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在部队考的B照,从解放牌卡车到吉普车,几乎营区里有的车型我都开了个遍。
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心里有过一个暗恋的对象。
但我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感情一直装在心里,没有跟她表白。
想不到当兵退伍后,我们竟成为了一个单位的同事。
听说她父亲受伤住院,我就自告奋勇利用假期帮她回家割稻子。
而就是这个决定,给我带来了一段不一样的缘分。
01
1994年,我告别了生活和训练了三年的军营。
在回到老家陪了父母一个月后,我选择坐上了去省城的长途车。
毕竟还年轻,心中还有着一腔热血,想要闯出一番事业。
坐在颠簸的长途汽车里,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驾驶证。
那是在部队考的B照,从解放牌卡车到吉普车,几乎营区里有的车型我都开了个遍。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样汽车随处可见。
会开车的大多是单位专门培养的,像我这样有部队经验的更是少见。
所以对于找到工作,我心里一点不慌。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一家公司面试,接待我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在我说起自己是退伍兵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问我部队的番号。
我报出来之后,他突然笑了,“咱们还是一个军区的,我比你早退伍十年,当年在工兵连待过。”
原来面试我的领导也是一名退伍军人。
聊起部队的事,两人话就多了起来。
而且既然是战友,当然要多照顾一下。
他当场就说“明天来办手续吧,然后正式上班”。
就这样,到了省城的第三天,我就正式上岗了。
我的工作是公司的后勤司机。
司机的工作说起来简单,无非是早上接几位家远的员工上班。
白天送同事们出门办事,有时候还要去接重要客户。
但真做起来门道不少,更重要的是说话做事的分寸。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都得放在心里琢磨。
我也没有想太多,就是抱着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真有人问起事情就实话实说的态度干活。
年底评先进个人的时候,想不到我还拿到了一次奖励。
那天我特意把奖状放到了书架上,晚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妈在电话那头也挺开心的,说让我继续努力。
这也让我有了踏实干下去的想法,想着再干两年攒点钱,就在省城也付首付买套房子。
不过就在我入职这家公司的第二年,我的生活产生了波澜。
02
那天我正趴在后勤办公室的木桌上填表格,笔尖在“当日出车里程”那栏停住了。
昨天送销售部的王经理去邻市签合同,去的时候走的老国道。
回来的时候绕了高速,到底是应该是多少公里呢?
这出车记录表真是磨人,不仅要写清时间、地点、乘车人,连耗了多少油都得写清楚。
月底还得拿着这表去财务科对账,要是数据对不上还要被翻来覆去地盘问。
办公室的老李端着保温杯路过,瞥了眼我的表格,笑着打趣:“又跟这玩意儿较劲呢?”
我抬头冲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也没心思搭话,只想赶紧把这表格填完交差。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请问,是在这里申请用车吗?”
我正在烦躁,心里的火气还没下去。
想着要是领导用车,行政部早该提前打电话来派单了,肯定是哪个新来的不懂规矩。
我头都没抬,“是不是新来的啊?出门右转走到底,先去行政部填申请单,盖了章再来。”
门口的人顿了一下,很快传来回应:“哦,对不起,我确实是新来的,不知道流程,给你添麻烦了。”
这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歉意。
我忽然觉得耳熟,像是在哪听过,而且不止一次。
我抬起头看了过去,视线刚落到门口,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个姑娘,穿着公司统一的浅蓝色衬衫,黑色西裤。
头发扎成马尾,发梢微微翘着。
那张脸圆圆的,眼睛亮闪闪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弯成月牙。
这不就是我高中时总在心里惦记的人吗?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桌上的水杯被带得晃了晃。
里面的茶水洒出来一点,溅在表格上。
我都没顾上擦,指着她脱口而出:“张丽娜,怎么是你!”
