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导读:潜水兵 / 杜鹏程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30 00:06 4

摘要:朱海燕导读:杜鹏程先生这篇写铁道兵题材的散文《潜水兵》,在铁道兵范围内鲜为人知。解放战争时期,杜鹏程是西北野战军随军记者。1949年人民解放军挺进新疆时,杜一直跟随王震将军,任新华社新疆分社社长。他根据战争时代200多万字的日记,1949年至1953年,创作出

朱海燕导读:杜鹏程先生这篇写铁道兵题材的散文《潜水兵》,在铁道兵范围内鲜为人知。解放战争时期,杜鹏程是西北野战军随军记者。1949年人民解放军挺进新疆时,杜一直跟随王震将军,任新华社新疆分社社长。他根据战争时代200多万字的日记,1949年至1953年,创作出著名的长篇小说《保卫延安》。此书1954年6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54年王震任铁道兵司令员,首战黎湛。他说,要请个大作家写写黎湛铁路。这个大作家就是杜鹏程。1955年,杜赴黎湛线采访时,王震让铁道兵文工团派一位懂行的创作员陪同,这位创作员就是后来写《金珠玛米亚古嘟》的朱宝田。朱宝田文革中下放铁道兵七师,与我同在文化科工作,并同在一个宿舍。

1980年,杜鹏程的同事著名散文家李若冰赴青藏铁路采风,由我陪同。这样通过李若冰我便认识了杜鹏程先生,他曾怀满深情地对我谈起在黎湛线采访潜水兵的过程。

杜鹏程不仅是英雄作家,更是英雄记者,作品的现场气息非常浓烈,读来如身临其境。在铁道兵文学与新闻的作品中,像这样描写潜水兵生活的不多。真正的写手,是走到哪写到哪的,记者能写好散文,才能写好通讯。成功的作家、记者最终是可以融洽地整合起来的。杜鹏程的成功具有启示性作用,他开创了记者、作家的成长与成功的范式。他的新闻写作和文学创作的使命感与精品意识,对当下的文学创作具有深刻的启发和指导意义。下面是《潜水兵》的全文。

杜鹏程

那些驾驶飞机在祖国万里晴空奋飞的人们,可以对我们描绘天空出奇的景色;那些走过祖国各个角落的勘察人员,可以向我们讲述丰富的宝藏和秀丽的山川;我们也可以到很深的地层下,和矿工们一道,去抚摸那沉睡了数亿万年的石头;而潜水员们,却可以告诉我们:祖国大江大河在怎样呼吸,那鱼类聚居的水乡有怎样的情景。

听说,“黎湛铁路”的重点工程之一——郁江大桥工地,有许多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的潜水员。他们都是从铁道兵各部挑选出来的好小伙子,有的身材高大;有的虽然个子不高,但是也非常结实。他们这些人以及那奇异的潜水工作,都吸引着我。可是当我到郁江大桥工地的时候,大多数潜水员都在“气压沉箱”中工作。

大桥工地的人们谈说着一位老潜水员王全成,在沉箱工作中的事迹。说他,怎么由一个潜水员很快变为新中国第一批沉箱工作者当中的一个沉箱工,并且又怎样由一个沉箱工变成了一个为人称道的领工员。所有沉箱里的一套工作:开关气闸、出泥沙、凿岩石、在沉箱中爆炸石头以及如何使沉箱平稳下沉,他在很短时间里全学会了。

一天下午,有一组潜水员在工作船上收拾机器,准备下水,潜水组长王东源,指着从江心的三号桥墩上的一个战士,说:“那就是王全成。”很远,看不清面目:只见那个叫王全成的战士登上小船,一位大嫂在矫健地有节奏的摇桨,小船划过江心。王全成坐在船边,手托着下巴,望着太阳照耀的江面,望着江面上的万点闪光,似乎在沉思什么。

王东源告诉我:王全成和他们一道,下过鸭绿江、松花江,下过长江,也下过珠江……还说,王全成在铁道兵的潜水员当中,是最老的潜水员之一,切割、电焊等等水下的各种作业,他都很熟练。我想立刻去访问王全成,但是没有小船,只好在潜水队的工作船上一边看潜水员下水,一边和王东源交谈。啊,现在我还要找别人谈什么呢?这位王东源不就是一位十分令人敬爱的人物吗?

