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点砸在候车大厅的玻璃幕墙上,碎成一片模糊的水渍,像我此刻的心情,混沌,但内里有一根针,扎得异常清醒。
我为了别人报复她,这事封死助理叹:小姐已经收下沈家彩礼,嫁了
手机屏幕的光,冷白,像手术室的无影灯,精准地照亮了那一行字。
常用同行人:小安。
不是我的名字。
我叫林舒,结婚五年,他的常用同行人,第一次不是我。
雨点砸在候车大厅的玻璃幕墙上,碎成一片模糊的水渍,像我此刻的心情,混沌,但内里有一根针,扎得异常清醒。
我站在出站口的人潮里,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汤,温热的,隔着保温桶的金属外壳,执着地向我掌心传递一点暖意。
这一点暖意,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周围人声鼎沸,拖着行李箱的滚轮声,孩子尖锐的哭闹声,列车进站时沉闷的轰鸣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我却只听得见自己血液流过耳膜的声音,嘶嘶作响,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尖锐的杂音。
沈婷的列车,晚点十五分钟。
他发来消息解释:临上车前开了个短会,抱歉。
我回:没事,我等你。
那时候,我还没打开他的12306。
只是因为无聊,也因为一种说不清的预感,像天气转阴前,空气里弥漫的潮湿气味。
我用他的身份证号和密码登录,想看看他具体晚到哪个车次,方便我计算时间。
然后,我就看到了“小安”。
备注是一个简单的字母A,大概是为了让她排在列表顶端。
用心良苦。
我关掉手机,将它塞回大衣口袋,口袋里有一串钥匙,冰凉地硌着我的手背。
我盯着出站口那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红色的字体一行行滚动,每一条都像一根烧红的铁烙,烫过我的眼睛。
结婚五年,我们曾是所有人眼里的模范夫妻。
我是律师,他是建筑设计师。我们有不错的收入,一套视野开阔的江景房,两只温顺的猫。
唯一的不圆满,是我们没有孩子。
我们试了两年,从中药调理到试管婴儿,我身上扎过的针眼,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星星都多。
最后一次失败,医生拍着我的肩膀,用一种职业性的惋惜口吻说:“林小姐,放轻松,有时候越紧张越……”
后面的话我没听进去。
我只记得那天,沈婷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很干,很暖。他说:“林舒,我们不要了。我只要你。”
我信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坚固到可以抵御任何风雨。
原来,不是风雨,是蚁穴。
一点点,悄无声息地,蛀空了整座堤坝。
广播里开始播报他那趟列车的到站信息。
人群开始向出站口涌动,我被裹挟着,像一叶没有方向的浮萍。
然后,我看见了他。
沈婷很高,在人群里很显眼。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剪裁得体,衬得他肩线分明。
他拉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正微笑着,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扎着高马尾,脸蛋白净,眼睛很亮。
她仰着头看他,那种眼神,我见过。
五年前,我也是那样看他的。
她就是“小安”吧。
我几乎可以确定。
他们没有牵手,甚至保持着一点社交距离,但那种氛围,那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进去的磁场,像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他们和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
沈婷看到了我。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像一帧被按了暂停的电影画面。
他旁边的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对那女孩说了句什么。
女孩点点头,很乖巧地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婷快步向我走来。
“等很久了吧?雨这么大,怎么还亲自来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觉的紧绷。
我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他。
“给你带了汤。”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接过去,手指触碰到我的,我的指尖一片冰凉,他的,却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谢谢。”他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走吧,回家。”
回家的路上,车里只开着音乐,舒缓的爵士乐,在此刻却显得格外聒噪。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摆动,一下,又一下,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沉默。
“刚才那个,是我同事,叫安然。”沈婷先开了口,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试探。
“嗯。”我应了一声,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城市被雨水浸泡,光怪陆离,像一个巨大的,即将破碎的梦。
“这次去B市出差,项目组一起的,刚来的实习生,挺有灵气的小姑娘。”他继续说。
“挺好的。”我说。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大概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无论他多晚回家,都会为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的林舒。
他错了。
灯泡坏了,是可以换的。
心死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回到家,玄关的灯是暖黄色的。
我换下鞋,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动作从容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沈婷跟在我身后,把行李箱放在墙边,将保温桶放在餐桌上。
“我先去洗个澡。”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逃避。
“沈婷。”我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背对着我,肩线有些僵硬。
“我们谈谈。”
他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疲惫的笑:“怎么了?刚回来,有什么事不能等我洗完澡再说吗?”