张丽娜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熟人,也是愣了一下。
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后立刻笑了起来,眼睛弯得更明显了。
“刘宏伟!你不是当兵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语气里满是惊讶。
我赶紧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洒出来的茶水,招呼她:“快进来坐,我去年退伍就来这儿当司机了。”
她走进来,在我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
“你先在这儿等我会儿,行政部的申请单我熟,我去帮你填,省得你再跑一趟。”
我拿起她手里的空白申请单,快步往行政部走。
03
行政部的王姐正趴在桌上算账,见我拿着申请单进来,抬头问:“又给谁填单子?你倒是越来越勤快了。”
“是业务部新来的同事,我高中同学,正好碰到了。”
我边说边提笔填信息,“姓名张丽娜,去火车站接客户。”
王姐挑了挑眉,接过单子盖了章:“这姑娘前两天来的,看着挺机灵的。”
我拿着盖好章的申请单回到后勤办公室。
“走,我送你去车站,正好我这表格也填得差不多了,下午再补。”
我抓起车钥匙,顺手把表格塞进抽屉。
她连忙站起来,跟着我往外走。
我把那辆桑塔纳开出来,绕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张丽娜说了声“谢谢”才坐进去。
“你怎么想到来这家公司的?”我问她,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我上个月刚毕业,投了好几份简历,这家公司先给了机会,我就来试试。”
她转头笑着看向我,“没想到这么巧,能碰到你。”
车子很快开到火车站,我把车停在广场西侧的待客区。
这里离出站口近,方便接人。
张丽娜站在车旁,看着出站口的电子屏。
上面滚动显示着各班次的到达时间。
“还有十分钟,客户坐的那趟车才到。”
我俩就靠在车身上,聊起了高中时候的事。
我和张丽娜都是从乡下考到县城高中的。
因为都是乡下过来的,穿着打扮都朴素,说话也没那么多讲究,很快就熟了。
我们的老家离得近,也就隔了两座山,每次周末放假,都坐同一辆中巴车回去。
那辆中巴车很旧,座位上的皮都掉了,司机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头”。
开车特别猛,每次刹车都能听见乘客的惊呼声。
每次坐车,我都提前去车站帮她占座,靠窗户的位置,她喜欢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爱说话,也爱笑,每次笑的时候都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
渐渐地,我就觉得这姑娘真好,心里总想着她,想每天都能跟她一起坐车回家。
但高中三年,我从没跟她说过自己的心思。
那时候月考成绩一出来,红榜贴在教学楼门口。
她的名字总在前三排,是老师重点表扬的对象。
而我呢,每次都得在最后几排找自己的名字。
她这样的人,以后是注定要上大学的。
我连高考都没敢报名,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成绩又差,觉得当兵是最好的出路。
我这样的差生,又怎么能耽误她的前途呢?
04
就这样,我把那份喜欢偷偷藏在了心中。
我要去当兵的那天,县城火车站挤满了人。
我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前别着大红花,我妈在一旁抹眼泪,我爸攥着我的手不肯松。
突然听见有人喊我名字,转头就看见张丽娜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个牛皮纸包。
她把纸包塞给我,“这是一个笔记本,你在部队要是想写点啥能用得上。”
火车鸣笛催了,我赶紧把纸包塞进背包,冲她挥了挥手,转身跳上火车。
直到火车开起来,我扒着车窗往后看,还能看见她站在那,手一直举着。
我最终也只喊出一句“祝你前程似锦”。
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全被风吹散在铁轨上。
因为那个时候也没有手机,连固定电话都不是每家都有。
我只知道她老家的村子名,却记不清具体住址。
在部队的三年,我把那个笔记本翻得封皮都掉了,想写封信寄出去,却不知道往哪儿送。
我原以为这段懵懂的感情只会成为我珍贵的回忆,没想到我竟然又见到了她。
也许这是老天爷在给我新的机会吧!
我转头看着她的侧脸,心跳不由得乱了。
四年的时间没见,她变得更漂亮了。
浅蓝色的衬衫领口别着个小小的银色发夹,头发扎得整齐,发梢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动。
“喂,我问你话呢,你别光看着我傻乐啊!”
