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早就计划好了,等他高考一结束,就带他去镇上最大的电器城,买部好手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算是对他这些年努力学习的奖励。
舍"贵"求"贵"
"爸,咱家真的有这么多钱吗?"儿子的话像一把钝刀,顿时让我哑口无言。
那是儿子高考结束的第三天,六月的阳光透过电器城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各式各样闪亮的电子产品上。
我早就计划好了,等他高考一结束,就带他去镇上最大的电器城,买部好手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算是对他这些年努力学习的奖励。
"来,小伟,这款手机怎么样?三千八,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我拿起柜台上一部玻璃后壳闪闪发亮的手机,递给儿子。
小伟接过手机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摇摇头:"太贵了。"他的指尖在黑色的屏幕上轻轻抹了一下,好像是在抹去什么。
我以为他嫌不够好,又指着旁边更高端的机型说:"要不这款吧,四千二,拍照特别清晰。我看隔壁老张家儿子就买了这个牌子。"
没想到小伟依然摇头,反而走向了价位更低的柜台。"这款一千多的就挺好,够用了。"他指着一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机说。
我心里着急,这可是我儿子啊,怎么能用这么便宜的手机?要知道,隔壁老张家儿子高考完,老张二话不说就给买了五千多的新款。
"怎么,嫌不够好啊?那边还有更贵的呢!"我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顾客都看了过来。
小伟连忙压低声音:"爸,不是嫌不好,是真的没必要。"
接着我们去电脑区,我指着一台6200元的笔记本说:"这台配置不错,你上大学用正合适,读计算机专业的同学都推荐这款。"
小伟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指着角落里一台二手翻新的电脑,只要三千多。"爸,这台够我用了,不用那么贵的。"
"什么够不够用的,我又不是买不起!"我心里既失落又莫名生气,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开车回家的路上,车内气氛沉闷得像要下雨。我紧握方向盘,指节都有些发白。红灯前停下时,小伟突然问了那句话:"爸,咱家真的有这么多钱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我胸口发闷。车窗外夏日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小伟从小到大的照片,思绪飘回到二十年前。那时候,墙上挂的还是黑白照片,没有这么多彩色的。
那时我刚从农村来到县城,在一家小厂当搬运工。彼时正是九十年代初,国营厂都不景气,何况是私营小厂。
小伟妈怀孕那年,我们租住在厂区附近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平房里,屋顶是沥青毡,夏天像蒸笼,冬天寒风透缝。每天早上,我都要去公用水房排队打水。
小伟出生那天,正赶上厂里临时加班,我迟到被扣了半天工资。等我赶到医院,他已经哇哇哭了两个小时。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皮肤红红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不能像我这样受苦。
为了多挣钱,我白天上班,晚上还去附近的建筑工地搬砖。那时候工地没什么安全措施,一个晚上搬几百块砖,腰酸背痛是常事。
小伟妈身体不好,孩子三岁时就因病离开了我们。她走的那天,我抱着小伟站在窗口,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从那以后,我更加拼命工作,只为给儿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爹,你啷个又在发呆哩?"三婶端着一碗粥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她是我们县的,自打小伟妈走后,就时常来帮忙。
三婶放下碗,看了看我的脸色:"咋啦?跟娃儿闹别扭啦?"
我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这孩子有点不知好歹。"
"嗨,娃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嘛。"三婶擦了擦手,"我走了,你记得喝药。"
我点点头,看着三婶离开。一阵翻抽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走到小伟房间门口,看见他在整理书桌。
"爸,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小伟匆匆出门了,头也不回。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他的房间,想看看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在他的书桌抽屉里,我发现了一本蓝色封面的记账本,那是我去年厂里发的福利。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我们家每个月的水电费、我的工资情况,甚至连我前段时间咳嗽买药的小票都被贴在了上面,旁边还标注着日期和金额——咳嗽药,56元,爸爸加班后淋雨。
记账本的最后一页,小伟记着:"爸爸今年生日送他一件新衬衫,2百元。"看着这行字,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衬衫确实穿了好几年了,补了又补,但我从没在意,觉得能省则省。
衣柜里那件"新衬衫",其实是他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至今舍不得穿,只有去参加同事婚礼时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我又发现抽屉里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几百元钱和一张东方电器城的收据,是去年冬天我们家那台老式洗衣机的维修单。维修费用竟然有三百元。这事我记得,老洗衣机是小伟上小学时买的,用了十来年,早该换了,但一直舍不得。可我从来不知道那次维修是小伟付的钱。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打工了?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下班,远远地跟在放学的小伟后面。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直接回家,但今天他拐进了小区门口的"老王修理铺"。
这是个独门小店,门口挂着泛黄的招牌,店里堆满了各种待修的电器和自行车。我站在对面小卖部的角落,看见他换上一件旧工装,开始熟练地拆解一台自行车。
"嚯,老李,你家小伟干活是一把好手啊!"小卖部的马大姐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动搭话,"听说他从去年寒假就开始在老王那儿学修东西了,现在连手机都会修喽。"
"他...他为什么要去打工?"我声音有些发抖。
"这孩子懂事着呢,"马大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王师傅说,他想给家里添台新洗衣机。他跟我说过,看见你总是半夜起来手洗他的校服,心疼你。"
我的鼻子一酸,赶紧转过身去。这些事我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原来全被他看在眼里。
"你别多想啊,现在的娃娃早当家呢!"马大姐拍拍我的肩膀,"我家老三初中没毕业就去帮着修车了,现在开了自己的修理铺。他们有出息着呢!"
