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无声戏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30 17:32 1

摘要:林太太正对着一块刚割回来的、还带着肉铺腥气的五花肉发愁。肉是好的,肥瘦相间,像一幅工笔渲染的画。但她愁的是,这块肉该如何分配,才能既喂饱丈夫和女儿初夏的胃,又能恰到好处地维持住这个家表面上的体面——一种在小城中学里做历史教员的家庭所必须维持的、清贫而又不失尊严

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在万家灯火的夜里,说不尽的苍凉故事——不问也罢。现在,我们单说林家。

林太太正对着一块刚割回来的、还带着肉铺腥气的五花肉发愁。肉是好的,肥瘦相间,像一幅工笔渲染的画。但她愁的是,这块肉该如何分配,才能既喂饱丈夫和女儿初夏的胃,又能恰到好处地维持住这个家表面上的体面——一种在小城中学里做历史教员的家庭所必须维持的、清贫而又不失尊严的体面。

林家住的这栋教师宿舍楼,是那种苏式老楼,墙壁厚实,夏天阴凉,冬天却冷得像个琉璃瓦的冰窖。窗外一株半枯的法国梧桐,叶子被南方的潮气沤着,绿得有些发黑,沉沉地垂着,像一连串说不出口的心事。

林初夏的心事,便是在这样一个黏腻的午后,彻底沉了下去。

那是市里的一次演讲比赛。她代表学校去,讲题是《我的理想》。她能有什么理想呢?她只是个面容清秀、成绩中上的女孩子,像一册装帧普通、内容也未必惊才绝艳的书,摆在图书馆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但她口齿是伶俐的,这是林太太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在同事间隐隐夸耀的资本。

台上灯光烤着,像一只巨大的、无所遁形的眼睛。底下黑压压的人头,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像夏日午后的蚊蚋。她讲到一半,忽然就忘了词。脑子里不是空白,而是一片尖锐的轰鸣。她看见台下母亲骤然僵硬的脸,看见评委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打量货物突然出了瑕疵时的冷静与苛刻。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张着嘴,那个词就堵在喉咙口,像一个光滑的、冰冷的卵石,吐不出,也咽不下。终于,一声清晰的、绝谈不上恶意的嗤笑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鼓胀的、薄如蝉翼的自尊。

她逃下了台。

从此,林初夏的世界便失了声。不是生理上的哑,是她自己主动关上了那扇门。医生说是“选择性缄默症”,一个文雅而又冷酷的词。林太太先是急,四处求医问药,熬各种气味古怪的中药,满屋子都是那苦涩的、如同命运本身的味道。后来便渐渐淡了,转而用一种更精密的计算来经营这个家和她自己。她开始更频繁地出入校长家,帮校长太太织毛衣,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话语里却总像藏着绣花针,一下下,试图绣出女儿乃至全家一个更稳妥的未来。

在林太太看来,女儿这“病”,固然是损失了一项可以用来攀高枝的技艺,但若能因此养成一种“静美”的气质,未尝不是一种新的资本。她常对初夏说:“女孩子家,话少些好,显得稳重。你看那《红楼梦》里的惜春,不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可谁又能小瞧了她去?”

初夏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心里是明白的,母亲爱的不是她,而是经由她这个载体,所可能换来的一种更优渥的生活。她成了母亲手里一块上好的琉璃瓦,光彩是有的,却易碎,且身不由己。

她于是愈发沉默了。在学校里,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影子。课间休息,女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新来的音乐老师,或是百货商店里那条贵得吓人的红裙子,笑声像一串串摔碎在地上的玻璃珠子,清脆而扎人。初夏从不参与。她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看一本掉了封皮的《天文爱好者》,或是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漫无目的地画着。

她画得最多的是星星。密密麻麻的,拥挤的,孤独的星星。那些星星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辉。她觉得自己就像其中一颗,在无垠的黑暗里,遵循着某种既定的、无奈的轨道运行着,既无法靠近别的星,也无法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虚空。

直到她听见顾夜的歌声。

那是天文社一次徒有虚名的观星活动。所谓的天文台,不过是学校后山一座废弃的圆形小楼,顶上有个生了锈、几乎转不动的穹顶。社里只有寥寥几人,与其说是来看星星,不如说是找个由头逃离晚自习的牢笼。

初夏是真心来看星星的。她喜欢这里的荒凉和寂静。她独自爬上窄窄的旋转楼梯,来到观测室。穹顶裂开一道缝,漏进一小片幽深的夜空。星子稀疏,远不如她画纸上的热闹。

就在这时,歌声响起来了。

是从楼下传来的。那下面据说是间废弃的乐器储藏室,此刻却有了人声。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带着变声期过后特有的、微微沙哑的磁性,配着一把木吉他,清冽冽地淌出来。

