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34年冬,成都开往北平的慢车上,20岁的张学思合上《革命问题议论》,车窗外的川黔群山在薄雾中后退。他在日记里写了一句自问自答:“父亲到底是谁?”字迹凌乱,却指向一个摆脱不掉的影子——张作霖。七年后,他在延安的窑洞里再翻到那本发黄的日记,轻轻加了一笔:“祸国
1934年冬,成都开往北平的慢车上,20岁的张学思合上《革命问题议论》,车窗外的川黔群山在薄雾中后退。他在日记里写了一句自问自答:“父亲到底是谁?”字迹凌乱,却指向一个摆脱不掉的影子——张作霖。七年后,他在延安的窑洞里再翻到那本发黄的日记,轻轻加了一笔:“祸国殃民打内战的军阀。”这句话后来被收入他的回忆录,成为研究张氏家族性格分化的重要注脚。
追溯到1916年1月,奉天城的鞭炮声还在空中炸响,四夫人许澍旸产下老四张学思。许夫人出身书香,没上过一天学,却把“要靠知识翻身”挂在嘴边。她在大帅府里地位低,却硬是在私塾旁坐小板凳,跟着孩子们学《千字文》。正是这种执拗,让张学思从小接受了和张学良截然不同的教育——读书要“究天人之际”,而不是“学做官的事情”。
张作霖对幼子几乎没有精力关注。北洋末路、直奉混战,张大帅把时间耗在津浦线和京奉线上。偶尔回沈阳,儿子成了政治筹码:六岁订下与曹锟之女的娃娃亲。父子关系疏淡,正成了张学思日后冷静审视父辈的一面镜子。
1925年冬,郭松龄“倒戈”炮声逼近沈阳。大帅府一片慌乱,许夫人拖着四个孩子想方设法逃命。锅碗瓢盆碎响惊动张作霖,他丢下一袋现洋就走。许夫人转头把钱全用在孩子教育上。几年后,张学思在沈阳省立第四小学第一次接触近代史,读到李鸿章与伊藤博文的会谈,抬头问母亲:“父亲也是这样的人吗?”许夫人沉默许久,只说一句:“真打仗时,看看他站在哪边。”
1929年春,日本联合舰队停泊旅顺码头,张学思随府内长辈登舰参观。甲板上那排381毫米主炮震住少年,他暗暗在练习本里写下“海军”两个字。当时没人料到日后的大连老虎滩海岸,会让这行小字兑现。
1928年皇姑屯爆炸把张作霖的生命定格在54岁。张学良继位,号称“全盘欧化”。府内洋房、舞厅、网球场一夜堆起,张学思却与大哥渐行渐远。张学良对弟弟房间搜到进步刊物,当场怒斥“赤化迷魂”。一堆《新青年》《译文丛报》被扔进火盆,火光映着两兄弟不再调和的目光。
1931年“九一八”事发,张学思在北京汇文中学。校园内,东北籍学生群情激愤,指着他喊:“你哥不打,害了咱家乡!”那天夜里,他独坐操场,写下一封长信给张学良:“兄长可知这不是简单的丢地,而是丢了民族尊严。”信寄出后石沉大海,他却在1933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再也没回过大帅府。
抗战爆发后,张学思化名“赵尚志”进入冀中八路军办事处,再赴延安中央党校,后随一二九师东进纵队转战太行、太岳。1945年,他出任冀鲁豫军区第七军分区司令员。有人提醒他:“身份敏感,少抛头露面为好。”他笑着回应:“张作霖是过去式,共产党员是现在式。”
胜利曙光初现,组织让他秘密赴沈阳接收伪满遗留。朋友劝:“回大帅府看看吧。”他摇头:“那是封建产物,不属于我,更不属于人民军队。”辽宁省政务工作完成后,张学思主动提出重回部队。1949年5月,中南海勤政殿,周恩来见他第一句话就切中本题:“新中国需要海军,你来筹办学校可好?”张学思答:“愿担此任。”
选址成为首关。许多人看好丹东,他却坚持大连老虎滩:近深水港,便于实操,又有日军旧校可改装。苏联顾问担心军港机密,主张另寻处所。张学思与对方摊开海图,一句“老虎滩有山、有港、有房,何必舍近求远”驳得对方无话,最终促成苏军搬离。办学方案一锤定音:两年速成班、四年本科班、战斗部队技术班三轨并行,当年年底即开始招生。
1950年2月1日,大连海军学校第一批学员入营。入学宣誓时,张学思站在操场边,仅一句话:“从今天起,你们背后是四万里海岸线。”师生无不动容。半年后,朝鲜战局骤变,大连港黑夜里航标灯次第亮起,军校青年被火速编入舰艇,撑起初创的人民海军。
1953年,海军机关改组,张学思任副参谋长。1955年授衔,他穿少将军服走进人民大会堂,佩章并不耀眼,却见证一条从奉天私塾走出的异乡路。授衔仪式间隙,彭德怀凑到他耳边小声调侃:“大帅家的孩子,现在也给老百姓当保镖了。”张学思轻轻一笑:“保的是人民,不是府邸。”
1956年赴苏留学风波再起。对方起初介意他“张作霖之子”的身份。周恩来拍电报过去:“此人早已与旧阶级决裂,学成后可为中苏海军合作增添桥梁。”伏罗希洛夫海军学院最终接收。两年后,张学思学成回国,出任人民海军第一任参谋长,致力于舰艇战术、编队通信、舰指文电三套标准化方案,后来都成为60年代海军规程底稿。
历史学者常说,一座大帅府,半部民国史。不同子辈做出了各自选择:张学良走向“逼蒋抗日”,张学思则彻底投向人民阵营。对父亲,张学思没有半分犹疑——“祸国殃民打内战的军阀”七个字写在回忆录首页。有人评价他“过于绝情”,他只举了一个数字:北洋混战十二年,直接伤亡逾百万人。“若父亲把枪口对准外敌,东北会是另一番模样。”话音并不激昂,却道破了他一生的价值坐标。
1968年病逝前,张学思把回忆录手稿交给夫人谢雪萍,特意嘱咐:“评价父亲,要用历史尺度,不用亲情尺度。”手稿最后留下空白页,没有抒情,也没有宽恕。外界或许遗憾,然而在这位少将眼中,感情不能抹去责任,血缘更掩不住历史的重量。
来源:雨夜说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