他是一名标准的潜水员:个子高大、粗黑健壮,像一位力大无穷的人。猛一看,你似乎觉得:他如果开口说话,声音一定无比宏亮;可是言谈中他的声音却出奇得柔和。他拴指头粗的绳子时,精巧仔细而又认真,像拿个绣花针似的。这位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像我们军队中很多久经考验的老战士一样,亲切耐心地照顾和教导着新潜水员,像兄长似的。这样的人,我似乎老早就认识,似乎在往日的生活中见过许多次面,因此觉得格外亲切。

我们坐在小船上,把脚放到碧绿的江水中,任微波洗涤;敞着衣服沐浴着海洋里刮来的风。我们时而望着西南四五路的南山,谈着那“南山不老松”,时而望着近处树林中显露出的建筑物,那里是石达开的故乡,是太平天国的英雄们激战过的地方。

我很想知道王东源的立功事迹,但是又没有问什么。试想,你能从这个淳厚而老实的人口里,听他讲自己怎样“过五关斩六将”吗?日子长了,我们熟悉了,我将会逐渐知道我要知道的一切。

要学习,你可以坐在设备完善的教室里,摊开厚本书,听老师侃侃而讲;我可以在工作之余埋头夜读;可是另外一些人,他们用另外一种方式,学会我们这时代所需技能和本领。在朝鲜大同江边,美帝国主义者的飞机疯狂轰炸的时候,大批炸弹啸叫着落下来,森林燃烧起来,青草被烧枯了,可是在炸弹坑里放着潜水员用的机器,有一条橡皮管和绳子深入江中,那是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王东源和他的同志们,正在江底学习潜水技术哩。炸弹丢到江里,被炸死的鱼漂浮在江面,而在江底的王东源,除了感到水的震动和听到声音有力地传播以外,还在照样地,一边想着潜水理论的某一个要点,一边工作。其后,王东源和他的战友,在祖国许多大江大河之中工作过。

水下工作非常艰难,但是这种工作却是新奇而诱惑人的。惊涛击岸的喧嚣声,在水中听来,反而响声更大;潜水员能听见石头块相互撞击的轰隆声,能看见沙砾怎样在江底不断地波动。

王东源曾经在冬季施工的东北大凌河的寒流中,用风枪冲沙子,用钻子凿岩石,而且一直坚持工作28天。

他也曾经在闻名全国的汉水铁桥工程中,深入水下,建立奇功。

在武汉人民和百年来未有的洪水斗争中,王东源和他的战友,不论是白天或者是深夜,常常潜水滚滚的长江之中的危险地带,用麻袋填堵被水冲破的洞子。完成此一工作不久,他们又奉命到郁江大桥工地工作了。

一条条的大江,一道道的大河,像密布在祖国周身的血脉似的;除了潜水员,谁能说清它们的色彩、体温、性格和那难以描述的激情呢?

我爱王东源,我爱王东源和他的战友。

一天,我乘小船,顺流而下。此时,战土们驾驶的小汽船,箭也似地划过水面。郁江便桥两岸,劳动的军工民工川流不息。我上了岸,从人群中挤过去,到沉箱队去找王全成。同志们说:他沿着河岸独自去采花了;又有人说:他没有去采花,休息时间,他总是去钓鱼。我想象着这个人的性格和外形:他也许有些孤僻吧!瞧,年轻的同志们不是成群结队地拉着手风琴或者唱着歌去玩,而他为什么总是独个儿去活动?

后来,我总算找到了他。他,个子不高,像是害沙眼,眼睛老是眯缝着;年纪并不大,眼角、额角却有不少皱纹。我猜想,这位青年也许有一段悲苦的身世吧!一问,果然不错。他7岁上死了母亲,后来父亲打鱼淹死在黑龙江里。一个7岁的孩子就到处漂泊,给人放猪、做工,在旧社会经历了贫穷、饥饿和种种不幸生活的痛苦。后来,随着家乡的解放,18岁的年轻人,立刻就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军队就是他的家,除此以外,他没有家园和亲人。

