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接到饭店经理电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大厅门口,帮着签到台的小姑娘一起维持秩序。
接到饭店经理电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大厅门口,帮着签到台的小姑娘一起维持秩序。
手机贴在耳朵上,有点发烫。
经理的声音穿过听筒,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客气,他说:“林太太,确认一下,今晚婆婆的寿宴,咱们是从原定的8桌,加到了20桌,对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有根弦,被人用尽全力,“嘣”地一下给弹断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大厅。
金碧辉煌的吊灯下面,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主舞台,穿着崭新衣裳的宾客们来来往往,笑语喧哗,像一锅煮沸了的水。
空气里混杂着饭菜的香气、各种香水味,还有一种……人多了才会有的,那种热烘烘的、带着点尘土味的喧嚣。
我捏着手机,指节有点发白。
“你再说一遍?多少桌?”
经理在那头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20桌。刚刚后厨确认的菜单,还有我们摆台的同事也核对过了,确实是20桌的量。”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点点收紧。
8万2。
这是我为婆婆这场70大寿,提前一个月就定下的包厢和菜单的价钱。
8桌。
我丈夫林涛家,亲戚不算多,关系近的几家,加上婆婆以前单位的老同事、老邻居,凑在一起,8桌,绰绰有余。
我还特意多备了一桌,就怕临时有谁带着孩子来,坐不下。
可现在,20桌?
这多出来的12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那种甜腻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混着人群的嘈杂,让我有点反胃。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的预定单上,白纸黑字写的就是8桌。”
“林太太,您别急,”经理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为难,“是老太太,您婆婆,她亲自……一个个打电话过来加的。从上个星期开始,陆陆续续,今天下午是最后一批。”
婆婆?
我脑海里浮现出她那张总是带着笑的、布满皱纹的脸。
她是个很和气的老人,平时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怎么会……
不,不可能。
她知道我为了这场寿宴,几乎动用了我这两年攒下的所有私房钱。
林涛的工资要还房贷,养孩子,我们俩说好了,给老人的心意,各家出各家的。
这8万2,是我工作这些年,一点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跟婆婆提过,预算有限,但一定办得风风光光。
她当时还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孩子,别花那个冤枉钱,一家人吃顿饭就行了。”
她怎么可能背着我,做出这种事?
我挂了电话,感觉手心一片冰凉的汗。
签到台的小姑娘还在忙着核对礼金,登记名字,时不时抬头问我一句:“姐,这个王大爷是哪边的亲戚啊?没在名单上。”
我看着那个陌生的名字,心里一阵发麻。
“你先记上吧。”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往宴会厅里走。
我得找到林涛,我得找到婆婆,我得问个清楚。
整个大厅,像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蜂巢。
我穿梭在酒席之间,衣角不时蹭到别人的椅背。
每一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穿着朴素的中年夫妇,甚至还有几个年轻人,看起来土里土气的,正新奇地打量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的脸上带着相似的、拘谨又喜悦的笑容,用各种我听不太懂的方言,高声谈笑着。
我像一个闯入者,一个局外人。
这场由我一手操办、由我付钱的宴会,主角好像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家人。
我终于在主桌看到了婆婆。
她今天穿了一件我特意为她定制的暗红色唐装,上面用金线绣着福字和牡丹,衬得她气色极好。
她被一群我不认识的老太太、老大爷围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
她正抓着一个老太太的手,激动地说着什么,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盛放的菊花。
那一刻,我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找不到林涛。
他像个陀螺,在各个酒桌间旋转,敬酒,寒暄,脸上挂着得体的、却略显僵硬的微笑。
我抓住他胳膊的时候,他正端着酒杯,要跟邻桌的一个陌生男人碰杯。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的声音很低,但很硬。
他愣了一下,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
他跟那人说了声“失陪”,跟着我走到了宴会厅外的走廊。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20桌,你知道吗?”我开门见山。
林涛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低下头,没说话。
那一瞬间,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瞒着我。
“为什么?”我的声音开始发抖,“林涛,那8万2,是我存了多久的钱,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变成20桌,费用至少要翻一倍还多!这笔钱,我们拿什么付?”
“小雅,你别激动……”他试图来拉我的手。
我猛地甩开。
“我能不激动吗?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谁?我们家的亲戚,我哪个不认识?你看看里面,一大半都是陌生面孔!他们是来干嘛的?白吃白喝的吗?”