“这城市的夜晚,像一件缀满假珠宝的旧旗袍,
霓虹是蹭上的油彩,月光是洗不掉的潦倒……
我们都是一群,走错了时代的伶人,
唱着无人听懂的歌,演着给自己看的戏,咿咿呀呀……”

歌词是古怪的,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刻意为之的沧桑。但那调子,那声音里某种不管不顾的、颓唐而又真诚的东西,像一只无形的手,猝不及防地探进初夏寂静的世界里,轻轻搅动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

她认得那个声音的主人。顾夜。学校里无人不知的名字。不是因为他成绩多好,或是长得多英俊——虽然他确实是好看的,那种带着点邪气的好看,眉毛浓黑,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漫不经心。他的出名,在于他的“不同”。他父亲据说是南边做生意的大老板,家底丰厚。他穿那时小城里还极少见的品牌运动鞋,头发比规定长度总要长出那么一点点,并且,他组了一支乐队。

在九十年代末的小城,一支学生乐队,简直像是从香港电影里走出来的舶来品,时髦得有些扎眼。他是主唱。女生们私下里谈论他,语气里混杂着爱慕、嫉妒与一种不敢靠近的敬畏。传说里,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他换琴弦还快。

这样一个活在风口浪尖、活在众人舌尖上的人,与活在无声世界里的林初夏,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然而,命运的安排,有时比三流小说还要俗套。

那天之后,初夏发现自己开始有意无意地,收集关于顾夜的信息。像做贼一样,从女生们的闲聊里,从走廊上擦肩而过的瞬间,从偶尔飘过窗外的、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里。她知道了他的乐队叫“夜航船”,知道了他们常在那个废弃乐器室排练。

她依旧沉默,但她的沉默里,多了一点东西。像一潭死水,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虽然水面终将恢复平静,但那震动,却实实在在地传到了水底。

真正的交集,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初夏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登记分数,回来时,教室里空无一人。她的课桌抽屉里,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情书,也不是恶作剧。是一颗糖。用透明的玻璃纸包着,糖是琥珀色的,里面嵌着一朵小小的、金色的菊花。糖纸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字,字迹瘦硬,带着一种飞扬跋扈的劲头:

“你的眼睛,像藏着整个星云的沉默。”

没有署名。

初夏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那金色的菊花烫了一下。她飞快地环顾四周,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像一堆破碎的黄金。

她拿起那颗糖,玻璃纸在她指尖沙沙作响。她没有吃,只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那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掌纹,带来一种清晰的、近乎疼痛的实在感。

是谁?她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答案。那种字迹,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措辞,只可能属于一个人。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像是自己苦心经营的、安全的孤岛,被人发现了坐标。同时,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极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窃喜,像幽暗角落里,悄然探出的一缕苔藓。

这只是一个开始。

此后,隔三差五,她的抽屉里,书包的侧袋里,或者那本她常看的《天文爱好者》里,总会发现一些小小的、无声的“馈赠”。有时是一枚形状奇特的叶子,被压得平平的,叶脉清晰如画;有时是一张用钢笔随手画下的、抽象的五线谱,音符像一群惊慌失措的飞鸟;有时,还是一颗糖,换成了不同的口味,但糖纸永远是最闪亮的那种。

他像一个高明的猎人,不疾不徐,布下一个个精致的、无声的陷阱。又或者,他只是在玩一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游戏,像猫逗弄老鼠。

初夏始终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是把这些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那盒子原本是装英国曲奇的,是某个春节别人送来的礼物,盒子本身,在她家就是一种体面的象征。现在,它成了她秘密的宝藏,一个见不得光的、与她外在的沉默格格不入的喧闹世界。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顾夜。在操场上,他踢球的样子,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却又精准致命的优雅。在走廊里与他迎面相遇,他偶尔会投来一瞥,那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漫不经心,里面多了一点探究的、似笑非笑的东西,像冬日里透过云层的一缕稀薄的阳光,有光,却没有温度。

他身边依旧围绕着各色女生,像蝴蝶围着一朵香气过于浓郁的花。初夏看着,心里会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嫉妒,那太奢侈了。而是一种冷眼旁观的、近乎悲悯的清醒。她觉得那些女生,包括她自己,都像是他剧本里临时上场的配角,穿着不合身的戏服,念着拙劣的台词,而他自己,则站在舞台边缘,带着造物主般的嘲讽,欣赏着这一出由他主导的闹剧。

