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
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1912年,一个帝国终结了。随之消失在历史迷雾中的,是那支号称百万的庞大军队。他们像墨迹滴入大海,瞬间无踪。
历史学家给出了种种解释:遣散、为寇、投诚……但这无法解释所有的“失踪”。仿佛有一支成建制的力量,被历史活生生“剪”掉了,没有留下一丝回响。
这个谜团沉睡了七十五年。
直到1987年,在一座即将被拆除的、号称“人间魔窟”的罪恶之城的最深处。当一支调查组撬开一块被焊死的地窖铁板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群……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幽灵”。
01
1912年2月12日,隆冬。紫禁城的金瓦上覆盖着一层惨白的雪,一如这个垂死帝国的气数。
随着养心殿内一声稚嫩的“准奏”,年仅六岁的宣统皇帝溥仪,将一个统治了268年的庞大王朝,连同他自己,一并交给了历史。
帝制终结了。
消息传出,举国上下一片诡异的沉寂,随即被山呼海啸般的“共和”声浪所淹没。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一个更巨大、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浮出了水面:
大清的军队呢?
那支曾号称百万之众,遍布十八行省,从白山黑水一直驻扎到云贵高原的大清陆军,去哪里了?
历史的聚光灯,此刻牢牢地打在袁世凯和他那支装备精良的北洋新军身上。他们是清廷的掘墓人,也是新时代最大的赢家。但这,并不能解释全部。
一百万——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一百万受过训练、手持兵器的武装人员,在任何一个时代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他们没有。
没有成规模的、为皇室殉葬的决死抵抗。没有铺天盖地的、复辟旧主的勤王浪潮。仿佛一夜之间,这百万之众,连同他们脑后的辫子、身上的号服、心中的龙旗,集体“人间蒸发”了。
历史学家们给出了几个看似合理的答案,试图拼凑这幅巨大的拼图:
最大的一块,无疑是被袁世凯的北洋系所“继承”。张勋的“辫子军”在南京负隅顽抗,最终也成了政治投机的筹码。
更多的人,则是在大势已去的绝望中,选择了“瓦解”。他们脱下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军装,扔掉生锈的火枪,剪去那根代表奴役与忠诚的辫子,混入逃难的人潮,归乡为民。在乱世中,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则啸聚山林,沦为“匪寇”。当效忠的“主子”没了,军饷断了,他们便将枪口对准了曾经发誓要保卫的百姓,成为各地军阀混战中最不安定的因素。
但,这就够了吗?
一百万颗曾宣誓效忠的心,难道没有一支队伍,选择用最极端、最偏执的方式,将这份忠诚延续下去?
翻遍史料,在那些关于投诚、溃散、为寇的潦草记载中,有一支部队的番号,在1912年的春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既没有向北洋投降,也没有向南方的革命党归顺,更没有在任何一个省份落草为寇。
他们,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奔腾的大江,彻底失踪了。
历史的记载到此为止。没有人知道,一个幽灵,已经潜入了帝国最南端的迷雾之中。一个直到七十五年后,当推土机的轰鸣声响起时,才会被迫现形的幽灵。
02
让我们暂时将目光从北方的硝烟中移开,转向遥远的祖国南方,那片被英国人割占的土地——香港。
在维多利亚港的繁华与九龙半岛的喧嚣之间,夹着一块面积仅有0.026平方公里的“飞地”。它像一颗畸形的、坏死的牙齿,顽固地嵌在殖民地的版图上。
这里,就是九龙寨城。
它的地位,是世界历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怪胎。
法理上,它在《南京条约》后仍被清廷保留,是“大清国”插入英国心脏的一块领土,一块归广州府管辖的“界中之界”。
实际上,英国人对这块无法无天的土地深恶痛绝,却又因条约所限无法驻军。清廷在1900年后早已自顾不暇,对这块天高皇帝远的“飞地”彻底撒手。
