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一天,我抱着出生仅二十天的女儿,亲手将她的户口,落在了我娘家的户口本上。从此,她姓陈,不姓赵。
那一天,我抱着出生仅二十天的女儿,亲手将她的户口,落在了我娘家的户口本上。从此,她姓陈,不姓赵。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个瞬间,我内心没有波澜,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可在此之前的七年婚姻,从相识到相爱,从筹备婚礼的琐碎甜蜜到怀孕期间的小心翼翼,那些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记忆,却像被狂风吹过的沙画,一瞬间就模糊了轮廓。我曾以为,我们是在共筑一个家,原来,只是我一个人在用力。
赵鹏的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我作为妻子和母亲,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一切,都要从我坐月子的第十五天,那碗油腻的鸡汤说起。
第1章 月子里的鸡汤
窗外的阳光很好,金灿灿的,透过双层玻璃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也只剩下一点暖黄的影子,没什么温度。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女儿在我怀里睡得正香,小小的身体软得像一团棉花,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带着一股甜甜的奶香。每当看着她,我心里那点因为产后激素和睡眠不足而滋生的烦躁,就能被抚平大半。她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软肋。
婆婆王秀兰端着一个巨大的汤碗,推门进来,脚步声刻意放得很轻,但那股浓郁的、混合着药材味的鸡汤香气,还是霸道地钻进了我的鼻子。
“小静,醒着呢?快,趁热把这碗汤喝了,我炖了一上午,专门托人从乡下买的老母鸡,大补的!”
我闻着那股味道,胃里就开始一阵翻江倒海。
坐月子的半个月来,我的餐桌上几乎天天都是这道“大补”的鸡汤。汤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黄澄澄的鸡油,婆婆说这都是精华,一滴都不能撇掉,喝了奶水才足。可我本身就不是喜食油腻的人,加上剖腹产后肠胃功能弱,每天被逼着喝下这碗汤,对我而言不亚于一种酷刑。
“妈,我……我今天实在没什么胃口,能不能先不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而恳求。
王秀兰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淡了下去,她把汤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惊得我怀里的女儿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我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不成调的摇篮曲。
“没胃口?没胃口也得喝!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我孙女想啊!你不喝哪来的奶?我孙女吃什么?你看她这几天都瘦了!”婆婆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得我心里发闷。
我低头看了看女儿,她的小脸明明还是肉嘟嘟的,哪里瘦了?我知道,这只是婆婆催我喝汤的由头。
“妈,医生说了,产妇饮食要均衡清淡,太油腻了反而不好。而且,我的奶水是够的。”我试图跟她讲道理,这半个月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
“医生懂什么!我们那会儿坐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一天吃七八个鸡蛋,顿顿猪蹄汤、鸡汤,孩子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王秀兰的声调高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你就是娇气!城里长大的姑娘,吃不了苦!”
我抱着孩子,没有再说话。争辩是无用的,只会换来更多的指责和“为你好”的压迫。月子里的女人情绪本就不稳,我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消耗自己。
沉默,在婆婆看来,就是默认的对抗。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起来,从我怀孕时爱吃水果不爱吃肉,说到我生了个女儿让她在老邻居面前没面子,再说到我娘家妈没过来伺候月子,让她这把老骨头受累。
那些话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得我浑身都不舒服。我妈身体不好,去年刚做了个心脏支架手术,我怎么可能让她来回奔波劳累?这些情况,婚前赵鹏都是知道的,婆婆也一清二楚。可现在,都成了我的罪状。
我抱着女儿,侧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忍住,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了伤眼睛,哭了会让她们觉得我更矫情。
晚上,赵鹏下班回来,婆婆立刻就迎了上去。我隔着房门,都能听到她压低声音但充满委屈的告状。
“……你媳妇现在是越来越难伺候了,我辛辛苦苦炖的鸡汤,她一口都不喝,还给我甩脸子……说我养不大孙女……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门被推开,赵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耐烦。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看都没看我和孩子一眼。
“陈静,你又怎么了?我妈辛辛苦苦照顾你,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她?”他开口就是质问。
我心里的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我只是今天实在喝不下那么油腻的东西。赵鹏,我已经喝了半个月了,我每天都觉得恶心,你能不能跟妈说说,让她做点清淡的?”