我的委屈像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冲了出来。
为了这场寿宴,我跑了多少家酒店对比,为了几百块的差价跟销售磨破了嘴皮。
菜单是我一道道菜看过的,既要好吃,又要显得有排场。
连伴手礼,都是我亲自去批发市场,一样样挑选,再自己包装的。
我累死累活,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让婆婆开心,让林涛有面子,让别人觉得,我们这个小家,过得很好,很孝顺。
可结果呢?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成了那个最大方的冤大头。
“他们……都是妈的老朋友。”林涛的声音很干涩。
“老朋友?什么老朋友需要来12桌?”我冷笑一声,“你妈在厂里上班的时候,人缘是好,可也不至于有这么多朋友吧?再说了,请客吃饭,有这么请的吗?主人家都不知道,自己就跑来了?”
“小雅,算我求你,今天这个场合,别闹,行吗?”林涛的眉头紧紧皱着,脸上满是疲惫,“钱的事,我们回去再说,我来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你的工资卡在我这里,你哪还有钱?林涛,我们不是刚结婚的小年轻了,我们有孩子要养,有房贷要还!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你懂不懂?”
他沉默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晚风吹进来,有点凉。
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的火气,慢慢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失望。
我们是夫妻,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战友。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和他母亲,把我当成了一个外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花钱是应该的?”我轻声问。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了一丝慌乱:“我没有!小雅,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盯着他的眼睛,“从8桌变成20桌,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哪怕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商量一下,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一种……我读不懂的悲伤。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请问……是林工家吗?”
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布袋子,局促地站在那里。
他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M,手上全是老茧。
“我是。”林涛应了一声。
“哎呀,太好了,没找错地方!”男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我是王大力,以前是跟着兰姐在车间干活的。听说兰姐今天过大寿,我特地从乡下赶过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花生和红薯,不嫌弃的话,给兰姐尝尝鲜。”
他说着,把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递了过来。
我愣住了。
林涛接了过来,声音有些哽咽:“王叔,您太客气了,人来就好。快请进,里面坐。”
“不了不了,”王大力连连摆手,“我就是来看看兰姐,跟她说声生日快乐。当年要不是兰姐,我们家那口子生孩子大出血,人都没了。是兰姐带头,在车间里给我们家捐了款,还把她自己准备结婚买三转一响的钱都拿了出来,才救了我老婆一命。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他的眼圈有点红。
“兰姐是个好人啊。我们那个车间,谁家没受过她的恩惠?她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亲姐姐。今天我们约好了,一起来给她过生日,不请自来,希望你们别嫌我们烦。”
说完,他冲我们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脚步匆匆,仿佛怕我们再挽留。
我拎着那个布袋子,感觉有千斤重。
袋子上传来泥土的芬芳,还有一种朴实的、温暖的质感。
我看着林涛,他也在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小雅,”他沙哑地开口,“进去吧。等宴会结束,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我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重新回到宴会厅,那种喧嚣和嘈杂,似乎不再那么刺耳了。
我开始仔细地观察那些陌生的面孔。
我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小心翼翼地把盘子里的一块烧鸡,用纸巾包起来,塞进口袋。她的动作很隐蔽,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喝了点酒,眼睛红红的,正拉着婆婆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兰姐,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当年我下岗,老婆跟人跑了,孩子饿得直哭,是我不想活了,是你,是你天天给我送饭,开导我,还借钱给我做小生意……兰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婆婆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嘴里说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搀着她的妈妈,走到婆婆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女孩的妈妈说:“兰姐,这是我女儿,今年考上大学了。我一直跟她说,咱们家能有今天,多亏了你。当年我们家成分不好,孩子她爸被下放,是我一个人拉扯着几个孩子,是你在最难的时候,偷偷给我们家送粮食。我们都记得呢。”
