高半个头,常年在工地上练出的一身肌肉鼓鼓囊囊。“我们是陈老板请来的。他出钱,我们干活。天经地义。你要是想找麻烦,先问问我这身骨头硬不硬。”
赵大力被刘哥的气势镇住了,往后退了一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王德富。
王德富的脸色铁青。“陈金辉,你这是私自动工,是违法的!我命令你马上停下!”
陈金辉这才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王镇长,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这条路,在不在我家的宅基地范围内?我自家的地,我想怎么修就怎么修,碍着谁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本子,是老宅的土地证。他把本子拍在王德富面前。“王镇长要是不识字,可以找人给你念念。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家门前这三米宽的地,都属于我的宅基地。”
王德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当然知道,镇上大部分人家的宅基地都包含了门前的一小块地,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以前都是土路,没人计较。现在,这却成了陈金辉的“尚方宝剑”。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王德富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胡搅蛮缠,还是你们欺人太甚?”陈金辉的声音陡然提高,“全镇集资修路,凭什么就落下我一家?我去镇上问你,你跟我说要两万块。怎么,你们修路用的金子,还是水泥?”
03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很多人都听到了“两万块”这个数字,脸上露出惊讶和愤怒的表情。
王德富的眼神有些慌乱,他没想到陈金辉会当众把这事说出来。“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煽动群众!”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陈金辉不再看他,转身对刘哥说,“刘哥,继续干活。今天不管谁来,都别停。出了事,我担着。”
刘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搅拌机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工人们开始平整路基,撒上石子。赵大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上去阻拦,可看到刘哥和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工人,又不敢动。他只能恨恨地瞪着陈金辉,像是要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工程进展得飞快。刘哥带来的都是好手,用的水泥标号也高。不到一天时间,五十米长的路基就平整好了,开始浇筑水泥。灰色的水泥浆从搅拌车里流出来,被工人们用工具迅速抹平。一条崭新的水泥路,在众人眼前一点点成型。
陈金辉一直守在现场,寸步不离。他时而递根烟给工人,时而帮着搭把手。阳光把他的皮肤晒得黝黑,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背,但他眼睛里却闪着光。
傍晚时分,路面全部浇筑完毕。刘哥的工人又从卡车上抬下来三个早就做好的方形木头模具,放在了新路和旧水泥路的连接处,横着一字排开。
“金辉,这是干啥?”刘哥有些不解。
“刘哥,把剩下的水泥,全灌进这三个模具里。”陈金辉说。
当最后一铲水泥填满模具,三个一米见方的水泥墩子就矗立在了路口,像三尊沉默的门神,彻底堵死了这条新路。
陈金辉找来一块木板,用红漆在上面写了八个大字:“私人道路,禁止通行。”然后,他把木牌牢牢地钉在中间那个水泥墩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这条平坦、坚实,却又被彻底隔绝的路,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凄凉,又有些快意。
围观的村民都看傻了。他们想不通,陈金辉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劲,修好了路,为什么又要把它堵上?
王德富和赵大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金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金辉的做法,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脸上。这已经不是路的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夜色降临,人群渐渐散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第二天,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陈金辉手里,似乎还握着一张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底牌。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金辉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被三个水泥墩子拦住的,不仅有想去镇上赶集的村民,还有拉着蔬菜准备去县城卖的货车。路不通,所有人都被堵在了村里。咒骂声、抱怨声和汽车喇叭声混杂在一起,让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喧闹。
王德富带着赵大力,还有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了。那些年轻人手里都拎着铁锤和钢钎,显然是准备来强拆的。
“陈金辉!你给我滚出来!”王德富站在水泥墩子前,指着陈金辉家的大门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变了调。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陈金辉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搪瓷茶缸,慢悠悠地喝着水。他看了一眼被堵住的人群,又看了看王德富和那群手持凶器的小伙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镇长,一大早火气这么大,对身体不好。”他淡淡地说。
“少废话!”赵大力往前一步,用手里的铁锤指着水泥墩子,“姓陈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把这玩意儿给我弄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陈金辉没理他,而是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纸,举了起来。一张是宅基地证的复印件,另一张,是他在信用社贷款十万的合同。
“各位乡亲,各位邻居,”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大家看清楚。第一,这条路,修在我家宅基地的地皮上,有土地证为凭。这是我的私人财产。第二,修这条路,我没花镇上集资的一分钱,没花大家一分钱。这十万块,是我自己从信用社贷的,有合同为证。我花自己的钱,在自己的地上修路,现在,我不想让别人走,这有错吗?”
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事情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王德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你这是滥用权利!这是公共通道,你凭什么说堵就堵?你这是影响全镇人民的正常生活!”
“公共通道?”陈金辉冷笑一声,“当初你们把这条路变成泥坑,只修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怎么不说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全镇集资,唯独落下我一家,把我当外人,把我当傻子,怎么不说这是在破坏邻里关系?现在我把路修好了,你们倒想起来这是‘公共通道’了?”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扎中了在场很多人的心。一些当初交了钱却对工程质量不满的村民,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金辉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就是,当初王镇长他们做事是有点不地道。”
王德富眼看舆论要转向,急了,对赵大力使了个眼色。“别跟他废话!给我砸!”
赵大力得了命令,举起铁锤,就朝着其中一个水泥墩子砸去。
“我看谁敢!”陈金辉把茶缸往地上一摔,搪瓷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他从背后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横在胸前。“这路,是我一分一分贷款修的。这墩子,是我一锤一锤看着浇的。谁敢动它一下,我这把刀,今天就认认人!”