“清淡的?清淡的能有营养吗?我妈说的没错,你不吃好,孩子吃什么?”赵鹏皱着眉,语气很冲,“你不就喝碗汤吗?怎么就那么多事儿?我上班累死累活的,回来还得处理你们这些婆媳矛盾,我烦不烦?”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我浇得冰凉。
我以为他会是我的盟友,会理解我的处境,会帮我沟通。可我忘了,在他心里,他妈妈永远是对的,而我,只是一个“不懂事”、“添麻烦”的妻子。
“赵鹏,”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你有关心过我一句吗?你下班回来,抱过孩子吗?问过我伤口还疼不疼吗?你只听的一面之词,就来质问我!”
“我怎么没关心你?我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吗?请月嫂你又嫌贵,我妈来照顾你,你又挑三拣四!陈静,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我只想你,像个丈夫,像个父亲。”
或许是我的眼泪让他更加烦躁,赵鹏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猛地停下来,看着我,眼神冰冷得像个陌生人。
他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我告诉你陈静,孩子是你自己要生的,谁生谁养!你别指望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爱喝不喝!”
说完,他摔门而去,客厅里传来他和婆婆看电视的笑声,和我房间里女儿被惊醒的哭声,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我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身体抖得厉害。
谁生谁养。
原来在他心里,这个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这个家,这场婚姻,这份所谓的爱情,在这一刻,被这六个字击得粉碎。
第2章 一个电话
那个夜晚,我彻夜未眠。
赵鹏没有回房间,大概是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能听到他偶尔翻身的声响,和电视机被调低了音量后依旧传来的嘈杂背景音。
女儿睡睡醒醒,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换一次尿布。我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动作,身体的疲惫已经麻木,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谁生谁养。”
这四个字,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一点我对这段婚姻的幻想。
我想起恋爱时,赵鹏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小静,你放心,以后我们家,我主外,你主内,但家里所有的大事小情,我们都一起商量,一起承担。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受委屈。”
我想起结婚时,他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握着我的手说:“陈静,从今天起,你的喜怒哀乐,都由我负责。”
我想起我刚查出怀孕时,他抱着我转圈,兴奋得像个孩子:“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老婆你辛苦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级保护动物,什么都不用你干!”
那些誓言言犹在耳,可说出这些话的那个男人,此刻却在门外,用最冷酷的言语,将我和我们的孩子,划清了界限。
原来,所谓的“一起承担”,只是风平浪静时的口号。一旦遇到真正的困难和琐碎,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他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听话顺从、能为他生儿育女、还能把他妈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有思想、有情绪、需要被理解和尊重的伴侣。
天快亮的时候,女儿又一次睡熟了。我轻轻地把她放在身边的小床上,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变得无比坚硬。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我自己,更为了我的女儿。我不能让她在一个父亲角色缺失、母亲压抑委屈的环境里长大。如果她的父亲认为,生养她是母亲一个人的责任,那好,我就让他看看,我一个人,能不能担起这份责任。
我拿起手机,翻出我爸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我爸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但一听到是我,立刻就清醒了:“静静?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孩子还好吗?”
听到我爸担忧的声音,我强忍了一夜的泪水,瞬间决堤。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怕吵醒女儿,只能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静静,别哭,别哭啊,到底怎么了?跟爸说。”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急得都变了调。
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把昨天发生的事情,把赵鹏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渲染我的委屈,只是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甚至能想象到,我爸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既心疼,又愤怒。他和我妈一辈子没红过脸,他最看不得我受一点委...