一幕幕,一桩桩。
我像在看一部老电影。
电影的主角,是我的婆婆。
一个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但其实完全不了解的,平凡又伟大的女人。
我一直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退休女工,性格温和,有点爱唠叨,喜欢跳广场舞,会因为超市鸡蛋便宜五毛钱而排长队。
我不知道,在她的人生里,曾经有过这么多的故事。
她像一棵大树,默默地为那么多人遮风挡雨。
而那些被她帮助过的人,也从未忘记过她。
他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甚至从遥远的乡下赶来,带着最朴实的礼物,和最真诚的祝福,只为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20桌的宾客,不是来占便宜的。
他们是来报恩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请婆婆上台讲话。
她有点紧张,拿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
灯光打在她身上,她花白的头发,像镀上了一层银光。
“谢谢……谢谢大家今天能来。”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大本事。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别人有难的时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我总觉得,人活着,不能光想着自己。你帮了别人,心里就亮堂。看到别人过得好了,自己也跟着高兴。”
“今天看到你们,一个个都过得这么好,我……我打心眼儿里高兴。”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台下,很多人也跟着抹眼泪。
整个大厅,安静得只剩下抽泣声。
我站在角落里,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委屈、那点计较,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惭愧。
我计较的是钱。
而婆婆和她的这些朋友们,他们之间流淌的,是比钱珍贵千百倍的东西。
是情义,是感恩,是人性中最温暖、最闪亮的光芒。
林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他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妈……她其实……”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她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我心里一惊,猛地看向他。
“上个月,我们带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说,是阿尔茨海MON症的早期症状。现在还只是忘一些小事,以后……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忘了我们是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阿尔茨MON症。
这五个字,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我从来没想过,它会离我这么近。
“所以,这场寿宴……”我喃喃地说。
“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林涛的眼圈红了,“她说,她想趁着自己还都记得,把这辈子对她好的人,她帮过的人,都请来,见一面,吃顿饭。她怕……再过几年,她就谁都不认识了。”
“她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人名和电话。这些天,她就守着那个本子,一个一个地打。有的人电话换了,她就托人到处去问。她说,少一个,都是遗憾。”
“我劝过她,我说人太多了,家里没那么多钱。她说,钱她自己有,她把自己的养老金都取出来了。她说,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能把大家聚得这么齐了。”
“小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怕你担心,也怕你……不同意。”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痛苦。
我看着他,这个我朝夕相处的男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地疼。
我疼我的婆婆。
我疼我的丈夫。
我也疼我自己。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婆婆最近是有些反常。
她好几次,把我的名字叫成林涛前女友的名字。
她出门买菜,会忘了回家的路,最后是邻居把她送回来的。
她做饭,会忘了放盐,或者重复放好几次。
我一直以为,是她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
我甚至还跟林涛抱怨过,说妈越来越难伺候了。
我真是个混蛋。
我走上台,从主持人手里拿过另一个话筒。
我走到婆婆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妈,”我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
婆婆愣愣地看着我,眼神有点迷茫,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道歉。
我转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阿姨,各位来宾,我是林涛的爱人,也是妈的儿媳妇。今天,是我和我先生,为妈妈举办的70大寿。之前因为我们工作忙,考虑不周,有很多地方招待不周,请大家多多包涵。”
“妈这辈子,乐于助人,善良正直,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能有这么多亲朋好友,不远万里地赶来为她庆生,这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做儿女的荣幸。”
“今天这22桌,哦不,是20桌酒席,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们小辈来承担。这是我们的一片孝心,也是对各位长辈的敬意。请大家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不够,我们再加!”