那把柴刀虽然锈了,但在晨光下,依旧泛着冷光。陈金辉站在那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眼神里满是豁出去的狠劲。赵大力和他手下的那帮人,都被这股气势吓住了,一时间竟没人敢再上前。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开了过来。车门打开,镇党委的周镇长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眉头紧锁,显然是来处理这个烂摊子的。
“都住手!像什么样子!”周镇长厉声喝道。
04
王德富看见周镇长,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周镇长,您可来了!您看看这个陈金辉,无法无天了!私自堵路,还持刀威胁干部!”
周镇长没有理会王德富的告状,而是走到陈金辉面前,语气缓和了一些。“陈金辉同志,你的情况,我听说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是,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是不对的。路是大家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情绪,影响全镇的发展。你先把刀放下,把石墩移开,我们坐下来好好谈,我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谈?”陈金辉看着周镇长,“跟他们谈吗?”他用柴刀指了指王德富和赵大力,“跟一个把我当猴耍的村官谈,还是跟一个把集资款当自己家钱的包工头谈?”
“你血口喷人!”赵大力跳了起来。
“我血口喷人?”陈金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收起柴刀,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那个旧录音笔。
“周镇长,各位乡亲,我这里有点东西,想请大家一起听听。”
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录音笔里传出了两个男人清晰的对话声。一个是王德富的声音,另一个,正是赵大力。
“……大力啊,这次修路,你可得给我弄利索点。账目做漂亮些,别让人看出问题。”
“放心吧德富哥!那一百多万的集资款,再加上上面拨的五十万,我报账的时候,就说全用完了。水泥用150标号的,对外就说是300的。沙子多掺点土,谁看得出来?到时候,这笔钱,咱俩三七分,你七我三!”
“嗯,那个陈金辉家……就先别修了。他常年不在家,也翻不起什么浪。省下那点料,又能多进我们口袋不少。”
“好嘞!德富哥你真是高明!”
录音很短,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响。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录音笔,转向了脸色惨白的王德富和赵大力。
王德富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指着陈金辉,嘴唇颤抖着:“你……你……你这是伪造的!是诽谤!”
赵大力则已经腿软了,他想跑,却被几个愤怒的村民一把抓住。
“把钱还给我们!”
“贪官!蛀虫!”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村民们像潮水一样涌向王德富和赵大力。周镇长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县纪委吗?我要举报……”
县纪委的车来得很快。两辆印着“执纪监督”字样的车,直接开到了陈金辉家门口。车上下来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为首的一位向周镇长出示了证件后,立刻控制了现场。
王德富和赵大力像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他们被分开带走,进行问话。陈金辉作为关键证人,也被请到了一边,详细说明情况,并上交了那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录音笔。
调查组的工作效率很高。他们封存了镇政府关于此次修路工程的所有账目文件,并派人去现场勘查,钻孔取样,检测水泥标号和路基厚度。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镇子。村民们奔走相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既震惊又解气的复杂表情。他们之前只是私下抱怨和猜测,没想到陈金辉这个闷不吭声的老实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捅破了天。
接下来的几天,镇上每天都有县里的车进进出出。调查组约谈了许多村民,核实集资款的数额。又请了专业的审计机构,对那本做得“漂漂亮亮”的假账进行审查。
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
王德富利用职权,与赵大力沆瀣一气,在全镇道路硬化工程中,虚报工程款,偷工减料。全镇216户村民,共集资108万元,加上上级财政拨款50万元,总工程款高达158万元。而经过核算,实际工程花费,连80万都不到。其中,有超过20万元的款项,被王德富和赵大力通过各种虚假发票和收据套取,中饱私囊。水泥标号严重不达标,这也是为什么路面修好不久就出现裂缝的原因。
而故意不给陈金辉家修路,一方面是为了“杀鸡儆猴”,惩罚他这种常年在外、对村里“贡献”少的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省下这笔钱,进一步增加他们的“收入”。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调查结果公布的那天,镇政府门口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白纸黑字的通报,像一纸判决书,宣告了王德富和赵大力时代的终结。
王德富被撤销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并因涉嫌贪污和滥用职权罪,被移交司法机关处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赵大力作为同案犯,不仅要退还所有贪污款项,他的“建筑公司”也被查封。他过去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旧账,也被愤怒的村民们一一翻了出来,数罪并罚,最终也被送进了监狱。
那笔被贪污的二十多万元,被悉数追回。县里和镇上研究决定,成立一个由村民代表组成的监督小组,用这笔钱,对全镇被偷工减料的路面进行修复和加固。
几天后,一队新的工程车开进了镇子。这次是政府派来的正规施工队。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陈金辉家门口那段路,和主路完美地连接起来。
工人们过来,想拆掉那三个水泥墩子。陈金辉走了出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没有用锤子砸,而是找来撬棍和千斤顶,和刘哥派来帮忙的两个工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那三个墩子完整地撬起,挪到了自家院墙边,整齐地放好。像三座沉默的功臣,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
新路很快就铺好了。平坦的水泥路,从镇口一直延伸到陈金辉的家门口,再也没有了那道刺眼的断口。
傍晚,陈金辉像往常一样,搬了条长凳坐在门口。路上,孩子们的笑闹声,摩托车的引擎声,邻居们的招呼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赵四娘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饺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他跟前。“金辉……这是刚包的,你尝尝。”
陈金辉接了过来。“谢了,四娘。”
“之前……是我们不对。都怪我们眼皮子浅,没敢说话。”赵四娘的脸有些红。
陈金辉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他看着眼前这条崭新、完整、在夕阳下泛着光的路,缓缓地说:“路修好了,就好好走吧。”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那条新路上。远处的炊烟再次升起,这一次,它们在空中舒展着,自由自在,像是这个小镇终于卸下了沉重的包袱,重新获得了呼吸。
来源:小蔚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