“不能。”
我走到他对面,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雾,我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小安,是谁?”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细节,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扇紧锁的门。
门后,是早已预备好的,冰冷的审判庭。
“你……说什么?”他还在装。
我拿出手机,解锁,点开那个熟悉的APP界面,递到他面前。
“常用同行人,小安。”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出来。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那种血色褪尽的白,像一张被水浸透的宣纸。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收回手机,揣进口袋。
“现在,可以谈了吗?”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像两个面目模糊的鬼魂。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对不起。”
他说。
这三个字,像三颗石子,投进死水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不需要对不起。”我说,“我需要解释。”
我的冷静,似乎让他更加无措。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林舒,我……我只是……太累了。”
又是这个借口。
累。
项目压力大,累。人际关系复杂,累。应酬多,累。
生活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把他所有的精力都吸走了,所以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
而我,是那个家,那个应该永远包容他,理解他,却无法再给他提供新鲜感和轻松感的地方。
“她很年轻,很……明亮。”他艰涩地开口,“跟她在一起,我感觉很轻松,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明亮。
真是一个好词。
衬得我多么黯淡,多么无光。
“所以,你把时间当成硬币,一枚枚投进她的世界,换取片刻的靠近和轻松?”我用了一个他曾经形容工作的比喻。
他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记得。
“我没有……”他急切地辩解,“我们……只是聊得来,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对不起我的事’,定义是什么?”我追问,“是上床,还是接吻,还是牵手?”
我像一个冷静的法官,在法庭上,对被告人进行逻辑严密的盘问。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虚伪的辩解。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婷,我们结婚五年。”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婚姻是什么?在我看来,它是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里,有共同财产条款,有子女抚养条款,有日常开支条款。”
“但最核心的,是忠诚条款。”
“精神上的,和身体上的。”
“你现在,违约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和痛苦交织在一起。
“林舒,你……一定要这样吗?用合同,用条款……来定义我们的感情?”
“不然呢?”我反问,“用你所谓的‘累’,用她所谓的‘明亮’吗?”
“感情是基础,但规则是保障。没有规则的感情,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的雨,还在下。
“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沈婷。我的善良,在一次次试管失败的痛苦里,早就被磨光了。”
“我只是一个,不喜欢脏东西的人。”
“无论是地板上的灰尘,还是感情里的杂质。”
我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塑。
那晚,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沉重,而规律。
我没有哭。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我,从不做弱者。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
沈婷一大早就出门了,像是逃离一个让他窒-息的战场。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喝了一杯冰水。
然后,我给安然打了个电话。
她的电话号码,我昨晚就从沈婷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怯生生。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我是林舒。”我说,“沈婷的妻子。”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我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惊慌失措,血色尽褪。
“我们见一面吧。”我说,语气不容置喙,“时间地点你定,我都可以。”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她才用一种蚊子般的声音说:“好。”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她选的地方,离她的大学很近。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没动。
她比昨晚在车站看到的,还要年轻。
脸上还带着未脱的婴儿肥,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像一株还没经历过风雨的小树。
我在她对面坐下。
她紧张地搅动着手指,不敢看我。
“林小姐,我……”
“不用叫我林小姐。”我打断她,“叫我林舒吧。”
我给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你很怕我?”我问。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别说,听我说。”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被沈婷形容为“明亮”的眼睛,此刻,像受惊的小鹿,盛满了惶恐和不安。
“我今天来,不是来打你,也不是来骂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
“第一,沈婷已婚,我是他的合法妻子。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第二,他告诉你他很累,生活没有光,对吗?”
她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告诉你,跟我在一起很压抑,因为我们一直要不上孩子,家里气氛很沉重,对吗?”
她的眼睛,慢慢红了。
“他告诉你,你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给了他喘息的空间,对吗?”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林-林舒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他对我很好,他会给我讲很多工作上的事,会带我吃好吃的,会在我加班晚了之后送我回宿舍……他说,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充满了希望……”
她断断续续地,把沈婷对她说过的话,都告诉了我。
我静静地听着,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原来,他把我们婚姻里的所有不堪,都变成了他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博取同情和爱慕的资本。
原来,我的痛苦,成了他装点自己深情和疲惫的勋章。
何其讽刺。
“所以,你觉得他爱你?”我问。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安然。”我叫她的名字,“你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你吗?”