她的话把我惊醒了,我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你刚才问什么?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听了我的话,张丽娜忽然把脸凑了过来,距离一下子近了很多。
“想起什么来了?当年那个毛毛虫,是不是你放的?可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连忙摆手,“绝对不是我,是程涛!”
“那天下午上自习,程涛从操场的杨树上抓了个绿虫子,偷偷放在你课桌抽屉里。
你打开抽屉拿课本的时候,突然跳起来,书包都掉地上了。
我当时就坐在你后桌,赶紧伸手把虫子挑到地上踩死了。
后来放学我把程涛堵在操场角落,让他给你道歉,可把他吓得......”
说到这儿,我看见张丽娜嘴角憋着笑,眼神里全是捉弄人的光。
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话头猛地收住。
她这是早就知道了。
而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笑着看向了出站口。
火车站的广播又响了,张丽娜要接的那趟车快到了。
随后的日子里,我总是期待着她能再来请车。
不过员工用车的机会并不多,一个月也没几次。
我自然非常珍惜每一次机会,提前就想好了一些话题。
比如聊高中教数学的李老师,或者说学校门口的那家包子铺......
每次聊到这些,张丽娜都会笑得很开心。
有时候会捂着嘴,眼睛弯成月牙,跟高中时一模一样。
05
原本张丽娜像以前一样,一直都很开朗。
不过在那年的九月,我忽然发现张丽娜连续好几天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前几天在茶水间碰到她,我跟她打招呼,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应声。
我觉得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那天中午去食堂吃饭,刚端着餐盘走到门口,就看见张丽娜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面前摆着一荤一素,就半天都没有动筷子。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我赶紧凑了过去,把餐盘放在她对面的桌子上。
“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看我不教训他!”
我这话一出口,旁边桌的两个同事都看了过来。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眼睛还是盯着她。
她这才抬起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看了我好一会儿,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比哭还勉强。
“谢了老同学,你可别给我添乱了,哪有人欺负我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那你是怎么了?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是我爸。”张丽娜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老家下雨,房顶上的瓦片松了,我爸说趁着天晴上房修一修。
结果不小心整个人从房檐上摔了下来,摔在院子的水泥地上。
现在还在县医院躺着呢,医生说要卧床休养好几个月。”
她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发颤,抬手抹了下眼角。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是担心治疗费用吗?
我赶紧摸了摸口袋,钱包里装着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存折里还有之前攒的几千块钱。
哪怕我不暗恋她,就算作为老同学,这种时候也不能袖手旁观,这个忙我必须帮。
“你爸治疗费还差多少,我这还有点存款,你先拿去用,不够我再想办法。”
06
还没等我说完,张丽娜就赶紧摆手:“刘宏伟,真的谢谢你,你的心意我领了。”
“不过我担心的不是治疗费的问题,我妈把家里的猪卖了,我哥也从外地赶回去了,凑的钱差不多够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我爸的身体,他以前干农活从来没歇过,现在突然躺床上不能动,肯定急得慌。
而且医生说恢复不好可能会留后遗症,我真怕他以后干不了重活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说:“还有,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老家那两亩稻田的稻子再不割就要掉粒了。
我妈要在医院守着我爸,我哥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雇人又要花钱,家里现在哪还有闲钱。”
我盯着她皱着的眉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不是快要放国庆假期了嘛!”
“到时候我陪你回家,帮你家把稻子割了!我以前在家也总帮忙,割稻子绝对快,保证不能耽误了。”
张丽娜看了我一眼,眼睛里亮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了头:“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而且国庆假期,你家里的活不需要你回去帮忙吗?秋收谁家不忙啊。”
“嗨,我家里还有哥哥和爸妈在,我哥比我能干,种地是把好手,我爸妈身体也硬朗,三个人干活足够了。”
我摆摆手,说得轻描淡写,“有我没我区别不大,少我一个人也耽误不了事。”
其实我并没有说实话。
前几天大哥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宏伟,国庆赶紧回来,家里的稻子熟了,今年雨水好,稻穗沉,我一个人割不过来,爸妈年纪大了也帮不上太多。”
可是现在看着张丽娜发愁的样子,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为难。
为了我那藏了好几年的喜欢,为了说不定能成的幸福未来,只能先委屈家里人了。
等忙完张丽娜家的事,我再回去帮家里干别的活。
看着张丽娜还有些犹豫,我直接拍了板。
“别想了,就这么定了!过几天我就去火车站买票!”