过几天,听说“沉箱队”结束了。在“沉箱队”工作中立了一等功的王全成,立刻又奉命去广州湾的海里捞钢轨;因为去年有一只小船运钢轨时翻了船,把不少钢轨翻到海里去了。

我怀念着王全成,时常到郁江工地工作的潜水员那里,打听他的消息。

一天,我到了潜水员住的席棚子里去,几个潜水员正在学习:有的在看小说,有的阅读有关潜水理论的书箱。壬东源给部队的报纸写稿子。他那因劳动而格外发达的手拿起一支细细的笔来,使你担心,那支笔迟早会被他捏碎的。这篇稿子是介绍一名新潜水员刘仲坤,初次下水的懂形。哦,刘仲坤,不错,个子和王东源一样高,但没有王东源粗壮。他饱储精力的身体里有某种东西正在蓬勃的生长;甚至于使你觉得,仿佛转眼之间,他的个子就直往上窜。郁江工地是个学校,很多战士都是在这里初次掌握机械,或者学会其他各项工程技术。刘仲坤也是在修建郁江大桥的过程中,成了一个正式的潜水员。他初次下水激动得很厉害;因为他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少时日哟。一年来,他天天学习潜水理没,用心听教员讲解,不懂的地方就问同志们,有时抱着潜水讲义,看一阵,又合起眼睛想一阵。什么“高气压”、什么“磨擦力”、什么“三定律”,过去放牛的时候,谁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些名堂;现在学起来难是难,可是终究记住不少道理。立刻要下水工作了;下到碧绿的江底以后,将看到另外一个世界,怎么能不激动呢!他手忙脚乱地穿上宽大的潜水衣,脚上套了一双二三十斤重的铅铁鞋,戴上了大铜盔,前胸后背上又挂了两块共重40多斤的铅饼。这一身穿戴就是140余斤。他走起路来东摇西晃,两腿微微有些抖动。王东源告诉他:怎样排气,怎样下沉,怎样辨别方向,怎么工作。刘仲坤顺着梯子溜下去了,水面上嘟嘟地冒气花。他一边往下沉,一边想:也许自己跟老潜水员一样,在水底摸到什么小斧子、小锤子、小电筒,或者看见远年沉在江底的破船;据说那些破船总是鱼蟹聚居的地方。

他下到郁江江底。有时踩着坚硬的石头,有时踏着柔软的泥沙;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他转动头向周围看,江水清澈,可以看出一两公尺远,有青苔,有水藻,还有许多小鱼在他跟前毫不介意地来回游动。多有意思啊!他顺手抓了一个小鱼。在老潜水员看来,这真是太孩子气了,小鱼有什么奇怪?数十斤重的大鱼还常和你打交道哩!

在水下工作时间不久,刘仲坤就感觉到呼吸不舒畅;爬也爬不下,走也走不了。王东源,坐在船板上,弯下腰,把潜水用的电话放在膝头,拿着送话筒,又把耳机戴上,他听着咝咝的排气声,还听到刘仲坤的喘息声。他知道这个新潜水员的困难是什么,于是对着送话器说:“刘仲坤!先蹲下一条腿,然后用身子向前爬。”刘仲坤爬行了,他像那些初下水的潜水员一样,为了排除寂寞和不安的心情,就不停地说话,还向王东源报告一些与工作任务无关的东西,比如说,他看见大石头啦,又看见小石头啦。别的同志都笑他的稚气,而王东源不笑也不奇怪,全神贯注地听着动静,体会着刘仲坤的心情;他知道,现在,刘仲坤不仅感到孤单,还有点害怕。