“因为你年轻,漂亮,涉世未深。”
“因为你崇拜他,依赖他,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神。”
“因为你不需要他承担任何责任,只需要他偶尔的垂怜和施舍。”
“你不是光,你只是他逃避现实的一颗糖。甜,但是不顶饿。”
我的话,很残忍。
我知道。
但对付一个沉浸在自我感动和幻想里的女孩,温柔是没用的。
必须用最锋利的刀,划开那层虚假的糖衣,让她看到里面腐烂的真相。
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他给你的,是偷来的时间,是打了折扣的温柔,是建立在我痛苦之上的,短暂的轻松。”
“你以为你得到了安全感,其实你只是他情绪的垃圾桶,是他婚姻失败的见证人。”
“你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等他厌了,累了,或者我戳穿了这一切,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回归他安全的家庭。”
“因为你,只是他人生的一个插件,而我,是他的操作系统。插件可以随时卸载,操作系统不行。”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那我……该怎么办?”
“离开他。”我说,“在你陷得更深之前,在你被他消耗掉所有青春和明亮之前,离开他。”
“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我不是来捍-卫我的婚姻的,我是来提醒一个,有可能走上歧途的年轻女孩。”
“我不会感谢你,因为整件事里,你也是过错方。但我希望,你能及时止损。”
说完,我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长久的回甘。
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一百块,放在桌上。
“以后,别再联系他了。”
“一个连自己的婚姻都经营不好,需要靠欺骗一个年轻女孩来获取价值感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
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我不知道安然最后有没有听我的话。
但这不重要。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不是要拆散他们,我是要让沈婷看到,他引以为傲的“避风港”,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我要让他明白,他所谓的“爱情”,在我面前,不过是一场笑话。
晚上,沈婷回来了。
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
他大概已经知道,我见过安然了。
他坐在沙发上,等我开口。
我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他面前,一杯自己拿着。
“我见过她了。”我说。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林舒,你……你别为难她,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他急切地说。
“我没有为难她。”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跟她聊了聊。”
“我告诉她,你是一个多么‘深情’又‘疲惫’的男人。我告诉她,她是你生命里的‘光’。”
沈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羞耻,愤怒,还有一丝恐惧,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你……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沈婷,你是不是觉得,你做得天衣无缝?”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承认,只要你不说,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揭穿?”
“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一边享受着我提供的稳定家庭,一边享受着她提供的年轻崇拜?”
“你想要的太多了。”
他低下头,像一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孩子。
“我没有想过要破坏我们的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只是……我真的只是……”
“够了。”我打断他,“我不想再听你的借口。”
我从书房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婚姻存续期内,忠诚补充协议。”
我言简意赅。
他拿起那份文件,手在微微发抖。
他一页页地翻看着,脸色越来越白。
协议里,我用最严谨的法律语言,规定了我们接下来婚姻生活的方方面面。
第一,财产。他名下所有婚前财产,转为夫妻共同财产。他每月的工资,百分之七十,必须打入我们联名的账户,由我支配。所有重大开支,超过一万元,必须经我书面同意。
第二,行踪。他每天的行程,必须提前一天告知我。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任何非必要的应酬,一律取消。出差,必须提前三天报备,并提供同行人名单。
第三,通讯。他的手机,我可以随时检查。所有的社交软件,密码必须与我共享。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违约责任。
如果他再次出现任何形式的,精神或肉-体上的不忠行为,他将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并且,一次性支付我精神损失费五百万元。
这是一份,极其不平等的条约。
这是一份,将他牢牢捆绑在我身边的,枷锁。
“林舒,你这是……在羞辱我。”他看完,声音都在颤抖。
“不。”我看着他,眼神冰冷,“这不是羞辱,这是惩罚。”
“你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这是最基本的规则。”
“我没有跟你提离婚,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因为离婚,太便宜你了。”
“我要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记住你今天犯下的错。我要你,为你所谓的‘轻松’和‘明亮’,付出代价。”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你……你还爱我吗?”他问。
我笑了。
“爱?”
