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2年2月23日，战火燃起的第二天，乌克兰数字化转型部副部长博尔尼亚科夫 (Alex Bornyakov) 正与家人一起准备开车离开基辅，突然接到了部长费多罗夫 (Fedorov) 的电话。

战场是最好的生意场，因为最赚钱的生意都写在法律条文中，而那里没有法律。

2022年2月23日，战火燃起的第二天，乌克兰数字化转型部副部长博尔尼亚科夫 (Alex Bornyakov) 正与家人一起准备开车离开基辅，突然接到了部长费多罗夫 (Fedorov) 的电话。

米哈伊洛·费多罗夫

随后，博尔尼亚科夫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转而来到基辅城外的一个秘密办公地点。

当天，乌克兰政府在推特账户发布了官方捐款地址。战火刚刚燃起，乌克兰就已经抢先取得了第一项成就：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在战争期间开展加密货币筹款活动的国家。

美国亿万富翁班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的加密货币帝国——巴哈马加密货币交易所负责将这些捐款转换成美元。

一个并不令人意外的巧合的是，班克曼·弗里德还是民主党的巨额捐助者。

2020年美国大选中，他是支持乔·拜登的第二大个人捐助者，向民主党的两个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捐赠了520万美元。

2022年美国中期选举，班克曼-弗里德更是向民主党提供了3980万美元的巨额政治捐款，仅次于乔治·索罗斯。

在帮助乌克兰进行战时筹款9个月后，巴哈马加密货币交易所突然宣布破产。班克曼·弗里德被发现私自转移上百亿美元的客户资金，并受到电汇欺诈、证券欺诈、洗钱等八项罪名指控。

尽管乌克兰政府也被怀疑参与了“打着援助的幌子来洗钱”的整个过程，但是费多罗夫和他所经营的商业帝国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优势：战争。

1.法外之地

2023年7月的一个夜晚，第聂伯河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突然热闹了起来。

当地的名人罕见地聚集在一起，久违的霓虹灯亮了起来，高清屏幕上谷歌高管正在通过视频发表演讲。

除了为了防范空袭，将会场设在了酒店的地下车库，这里跟一场正常的商务聚会没有任何区别。

舞台下面，身材高大的费多罗夫是整个会场吸引力的中心。实际上，自冲突开始以来，年仅32岁的费多罗夫就一直是乌克兰政府在西方世界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之一，甚至超过了国防部长，仅次于总统。

费多罗夫仅32岁成为乌克兰副总理兼数字化转型部长

4年前，费多罗夫在乌克兰还是一个鲜为人知的人物。他原本是一家数字营销公司的创始人，专门为小型企业在脸书Facebook和Instagram等社交媒体上提供定制广告。泽连斯基也是费多罗夫的客户之一。

2019年，泽连斯基竞选乌克兰总统，费多罗夫负责为他的竞选活动制定数字宣传战略。

他选择避开主流媒体，使用社交媒体直接为年轻人制造新闻议程，推动病毒式报道，再反过来影响主流舆论。

费多罗夫只有八人的全职团队，却利用社交媒体动员了数十万志愿者，并通过一个电报中心进行任务协调。

他率领团队从微观层面将宣传对象分成“律师”、“休产假的母亲”以及“35岁以下的Uber男性司机”等细分类目，分别制定个性化的宣传策略。

最终，泽连斯基在第二轮选举中以近 75% 的选票战胜前任总统波罗申科。28 岁的费多罗夫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被任命为新成立的数字化转型部部长。

3年后，当俄乌双方在真实世界里发生激战，费多罗夫动员起了一个由键盘志愿者、网络工程师、黑客等组成的联盟，在网络世界发起了一场平行战争：真假难辨的战场信息，饱和式输出的无情新闻流，希望和恐怖交织在一起的人物故事，以及无处不在的筹款链接等等。它组建的著名电报群“乌克兰IT军队”，最多时声称拥有超过18万名成员。

