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他家鱼塘血本无归,捞鱼时却在淤泥里摸出几十块刻字的青砖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31 12:31 1

摘要:我承包了村尾那片没人要的洼地,三年前,我跟我爹拍着胸脯说,要把它挖成全乡最大的鱼塘。

那年夏天,天像是漏了个窟窿,雨水铆足了劲往下灌。

我叫陈建国,九零年的我,三十出头,正是一根筋认死理的年纪。

我承包了村尾那片没人要的洼地,三年前,我跟我爹拍着胸脯说,要把它挖成全乡最大的鱼塘。

我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一声叹息。

他说,建国,地是农民的根,水里的东西,虚,抓不住。

我不信。

我是读过高中的,在村里算是“文化人”。我知道书上说的“科学养殖”,知道城里人稀罕吃活鱼,这事能成。

头两年,确实成了。

一网下去,白花花的鱼鳞能晃花人的眼。我婆娘秀琴脸上笑开了花,扯着布给我和娃做新衣裳,走在村里,腰杆都挺得直些。

可今年,老天爷不赏脸了。

连着一个多月的暴雨,山上的水混着泥沙,一股脑全冲进了我的鱼塘。

水变了颜色,浑得像一锅煮烂的黄豆粥。

鱼开始翻白肚。

一条,两条,到后来,是一片一片。

捞都捞不过来。

我整宿整宿不睡觉,红着眼珠子守在塘边,撒药,换水,能想的法子都用了。

没用。

那些我当宝贝疙瘩一样喂大的鱼,像是约好了集体奔赴刑场,死得义无反顾。

最后那天,雨停了,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大地。

整个鱼塘像一口巨大的、蒸腾着腥臭味的铁锅。水面上,白花花的一层,全是死鱼。

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秀琴站在塘埂上,没哭,也没骂我。

她就那么看着,眼睛里空洞洞的,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我知道,这比骂我一百句“败家子”还让我难受。

这鱼塘,掏空了我们全部的家底,还欠着信用社一屁股债。

村里人来看热闹。

三三两两聚在不远处,对着我的鱼塘指指点点。

“我就说吧,这水里的财,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惜了,前两年看着还挺像个老板样。”

“还老板,我看就是个二百五,好好的田不种,非要瞎折腾。”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

我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烂泥,狠狠砸进水里,溅起一阵更浓的腥臭。

完了。

全完了。

我爹来了,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他没看我,也没看那些死鱼,只是绕着塘埂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我身边。

“把水放了吧。”他说。

我没抬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放了干啥?啥都没了。”

“水放干,底下兴许还有几条活的,捡回来,给你婆娘和娃添个菜。”

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剩下的,淤泥晒干了,还能当田使。根还在,人就饿不死。”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布满沟壑的脸和浑浊却异常镇定的眼睛。

那一刻,我没话说了。

是啊,鱼死了,可地还在。

我像个被抽了筋的木偶,机械地站起来,走到水闸边,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那道决定我这三年心血彻底归零的闸门。

浑浊的塘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轰隆隆地朝下游的河道涌去。

我看着那水位一点点下降,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一点点塌陷下去。

水放了整整一天一夜。

第二天,太阳刚露头,我就扛着撮箕和水桶下了塘。

塘底的淤泥又黑又黏,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膝盖,拔出来都费劲。

空气里弥漫着死鱼腐烂和淤泥发酵的混合气味,熏得人头晕。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眼睛在泥地里搜寻着。

偶尔,能看到一两条奄奄一息的鲫鱼或者泥鳅,在浅浅的水洼里挣扎。

我把它们捡起来,扔进桶里。

这是我最后的“收成”了。

心里又酸又涩,像吞了一整个没熟的柿子。

想当初,我站在这塘埂上,幻想着一车一车的活鱼运出去,变成一沓一沓的票子。

现在,我却像个叫花子,在这烂泥地里,捡拾着残羹剩饭。

真是个笑话。

秀琴在岸上给我递水。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歇会儿吧,别把自己累垮了。”