“爸,我想好了。”我打断了沉默,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我想给孩子上户口。”
“上户口?这是应该的啊,怎么,赵鹏他们家不同意?”我爸立刻警觉起来。
“不,”我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在我脑子里盘旋了一夜的决定,“我想把孩子的户口,上到我们家。跟我姓,姓陈。”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久。
良久,我爸才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静静,你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小事,户口跟了你,姓也改了,你和赵鹏……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爸,一个男人,在他妻子最需要他的时候,在他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能说出‘谁生谁养’这样的话,您觉得,这日子,还有过下去的必要吗?”我反问道,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或许只是一时气话……”
“爸,”我打断他,“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那不是气话,那是他的真心话。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脱口而出。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我爸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被我说服了。我的父亲,陈建国,是一个沉默寡言但极有原则的男人。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责任与担当。赵鹏的话,无疑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好。”我爸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既然你决定了,爸就支持你。你需要我做什么?”
“爸,我出不了门。孩子的出生证明、我的身份证、户口本,都在柜子里。您和妈明天过来一趟,就说来看看我和孩子,把东西拿走。然后,您去派出所问问,给新生儿上户口,需要什么手续,我们把材料都准备好。”
“行。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我爸干脆地答应了,“静静,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爸妈,还有家。别怕。”
挂掉电话,天已经大亮。
我看着窗外那抹鱼肚白,感觉心里那块堵了一夜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一角,透进了一丝光。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3章 无声的行动
第二天上午,我爸妈来了。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婴儿用品和给我准备的月子餐,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仿佛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探望。
婆婆王秀兰开了门,看到我爸妈,脸上堆起一丝略显僵硬的笑:“亲家、亲家母来了,快请进。”
“来看看小静和外孙女。”我妈笑着回应,将手里一个保温桶递过去,“我给小静熬了点鲈鱼汤,清淡点,好下奶。”
王秀兰的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
我爸妈走进我的房间,先是围着小床,逗弄了一会儿熟睡的女儿,满眼的疼爱。然后,我爸才走到我床边,不动声色地问:“静静,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点点头:“挺好的,爸。”
我们父女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妈坐到我床边,拉着我的手,轻声细语地跟我说着话,问我夜里起夜几次,孩子乖不乖,伤口恢复得怎么样。她的手很温暖,掌心有些粗糙,是我熟悉的、能让我安心的触感。
趁着婆婆去厨房热汤的工夫,我迅速地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我爸心领神会,走过去,装作找东西的样子,拉开抽屉,迅速将里面的户口本、我的身份证和女儿的出生医学证明塞进了自己随身的包里。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快得像电影里的特工。
我妈则继续拉着我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盖过抽屉开关的轻微声响。
一切都天衣无缝。
婆婆端着一碗清澈的鱼汤走进来时,我爸已经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小床边,继续欣赏他的小外孙女。
“亲家母,你太客气了,家里有鸡汤呢。”王秀兰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却瞟向我,带着几分得意,仿佛在说:看吧,还是懂事,知道要喝汤。
我妈笑了笑,没接她的话,只是对我说:“静静,快趁热喝点,鲈鱼汤发奶不长肉,对伤口也好。”
我接过碗,闻着那股久违的、清淡鲜美的香气,眼眶一热。我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了我的身体,也温暖了我冰冷的心。
这半个月来,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吃下的是食物,而不是任务。
我爸妈没有久留,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准备离开。临走时,我爸对赵鹏说:“小赵,小静坐月子辛苦,你当丈夫的,要多体谅,多担待。一个家,是两个人撑起来的。”
