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沙巴,这片位于加里曼丹岛东北角的土地,面积不小,约7.45万平方公里。它现在是马来西亚联邦的一部分,属于“东马”。
沙巴,这片位于加里曼丹岛东北角的土地,面积不小,约7.45万平方公里。它现在是马来西亚联邦的一部分,属于“东马”。
但这片土地的归属,一直悬着一桩怪事。
很长一段时间里,马来西亚,一个现代权力国家,居然在为自己的土地支付“租金”。每年5300林吉特,付给早已消亡的“苏禄苏丹国”的后裔。
这笔钱,数额微不足道,但法理意味极强。
很多报道,甚至包括一些近期的分析,都还以为这笔钱仍在支付。但事实上,这才是理解整个争端的关键——2013年,马来西亚单方面停止支付了。
为什么停?因为那一年爆发了“拿笃入侵事件”。
一群自称“苏禄苏丹部队”的武装分子,从菲律宾南部登陆沙巴拿笃,宣示权力。双方爆发了武装冲突,造成数十人死亡。
吉隆坡被激怒了。他们认为苏禄后裔的行为违反了和平协议,于是,这笔支付了上百年的钱,戛然而止。
停止支付,就像拔掉了一根老旧但勉强维持着平衡的保险丝。
苏禄苏丹的后裔们不干了。他们把马来西亚政务部门告上了国际仲裁法庭,理由是“违约”。
2022年,法国巴黎一家仲裁法庭做出了一项震惊世界的裁决:马来西亚政务部门败诉,需向苏禄后裔支付149.2亿美元的赔偿金。
149.2亿。这个数字实在太科幻了。
这迫使所有人,都要回头去翻那本1878年的历史旧账。今天的一切,都源于那个殖民时代的模糊笔记。
沙巴的权力链条,在历史上本就几经易手。
它最早其实是文莱苏丹国的地盘。1658年,文莱爆发内乱,苏丹顶不住了,向隔海相望的苏禄苏丹国(位于今菲律宾南部)求援。代价,就是割让沙巴的土地。苏禄国出兵平叛,沙巴就此易主。
到了19世纪,欧洲殖民者来了。苏禄国自己也面临着西班牙的巨大压力。英国人嗅到了机会,他们找到了苏禄苏丹。
1878年,那份决定命运的协议签订了。英国商人(代表后来的英国北婆罗洲公司)获得了对沙巴的管辖权,代价是每年支付5000西班牙银元(后增至5300)。
一切的魑魅,都藏在协议的原始文本里。
那份用马来语爪夷文书写的协议,用了一个关键动词:“Padjak”。
菲律宾(作为苏禄苏丹国的继承者)坚称,“Padjak”在当时语境下是“Arrendamiento”,即“租借”(Lease)。权力从未转移,英国和马来西亚只是租客。
而英国和后来的马来西亚则坚持认为,这个词在1903年的确认文件中被翻译为“Cession”,即“割让”。这是一次永久性的权力转移,那5300块钱,不是租金,而是“割让金”(Cession Money)。
一份合同,两种翻译。一个世纪的死结。
后来,历史快进。美西战争爆发,美国从西班牙手中夺取了菲律宾,苏禄苏丹国最后被美国废黜,并入菲律宾殖民地。
但诡异的是,英国人,乃至1963年独立的马来西亚,都心照不宣地延续了这笔支付。
1963年,英国人撤退,“非殖民化”浪潮下,马来西亚联邦成立。沙巴(时称北婆罗洲)与砂拉越、新加坡、马来亚一起,组成了新国家。
对马来西亚来说,1878年的“Padjak”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其实不太关心。
吉隆坡手里握着的,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法理依据。
他们的主要王牌,是1962年的《科博尔德委员会报告》。这是英国和马来亚联合邦在沙巴和砂拉越进行的一次民意调查。据这份报告(后被联合国确认),沙巴约三分之二的民众,支持并入马来西亚联邦。
在马来西亚看来,这是“民族自己的选择权”,是现代国际法的基石,其效力远高于几百年前苏丹的“历史租约”。
马来西亚的底气,还来自另一场国际官司。
2002年,国际法院(ICJ)在裁决马来西亚与印尼对西巴丹岛和利吉丹岛(均在沙巴附近海域)的权力争议时,采用了“有效管治”(Effectivités)原则。
法院的逻辑很实在:不只是看谁的古地图更老,而是看谁在近代真正行使了权力。谁在岛上修建了灯塔?谁在立法保护海龟蛋?答案是英国和马来西亚。
因此,ICJ将岛屿判给了马来西亚。
这个判例,很大地巩固了马来西亚对整个沙巴的信心:我在这里投资、开发、驻军、管理了数十年,我拥有“有效管治”。
所以你看,沙巴争端就是两套逻辑的正面碰撞。
菲律宾和苏禄后裔,攥着1878年的“历史租约”和“Padjak”的词义,高举“历史权利”。
马来西亚,则攥着1962年的“民意报告”和2002年的“ICJ判例”,坚持“民族自己的选择权”和“有效管治”。
两套话语体系,完全平行,无法对话。
那笔5300林吉特的钱,就像一个幽灵。它在19世纪是殖民交易的契约金,在20世纪是心照不宣的“传统费”,而在21世纪,它成了引爆149亿美元裁决的法律地雷。
历史从不开玩笑,它只是喜欢埋下伏笔。
一份模棱两可的百年条约,一个在殖民时代被忽视的词语,最后在今天撬动了百亿美金的杠杆,撕扯着两个东盟国家的关系。
那片土地的归属,在法理上似乎永远隔着一层雾。也许对生活在沙巴哥打基纳巴卢的人来说,他们更关心的是棕榈油的价格和旅游业的复苏,而不是几百年前苏丹签下的那个词,究竟是“租借”还是“割让”。
来源:兵戈天下之阿辉说环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