我没理她,埋着头继续在泥里摸索。

我不是跟鱼过不去,我是跟我自己过不去。

不把这塘底翻个底朝天,我不甘心。

摸着摸着,我的手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

我心里一动,以为是块石头,想把它挖出来扔掉,免得以后犁地碍事。

我用手扒开周围的烂泥,那东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不是石头。

是块砖。

一块青灰色的砖,很大,很沉。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从泥里抱出来。

淤泥糊满了它的表面,我随手在水洼里涮了涮。

就在这时,我愣住了。

砖的侧面,好像有字。

我心脏“砰”地跳了一下,赶紧蹲下来,用袖子使劲擦拭。

泥污褪去,几个歪歪扭扭的刻痕露了出来。

那字迹很古朴,我一个都认不识,但能确定,这绝对是人工刻上去的。

我爹说过,我们家这片地,祖上就是老宅。后来朝代更迭,家道中落,老宅子早就塌了,变成了一片荒地。

难道……这是老宅剩下的东西?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

这底下,该不会还有吧?

我把那块砖小心翼翼地搬到岸上,对我婆娘说:“秀琴,你看着,别让人动。”

她一脸莫名其妙:“一块破砖头,有啥好看的?”

我没解释,转身又跳进了塘里,朝着刚才挖出砖的地方走去。

我像个疯子一样,双手并用,在黏糊糊的淤泥里疯狂地刨着。

很快,我的手又碰到了坚硬的物体。

又是一块!

我把它挖出来,和第一块一模一样,青灰色,沉甸甸,侧面同样有刻字。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

一块是偶然,两块就不是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挖一个巨大的宝藏,忘了疲惫,忘了腥臭,忘了那满塘的死鱼和一身的债务。

我只有一个念头:挖!继续挖!

那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

我不知道自己在泥里泡了多久。

秀琴喊我吃饭,我没听见。

儿子小伟在岸上哭,说爸爸变成了泥猴子,我没听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刨泥的动作,和每一次指尖触碰到坚硬砖块时的狂喜。

一块、两块、五块、十块……

到最后,天黑得看不清路了,我才被我爹和我婆娘连拖带拽地拉上岸。

我浑身是泥,活像个刚出土的兵马俑,只有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

而在我身后的塘埂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块青灰色的砖头。

一共是三十六块。

每一块,都刻着字。

村里人又围过来了。

这回他们不是看我死鱼的笑话,而是看我这些“破砖头”的笑话。

“建国这是咋了?鱼死了,受刺激了?”

“挖一堆砖头干啥,难不成还能当饭吃?”

村里的二流子王三凑过来,拿起一块砖掂了掂,撇着嘴说:“这玩意儿,盖猪圈都嫌丑。”

我一把抢过砖头,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冲他吼道:“别碰!”

王三被我吓了一跳,悻悻地走了。

夜里,我把那三十六块砖都搬回了家,一块一块,用清水仔细地刷洗干净。

秀琴在旁边给我打着手电,嘴里小声嘀咕:“建国,你魔怔了。为了一堆破砖,饭不吃,觉不睡,值得吗?”

我没回答她。

灯光下,那些砖块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它们不是普通的砖,质地细腻,颜色是那种很深的青灰色,像雨后的远山。

最重要的是那些字。

刻痕很深,笔画古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劲。

我一个高中生,连蒙带猜,也只能认出三两个字,像是“石”、“田”、“心”之类的。

连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秀琴看我对着砖头发呆,叹了口气,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先吃了。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

我看着碗里那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是家里仅剩的几个鸡蛋了。

我埋头“呼噜呼噜”地吃面,吃得又快又急,像是要把这几天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吞进肚子里。

吃完面,我看着秀琴,很认真地说:“秀琴,这砖头,可能真是宝贝。”

她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啥宝贝能把咱家的债还了?能让小伟下学期的学费有着落?”

我被她问住了。

是啊,就算它们是古董,又能怎么样?

在1990年的这个小山村里,谁认这个?谁又会花钱买?