见我这么热心,张丽娜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嘴角也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那...那就麻烦你了,刘宏伟。”
07
随后的几天,我的心思根本没办法放到工作上,就惦记着陪张丽娜回老家的事情了。
一会儿想该穿哪件旧衣服干活,一会儿又琢磨要不要提前买副手套。
我也发现,从那天之后,张丽娜的脸上又渐渐恢复了笑容。
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我特意把宿舍的旧迷彩服找出来洗干净,收的时候还闻了闻,生怕有汗味。
第二天一早,我提前半小时到张丽娜住的家属院门口等她。
我们要先从省城坐火车到县城,然后再换乘客车回村。
不过因为张丽娜的父亲还没有出院,所以到了县城以后,我陪着她一起去了趟县医院。
出了火车站,路边有个水果摊。
毕竟是第一次见她家人,还是看望病人,空着手太不礼貌,我赶紧拉着她停下来。
“等等,咱们买点水果再去。”
我挑了六个苹果,又拿了一串香蕉,都是看着新鲜的。
称完重量付了钱,大爷还多塞了两个橘子,“图个吉利。”
我们进病房的时候,张丽娜的母亲刚刚买了饭回来。
阿姨穿着件蓝布褂子,手里拎着个饭盒。
看见我们进来,脚步顿了一下。
她的眼睛先落在张丽娜身上,又快速移到我身上,然后盯着我手里的水果袋,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
原本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脸上的哀伤一点点褪去,渐渐换上了笑意。
“丽娜啊,这位是......”
阿姨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拉着张丽娜的手,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哎呀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丽娜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摆着手解释。
“这是我的老同学和同事,刘宏伟,他知道咱家稻子没人割,特意过来帮忙的!”
看着张丽娜慌忙地跟她母亲解释,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
如果,我不只是老同学和同事,还有另一个身份,比如她的对象,那该有多好!
08
我站在旁边,尴尬地笑了笑,把水果袋递过去:“阿姨,我买点水果,您和叔叔尝尝。”
临走时阿姨拉着我的手,笑吟吟地看着我,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孩子啊,真是麻烦你了,地里的稻子就拜托你们俩了。”
她顿了顿,又拍了拍我的手背,“不过也别着急,慢慢干,可别累坏了身子,也不差这几天。”
我连忙点头:“阿姨您放心,我年轻有力气,保证把稻子割完。”
离开县医院后,我们两个坐上了回乡的客车。
我和张丽娜坐在靠窗的位置,跟高中时一模一样。
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金黄的稻田一望无际,我们两个聊了一路。
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高中时一起回家的时候。
很多事情变了,我们从学生变成了上班族,客车也换了新的。
可坐在一起聊天的感觉,好像又没有变。
两个小时后,客车在村口停下,我们终于到了张丽娜家的村子。
她的家在村子最里面,院子用篱笆围着,门口种着几棵向日葵,花盘已经沉甸甸地低下了头。
进了院子,她把我的行李拎进西屋:“你就住这儿吧,我哥以前住的,干净着呢。”
她安顿好了我的房间后,就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我想进去帮忙,她却把我推出来:“你坐着歇会儿,坐车累了,我很快就好。”
我只好坐在堂屋的板凳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炒菜声,还有油锅“滋啦”的声响。
香味顺着门缝飘出来,勾得我肚子咕咕叫。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菜出来了。
一盘金黄的炒鸡蛋,蛋黄油汪汪的;一盘清炒青菜,绿油油的;还有一小碟腌萝卜,看着就爽口。
她把菜放在堂屋的方桌上,又盛了两碗大米饭,递了一碗给我:“家里临时也没什么好菜,你将就着吃。”
我拿起筷子夹了口炒鸡蛋,香得很,一点都不腻,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张丽娜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
“多吃点,明天好有力气干活。”
张丽娜坐在对面,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饭,微笑地看着我的。
“你就瞧好吧!”我抹了抹嘴,拍了拍胸脯。
“告诉你,我这三年兵可不是白当的,在部队扛大米、修工事,啥重活都干过。
别看我瘦,骨头里面都是肉,割稻子绝对不含糊!”