于是,九龙寨城成了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大清政府管不着,英国政府不想管,香港警察不敢管。
从二十世纪初开始,这里便成了罪恶的温床,黑暗的巢都。
无数的非法移民、逃犯、毒贩、赌徒涌入这里。建筑一层叠着一层,像野蛮生长的真菌,遮蔽了天空。阳光,是这里最稀缺的奢侈品。电线如蛛网般垂落,肮脏的积水在永恒的黑暗中滴落。
这里是无证牙医的天堂,他们用简陋的工具在腐臭的空气中拔掉病人的牙齿。这里是毒贩的交易所,海洛因可以像白菜一样公开贩卖。
但,这还不是寨城最恐怖的地方。
在寨城盘踞了几十年的黑帮“三合会”,虽然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地盘,却严格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寨城最中心、最古老的那片区域,绝对禁止入内。
那是寨城的心脏,也是寨城的“禁区”。
据一些在寨城出生长大的老居民说,那里住着一群“活死人”。
他们说,在最寂静的午夜,能听到从“禁区”深处传来整齐的、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有人壮着胆子偷看过,只瞥见一个个高大的黑影,脑后似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
他们说,曾有不知死活的黑帮新人闯入过“禁区”,第二天,他的尸体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出来,没有伤口,只是七窍流血,表情极度惊恐,仿佛被活活吓死。
寨城这个“人间魔窟”里,竟然存在着一个连魔鬼都为之颤抖的“禁区”。
这片阳光永远照不进的罪恶之城,究竟隐藏着什么?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比最凶残的三合会更暴戾,比最严苛的法律更绝对,统治着这片被遗忘的光明禁区?
03
故事,要闪回到1912年那个风雪交加的春天。
当退位的诏书,漂洋过海,几经辗转,被送到九龙寨城那座早已破败不堪的“大清国驻港衙门”时,驻守在这里的指挥官——镇威将军陈玉成,正带着他麾下近千名士兵操练。
陈玉成,一个六十开外的满洲正黄旗老兵,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古董”。他参与过甲午海战的后勤,见证过八国联军的屠戮。他对“共和”、“革命”这些新词深恶痛绝,只认一个“理”——皇上。
当师爷颤抖着双手念完那份“退位诏书”时,校场上近千名士兵陷入了死寂。
“啪!”
一声脆响。陈玉成一掌拍碎了身边的茶碗。他一把夺过那张轻飘飘的黄纸,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上面“宣统”的印章。
“荒唐!”他怒吼道,声震屋瓦。“皇上年幼,定是受了袁世凯那国贼的胁迫!大清江山,岂能断送在几个乱臣贼子手里!”
他当众撕碎了诏书,纸片如雪花般纷飞。
“吾等食朝廷俸禄,守大清疆土。如今国难当头,皇上蒙尘,正是我等尽忠之时!”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南国阴冷的天气里泛着寒光。
“北洋反了,咱们不反!天下人都降了,咱们不降!”
这位固执的老将军,当即下令,召集所有士兵,在大清衙门前的校场上,举行了一场诡异而决绝的仪式。
一口大缸被抬到中央,装满了米酒。陈玉成第一个走上前,割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入酒中。
“我,陈玉成,在此立誓!”
“大清未亡,龙旗不倒!”
“誓死不降,永镇此城!”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近千名士兵,无论满汉,在这位老将的感染下,热血上涌。他们排着队,一一上前,割指滴血。
“大清未亡,龙旗不倒!”
“誓死不降,永镇此城!”
吼声穿透了寨城的围墙,让不远处巡逻的英国警察都为之侧目。
他们喝下了那碗血酒。
从那天起,这支部队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们封锁了衙门所在的“禁区”,拒绝承认“中华民国”的任何政令。
英国人很快发现了这群“疯子”的异动。港英政府派出一个排的士兵试图进入寨城“维持秩序”。回应他们的,是陈玉成架在墙头的老旧火炮。
“此乃大清领土!”衙门上传来沙哑的警告,“擅入者,死!”