我给马大姐买了包烟,然后悄悄离开了。路过菜市场,我买了小伟最爱吃的红烧肉和鲜嫩的小白菜。
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偷偷观察小伟。他放学后总是去修理铺干两小时活儿,然后回家写作业到深夜。他的手上总有些洗不掉的机油印子,我以前竟然从未注意过。
周末,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去了修理铺。小伟看见我,愣住了,手中的螺丝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爸,您怎么来了..."小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打工?"我声音里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老王适时地走开了,给我们父子留下空间。他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戴着一副老花镜,身上的工装油迹斑斑。
小伟低着头,半晌才说:"我想多攒点钱。"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攒钱干什么?我给你的零花钱不够用吗?"我提高了嗓门,引得路过的大爷回头看了一眼。
小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那是我平时偷偷塞进他书包的零花钱。每张都被小心翼翼地展平了,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够用,太够用了。"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可是您总是给我塞钱,却穿着五年前的衬衫;您说加班是为了锻炼身体,其实是为了多挣钱给我补课;您一个月只给自己买一包烟,却总让我在食堂多吃肉。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一时语塞,心里又酸又涩。多年来,我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原来孩子什么都知道。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老式照相馆,橱窗里还贴着八九十年代的黑白照片,那是我们这个年代的记忆。
小伟突然问:"爸,您记得孙叔叔家的小明吗?"
我点点头。小明是我同事的儿子,比小伟大两岁。
"去年他大学刚开学,就花七八千买了部最新手机,还常在朋友圈炫耀。他爸说那是奖励他考上大学的礼物。"小伟轻声说,"结果期末挂了三门课,现在退学在家啦。听孙叔叔说,他整天就知道玩游戏,哪儿都不想去。"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孙叔叔前段时间借钱的事。"所以你是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小伟摇摇头:"我不想让您为难。我知道您挣钱不容易。"
晚饭后,我翻出了一个旧铁皮盒子,那是我们家最珍贵的"保险柜"。里面放着一些重要的证件和几张老照片。我找来当年和小伟妈的合影,轻轻擦去相框上的灰尘,放到了小伟面前。
照片上,年轻的我和小伟妈站在县城唯一的百货商店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1995年,小伟还在她肚子里。
"你妈走得早,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健康快乐地长大。"我轻抚着照片,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我可能做得不够好,总想着给你最好的物质条件,却忘了教你怎么面对生活。"
"爸,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小伟打断我,眼里闪着泪光,"只是我长大了,该明白一些事情了。那天在学校,班主任让我们写一篇《我的父亲》的作文,我突然发现,我对您的了解太少了,只知道您总是忙,总是累。"
我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孩子,一直都懂事得让我心疼。"
邻居王阿姨来串门,带了些刚摘的杏子。看见我们父子俩坐在一起,她笑着说:"小伟这孩子真懂事。上个月我看见你在单位食堂打包剩菜回家吃,还给小伟买了荤菜,我就跟小伟说了。他听了,眼圈都红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被发现了。厂里食堂确实有福利,下班前没卖完的菜,工人可以打包回家,只收成本价。我常常趁那时候买些便宜的回来。
"老李啊,你把孩子教得真好,不像现在有些孩子,什么都要最好的,父母供不起了还发脾气。"王阿姨咬了口杏子,酸得眯起眼,"去年我侄子家,孩子因为没买到新款球鞋,跟他爸妈闹了一个月呢!"