费多罗夫还将在推特上的捐款链接包装成了一键式的电子商务风格，呼吁全世界任何拥有信用卡，PayPal账户或加密钱包的人都可以为战争做出贡献。

费多罗夫将捐款链接包装成一键式的电子商务风格

据报道，自冲突开始以来，仅仅从推特一种途径，费多罗夫就筹集了3.5亿美元。不过，美国亿万富翁班克曼-弗里德的案件被揭露之后，很多人怀疑筹集民间捐款只是用来获取合法性的手段，“打着援助的幌子洗钱”才是真正的资金大头。

与此同时，费多罗夫还写信给苹果、谷歌、脸书、亚马逊等500多家科技公司的高管，要求他们停止在俄罗斯的服务。

当这些写给公司高层的电子邮件发出后，有人会专门负责将它们“故意泄露”给外界，通过公司员工和公众舆论向他们施压，成功迫使其暂停或限制向俄罗斯提供服务。

可以说，费多罗夫领导了人类战争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成建制的现实-网络世界混合战争。它的目标是明确的：这不仅仅是一种舆论战或信息战的扩大版本，更重要的是动员全球范围内的互联网基础设施对敌人进行封锁，并利用战争的特殊背景，通过在世界范围内提供特殊的金融服务来获取资金。

这是在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中从未出现过的新特征。

2023年初，费多罗夫曾受邀视频出席在华沙举行的一次谷歌创业论坛，其中他将科技行业描述为战争中的“经济前线”。

这位年轻的天才创业者，巧妙地将战争中的各种因素纳入到了他的商业模型，将其转化成独一无二的优势，成功地将战争转变成了一场有利可图的生意。而且，他的野心不仅限于网络世界。

2.武器测试场

距离基辅一小时车程的郊外，一名身穿战斗服的男人托着四轴飞行器，将手臂伸向天空。几米外，两名身穿类似服装的人正在调试机器。几分钟后，无人机的螺旋桨开始旋转，向着远处飞去。

这是由飞行员、领航员和捕手组成的三人团队正在学习如何发射无人机，并让它们安全飞回来。

使用无人作战并非像在家中玩电子游戏一样安全。敌人的炮手很可能会根据无人机的飞行轨迹和地形，搜索到操作者的藏身之所。

士兵们用生命换来的一条经验法则是，在被发现和炮弹落地之间有大约30秒的逃命时间。

乌克兰在战争中大量使用无人机投送炸药

这场战争虽然可怕，却让乌克兰的无人机企业蓬勃发展起来。如今，乌克兰大约有100家军用无人机初创公司。

随着战争进入漫长的僵持阶段，费多罗夫领导的乌克兰数字化转型部希望将这些初创军火企业中的佼佼者，转变为真正的大型军工联合体。

与普通军工企业相比，它们拥有独一无二的优势：通过真人士兵在真实世界的战斗测试，对现有武器装备进行升级改造。

因为测试武器而牺牲性命的乌克兰士兵，为这些企业提供了珍贵的数据和最好的宣传材料。

2023年1月，数字化转型部与军方合作，在基辅的中心推出了一个“国防技术”产业集群。他们希望将这些用士兵生命换来的技术产业化，并出售给海外客户来盈利。

6月初，在费多罗夫和一名陆军将领的主持下，11家无人机企业在基辅举行了混战和模拟战壕飞行比赛。获胜者将有机会与乌克兰军方签订合同。

不过，真正的商机是如何利用乌克兰的优势跟美国国防承包商进行合作。

美国国防承包商当然也注意到了乌克兰作为武器实验室的价值。很多武器设备自研发出来后，从未在两个工业国之间的实战中使用过。这里为美国及其盟国提供了一个廉价且有效的解决方案，来研究自己的武器系统在高强度对抗下的表现。

例如，美国国防部六大供应商之一BAE系统公司正在利用乌克兰士兵的伤亡数据，设计新型装甲战车；以及，M777榴弹炮的膛线已经被证明存在缺陷，因为短时间内发射太多炮弹，会导致火炮的精确度和效率降低。