“沈婷,从我发现‘小安’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不谈爱了。”
“我们只谈,责任和义务。”
“克制不是恩赐,是你的义务。”
“签,还是不签,你自己选。”
“签,我们的婚姻继续。你不签,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我把一支笔,放在协议旁边。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在为他倒计时。
良久。
他拿起了那支笔。
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在右下角的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婷。
那两个字,他写得格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张。
签完,他把笔扔在桌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里。
我拿起协议,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收好。
“从今天起,协议生效。”
我说。
“欢迎回到,有规则的世界,沈先生。”
那之后的生活,像一出被设定好程序的默剧。
沈婷严格遵守着协议上的每一条规定。
他每天准时回家,不再有推不掉的应酬。
他会把手机大大方方地放在客厅,任我随时检查。
他的工资卡,也上交了。
我们像合租的室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着同一个空间,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餐桌上,我们各自吃饭,碗筷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客厅里,他看他的财经新闻,我看我的法律期刊,互不打扰。
卧室里,那张双人床的中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他变了。
变得沉默,谨慎,小心翼翼。
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有时候,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把一个曾经鲜活的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把一段曾经充满爱意的关系,变成一场冷冰冰的契约。
但这种念头,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
这是他应得的。
我只是,在执行一场早就该进行的审判。
秋天的时候,我妈来看我。
她提着一篮子石榴,个个都红得像玛瑙。
她坐在沙发上,一边剥石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和沈婷。
“小婷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她问。
沈婷勉强笑了笑:“最近项目忙,妈,您别担心。”
我妈把剥好的一碗石榴籽递给我,又递了一碗给沈婷。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夫妻俩,要互相体谅,互相照顾。”
她意有所指。
我默默地吃着石榴,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我知道,我妈看出了不对劲。
但她什么都没问。
这是我们母女之间的默契。
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在我手心塞了一个东西。
我摊开手,是一个小小的玉坠,温润,通透。
“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定心神。你戴着吧。”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我握紧那块玉坠,点了点头。
“妈,我知道了。”
沈婷的变化,是从那之后开始的。
他开始,尝试着做一些,协议之外的事情。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给我煮一碗热腾腾的面。
面是简单的阳春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他会买回我喜欢吃的各种水果,洗干净,放在我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他会默默地把家里的猫砂换掉,把地板拖得一尘不染。
他做得那么安静,那么不着痕迹,像是在赎罪。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
我只是,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像一个冷漠的债主,看着欠债的人,一点点偿还他的债务。
我们的关系,像被冰封的河面,在看不见的水下,开始有了一丝微弱的流动的迹象。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
我突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整个人都虚脱了。
沈婷发现的时候,我正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他二话不说,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用毯子裹住,就往医院冲。
那是我出事后,他第一次碰我。
他的怀抱,依旧宽阔,有力。
只是,不再有我熟悉的温度。
在医院里,他跑前跑后,挂号,缴费,取药。
我躺在病床上输液,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安顿好一切,坐在我床边,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湿润我干裂的嘴唇。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林舒,对不起。”他低声说,“是我没照顾好你。”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来,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我的身体。
冰凉的液体,似乎也带走了一点我心里的燥热和坚冰。
“为什么不离婚?”我问,声音沙哑。
他愣住了。
“我以为,你不想。”
“我是问你。”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不想。”他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不想失去你,失去这个家。”
“林舒,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这几个月,我每天都活在悔恨里。”
“那份协议,不是枷锁,是我的救赎。它让我每天都清醒地记着,我曾经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的眼眶,红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红了眼眶。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不疼,但是酸。
我别过头,看着窗外。
天已经亮了,晨曦透过窗户,洒进病房,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生活不是法庭,沈婷。”我说,“不是所有事,都能靠证据和条款来解决。”
“我知道。”
“那份协议,我可以撕了。”我说,“但心里的那份,还在。”