赵鹏当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闻言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我爸的眼神沉了沉,但什么也没说,带着我妈离开了。
送走我爸妈,婆婆又开始在我耳边念叨:“你看多会办事,知道你挑食,特地给你送汤来。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没有理会她,喝完鱼汤,我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我抱着女儿,给她喂奶,看着她满足地吮吸着,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襟,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赵鹏依旧早出晚归,回家后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手机游戏上,偶尔会象征性地问一句“孩子今天乖吗”,然后不等我回答,就又沉浸到他的虚拟世界里。我们之间几乎零交流,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婆婆的鸡汤攻势在我妈送来的各种清淡汤品的“掩护”下,有所收敛。她大概觉得亲家母都出手了,她再逼我,面子上也过不去。
而我爸,则在为我奔走。
他每天都会给我发信息,告诉我事情的进展。
第一天,他去了我们区的派出所户籍科,咨询了新生儿落户的全部流程和所需材料。还好,政策规定,新生儿可以随父或随母落户,只要材料齐全,手续并不复杂。
第二天,他和我妈去复印了所有的证件,并且按照派出所的要求,准备好了我的书面申请。申请书是我提前写好,夹在户口本里让他带走的。
第三天,他告诉我,一切准备就绪,只要我能亲自去一趟,当场签字确认,就可以办理。
“静静,你还在月子里,能出门吗?要不,再等等?”我爸在电话里有些担心。
“爸,没事的。”我回答道,“我恢复得很好,就是去一趟派出所,来回都有车,很快的。这件事,不能再等了,我必须亲手了结。”
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我不想给赵鹏和他们家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
我跟他约好了时间,就在女儿出生第二十天的那天上午。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光。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
赵鹏,你说的,“谁生谁养”。
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养的。
第4章 尘埃落定
行动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提前一晚跟婆婆说,第二天上午约了社区的医生上门给孩子做新生儿回访,让她不用过来了,免得家里人多手忙脚乱。婆婆不疑有他,乐得清闲,满口答应。
我又对赵鹏说,我爸妈第二天要带些东西过来,让他不用担心。他依旧沉浸在游戏里,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清晨,我早早地起了床,为女儿喂了奶,换好干净的衣服,然后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婴儿提篮里。接着,我找出了一件最宽松、最厚实的外套给自己穿上,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有些臃肿和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爸的车准时停在了楼下。
我抱着提篮,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轻轻地打开门,又轻轻地关上。整个过程,客厅里玩了一夜游戏、此刻正在沙发上酣睡的赵鹏,毫无察觉。
坐进车里,我妈立刻从后座探过身来,给我身上又盖了一条毯子,心疼地责备道:“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月子里怎么能吹风呢?”
“妈,我没事,车里暖和。”我笑着安慰她。
我爸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去派出所的路不长,但我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低头看着提篮里熟睡的女儿,她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我在心里对她说:宝宝,别怪妈妈,妈妈只是想给你一个明确的、有尊严的开始。
派出所户籍大厅里人不多,很安静。
我爸取了号,我们坐在等候区。我的心跳得有些快,手心里全是汗。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即将完成一件大事的紧张和激动。
很快,就叫到了我们的号。
我们走到窗口前,我爸将准备好的所有材料,一一递了进去。户籍警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警官,她接过材料,低头认真地审核起来。
“给孩子上户口?”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是的,同志。”我点点头。
她翻看着材料,当看到申请书上,孩子姓名那一栏填的是“陈语安”,而申请落户地址是我娘家时,她明显愣了一下,抬起头,目光在我们父女俩脸上扫了扫。
“孩子……随母姓,落户在母亲的原籍?”她确认性地问道。
“是的。”我回答得清晰而肯定。
她又低头看了看结婚证,上面我丈夫的名字是“赵鹏”。她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或许,她见过太多家庭的悲欢离合,早已见怪不怪。
“父亲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呢?”她按规定问道。
“他……出差了,暂时联系不上。”我爸替我回答,这是我们商量好的说辞。
女警官看了我们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公事公办地说:“按照规定,新生儿随父或随母落户均可。既然你们材料齐全,母亲本人也到场,可以办理。”