可我就是不甘心。

这是一种直觉。

这些从我家祖宅地下挖出来的东西,它们在泥里埋了不知道几百年,偏偏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一定有它们的道理。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镇上,找张老师。

张老师是镇中学退休的语文老师,也是个远近闻名的文化人,尤其喜欢研究古文古籍。

我把家里仅剩的二十块钱揣进兜里,又挑了三块刻字最清晰的砖,用蛇皮袋装好,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临走前,秀琴把我拉到一边,往我手里塞了两个煮熟的玉米。

“路上吃。早去早回。”她的眼睛有点红。

我点点头,没敢多看她,跨上那辆“永久”牌的二八大杠,使劲蹬了出去。

从村里到镇上,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三十多里地,我骑了快两个小时。

到了镇上,我已经是汗流浃背,两条腿像灌了铅。

张老师家住在镇中学的教职工宿舍,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

我找到他家时,他正在院子里给一盆兰花浇水。

他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张老师。”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来:“哦,是陈家那小子,建国,对吧?你高中毕业都快十年了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把自行车停好,解开后座的蛇皮袋,把那三块砖头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张老师,我想请您给看看,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张老师一开始还没在意,以为是些不值钱的瓦当石刻。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砖块上的字迹时,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猛地摘下老花镜,凑到砖前,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些刻痕,嘴里喃喃自语:“这……这笔法……这刻工……”

他没再理我,抱着一块砖就冲进了屋里。

我赶紧抱着剩下的两块跟了进去。

张老师的屋子不大,但四面墙都摆满了书架,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霉味。

他把砖头放在书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趴在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起来。

我就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太阳从正当空,慢慢移到了西边。

张老师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翻书查阅,时而又用笔在纸上临摹比划。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站得腿都麻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就把秀琴给我带的玉米拿出来啃。

就在我啃完第二个玉米的时候,张老师突然“啪”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孩子,你告诉我,这些砖头,你是在哪里发现的?还有多少?”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在……在我家那个败了的鱼塘底下挖出来的,一共……一共三十六块。”

“三十六块!三十六块!”张老师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罡之数,是了,是了,一定是他!”

“张老师,到底是谁啊?”我急切地问。

张老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指着桌上的砖头对我说:“孩子,你家祖上,出过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张老师告诉我,这些砖,叫做“砚石砖”,是用一种特殊的澄泥烧制而成,质地堪比端砚。在明末清初,是一些文人雅士专用的东西。

而砖上刻的字,是一种叫做“金石篆”的字体,糅合了篆书和隶书的特点,非常罕见。

最关键的,是砖上的内容。

张老师指着第一块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我听。

“甲申春,天倾西北,地覆东南。帝崩于煤山,国破矣。余本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唯有南望,泣血椎心。”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国破矣”三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张老师解释说,“甲申”就是1644年,崇祯皇帝自缢,明朝灭亡的那一年。

这块砖,是一个明朝遗民,在国破家亡之际,刻下的悲愤之语。

“这个人是谁?”我追问。

张老师拿起第二块砖。

“石砚归田,不事二主。筑庐于此,耕读传家。不求闻达,但求心安。”

念完,他激动地看着我:“看到了吗?‘石砚’!这是他的名字,或者说是他的号!他叫陈石砚!他和你一样,姓陈!”

陈石砚。

我的祖先。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从来不知道,我们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祖上竟然出过这样一个有风骨的读书人。

不事二主,耕读传家。

这八个字,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进了我的心里。

张老师又拿起第三块砖,这块砖上的字少一些。

“塘中植莲,院内种竹。莲之君子,竹之高节。以此自勉,亦以示子孙。”

塘中植莲……

我的鱼塘,我那片被我视为发财梦的洼地,原来在几百年前,我的祖先曾在里面种满了莲花。

他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君子”和“高节”。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我这几年,满脑子都是钱,都是“科学养殖”,都是怎么把鱼卖个好价钱。

我把祖宗用来“自勉”的莲池,变成了一个充满铜臭味和腥臭味的养鱼场。

现在,鱼死了,钱没了,一场空。

这算不算是祖宗在冥冥之中,对我的警示?或者说,是对我这个不肖子孙的惩罚?