黑洞洞的炮口,让英国人停下了脚步。当时欧洲战云密布,英国人实在没兴趣为了一块“飞地”里的几个“清朝僵尸”大动干戈。
“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英国人选择了无视,只是在寨城外围加派了巡逻。
他们不知道,这个决定,让一个本该随风而逝的帝国残余,在这片孤岛上,获得了长达七十五年的“幽禁”。
从这一天起,这支部队从大清的编制上彻底“失踪”了。他们选择在自己的领地上,建立一个“国中之国”,成为历史的孤儿,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勤王”信号。
04
时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熔炉。
1920年代,1930年代,1940年代……
外界的世界天翻地覆。军阀混战、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城头变幻大王旗。
而在九龙寨城,这支“最后的清军”也面临着比战争更严峻的考验——生存。
随着寨城的“三不管”地位被坐实,无数亡命之徒涌入。非法建筑开始野蛮生长,它们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清军的衙门和营房,最终,将它们彻底吞噬、淹没。
阳光,首先消失了。
陈玉成和他的士兵们,被迫从地上转入了“地下”。他们原本的营房,成了层层叠叠的贫民窟和毒窝。他们只能退守到衙门的地基,以及不断向下挖掘的地窖中,形成了一个庞杂的“地下要塞”。
陈玉成在1935年病逝了。临终前,他将指挥权和那个“血誓”,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支军队的编制,在黑暗中被诡异地维持了下来。
他们依然穿着破烂的清朝号服,只是早已洗不出本色。他们依然留着辫子,只是为了在“地上”行动时,必须盘在头上,用帽子遮住。
他们依然每天“卯时练兵,酉时巡逻”,只是地点从阳光下的校场,变成了潮湿、滴水的地下石室。火枪的保养越来越难,他们便开始磨制大刀和长矛。
真正的冲突,在1940年代末爆发了。
随着香港的“繁荣”,三合会势力渗透到了寨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贩毒、开赌场,试图将整个寨城变成自己的帝国。
终于,一个新晋的黑帮堂口,试图将势力渗透到“禁区”——那片由“清军”后裔控制的地下世界。
回应他们的,是这支“幽灵军团”最原始的暴怒。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当几十名黑帮分子手持砍刀和火器,试图闯入“禁区”的一个入口时,他们面对的,是早已列阵以待的“清军”后裔。
那是一场屠杀。
黑帮的“现代”武器,在那些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行的地道里,根本无法施展。而这些“清军”后裔,用的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最适合近身肉搏的战阵和武器。
他们用长矛组成方阵,用地道伏击,用大刀进行无情的斩首。
第二天,整个寨城的黑道都被震慑了。
那个堂口的三十多名打手,无一生还。他们的头颅,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禁区”的入口处。这是最古老、最野蛮的警告。
从此,再无人敢踏足“禁区”。
这支“清军”后裔也意识到,光靠忠诚无法生存。他们需要钱,来购买(或者说走私)粮食、药品,来维护他们摇摇欲坠的“地下王朝”。
他们做出了一个扭曲的选择: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他们自己,成为了“秩序”的制定者。
他们开始在自己的“领地”内开设赌场、鸦片馆,用黑帮的逻辑去“保护”这些生意。他们用从罪恶中榨取的钱,去供养那份早已褪色的“忠诚”。
他们是军人,也是罪犯。他们是忠臣,也是怪物。
老兵一个个在潮湿的地下死去,新的婴儿又在黑暗中出生。
陈玉成的孙子,陈绍忠,接过了指挥权。那个“血誓”,已经不再是荣耀,而是一个家族的诅咒。
05
时间快进到1980年代。
香港,这座东方之珠,正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签署,香港的未来尘埃落定。