小伟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阿姨过奖了。"
王阿姨走后,我和小伟聊了很久。那晚,他告诉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他帮马大姐家送过报纸;给楼下张爷爷修过收音机;教隔壁的小学生做过作业。他用这些零零碎碎的"收入",给我买过药,修过我们家的洗衣机。
"爸,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小伟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局促,"我想下周末带您去照个相,就在咱们小区门口那家老照相馆。您看那些老照片,都是黑白的,我想给您照一张彩色的,装在相框里放在咱家客厅。"
我鼻子一酸,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我带着小伟又去了电器城,这次我们买了一部千元机和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
"这台手机是今年新出的,虽然不是高端款,但功能齐全,足够用了。"销售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笑着递给我们,"这台二手电脑是去年的型号,学生用挺好的,性价比高。"
小伟捧着这两样东西,笑得像个孩子,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喜悦。
路过超市时,小伟突然拉住我:"爸,等一下,我想进去买点东西。"
他飞快地跑进去,几分钟后抱着一个购物袋出来,不让我看里面是什么。
回到家,我发现桌上多了一瓶洗发水和一条新毛巾,上面贴着小字条:"爸,您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我捧起这两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却觉得它们比什么都珍贵。
晚上,我和小伟坐在阳台上乘凉,望着远处的星星。楼下有人放着老式收音机,传来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歌声悠扬,唱的是亲情和思念。
"爸,您知道吗?我们班的张老师总说,教育的成功不是孩子考了多少分,拿了什么奖,而是长大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小伟靠在阳台栏杆上,夜风吹动他的头发,"她说,一个懂得感恩,明白生活不易的人,比一个只知道考高分的人更容易幸福。"
听着儿子的话,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舍得"。这些年,我一直以为给孩子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爱他,却忽略了言传身教的重要。
不知不觉中,儿子已经长大,他学会了体谅、明白了生活不易,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心中涌起一阵骄傲,这才是最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爸,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小伟突然转向我,"您为什么从来不找个阿姨,给我找个后妈呢?这些年您一个人多不容易啊。"
我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你小子长大了,还操起心来了?"我望着星空,轻声说,"可能是因为,我心里装着你,就没地方再装别人了吧。"
那晚,我们父子俩聊到很晚。微风拂过,带走了夏夜的燥热,也带走了我心中多年的迷茫。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小伟早早起床,正在厨房忙活。
"爸,您醒啦?我做了早饭,您尝尝。"他端出一盘有些焦的煎蛋,还有稀稀的粥,"可能不太好吃,我还在学。"
我尝了一口,咸得有些发苦,但心里却甜滋滋的。"很好吃,谁教你的?"
"是老王师傅。他说男人要学会照顾自己,也要学会照顾家人。"小伟挠挠头,"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不只是修东西。"
吃完早饭,我提议带小伟去单位看看。路上,我们经过一条老街,两旁是八十年代建的筒子楼,很多窗户上还挂着竹帘子。
"你看,那个小商店,是我刚来县城时经常去的。"我指着一家杂货铺,"那时候你刚出生,我常去那里买奶粉,老板娘总给我便宜些。"
小伟认真地看着,像是要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到了单位,我带他参观了车间,介绍了我的工友们。孙叔叔看见我们,热情地打招呼:"哟,这是小伟吧?高考考得咋样啊?"
"还不错,估计能上个二本。"小伟礼貌地回答。
"不错不错,比我家那小子强多了。"孙叔叔叹了口气,"我那儿子,现在整天宅在家里,不是玩游戏就是睡觉,愁死我了。"
下班后,我们去了小区门口的老照相馆,拍了一张父子合影。照相馆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用的还是老式胶片相机。
"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相机了,大都是数码的。"老板一边调整镜头一边说,"但我觉得胶片拍出来的更有感觉,更能留住时间。"
三天后,我们取回了照片。那是一张很普通的合影,但小伟却格外珍视,买了个相框,郑重地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晚上,我和小伟又坐在阳台上乘凉,聊着他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爸,我决定上大学后找个家教或者兼职,自己挣点零花钱。"小伟认真地说,"我已经跟老王师傅学了不少技术,他说我可以在学校帮同学修电脑什么的。"
我点点头,心中既骄傲又欣慰。远处,有人家正放着电视,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报道着这个时代的变迁。多么奇妙,我们也在这变迁中成长、改变。
那晚,我又梦见了小伟妈,她站在远处,冲我微笑。我想,如果她知道小伟长成了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和我一样感到欣慰吧。
原来,最珍贵的礼物,从来都不是能用钱衡量的那些。有些东西,看似便宜,实则珍贵;有些付出,看似舍弃,实则收获。这大概就是人生最宝贵的智慧,而我,有幸从自己的孩子身上学到了这一课。
来源:AmberTorres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