她又被我逗笑了。
那天晚上我睡的很香,梦里更美。
我梦见我和张丽娜一起在稻田里割稻子。
金黄的稻穗在风里晃,她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甜丝丝的。
09
第二天开始,天刚蒙蒙亮,我就爬了起来。
我摸出昨晚准备好的旧迷彩服穿上,走到院角拿起镰刀试了试刃口。
张丽娜这时也从东屋出来了,穿着件旧衬衫,手里拎着两个水壶。
“怎么起这么早?我还说去叫你呢。”
“早点干完早点歇着。”
我晃了晃手里的镰刀,故意把胳膊上的肌肉绷紧了些。
为了在张丽娜面前好好表现,我从一开始就卯足了劲。
稻田在村子南边的坡上,走过去要十分钟。
一进地,我就攥着镰刀往最里面走,选了片稻穗最沉的地方下手。
镰刀在手里划出一道道快弧,稻秆“唰唰”倒下,切口整齐得很。
我特意把割好的稻子码得整整齐齐,一捆捆竖在田埂边,比旁边地里别人家的都规整。
张丽娜在另一边割,动作也麻利,但明显没我快。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我已经割完了半亩地。
不过额头上的汗也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她走过来递水,看着我身后的稻捆,眼睛都亮了:“刘宏伟,你这速度也太快了,比我哥还能干。”
我接过水壶猛灌了两口,美滋滋地说:“小意思,兵也不是白当的。”
其实我的胳膊已经开始发酸了,但这话我可不能说。
这天我足足干出了两个人的工作量。
直到太阳往西斜,把影子拉得老长,我才停下手里的活。
看着地里倒下的一片金黄,心里满是成就感。
可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我就开始感觉浑身就跟要散架了一样。
我趴在床上,把胳膊腿伸直,感觉每根骨头都在疼,连呼吸都带着肩膀发酸。
尤其是第二天早上醒来,胳膊腿传来的酸爽,让我一个劲地呲牙咧嘴。
看来离开部队两年的时间,我太松懈了。
以前在部队,扛着五十斤的背包跑五公里都不喘。
现在就割了一天稻子,身体就垮成这样,真是有些不如从前了啊。
但在她的面前,我可不能表现出来。
10
后面的两天,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把地里的两亩稻子都割完了。
最后一捆稻子码好时,我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
那天晚上,为了对我表示感谢,张丽娜特地去镇上买了熟食,还有一瓶酒。
摆了满满一桌子,比前几天丰盛多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张丽娜喝酒,原本我的酒量还算不错。
在部队和战友聚餐,我能喝半斤白酒不醉。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刚喝了两口,脸颊就发烫。
张丽娜也喝了点,脸颊红扑扑的,比平时更耐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吃完饭我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吃完饭后看着正在弯腰收拾餐具的张丽娜,我不由得感觉有些嘴里发干,勉强咽了一口口水。
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我们都是成年人,孤男寡女在一个院子里,我真怕借着酒劲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什么错事来。
连忙和张丽娜告辞一声,“我...我先回屋歇着了。”
没等她回应,我就匆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时还差点撞到门框。
进了屋我赶紧打开窗,微凉的秋风吹进来,我终于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
如果,我能有这样一个老婆,那该多好啊!
我单身了这么多年,从高中到部队,再到现在工作,身边全是糙老爷们,到现在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
刚才吃饭的时候,张丽娜又对着我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进了一团乱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个时候,都快十点了,张丽娜找我干什么呢?