而九龙寨城——这颗殖民地历史上的“疤”,也终于被提上了彻底清拆的日程。
1987年,香港政府正式宣布:清拆九龙寨城。
消息一出,整个寨城炸开了锅。居民们激烈抗议,要求巨额赔偿。三合会组织也蠢蠢欲动,试图在最后的混乱中大捞一笔。
然而,在一片喧嚣中,一个诡异的现象出现了:寨城最核心的“禁区”,那片连黑帮都不敢踏足的“活死人”领地,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沉默,比任何抗议都更加令人不安。
为了在拆迁前进行最后的文化遗产抢救,一支由历史学者、社会学家和政府勘测人员组成的“九龙寨城先遣调查组”成立了。他们的任务是,在推土机开入之前,尽可能地记录下寨城的内部结构和历史。
调查组深入到了寨城的最深处,那些从未有过外人踏足的、如迷宫般的巷道。
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在清理一个被封死的地下室时,他们发现的不是预想中的毒品或尸体,而是一枚早已锈蚀、但花纹清晰可辨的——清朝铜钱。
紧接着,在更深的地层,他们发现了腐烂的马褂布料、一截断裂的红缨枪枪头,以及……墙壁上用毛笔书写的、早已模糊不清的“……宣统二年……”字样。
调查组的领队,一位姓李的历史学教授,倒吸了一口凉气。
寨城“活死人”的都市传说,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这里,”李教授指着图纸上那片因为结构过于复杂而无法勘测的“空白区域”,“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衙门’旧址。”
他们意识到,他们可能正站在一个巨大历史谜团的入口。
在拆迁队即将进场的最后几天,调查组加快了进度。他们在一个最深、最潮湿的地下室的尽头,发现了一堵被混凝土草草封死的墙。
当他们用电钻凿开一个小孔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涌了出来——那不是尸臭,而是一种混合了浓重香火、霉菌和某种动物油脂的古怪味道。
“里面……有东西。”一个工作人员紧张地喊道。
1987年,一个闷热得让人窒息的下午。调查组在警方的协助下,撬开了一块被焊死的、巨大沉重的地窖铁板。
就在铁板被撬开一条缝隙的瞬间,一声清晰的、金属摩擦石头的声音,从无尽的黑暗中传了上来。
“铿——!”
06
地窖的铁板被完全拉开,一股混杂着几十年尘埃与香火的浊气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不住地咳嗽。
李教授和两名警察打开了高强度的探照灯,光柱刺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远超他们的想象。似乎是一个被掏空的地基,用粗糙的石柱支撑着。
他们顺着摇摇欲坠的梯子爬了下去。脚下,是坚硬而潮湿的石板地。
“天啊……”
随行的记者举起相机,却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忘记了按下快门。
他们以为会看到军火库、毒品工场,或是黑帮的私刑室。
他们看到的,是人。
是活人。
就在探照灯的光柱扫过这片“地宫”的尽头时,光圈里赫然出现了十几个人影。
他们全都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是黑暗中生长出来的石像。
当光柱照亮他们时,调查组的所有人都感到了灵魂的战栗。
他们……穿着衣服。那不是现代的服饰,而是破烂不堪、油污满布,但形制清晰可辨的——大清军服!
他们……留着头发。那不是短发,而是长长的、盘在头顶,用布条勉强扎住的、油腻的——辫子!
他们……拿着武器。那不是手枪,而是生锈的大刀、长矛,甚至还有两把造型古老的火枪!
这是什么?某个电影剧组?还是某种邪教仪式?
就在这时,一个最年长的“清军”——他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身材枯槁,但双眼在黑暗中却亮得吓人——从阴影中踏出了一步。
他用探照灯的光芒挡住眼睛,发出了沙哑的、如同两块砂纸摩擦的声音。那是一种口音极其古怪的官话,夹杂着满语的腔调。
“擅闯军机重地者……杀无赦!”
三名警察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左轮手枪,高声警告:“不许动!我们是香港警察!”