我的脸一阵发烫,羞愧得无地自容。

“孩子,你还有二十多块砖,对不对?”张老师的语气变得非常严肃,“你必须马上带我去看!这些不是普通的砖,它们不是古董,它们是你家的家史,是你家的一部血泪史,更是我们这个地方文脉的见证!”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张老师当机立断,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从隔壁借了一辆三轮车,让我带路,直奔我们村。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骑着我的二八大杠在前面带路,张老师蹬着三轮车跟在后面,车斗里是他带来的各种工具:拓片用的纸、墨、刷子,还有好几个大号手电筒。

一路无话。

我的心里翻江倒海。

从一个破产的鱼塘主,到一个几百年前风骨文人的后代,这个身份的转变太快,太剧烈,我完全没有准备。

我甚至觉得有些恍惚,像是在做梦。

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秀琴看到我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和一辆三轮车,吓了一跳。

“建国,这是……”

“这是镇上的张老师,来帮我们看砖头的。”

我简单解释了一句,就领着张老师进了屋。

当张老师看到堂屋地上那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三十几块青砖时,他激动得像个孩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先人风骨,后生有幸得见!”

他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

我跟秀琴都看傻了。

我们眼里的“破砖头”,在这个学问满腹的老人眼里,竟然是需要跪拜的圣物。

那一晚,我们家彻夜通明。

张老师不顾鞍马劳顿,一块砖一块砖地看,一块砖一块砖地拓印。

我和秀琴就在旁边给他打下手,递工具,换清水。

随着拓片一张张完成,我们陈家的历史,也一点点被拼接完整。

这三十六块“砚石砖”,是我的祖先陈石砚从明朝覆灭的甲申年(1644年)开始,一直到他去世,三十六年间,每年刻下一块,记录他归隐田园后的心路历程。

他本是江南一地的秀才,满腹经纶,本想考取功名,报效国家。

可生不逢时,他遇到了天崩地裂的朝代更迭。

作为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读书人,他无法接受“剃发易服”,更不愿侍奉新的朝廷。

于是,他散尽家财,带着家人一路逃难,最后流落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隐姓埋名。

他在这里,亲手建起了三间茅庐,开垦了门前的荒地,挖了那口池塘。

他不再是秀才“陈石砚”,而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头几块砖上,充满了他的痛苦、迷茫和挣扎。

他写道:“终日劳作,身心俱疲,夜半读史,方觉偷生之可耻。”

他甚至想过一死了之,追随故国而去。

但看着年幼的妻儿,他又放不下。

一块砖上刻着:“稚子绕膝,问我何所忧。余无言以对,唯有泪千行。”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看了一眼在里屋睡得正香的儿子小伟。

几百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了。

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那种想给他们一个安稳未来的心,是不会变的。

慢慢地,陈石砚的心境开始发生变化。

他从土地里找到了新的力量。

一块砖上写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方知盘中餐,皆是血汗凝。圣贤书固好,稼穑亦是道。”

他开始接受自己农民的身份,并从中找到了尊严。

他教育自己的孩子,不仅要读书识字,更要学会耕田种地。

他把自己的理念,刻在了砖上:“晴耕雨读,可传家久远。”

他不再纠结于“忠义”和“偷生”的矛盾,而是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片土地和自己的家庭上。

他会在丰收后喜悦地刻下:“仓廪实,心稍安。家有余粮,不畏严寒。”

他也会在天灾后感慨:“大旱三月,塘底龟裂。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唯有咬牙,静待甘霖。”

读到这一句,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大旱三月,塘底龟裂。

我遇到的,是大雨一月,满塘死鱼。

我的祖先,也曾面对过我这样的绝境。

他是怎么做的?