我赶紧直起身子,用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又摸了摸头发,深吸一口气,才走到门口。
可是看清她的穿着后,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11
原本这几天在地里忙活,张丽娜一直穿的是粗布褂子和工装裤。
可此刻站在门口的她,身上换了套从来没见过的浅粉色连衣裙,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领口处绣着小小的白色碎花,裙摆刚好到膝盖,走动时轻轻晃着,像朵要开的花。
她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薄外套,料子软乎乎的,借着窗外斜斜照进来的月光,真像半透明的翅膀披在身上。
连她平时挽着的头发都放了下来,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头,发梢还带着点自然的卷。
我愣在原地,嘴巴张了半天没合上。
这还是那个在稻田里挥着镰刀、裤脚沾着露水的张丽娜吗?怎么一下变得这么不一样。
“宏伟,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往前迈了一小步,声音比刚才敲门时亮了些,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才想起自己还穿着满是汗味的旧迷彩服。
跟她站在一起,简直像个糙汉子。
不过我还是秉承着实话实说的宗旨。
“你漂亮又能干,开朗又大方,做饭还好吃。”
我盯着她的裙摆,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那你怎么还......”
张丽娜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只听清了前半句。
月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连耳朵尖都透着粉色。
看着我傻乎乎站着没反应的样子,张丽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伸手拍了下我的胳膊,“要不要陪陪我,我们出去走走?”
我生怕慢了她就反悔,连忙答应:“好,好啊。”
我顺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胡乱套在身上。
她转身往院门口走,我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裙摆晃来晃去,脚步都有些飘。
我自然不会拒绝她的邀请,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醒醒酒,顺便让狂跳的心稍微平复些。
12
推开院门时,晚风凉丝丝的拂在脸上。
村里的人家晚上睡得都早,这会儿家家户户的灯基本都灭了,只有几家的窗户还透着点微弱的光。
不过今天的月亮特别亮,像个大银盘挂在天上,把村里的土路照得清清楚楚。
我们两个肩并着肩往前慢慢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会儿并排,一会儿又叠在一起,像两只靠得很近的鸟儿。
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跳个不停。
手攥得紧紧的,手心全是汗。
忽然,我感觉一只温热柔软的手伸了过来。
指尖先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然后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那触感软乎乎的,我浑身一僵。
心开始怦怦狂跳起来,赶紧毫不犹豫地反手用力抓住了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放开。
“你知道吗?其实,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积攒了好几年的话终于冲口而出。
“我知道。”张丽娜轻声说道。
我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没跳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呀!”
她用手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带着点笑意的嗔怪:“你个呆头鹅,表现的那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呀!”
她拉着我往路边的老槐树下走了两步,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里的笑意。
“咱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眼睛都快长到我身上了。
上次程涛给我抽屉放毛毛虫,你把他堵在操场角落,嘴里还喊着‘不准欺负张丽娜’,那嗓门大的,隔壁班都听见了。
还有你去当兵那天,在火车站,你扒着车窗看我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就差把‘喜欢’写在脸上了。”
听着张丽娜慢慢说着,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戳中当年的事。
我这才恍然大悟,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原来,我当初表现得这么明显,像个没藏住心事的小孩,亏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藏得挺好。
“那...你喜欢我吗?”
我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应,连虫鸣声都好像变得遥远了。
“我要是不喜欢你呀,早就离你远远的啦!”
“你当兵走了以后,我看着火车越来越远,哭了好久,你都不知道......”
听着张丽娜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所有的犹豫和紧张瞬间消失不见,我鼓起勇气,直接转身张开胳膊抱住了她。
13
第二天,我在明亮的阳光中醒了过来。
侧过身,就看见张丽娜还在睡觉。
她蜷缩着身子,像只小猫似的靠在我胳膊上。
乌黑的发丝散在枕头上,有几缕贴在脸颊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的眉头舒展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应该是做了个好梦。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生怕动作大了把她吵醒。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快要指向十点钟了。
这可是我退伍后起得最晚的一次,以前在公司,七点不到就得起来擦车。
不过看着身旁还在睡觉的张丽娜,我不忍心把她叫醒。
她肯定累坏了。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她枕着的胳膊,然后慢慢掀开被子下床。
悄悄地溜到厨房,打算给她做点早餐吃。
可是她家的东西都在哪放着呢?我站在灶台前发愣,手挠了挠头。
鸡蛋应该在碗柜里吧?