“警察?”那老者似乎在咀嚼这个词,脸上露出极度的困惑与愤怒。
他身后的十一个人,全都举起了手中的古老兵器,摆出了一个防御性的阵型。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教授!看那里!”记者忽然惊恐地指着老者的身后。
在那些人影的背后,这片地宫的尽头,摆着一个巨大的、简陋的神龛。神龛上没有神像,没有牌位,而是悬挂着一面……一面破烂、褪色,但图案依旧可辨的——黄龙旗!
大清国的图腾!
李教授的脑中“轰”的一声,那个“百万清军失踪之谜”,与眼前这荒诞、恐怖的一幕,猛地撞在了一起。
“失踪……”他喃喃自语,“他们没有失踪……他们……他们一直在这里……”
警察再次高喊,要求他们放下武器。
那个领头的老者,无视了黑洞洞的枪口。他猛地将手中的一杆长矛顿在石板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铿!”
“尔等是何人?!竟敢闯我大清驻港衙门!”
李教授颤抖着上前一步,用近乎失声的音量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者高昂起他那颗留着辫子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他的身份。那声音,仿佛是从七十五年前的故纸堆里爬出来的:
“大清镇港协副将,陈绍忠!”
07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大清……镇港协?”李教授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编制,在1900年之后就名存实亡了。眼前这个自称“副将”的老人,竟然还活在宣统年间!
对峙,最终没有演变成流血冲突。
这十二位“最后的清军”,虽然摆出了决死的架势,但他们早已是风中残烛。他们营养不良,形容枯槁,手中的武器对上警察的枪械,无异于螳螂挡车。
在李教授用一种近乎哀求的、混杂着敬畏与同情的复杂语气,反复解释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政府派来进行历史登记”之后,那位自称陈绍忠的“副将”,终于放下了长矛。
他默许了调查组的进入。
这片“地宫”,就是他们最后的“衙门”和“军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那是为了掩盖地下不断涌出的恶臭。
调查组发现了他们七十年来赖以生存的“遗物”:
一个武器库,里面是成排生锈的大刀和长矛。火药早已受潮,火枪也成了摆设。
一个粮仓,里面是早已碳化、结块的稻米和几袋发霉的面粉。显然,他们的补给已经断绝了很久。
以及,最重要的发现,一本被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驻防日志》。
李教授戴上手套,颤抖着翻开了这本用毛笔书写的日志。
第一页,是遒劲有力的楷书,时间:宣统四年(1912年)。
“二月十二,惊闻国贼袁世凯逼宫,帝退位。此乃伪诏!我部镇威将军陈公玉成,率全营八百九十一人立血誓,永镇此城,死不奉诏!”
日志翻过几十页,字迹换了人,变得沉稳。
时间: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
“十月,先父(陈玉成)病故。遗命我接掌军务。地外匪类(黑帮)猖獗,战数次,斩三十余人。军心稍定。然补给日艰,不知何时能闻‘勤王’之诏。”
日志再翻过几十页,字迹又换了,变得潦草而困惑。
时间:1941年(他们已经开始使用公历)。
“十二月,闻‘东洋倭寇’(日军)攻占港岛。此蛮夷也,竟敢与英夷相争。我部奉先父遗命,固守衙门,静观其变。倭寇似知我等存在,未敢深入。”
日志翻到最后,字迹已经变成了歪歪扭扭的简体字,墨水也换成了圆珠笔。
时间:1980年。
“阿爷去了。我是陈绍忠。八百九十一人的血誓,如今只剩我等十二人。儿孙辈皆已逃离此地,入‘外间’(香港)为民。他们骂我是疯子。”
“大清……或许真的亡了。可血誓仍在,我等能去往何处?”