她开始在电脑上录入信息,打印表格。大厅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嗒嗒”声,和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
每一声,都像是在为我过去那段婚姻,敲响的丧钟。
“在这里签字。”她将一张表格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笔,看着“监护人”那一栏下,我的名字“陈静”后面,那个需要我确认的空白处。我的手有些抖,但笔尖落下时,却异常沉稳。
“陈静”两个字,写得工工整整。
写完最后一笔,我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女警官收回表格,盖上公章,然后将一本崭新的户口本递了出来。那是我家的户口本,我翻开其中一页,在“户主”我父亲陈建国的名字下面,多了一个新的名字。
“陈语安”,关系:外孙女。
我抱着女儿,我爸拿着户口本,我们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天依旧阴沉,但我觉得,我的世界,却亮了。
回到车上,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解脱,是释放。
我爸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发动了车子。
“静静,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沉声问道。
我擦干眼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平静地说:“爸,送我回我自己的家。”
我顿了顿,补充道:“先发个信息,通知他一下。”
我拿出手机,找到赵鹏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没有指责,没有谩骂,只有一句陈述事实的话。
“赵鹏,女儿的户口我已经上好了,跟我姓陈,落在我家。你说的,谁生谁养。从今以后,陈语安由我来养。”
点击发送。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
我知道,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5章 狂风暴雨
我回到家时,赵鹏还在睡。
沙发上、茶几上,到处都是零食袋和饮料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宿醉和外卖混合的难闻气味。这就是我不在家时,他生活的常态。
我没有叫醒他,只是默默地把女儿抱回房间,安顿好。然后,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的衣物,我的书,还有一些我怀孕期间买的、他从未翻阅过的育儿书籍。
我收拾得很慢,也很仔细,像是在进行一场告别的仪式。
大约一个小时后,客厅里传来赵鹏睡眼惺忪的声音:“陈静?你起来了?我妈今天怎么没来?”
我没有回答。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寂静,趿拉着拖鞋走到了卧室门口。当他看到我脚边那两个已经装满了的行李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他脸上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ăpadă的是困惑和警惕。
也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是那种急促的、连续不断的震动声。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了我发的那条短信。
他的脸色,在一秒钟内,从困惑变成了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陈静!你他妈疯了!”他冲我咆哮道,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床上,“你凭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偷偷摸摸地把孩子的户口上了?还他妈跟你姓?!”
他的声音巨大,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女儿被这声咆哮惊醒,立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赶紧抱起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我疯了?赵鹏,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你说,‘谁生谁养’。这句话,是你亲口说的。我只是在执行你的决定而已。”
“我那是气话!你听不出来吗?你一个女人家,懂不懂什么叫气话?”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懂。”我点点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懂那不是气话,那是你的真心话。在你心里,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照顾我坐月子,就是施舍给我的恩惠。你上班辛苦,照顾我辛苦,全世界都辛苦,只有我,生孩子不辛苦,喂奶不辛苦,忍着伤口疼彻夜不睡不辛苦。我只是在享受,在无理取闹,对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憋了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就在这时,我家的门铃被按得震天响,外面传来婆婆王秀兰尖利的叫喊声:“开门!陈静!你给我开门!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把我的孙女怎么了?”
赵鹏像是找到了救兵,立刻跑去开了门。
王秀兰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公公。她一看到我怀里的孩子,就想上来抢。
“你这个毒妇!你想把我的孙女拐到哪里去?我告诉你,孩子是我们赵家的种,必须姓赵!”