我的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很多人站了起来,激动地鼓掌。
我看到婆婆的眼睛里,重新泛起了泪光。
这一次,不是悲伤,是欣慰。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她凑到我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好孩子,妈……没白疼你。”
那一晚,宴会结束得很晚。
客人们陆续离开,每个人走的时候,都过来跟婆婆和我道别,说着感谢的话。
那个把烧鸡打包的老奶奶,特地找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闺女,别笑话我。我儿子爱吃这个,我带回去给他尝尝。你们都是好人,会有好报的。”
我笑着说:“阿姨,您喜欢吃,我让后厨再给您打包一份。”
我让林涛去前台结账。
最终的费用,是16万8。
几乎是我全部的积蓄。
林涛拿着账单,手在抖。
我对他说:“没事,刷我的卡。钱没了,可以再挣。但是妈的这个生日,一辈子只有一次。”
他看着我,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他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
“老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拍着他的背,说:“傻瓜,我们是夫妻,谢什么。”
送走所有的客人,我们扶着婆婆回家。
她大概是累了,也喝了点酒,靠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睡梦中,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回到家,我帮她擦了脸,换了睡衣,安顿她睡下。
我看到她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已经磨破了边的硬壳笔记本。
我拿起来,轻轻翻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有的字迹很清晰,有的已经晕开了,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括号标注着:
“张大姐,车间同事,当年我生林涛的时候,她给我送了20个红皮鸡蛋。”
“李木匠,老邻居,帮我们家免费打过一个大衣柜,手艺特别好。”
“赵家小妹,下乡的时候认识的,我把我的返城名额让给了她。”
“王大力,徒弟,家里穷,老婆生孩子没钱,我带头捐的款。”
……
一页一页,翻下去。
我仿佛看到了婆婆的一生。
她像一个勤劳的蜜蜂,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不经意间,酿造了那么多的甜蜜和善良。
而今天,所有品尝过这份甜蜜的人,都回来,向她致敬。
我合上本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然后,我坐在婆婆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安详的表情。
我想,也许有一天,她会忘记我是谁。
她会忘记今天这场盛大的宴会。
她会忘记本子上所有的人和事。
但是,没关系。
我们会帮她记得。
我们会告诉她,她曾经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她曾经被那么多人,深深地爱着。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林涛已经不在身边了。
我走出卧室,看到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我的银行卡,对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到我出来的声音,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醒了?”
“嗯,”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一夜没睡?”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我。
“你看。”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条转账信息。
我的银行卡里,刚刚收到了8万块钱。
“这是……”我愣住了。
“我把车卖了。”林涛说。
“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把车卖了?你疯了!”
那辆车,是我们结婚第三年买的,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但也是我们小家庭的第一件大件。
林涛爱车如命,每天都擦得锃亮。
“我没疯。”他拉着我重新坐下,语气很平静,“车没了,可以再买。但这个家,不能因为钱,散了。小雅,昨天那笔钱,是你辛辛苦辛苦攒下来的,是你的婚前财产。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可是……那车也是我们俩的钱买的啊!”我急了。
“不一样。”他摇摇头,“当初买车,你爸妈也赞助了一部分。说到底,还是你家的钱。我一个大男人,不能总花老婆家的钱。”
“再说了,我上班坐地铁也方便。以后周末要带孩子出去玩,我们可以打车。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疲惫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虽然有时候会犯傻,会不懂得沟通,但他心里,是有担当的。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爱着这个家。
“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握住他的手,“车先别卖,卖了多不方便。我还有点积蓄,我们先凑合着过。等年终奖发下来,就好了。”
“不行。”他很坚决,“就这么定了。我已经跟买家说好了,下午就去过户。”
我们俩正争执着,婆婆的房门开了。
她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你们俩,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妈,您醒了。”我赶紧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温水。
“妈,没什么,我跟小雅闹着玩呢。”林涛也笑着说。
婆婆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们俩,叹了口气。
“你们俩,别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走到我们面前,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放在茶几上。
“这里面,是10万块钱。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养老金。”
“妈,您这是干什么!”我和林涛都惊呆了。
“昨晚的饭钱,我知道,花了不少。”婆婆说,“小雅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但是,妈不能让你们为了我,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钱,你们拿着。密码是林涛的生日。”
“妈,我们不能要!”我赶紧把存折推回去,“这是您的养老钱,是您的救命钱!我们怎么能要呢?”
“什么救命钱!”婆婆眼睛一瞪,“我身体好着呢!再说了,我还有退休金,够我花的了。”
“你们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把钱收下。不然,我今天就不吃饭了!”