其后,我多次看到刘仲坤下水工作;不过他已经像一个熟练的潜水员一样在水中完成了很多繁难的任务。

有一天,郁江暴涨,碧绿而平静的江水,霎时变成黄色的浪涛。小渔船都急急地向岸边靠。这时,潜水员们乘着小船,破浪前进,不大一阵工夫,到了郁江便桥的一个桥墩旁边。王东源向潜水员宣布说,总工程师指示,要去摸摸桥墩有无变化。潜水员们立刻脱去衣服通通跳入冰冷的江水中,只露个头,在桥墩边摸着桥基上部有无变化。他们摸了一阵,正准备穿上潜水下水的时候,突然,满天黑云密布,霎时大雨浇下来,大风像是要把工作船上的席棚子撕破;飞溅的浪花和万箭似的急雨,喷得潜水员们呼吸困难。这时绝对不宜下水。可是桥基在狂涛中有什么变化,冲刷情况怎样呢?瞧,头顶的便桥上正有火车轰隆隆地驶过。王东源靠着桥墩,他感觉到钢塔做成的桥墩在火车通过时,微微震动。也许这种震动是正常的,但是谁又敢说这种震动和洪水冲刷桥基的情况无关呢?王东源抹抹脸上的雨水,低声说:“下水!”刘仲坤抢先穿上潜水衣,沉入到巨浪中去了。同志们注视着翻腾的江面,只见刘仲坤在水下排出的浪花,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王东源拿起耳机和刘仲坤联络,刘仲坤说:水流把他打得直旋转,他正逆流往桥基跟前爬。王东源知道,这时逆流爬一尺一寸,都是很困难的。过了一阵,刘仲坤上来了。一卸下潜水帽子,汗水搅得雨水就直往眼里、口里和脖子上流。他报告了情况,说桥基良好。王东源注视着一下暴涨了4公尺多高的江水,很不放心,他一言不发地在心里作了决定:准备下水再摸摸桥基。他这个老潜水员,一举一动都是熟练的;他穿上潜水衣,带上铅饼,可以自由地走来走去。下了船,站在船边的梯子上,毫不在乎地说:他要从桥墩上游潜下去。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很快地摸到桥基被洪水冲刷最厉害的地方。可是其他潜水员都不约而同地喊:“不行!危险!水流一下子就把你打到木笼上了!”王东源不惊奇也不做声;他让潜水员给他把铜盔戴上,就顺桥墩上游稍微偏过一点的地方溜下去,渐渐地隐没在惊涛骇浪中。潜水员们,有的拼命地摇风泵,给王东源供给高压空气;有的看气压表计算王东源下了多少公尺;有的在送话筒里问他在水下是否安全;有的提心吊胆地注视着江水。江水上一个很大的气花冒出水面,被滚滚浪涛卷走,另外一个气花又出现了。可以看出来,王东源排气也排得很有规律。但是,最让人着急的是,他只在水中工作却很少说话,上边值班员问他什么,他只柔声慢气地说几个字。过了几个钟头以后,王东源上来了,说:“桥基没问题。”我看见他那汗如雨下的样子,惊叹他辛苦工作的精神和庆幸他安全归来。可是王东源说,这里的工作算不了什么,在广州湾里的海里捞钢轨的王全成他们才辛苦哩!因为在那里工作的同志们是第一次下海工作,而且还说不定要和鲨鱼战斗,听说他们下海时都带一把短刀。

过了不久,我从铁道兵领导机关听到消息说,老潜水员王全成和他的战友们在广州湾的海里工作得极好,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不几天,王成全和几个潜水员又突然出现在郁江工地上。我好奇而急切地询问他们在海底工作的情形。他若无其事地说,开头,每次下海只能工作三四十分钟,后来可以工作到两小时,掉到海里的钢轨都捞上来了。全部情况就是这些。真是这样简单吗?不,他们经历了一番海底生活,也经历了不少艰难危险。每天在退潮之后,他们连忙下海,下到三五公尺时,虽然海浪把人打得转过来转过去,可是还可以看出一二公尺远,而下到20公尺以后,就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在海底找钢轨时,摸着海底细细的沙子,摸着沙子下面的黄泥与黑泥,摸着海底突出的巨石;海水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可能那些大鱼也在远处窥探这不速之客哩!

过去,在全国有名的大江大河里,他们最多不过潜水20多公尺,可是这一次,王全成他们有时下37公尺,或者40公尺才能到海底。有时,他们要忍受差不多4个附加气压的压力。这就是说,他们身上每平方公分要经受4公斤压力。你如有兴趣,你就算算,一个人身上整个要经受多大的气压。王全成和其他潜水员们,刚开始下到海底工作,只觉眼前有火星来回飞窜,头昏,呼吸困难,向前爬一尺一寸都要付出很大的气力。每次在海底工作一会儿上来的时候,浑身困累,双臂举不起来。于是他们坐在小船上,看着海面上白色的闪光——大鱼在跳跃。休息一阵,又精神抖擞地下水了。王全成他们一天当中要下海工作三四次。

他们持续不断地捞了一个月,把掉到海里的钢轨如数捞上来了。

我和王全成谈罢话的第二天,又到郁江边一座潜水员住的席棚子里去找王全成,可是他已经走了。王东源正穿上潜水衣准备下水,他告诉我,王成全已经奉命去东海岸某地工作。

我站在郁江边,望着江两岸紧张工作的战士们,望着在江心23公尺高的桥墩上进行高空作业的战士们,不禁地想:我们祖国沸腾的生活,在这些普通战士身上,得到了怎样充分的反映!

有时候,在夜里,我听着工地的机器的轰鸣声,看着江中大小船只在电灯光下来回划过,我想,也许潜水员们此时正在水下工作。有时候,在南方特有的暴雨之夜,甜睡的孩子被雷声惊醒了,那乡村妇女抱着孩子,站在窗口,指着江中急雨下的光亮,不住地说着什么,哄孩子睡觉。我想,也许此时潜水队员们正在暴涨的洪水中,又潜入到江底去了。

1955年5月,于广西

来源:铁道兵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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