我拉开橱柜门,里面叠着几个碗碟,还有个铁皮盒子。
打开一看,装的是盐和味精,没有鸡蛋。
难道在米缸旁边?
我蹲下身,扒开米缸旁边的竹篮,里面放着几个红薯,还是没见鸡蛋的影子。
真是无从下手,早知道昨天做饭时该多留意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转过头,发现张丽娜正脸红红地站在厨房门口。
她头发还没梳,随意地披在肩上,身上换了件浅蓝色的贴身小褂。
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看见我手里拿着水果刀,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找什么呢?拿着刀怪吓人的。”
她走过来,顺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我想给你做早餐,可找不着鸡蛋在哪。”
我赶紧把刀放回抽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去歇着吧,我来做早饭。”
她小声说着,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伸手就要去拿灶台边的围裙。
“别别,你再去睡会儿,我来做。”
“你告诉我鸡蛋在哪,我来给你做个鸡蛋糕,以前在部队炊事班学过两手,保证好吃。”
张丽娜忍不住笑了,“鸡蛋在碗柜最上面的格子里,用布包着呢。”
她没再推辞,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我,时不时指点两句。
最后,我们两个还是一起做了早餐。
我好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一起在厨房忙活。
闻着食物的香味,说着家常话,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嘛!
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我放下勺子,快步走到她面前,想都没想就单膝跪了下去。
“张丽娜!你嫁给我好吗?”
我手里还捧着那碗鸡蛋糕,眼睛死死盯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张丽娜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求婚,脸颊瞬间红透了。
她愣了半天,才捂着嘴笑了出来,“有你这样求婚的吗?用鸡蛋糕当信物?也太敷衍了吧。”
嘴上埋怨着,身体却很诚实,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碗鸡蛋糕。
后记:
如今,我和张丽娜已经结婚十几年了。
我们在省城买了套两居室的房子,客厅的墙上挂着当年的结婚照。
照片里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我穿着笔挺的西装,两人笑得一脸傻气。
我们的儿子小宇今年也上了高中,每天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早出晚归。
那天晚上,我刚下班回家,就看见张丽娜坐在沙发上翻小宇的作业本,眉头皱得紧紧的。
“孩子的老师昨天找我了,说小宇最近上课总走神,还跟班里的女生传纸条,有早恋的情况,让咱们赶紧管管。”
听了这话,我不由得想起了我曾经的那段暗恋。
想起了高中时偷偷看张丽娜的日子,想起了火车站的送别,想起了稻田里的汗水。
我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
“孩子到了这个年龄,有点恋爱的想法也正常,青春期嘛,没必要管得太严。”
我顿了顿,笑着补充:“当初我可是......”
还没等我说完,张丽娜就伸手捂住了我的嘴,眼睛瞪了我一眼。
“行了,你那点光荣事迹就别提了!当年连句喜欢都不敢说,要不是我主动,你是不是打算暗恋我一辈子?”
她越说越气,伸手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
“那你说,咱们儿子是不是比我有出息,起码敢把心思写在纸条上,敢说出来。”
张丽娜嘴张了好半天,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气鼓鼓地站起来,抓起沙发上的靠垫扔过来。
“你们爷俩我都管不了,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小宇的事你自己跟老师交代,我不管了!”
说着就要往卧室走。
“放心吧,儿子的事情就交给我。”
“明天我去学校找老师聊聊,顺便给儿子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割稻子、鸡蛋糕和暗恋的故事。”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颊慢慢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耳后。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在我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讨厌!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些老掉牙的事。”
我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就像当年在老槐树下那样。
来源:嗣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