咬牙,静待甘霖。

我呢?我只会蹲在塘边,像个怨妇一样自怨自艾。

张老师拓印到最后几块砖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那上面的字迹,明显不如早期的那么遒劲有力,变得有些颤抖。

陈石砚老了。

其中一块写着:“年近古稀,体力日衰。然院中翠竹愈发挺拔,塘中荷香依旧袭人。此生足矣。”

他的心态,已经完全平和了。

最后一块砖,第三十六块。

上面的字最少,也最潦草,几乎难以辨认。

张老师对着拓片研究了很久很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身归尘土,魂归故里。砖石为记,莫忘根本。”

这是我祖先陈石砚,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刻完这块砖,他应该就去世了。

他把自己的精神,把自己一生的感悟,全都刻进了这些砖里,然后和它们一起,埋入了这片他开垦的土地。

他希望他的后人,不要忘记自己的“根本”。

什么是根本?

是土地,是耕读,是“不事二主”的风骨,是“咬牙静待甘霖”的坚韧。

屋子里一片寂静。

秀琴的眼睛红肿,她显然也被这个几百年前的祖先的故事打动了。

我看着满地的拓片,看着那些从我祖先心头流淌出来的文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三十六块砖,不是什么能换钱的古董。

它们是一个人的史诗。

是一个家族的魂。

是我陈建国,一个差点被失败彻底打垮的男人,丢掉的最宝贵的东西。

“孩子,”张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现在明白了吗?你从鱼塘里捞出来的,不是砖头,是你家的传家宝啊。”

我用力地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我哭的不是赔掉的钱,不是死掉的鱼。

我哭的是,我差一点,就辜负了祖先的这片苦心。

我差一点,就把这无价的家魂,当成盖猪圈的“破砖头”。

张老师在我们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就要走。

我拿出那二十块钱,想作为酬谢,他却怎么也不肯收。

他说:“我研究了一辈子古文,从没有像昨晚那么酣畅淋漓。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有幸见到陈石砚先生的遗物。这是我的荣幸。”

临走前,他很郑重地对我说:“建国,这些砖,是文物,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县里的文物局,他们会给你一定的奖励,并且妥善保管它们。”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摇了摇头。

“张老师,谢谢您。但我想,它们应该留在这里。”

张老师愣住了,随即,他欣慰地笑了。

“好!好!好!‘莫忘根本’,你没有忘记!”

他指着那些砖说:“那你就得想办法把它们保护好。这东西,不能日晒,不能雨淋。”

我看着我们家那三间漏雨的土坯房,心里有了主意。

送走张老师,我回到屋里,把秀琴拉到跟前。

“秀琴,”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好了。”

“想好啥了?”她还有些没回过神。

“鱼塘,我不养鱼了。”

她一惊:“那……那咱家的债咋办?”

“债,我慢慢还。”我说,“我想把那口塘,恢复成祖宗时候的样子。”

“恢复成啥样?”

“塘中植莲,院内种竹。”

秀琴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这个决定在别人看来,简直是疯了。

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穷光蛋,不想着怎么挣钱,反而要去种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莲花和竹子。

可我心里无比地坚定。

钱没了,可以再挣。

但我们陈家的根,陈家的魂,不能断。

我要把祖先的这三十六块砖,重新砌起来。

不是砌成墙,而是砌成一座小小的碑林,就在那口莲池的旁边。

我要让我的儿子小伟,让陈家的子子孙孙,都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知道我们的祖先,是一个怎样顶天立地的人。

“建国,你……”秀琴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她只是伸出手,帮我理了理满是泥污的衣领。

“你想好了,就去做吧。”她说,“我信你。”

我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在我风光时为我做新衣,在我落魄时为我煮鸡蛋面的女人,她或许不懂什么“风骨”,什么“文脉”,但她懂我。

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了一个人。

我不再唉声叹气,也不再理会村里的风言风语。

我把鱼塘里剩下的淤泥,一担一担地挑出来,铺在旁边的荒地上,愣是给家里又开垦出了两亩肥田。

我没钱买莲藕,就去很远的山里,挖野生的藕根。

我没钱买竹苗,就厚着脸皮去邻村的亲戚家,求了几根竹鞭。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下地干活,一直干到天黑。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从嘲笑,慢慢变成了不解,最后又变成了几分敬佩。

他们说,陈建国虽然不养鱼了,但好像比以前更有劲头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支撑我的,是刻在那些砖头里的精神。

每当我觉得累,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句“咬牙,静待甘霖”。

我的祖先,在比我艰难百倍的处境下,都没有倒下。

我这个后生晚辈,又有什么资格喊苦?