她用上了“杀手锏”。
我和林涛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感动。
最后,我们还是拗不过她,收下了存折。
但我们俩商量好了,这笔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动。
我们会把它存起来,专门给婆婆以后看病用。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林涛真的把车卖了,每天挤地铁上下班。
我把那16万8的账单,悄悄藏了起来,就像藏起一个秘密。
家里的开销,我开始精打细算。
以前每周都要去一次的馆子,不去了。
看中的一件大衣,在购物车里放了又放,最后还是删掉了。
虽然日子过得紧了点,但我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我知道,我们一家人的心,前所未有地紧紧靠在了一起。
婆婆的病,时好时坏。
有时候,她会很清醒,跟正常人一样,拉着我聊家常,教我做她拿手的红烧肉。
有时候,她会犯糊涂。
她会对着电视机里的人物,喊我的名字。
她会把盐当成糖,放进粥里。
她会穿着拖鞋,就想往门外跑,说要回乡下的娘家。
每当这个时候,我和林涛就会很有耐心地,把她哄回来。
我们会陪着她,看她年轻时候的老照片,给她讲过去的故事。
我们会放她最喜欢听的越剧。
我们会带她去公园,看人下棋,看人跳舞。
有一次,我们带她去逛超市。
她指着货架上的一个洋娃娃,突然对我说:“小雅,这个娃娃,跟你小时候真像。”
我愣住了。
我小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洋娃娃。
林涛在我耳边轻声说:“妈糊涂了,她把我表妹小时候的样子,记成你了。”
我笑了笑,拿起那个洋娃娃,放进了购物车。
“妈,您要是喜欢,咱们就买回家。”
婆婆高兴得像个孩子。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抱着那个洋娃娃,嘴里哼着我听不懂的童谣。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
她的脸上,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快乐。
我突然明白了。
记忆,也许会消失。
但是,爱,不会。
只要我们还在她身边,只要我们还爱着她,她就永远是那个被幸福包围的小女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
转眼,就到了年底。
公司发了年终奖,我的经济状况,终于缓和了一些。
我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把婆婆给我的那10万块钱,存成了一个定期。
然后,“老公,我们去把车买回来吧。”
他很快回了我:“不用,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省下的油钱和停车费,可以给儿子多报一个兴趣班。”
我看着他的回复,笑了。
这个男人,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爱车、爱面子的大男孩了。
他成了一个真正懂得责任和担当的,一家之主。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婆婆,一起在家里吃火锅。
热气腾腾的雾气,熏得人的脸暖洋洋的。
电视里放着热闹的跨年晚会。
婆婆今天精神很好。
她一边吃,一边给我们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讲她怎么在车间里,当上生产标兵。
讲她怎么用一个月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人。
讲她怎么认识的公公。
她讲得很慢,有时候会卡壳,想不起来某个人的名字。
我和林涛就在旁边,帮她补充。
儿子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问:“奶奶,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窗内,是我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我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突然觉得,那16万8,花得真值。
它买不来名牌包,也买不来豪车。
但它买来了婆婆人生中最盛大的一次谢幕。
买来了丈夫的成长和担当。
买来了我们一家人,在经历过风雨之后,更加紧密的凝聚力。
更重要的,它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钱,是用来服务于生活的,而不是用来绑架生活的。
真正的财富,不是你银行卡里的数字,而是你身边那些爱你的、和你爱的人。
是那些在你困难的时候,愿意为你伸出援手的情义。
是那些沉淀在岁月里,闪闪发光的,善良和温暖。
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了。
我举起杯子,对他们说:“来,我们一起,许个新年愿望吧。”
林涛说:“我希望我妈身体健康,小雅工作顺利,儿子学习进步。”
儿子说:“我希望奶奶的病快点好,爸爸能给我买个新玩具,妈妈天天都开心。”
我看着婆婆,问:“妈,您呢?您有什么愿望?”
婆婆想了想,笑着说:“我希望啊……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在一起。”
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知道,那一刻,她什么都记得。
她记得我们是谁,她记得她爱我们。
这就够了。
我举起杯子,和他们碰在一起。
清脆的响声,在温暖的空气里回荡。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窗外,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把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那场寿宴之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微妙的变化。
林涛开始主动分担家务,学着做饭。虽然他做的菜,味道总是不尽如人意,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我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他不再沉迷于手机游戏,下班回家,会陪着婆婆看电视,或者陪儿子搭积木。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在地铁口等我。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像涓涓细流,一点点地,温暖着我的心。
而我,也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工作、精打细算的女强人。
我开始放慢脚步,去感受生活中的美好。
我会在周末的早晨,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我会在阳台上,种上几盆花花草草,看着它们发芽、开花。
我会耐心地,听婆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讲着同样的故事。
我甚至学会了,做她最爱吃的桂花糯米藕。
第一次做的时候,失败了。糯米蒸得太硬,藕也不够软糯。
婆婆却吃得很开心,她说:“好吃,有我当年的味道。”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
也许,在她的味觉记忆里,这道菜的味道,已经和现实,产生了偏差。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觉得好吃,就够了。
我们还养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习惯。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我们会举办一个“家庭回忆日”。
我们会把家里的老相册,都搬出来。
从婆婆和公公的黑白结婚照,到林涛光着屁股的满月照,再到我们一家三口的旅行照。
我们会一张一张地翻看,一遍一遍地,给婆婆讲照片背后的故事。
“妈,您看,这是您年轻的时候,在厂里拿奖状的照片,您那时候可真漂亮。”
“奶奶,这个是我吗?我小时候怎么这么胖啊?”