然而,悲悯之余,她又无法控制地被那喧嚣的中心吸引。她开始在他的歌声里,听出别的东西。那不全是玩世不恭,那颓唐的、忧郁的调子后面,似乎也藏着某种真实的、与她共鸣的孤独。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也是一种“人生如戏”的早慧的悲凉。

一次,她在图书馆最里面一排书架后,翻阅一本厚厚的《星图手册》。忽然听见外面阅览区传来顾夜和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大概是乐队里的贝斯手。

“夜哥,最近怎么不见你约七班那个‘小蝴蝶’了?人家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然后是她熟悉的、那把带着砂砾感的嗓音,懒懒地响起:“没劲。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台词,笑得像糖,甜得发齁,腻了。”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也给兄弟们打个样。”

顾夜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着初夏的耳膜。“什么样的?……说不清。或许,是个不会说话的。”

“啊?哑巴?”

“不是哑巴。”顾夜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自言自语,“是那种……心里明明有座火山,表面上却结着千年寒冰的。拆解起来,才有意思。”

“哗,夜哥你这口味……真够特别的!”

脚步声和谈笑声渐渐远去。书架后的阴影里,初夏僵立着,手里的书页仿佛有千斤重。

“心里有座火山,表面上却结着千年寒冰。”
“拆解起来,才有意思。”

原来,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件比较特别的、具有挑战性的“玩具”。她的沉默,她的防御,成了吸引他前来“拆解”的缘由。一种巨大的羞辱感,混着一丝被看穿的战栗,瞬间席卷了她。她感到浑身发冷,仿佛真的成了一块被放置在解剖台上的冰。

那天回家后,她打开饼干盒,看着里面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和字条,第一次觉得它们无比刺眼。她几乎想将它们统统扔进灶膛,付之一炬。

但最终,她没有。

她只是更紧地关上了心门。同时,一种微妙的好胜心,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她倒要看看,这场“拆解”的游戏,最终会走向何方。她林初夏,难道就真是他顾夜掌中任意搓揉的玩物么?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林太太不知从哪个渠道,弄来了两张地方剧团演出《牡丹亭》的票。她极力怂恿初夏去看。“去熏陶熏陶,女孩子家,多接触这些雅致的东西,气质就出来了。”

初夏本不愿去,但拗不过母亲。那晚的剧院,老旧而闷热,充斥着劣质花露水和汗液混合的气味。台上,杜丽娘穿着褪色的戏服,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声线婉转,却掩不住一股陈腐的气息。

初夏坐在台下,只觉得昏昏欲睡。偶一抬眼,却看见了斜前方不远处的座位上,一个熟悉的背影。宽松的黑色T恤,略长的头发,不是顾夜是谁?他身边坐着一位衣着时髦、气质端庄的中年女性,大概是他母亲。他坐得笔直,似乎看得很专注。

中场休息时,人群拥挤着往外涌。初夏被裹挟在人流里,不小心踩到了前面人的脚后跟。她慌忙抬头,正对上顾夜回过头的视线。

他看见她,似乎也愣了一下。灯光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没有了平日里的嘲弄,反而带着一种……刚从戏里抽离出来的、恍惚的忧郁。

人潮推挤,他的手臂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臂。只是一瞬间,皮肤接触的地方,却像划过一道微弱的电流。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确认什么。然后,他便护着他母亲,被人流带远了。

初夏站在原地,手臂上那短暂的触感仿佛还在。她忽然想起他歌词里的一句:“这偌大的城市,我们像两颗被随手丢弃的棋子,在命运的棋盘上,偶然相撞,发出一点微弱的、无人听见的声响。”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们或许,真的是同一类人。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都在演着一出身不由己的戏。

第二天,她的抽屉里,没有出现新的“馈赠”。她竟隐隐有些失落。

直到放学,她收拾书包时,才发现铅笔盒里,多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展开,上面是他飞扬的字迹:

“昨夜戏文里,杜丽娘为梦而死,为情而生。我们的梦呢?葬在何处?
——周末下午,‘夜航船’在老地方排练。来,或者不来。”

没有恳求,没有命令,只是一个平静的陈述,和一个开放的选择。像棋手,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然后,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应对。

初夏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颤抖。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脏了的旧绸缎。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去,意味着踏入一个未知的、充满诱惑与危险的世界,意味着默许了他“拆解”的游戏。不去,则意味着她将永远缩回自己安全的、同时也是死寂的壳里。

她的沉默,曾经是她的铠甲,如今,却仿佛成了他精心为她设定的、舞台上的背景音。

她该何去何从?这人生的戏,她才刚开了个头,却已觉得步步惊心,荒凉彻骨。

来源:为你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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