我还清欠信用社的债,用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我种田,种菜,养猪,养鸡。

秀琴也跟着我一起操劳,她的手变得粗糙,但脸上的笑容,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安稳。

小伟也长大了,他很懂事,放学了就帮我下地,或者去莲池边,看我侍弄那些砖头。

我把那三十六块砖,用我亲手烧制的土砖,在莲池边砌成了一道矮矮的墙。

我告诉小伟,这面墙,是我们家的“记事墙”。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故事。

我把张老师讲给我听的,关于陈石砚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儿子听。

小伟听得很认真。

他不像村里别的孩子那样,整天疯跑打闹。

他喜欢坐在那道墙边,用小手抚摸着那些古老的字迹,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地,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新千年。

村村通了公路,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有些头脑活络的年轻人,开始在村里搞“农家乐”。

有人劝我,说我的那口莲池,风景这么好,夏天荷花一开,肯定能吸引不少城里人。

“建国,你把那墙拆了,盖个小饭馆,保准你发大财!”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们不懂。

那道墙,和那满池的莲花,对我来说,不是风景,更不是赚钱的工具。

它们是我的“根本”。

后来,张老师又来过我们村几次。

他带来了市里和省里的一些文史专家。

他们看到那道“记事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说,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保存最完整的明末清初文人隐居生活的实物记录,是真正的“民间国宝”。

县里想要把这些砖收到博物馆去,并且愿意给我一笔不菲的奖励。

我还是拒绝了。

我对那位带头的专家说:“它们不属于博物馆,它们就属于这片土地。我的祖先把它埋在这里,就是希望它能留在这里。”

专家们沉默了很久,最终,他们尊重了我的选择。

他们没有带走砖头,而是帮我申请了一笔专项资金,在“记事墙”外面,修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罩,用来保护它。

他们还把陈石砚的故事,写进了县志里。

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第一次,因为一个几百年前的读书人,而有了名字。

我的故事,也慢慢传开了。

有人说我傻,放着到手的钱不要。

有人说我精,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以后肯定有更大的好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我还是每天种我的地,养我的猪。

闲下来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那口莲池边。

夏天,满池荷花盛开,清香扑鼻。

秋天,莲叶枯萎,但水下的莲藕,却在积蓄着新的生命。

我看着那道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记事墙”,看着上面那些苍劲的字迹,心里就觉得无比的踏实。

我常常会想,如果九零年的那个夏天,我没有血本无归,如果我没有在绝望中下到塘底,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些砖头?

我会不会就那么顺风顺水地,当一个脑满肠肥的“养鱼大户”?

然后,在觥筹交错和奉承话中,彻底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我们陈家的根在哪里?

如果是那样,就算我挣了金山银山,我的人生,也注定是贫瘠的。

一场失败,让我失去了一切物质上的东西。

但也正是这场失败,让我在最深的淤泥里,摸到了我们家族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它让我明白,人这一辈子,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面对困境时的坚韧。

比如,坚守原则的风骨。

比如,一个家庭,代代相传的精神和信仰。

现在,我已经不年轻了。

儿子小伟也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份不错的工作。

他时常会开车回来看我们。

每次回来,他都会先到那道“记事墙”前,站一会儿。

我知道,他没有忘记。

我们陈家的“根本”,在他身上,得到了延续。

前几天,他打电话回来说,他准备辞职了。

我问他想干什么。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爸,我想回来。我想把我们村,把陈石砚的故事,做成一个文化项目。我们不能只守着这些砖头,我们应该把他的精神,告诉更多的人。”

我拿着电话,看着窗外那口莲池,看着那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记事墙”,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我仿佛看到,几百年前,我的祖先陈石砚,就站在这片土地上。

他看着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身归尘土,魂归故里。

砖石为记,莫忘根本。

祖宗,我没有忘。

我们陈家的后人,也永远不会忘。

来源:小七闲谈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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