“老婆,你还记得这张吗?这是我们第一次去海边,你还晒伤了。”
每一次,婆婆都听得特别认真。
有时候,她会跟着我们笑。
有时候,她的眼神会变得很遥远,仿佛在努力地,从记忆的深海里,打捞着那些珍贵的碎片。
有一次,她指着一张公公的遗照,突然问我:“这个人,是谁啊?我好像……认识他。”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林涛走过去,蹲在婆婆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妈,这是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您的人。他现在,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婆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相框里,公公那张年轻的、带着笑意的脸。
她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我转过头,不忍心再看。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延缓它的到来。
并且,在它真正到来的时候,用我们全部的爱,去填补那些被遗忘的空白。
寿宴上那些来宾,后来也和我们保持着联系。
他们会时不时地,给婆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虽然婆婆常常,记不清他们是谁。
但每次接完电话,她的心情,都会很好。
那个从乡下赶来的王大力,还给我们寄过好几次他们自己种的土特产。
包裹里,总会塞着一张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纸条:
“林工,小雅,你们好。兰姐身体还好吧?这是我们家新收的玉米和花生,给兰姐尝尝。别嫌弃。”
每次收到这样的包裹,我的心里,都暖暖的。
我终于明白,婆婆为什么要在那个本子上,记下那么多的人和事。
因为,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份情义,一份牵挂。
这些情义,就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把她和这个世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即使她的记忆,像一座正在融化的冰山,但这些温暖的线,依然能够,给她带来力量和慰藉。
去年春天,我们带着婆婆,回了一趟她的老家。
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
村里的老房子,大多已经废弃了。
我们找到了婆婆小时候住过的祖屋。
那是一座土坯房,屋顶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婆婆站在院子门口,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眼神,时而清澈,时而迷茫。
我不知道,她还能记起多少,关于这里的童年往事。
突然,她指着院子里一棵枯死的石榴树,对我说:“这棵树,是我阿爸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他说,希望我以后,能像石榴一样,多子多福。”
我和林涛都愣住了。
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的故事。
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时间的尘埃,被轻轻拂去。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站在这棵石榴树下,仰着头,期盼着果实成熟。
原来,有些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
即使大脑忘记了,但灵魂,还记得。
从老家回来后,婆婆的精神,好了很多。
她开始主动地,跟我们讲一些,她小时候的故事。
虽然,那些故事,常常是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但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我们知道,这是她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对抗着遗忘。
她想把她生命中,那些最宝贵的东西,留给我们。
上个星期,是那场寿宴的一周年。
我特意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都是婆婆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翻出去年寿宴上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放给她看。
照片上,她穿着红色的唐装,笑得像个孩子。
她的身边,围满了那些,爱她、敬她的人。
“妈,您看,您还记得他们吗?”我问。
婆婆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纯净的笑容。
她说:“不记得了。”
顿了顿,她又指了指照片上的我,和林涛,还有儿子。
“但是,我记得你们。你们是我的……家人。”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知道,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了。
人生,就像一场盛大的宴席。
有的人,来了。
有的人,走了。
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每一次相聚,感恩每一次相遇。
然后,把那些最美好的味道,最温暖的记忆,留在心里。
永远,永远。
生活依然在继续,平淡而真实。
婆婆的病情,像一个缓慢移动的沙漏,我们眼睁睁看着沙子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
她开始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会对着镜子说话,问那个“老太太”是谁。
她吃饭需要人喂,因为她会忘记如何使用筷子。
她甚至失去了语言能力,只会发出一些简单的、模糊的音节。
我们请了一个专业的护工阿姨,和我一起照顾她。
每天,我们帮她擦身,换衣服,带她去阳台晒太阳。
我会把收音机打开,调到她以前最喜欢听的戏曲频道。
虽然她已经给不出任何反应,但我总觉得,那些熟悉的旋律,能穿透遗忘的迷雾,抵达她灵魂的深处。
林涛承担了家里所有的经济重担。
他换了一份更忙、但薪水也更高的工作。
他常常加班到深夜才回家,脸上总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但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抱怨过一句。
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婆婆的房间,看看她,帮她掖好被角。
然后,他会走过来,抱抱我,说:“老婆,辛苦了。”
我知道,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我们最爱的人。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看着熟睡的婆婆,会忍不住想,这样活着,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种折磨?