我侧身躲开她,将女儿紧紧地护在怀里。
“妈,您说话注意点。”我冷冷地说,“第一,她现在姓陈。第二,她是我女儿,不是你们赵家的私有财产。”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王秀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们赵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刚生完孩子就想离婚分家产是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我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他们愤怒、激动,仿佛自己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一方。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去反思,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我的心,彻底冷了。
“我没想过离婚。”我开口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离婚太便宜你们了。”
我看着赵鹏,一字一句地说:“赵鹏,你不是说谁生谁养吗?好。从今天起,女儿陈语安,由我独立抚养。我不需要你付一分钱抚养费,也不需要你们赵家任何人插手她的生活和教育。她的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你做梦!”赵鹏吼道。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拉过身边的行李箱,平静地说,“我会搬回我父母家住。至于这套房子,婚前我们两家各出了一半的首付,房产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每个月的房贷,我会把我该承担的那一半,准时打到你的卡上。我们,就这样做一对法律上合法,但生活上互不相干的夫妻。直到有一天,你真正明白,什么叫‘父亲’,什么叫‘责任’。”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抱着女儿,拉着行李箱,就往门外走。
“站住!”赵鹏冲上来,想要拦住我。
就在这时,我的父亲和母亲,出现在了门口。我爸的身后,还跟着我那个在律师事务所当助理的表哥。
我爸像一座山,挡在了赵鹏面前,他看着赵鹏,眼神凌厉如刀:“让她走。有什么事,让你的律师,跟我表哥谈。”
赵鹏看着我爸,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表哥,气焰瞬间就矮了半截。他大概没想到,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身后,站着我的整个家庭。
王秀兰还在撒泼:“你们陈家这是要抢孩子啊!没天理了啊!”
我妈李慧芬,这个一向温和的女人,此刻却异常强硬。她走到王秀兰面前,冷冷地说:“亲家母,说话要讲良心。静静坐月子,是谁把她逼到这一步的,你心里最清楚。当初赵鹏说‘谁生谁养’的时候,你们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现在,静静按你们说的做了,你们倒成受害者了?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王秀兰被我妈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我没有再停留,拉着行李箱,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出了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家。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晴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重生了。
第6章 冷静的对峙
搬回娘家的日子,平静得像暴风雨后的海面。
我爸妈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默默地把我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婴儿床、尿布台、各种宝宝用品,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营养均衡的月子餐,不再是油腻的鸡汤,而是清淡的鱼汤、滋补的鸽子汤,还有各种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我的身体和心情,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女儿语安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睡不安稳,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小脸蛋一天比一天红润。
这期间,赵鹏打来过无数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他发来的信息,从一开始的愤怒咒骂,到后来的质问,再到最后的服软求和,我全都看了一遍,然后一条条删掉。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只是慌了。
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忽然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跟自己姓,户口也不在自己家,这对他和他整个家庭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和羞辱。他的求和,更多的是为了挽回面子,而不是挽回我。
大约一个星期后,赵鹏和他的父母,带着一个据说是他们家远房亲戚的“调解员”,一起来到了我父母家。
我爸妈把他们请进了客厅,我则抱着孩子,坐在房间里,没有出去。
我能听到客厅里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
一开始是那个“调解员”在唱高调,说什么“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大人的矛盾影响孩子”,什么“陈静做得太绝了,不给赵家留一点脸面”。
我爸一句话就给他怼了回去:“我女儿坐月子的时候,他们赵家给她留脸面了吗?我外孙女刚出生,就被她亲爹说‘谁生谁
养’,这是给她脸面了吗?我们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今天谈,就拿出诚意来谈,要是来指责我女儿的,那门在那边,不送。”
那位调解员立刻就没了声音。
接着是婆婆王秀兰带着哭腔的诉说,主题还是那一套:她如何辛苦,我如何娇气,她儿子如何不容易。
我妈冷静地打断了她:“亲家母,我们今天不是来开批斗会的。静静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说。但赵鹏说的那句话,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伤害有多大,你们想过没有?那不是简单的吵架,那是对她母亲身份和所有付出的全盘否定。”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是赵鹏开口了,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爸,妈,我知道错了。那天……那天我就是工作压力大,回来又听我妈抱怨,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说了混账话。小静,你出来,我们谈谈,行吗?我给你道歉。”