“我们不是在守大清。我们是在守着祖宗的坟。”
李教授合上了日志,眼眶湿润。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十二个“活化石”。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轻柔,也最残忍的语气,向陈绍忠讲述了这七十五年发生的一切:
“陈先生……大清,真的亡了。1912年就亡了。”
“民国,也亡了。”
“现在是1987年。中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你们的皇帝,宣统……溥仪,他没有被杀。”
陈绍忠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希望的神色。
“皇上……他还好吗?”他急切地问,“他在哪里?!”
李教授闭上了眼睛,不忍看他。
“……溥仪先生,他接受了新中国的改造,成了普通公民。他……他已经在1967年病逝了。在北京,去世二十年了。”
“……”
陈绍忠脸上的光芒,熄灭了。
“公民?”
“……二十年了?”
他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个坚守了三代人的“梦”,这个支撑他们在地狱中活下来的“意义”,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老人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不是在愤怒,也不是在悲伤,而是在一种信念彻底崩塌后的虚无中,无法自控。
他猛地回头,看着那面黄龙旗,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野兽般的哀鸣:
“……那,”他沙哑地嘶吼,“那我们算什么?!”
08
推土机的轰鸣声,已经近在咫尺。
陈绍忠和他的十一个“部下”,在那片地宫里,静坐了一夜。
他们没有投降。因为他们的“敌人”,那个叫“时间”的东西,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取得了胜利。
第二天清晨,陈绍忠走出了地宫,他向李教授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请求:在他们离开之前,希望调查组和警察能回避一个晚上,让他们举行最后的仪式。
李教授答应了。
1987年,九龙寨城清拆的前一夜。
在这座即将被夷为平地的人间魔窟的最深处,十二位穿着清朝军服的老人,点燃了所有的蜡烛和油灯。
他们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号服,将那根干枯的辫子梳理整齐。
他们站成两排,面对着那面悬挂了七十五年的、破旧不堪的黄龙旗。
“副将”陈绍忠,走上前,颤抖着,将那面旗帜从墙上摘了下来。
没有口号,没有悲呼。
十二位老人,齐刷刷地跪下,朝着那面旗帜,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是他们对祖辈“血誓”的最后交代。
礼毕,陈绍忠站起身,将那面黄龙旗,亲手放入了燃烧的火盆中。
火焰升腾而起,照亮了他们布满皱纹和困惑的脸。那条黄色的龙,在火焰中翻滚、卷曲,最后,连同那个早已逝去的帝国,一同化作了灰烬。
第二天,天亮了。
地宫的铁板被从内部推开。十二位老人,走了出来。
他们走过了那些他们曾经战斗过的、肮脏的巷道,走过了那些他们曾经庇护(或统治)过的黑暗,他们一步步,走出了九龙寨城。
当第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时,这些一辈子都活在黑暗中的“清军”,不约而同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们眯着眼,看着这个遍地高楼、车水马龙的“新世界”。
在政府的安排下,他们被送往安置所。他们剪掉了辫子,换上了现代的服装,拿到了香港的临时身份证。
他们成了十二个普通的、孤僻的、沉默寡言的香港老人。
他们像幽灵一样,被扔进了1980年代的繁华都市,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们很快就消失在香港拥挤的人潮中,再也无人知晓。
1993年,九龙寨城公园正式建成开放。
在开幕式那天,游人如织。李教授作为历史顾问,也出席了。
在公园一角,那座被原址保留、修缮一新的“大清衙门”遗迹旁,李教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普通衬衫的老人,正独自站立在“衙门”前。他没有看周围的游客,只是死死地盯着“衙门”牌匾上那几个早已模糊的汉字。
李教授认出了他。是陈绍忠。
老人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许久,他抬起手,用袖口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李教授没有上前打扰他。他知道,这位“最后的将军”,正在与他的“大清国”,做最后的告别。
百万清军,或降或散。唯有此城,这数百孤魂,他们没有输给革命党,没有输给黑社会,没有输给英国人,他们只是……
输给了时间。
来源:茶阅史记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