她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无法感知,无法表达。
这样的生命,还有意义吗?
直到有一次。
那天,我正在给她喂饭。
她突然,抬起手,用她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雅。”
是我的名字。
虽然发音很含糊,但我听清了。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仿佛被一道闪电照亮。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我握住她干枯的手,贴在我的脸上。
“妈,我在。我在这里。”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但她的眼神,分明是温柔的,是清醒的。
那一刻,我明白了。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我们能记得多少,能表达多少。
而在于,我们是否,还能感受到爱。
只要爱还在,生命,就永远有光。
从那以后,我不再纠结于那些哲学性的问题。
我只是,更用心地,去照顾她,去爱她。
我会在她耳边,读她喜欢的诗。
我会给她播放,我们以前录下的家庭录像。
我会每天,都对她说:“妈,我爱你。”
我相信,她能听到。
她一定,能感觉到。
两个月前,婆婆在一个平静的午后,走了。
她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我们为她举办了葬礼。
那天,来了很多人。
有她的老同事,老邻居。
有那些在寿宴上,我见过的,和没见过的面孔。
王大力也来了。
他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眼睛哭得像核桃。
他拉着我的手,反复说着:“兰姐,是个好人啊……”
我看着灵堂里,婆婆那张带着笑意的黑白照片。
我想,她这一生,是圆满的。
她燃烧了自己,温暖了别人。
她付出了爱,也收获了爱。
她虽然离开了,但她的故事,她的善良,会永远,活在大家的心里。
整理婆婆遗物的时候,我们又看到了那个红色的笔记本。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我们发现了一行,不属于婆公公的,歪歪扭扭的字。
字迹很稚嫩,像是小孩子写的。
“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落款,是林涛的名字。
旁边,还画了一个,不成形的,太阳。
林涛看着那行字,一个大男人,哭得泣不成声。
他说,这是他小学时候,写下的。
他早就忘了。
没想到,婆婆一直,把它珍藏着。
我抱着他,拍着他的背。
我知道,这个本子,是婆婆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
它记录的,不仅仅是人情和往事。
它记录的,是一种信念。
一种关于善良、关于爱、关于人与人之间最纯粹的情感的信念。
生活,还要继续。
我们把婆婆的骨灰,安葬在了公公的旁边。
墓碑上,我们刻下了这样一句话:
“一位善良的妻子,一位伟大的母亲,一个温暖了一生的人。”
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带着儿子,去看望他们。
我们会带上他们最喜欢的花,和他们聊聊最近的生活。
儿子会在墓碑前,认真地汇报他的学习成绩。
林涛会告诉他们,他又签下了一个大单子。
我会告诉他们,阳台上的花,又开了。
我知道,他们能听到。
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微笑着,祝福着我们。
至于那场花费了16万8的寿宴。
它已经不再是一个数字,一个账单。
它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坐标。
它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它让我,从一个只会计较得失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更懂得爱,更懂得珍惜的人。
它让我明白,人这一生,真正能留下的,不是你赚了多少钱,取得了多大的成就。
而是,你曾经,为这个世界,带来过多少温暖。
你曾经,在多少人的心里,种下过善良的种子。
前几天,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无意中,翻出了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宴会账单。
我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数字,笑了。
然后,我把它,和那个红色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起。
我想,等我老了,等我的儿子长大了。
我会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
我会告诉他,你的奶奶,曾经是那么了不起的一个人。
她用一场盛大的宴席,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而我们,有幸,成为了那场宴席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这是我们一家人,最宝贵的,财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个红色的笔记本上。
我仿佛又看到了,婆婆那张带着笑的脸。
在金色的光晕里,她对我,眨了眨眼睛。
温暖,而慈祥。
来源:美食征途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