M777榴弹炮

乌克兰也明白如何体现自己的价值。国防部长列兹尼科夫7月份向《金融时报》宣传乌克兰是西方测试新武器的“理想试验场”。

不过，对于美国军方来说，尽管乌克兰的实战环境的确为它们提供了极高的价值，但是最尖端的武器装备往往是由美国及其盟友进行秘密测试。

2022年，美国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曾向乌克兰战场派遣了五架轻型高分辨率监视无人机。这款尚处于试验阶段的高端隐身无人机可以轻松穿越云层，搜集地理情报数据。

为了防止乌克兰得到它们，时任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局长、海军中将罗伯特·夏普选择将测试中心部署在了美国驻欧洲特种作战司令部。

在虚拟的网络世界，美国可以为费多罗夫的“网络战争”提供近乎无限的支持，但是武器装备首先属于物质世界，生产它们需要高昂的成本。费多罗夫也不可能像对科技公司那样，动员网络舆论对美国国防承包商施压。

尽管凭借着精明的网络策略，费多罗夫 (Mykhailo Fedorov) 将IT技术、加密货币和社交媒体结合起来，打造了一个“战争-舆论-金融体系”，但是在真实世界中，这个网络营销天才的虚拟帝国很快便触及到了它能力的极限。

3.网络的极限

一个温暖的春日，年轻的女人提着行李袋站在火车站台上，老人在公园里遛狗，少年将电影院前的台阶当作了滑板坡道。

如果不去刻意关注缺少什么，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城市的普通一天。

生活在和平中的人们，很难想象人类究竟是如何适应战争中的日子。答案是习惯。时隔500天，战争早期的恐慌、绝望已经溜进了回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新常态。

白天，没有飞机经过的天空，显得有些陌生。晚上，警报声响起，防空洞里的人们熟练地打着招呼。网络上，强大的攻势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为了应对战争，整个国家的方方面面都被动员了起来，其中不仅包括军事动员，还有经济和舆论动员。

通过互联网基础设施，舆论动员和经济动员可以轻松地延伸到国界之外。这是新时代的战争表现出的新特点。

在掌握全球互联网基础设施的美国的支持下，费多罗夫 (Mykhailo Fedorov) 将IT技术、加密货币和社交媒体结合起来打造的“战争-舆论-金融体系”，将这一新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但是，当费多罗夫的IT大军在网络上发起强大攻势的同时，人们仍然需要适应已经被永久改变的真实的生活，军队仍然必须在地面上艰难地推进。

费多罗夫从全球互联网上调动的资源，足以让他成为西方世界眼中的明星政客和天才创业者，但是它们影响真实战局的能力仍然十分有限。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如任何互联网热点一样，网络战的威力正在快速消退。

费多罗夫的团队曾经制作了一段模拟波兰主要地标遭到袭击的视频，暗示战争的影响很快就会波及乌克兰以外的地区。但是，这没能阻挡欧洲人对自家账单的关心逐渐超过了对这场战争的热情。

在美国，费多罗夫团队交易加密货币的商业伙伴——巴哈马加密货币交易所的突然破产，也成了一种负面舆论资产。

FTX破产危机

更多美国人开始讨论，乌克兰政府如何将人们的捐款用来“投资”巴哈马加密货币交易所，再通过亿万富翁班克曼-弗里德之手，为拜登和民主党提供巨额政治捐款。

如今，班克曼-弗里德正戴着监控装置，被软禁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家中。如果所有罪名成立，他可能面临最高 115 年的监禁。

同时，战争仍然在那里。就连费多罗夫也经常不得不在地下室展示新的创业项目，继续从全球互联网上调集资源进行他的“第一次网络世界大战”。

2023年3月，费多罗夫获得晋升，被任命为负责创新、教育、科学和技术的副总理，同时兼任数字化转型部部长。

他带领数字化转型部开始在网络上为乌克兰人提供在线课程，邀请各路明星进行励志演讲，以及转播欧洲的歌唱大赛。人们还可以为自己喜欢的歌手投票。

除了那些已经真正变成数字的人和他们的亲人，似乎每个人都得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拜登和他的副手获得了资金和选票；国防部的供应商获得了宝贵的实验数据和源源不断的订单；费多罗夫成为了杰出的政治明星和企业家。

战争本身则成为了无关痛痒的背景噪音。

来源：棱镜Ta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