“我明白。”
“我累了。”我说,“我不想再当你的法官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他的手,很暖。
“那就换我来。”他说,“换我来,一点点,把你的心,暖回来。”
我没有抽回手。
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的滴答声。
阳光越来越盛,照在我们的手上。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生活就像柠檬。
酸涩,苦楚。
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它做成一杯,酸甜可口的柠檬水。
出院后,我把那份协议,当着沈婷的面,撕掉了。
碎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沈婷看着那些碎屑,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林舒……”
“协议没了,但规则还在。”我说,“我们之间,需要新的规则。”
不是我单方面制定的,而是我们共同商议的。
我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谈了很多。
谈我们这五年的婚姻,谈我们各自的感受,谈我们对未来的期望。
那是一场,迟到了五年的,诚实对话。
我才知道,在我疯狂地想要一个孩子,把自己逼成一个偏执狂的时候,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才知道,在他用“累”作为借口,去外面寻找慰藉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我们像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重新认识着彼此。
那天晚上,我们制定了新的“家庭公约”。
没有法律效力,只关乎情感和责任。
比如,每周至少一次,放下手机,好好聊一个小时。
比如,无论多忙,都要一起吃晚饭。
比如,遇到问题,不冷战,不逃避,第一时间沟通。
比如,永远,对彼此诚实。
公约的最后一条,是沈婷写的。
“把每一天,都当成第一天来相爱。”
我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说话。
生活,似乎真的在一点点,回到正轨。
沈婷开始学着做饭,虽然经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不吃香菜,喜欢喝温水,对芒果过敏。
他会陪我去看我喜欢的文艺片,哪怕他看得昏昏欲睡。
我们开始一起遛猫,一起逛超市,一起在周末的下午,窝在沙发里看书。
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琐碎的日常,在失而复得后,变得格外珍贵。
我妈给我的那块玉坠,我一直戴在脖子上。
玉养人,人养玉。
那块冰凉的玉,似乎也渐渐有了温度。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朝着一个“破镜重圆,重归于好”的俗套方向发展。
直到,我收到了那条短信。
那天,我代表律所,参加一个商业酒会。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长裙,端着一杯香槟,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里。
手机在手包里震动了一下。
我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拿出手机。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我是沈明轩。冒昧打扰,家母提及您,不知周末是否有空一叙?”
沈明轩。
沈家。
我想起来了。
是上个月,我妈的一个朋友,王阿姨,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据说,是海归精英,自己开了家公司,家底殷实。
当时我直接拒绝了。
我说,我已婚。
王阿姨还很惋惜,说那小伙子条件特别好,家里长辈也特别中意我这种知性独立的女性。
没想到,他们还没放弃。
我看着那条短信,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像站在一个分岔路口。
一条路,是回头,回到那个虽然有裂痕,但正在努力修复的家。
另一条路,是向前,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可能。
我没有回复。
我把手机放回手包,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走回那片喧嚣里。
酒会的灯光,璀璨得像银河。
我举起酒杯,对着远处一个合作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我的人生,似乎又多了一个选项。
而选择权,第一次,完完全全,握在了我自己手里。
故事,还未完待续。
尾声。
(以下为男主视角,一年后)
“沈总,这是下个季度的项目规划,您看一下。”
助理小陈把文件放在我桌上,欲言又止。
“还有事?”我头也没抬。
“那个……沈总,我今天,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
小陈的声音,有些犹豫。
我签文件的手,顿了一下。
“什么照片?”
“是……是林小姐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一年,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去弥补,去挽回。
我以为,我们已经回到了从前。
甚至,比从前更好。
但她始终没有再提过“爱”这个字。
她对我很好,关心我,照顾我,像一个完美的妻子。
但她的眼睛里,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我走不进去。
“她……怎么了?”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小陈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一个同学,在民政局工作,今天发了个朋友圈,说见证了一对神仙眷侣。”
“照片上,是林小姐,和一个男人,在领证。”
“那个男人……好像就是上次我们在酒会上见过的,沈明轩。”
轰的一声。
我感觉我的世界,塌了。
我手里那支昂贵的钢笔,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她……她没有跟我提离婚……”
“沈总……”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王阿姨说,林小姐的离婚手续,是半年前就委托律师办好的。她……她一直没告诉您。”
“王阿姨还说,林小姐,已经收下了沈家的彩礼。”
“上个星期,就嫁了。”
我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什么都听不见了。
窗外阳光正好,明媚得刺眼。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林舒对我说过的话。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不喜欢脏。”
原来,她不是原谅了我。
她只是,用一年的时间,冷静地,优雅地,把我这件“脏东西”,从她的人生里,彻底清理了出去。
而我,还傻傻地以为,我们在重新开始。
我为了那个叫安然的女孩,一时的轻松和新鲜感,报复了她婚姻里的沉闷和压力。
而她,用一场长达一年的,温柔的凌迟,报复了我全部的人生。
这事,封死了。
我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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