我在房间里,听着他的话,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一句“情绪不好”,就想抹掉所有伤害吗?太轻巧了。
我抱着女儿,走了出去。
我没有看赵鹏,而是平静地看着他的父母,说:“叔叔,阿姨。在谈之前,我想先明确几件事。第一,语安的户口和姓氏,暂时不会改。什么时候改,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赵鹏的表现。第二,在我哺乳期结束前,我会一直住在娘家,由我父母照顾。第三,赵鹏如果想看孩子,可以,每周固定一天,来我父母家看,但不可以带走。”
我的话,让赵家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大概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只要他们上门服个软,我就会乖乖地跟他们回去。
“陈静!你别得寸进尺!”赵鹏的脸又涨红了。
“我得寸进尺?”我笑了,是那种极度冰冷的笑,“赵鹏,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和你们赵家,需要求得我和我女儿的原谅。不是我,在求你回家。”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我今天之所以愿意见你们,不是因为我还对你们抱有幻想。而是想告诉你们我的底线。你们可以接受,那么我们之间,还能保留最基本的体面。如果你们不接受,那么,就像我爸说的,法庭上见。”
“你……”赵鹏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他父亲,一直沉默的公公,开了口。他叹了口气,看着赵鹏,眼神里满是失望:“赵鹏,给你媳逼个歉。”
赵鹏愣住了。
“爸……”
“我让你道歉!”公公的声音严厉了起来,“一个大男人,自己做错了事,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吗?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还想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赵鹏的身体僵硬地站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对着我,含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我没有回应。
因为我知道,这句道歉,不是发自内心的。它只是在压力之下的妥协。
这场谈判,最终在我提出的三个条件下,不欢而散。赵家的人走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我爸妈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支持。
“静静,你真的想好了?”我妈问。
我点点头:“妈,我想得很清楚。婚姻不是扶贫,更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如果他学不会尊重和承担,那这段关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现在,不只是陈静,我还是陈语安的妈妈。我要为她负责。”
我看着怀里女儿懵懂的眼睛,心里无比清晰。
这条路或许很难,但我必须走下去。因为,我要教会我的女儿,女人的尊严和底线,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第7章 笨拙的改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鹏开始执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每周六下午两点,他会准时出现在我父母家楼下。手里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婴儿用品,尿不湿、奶粉(备用)、各种款式的婴儿服,甚至还有一些他从网上看来的早教玩具。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显得手足无措。
我妈开的门,没给他好脸色,只是冷冷地说了句“进来吧”,就自顾自地回厨房忙活去了。我爸则坐在客厅看报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我抱着语安坐在沙发上,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话。
他把东西放在地上,搓着手,局促地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他看着我怀里的女儿,眼神里有渴望,却又不敢上前。
“她……她睡着了?”他没话找话。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长得……好像又大了点。”
我没再理他。
他就那么站了半个小时,直到语安醒了,开始哼哼唧唧。我准备抱她去换尿布,他立刻说:“我来!我来!”
他笨手笨脚地从我手里接过孩子,动作僵硬得像在抱一个炸弹。语安似乎也不习惯他身上的气息,小嘴一撇,就要哭。
“你轻点!别弄疼她!”我紧张地在一旁指挥。
他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手忙脚乱地解开尿布,看到里面的污物,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但还是忍住了。他学着我的样子,用湿巾一点点擦拭,动作生疏又滑稽。好不容易换好了新的尿布,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接下来的时间,他尝试着给孩子喂奶瓶(里面是温水),给孩子读他完全不理解的黑白卡片,唱五音不全的儿歌。
语安全程都不怎么给他面子,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就用哭声表示抗议。
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结束时,赵鹏看起来比上了一天班还累。他临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我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台阶下。
我知道,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一次笨拙的示好,并不能抵消之前深刻的伤害。我需要看到的,是持续的、发自内心的行动。
就这样,他每周都来。
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后来,他已经能熟练地给语安换尿布,能准确地掌握冲泡奶粉的水温,甚至能抱着她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哄她入睡。
他开始尝试着跟我聊天,不再是质问和抱怨,而是小心翼翼地分享他工作中的趣事,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有一次,他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我……我学着网上教程,给你炖了点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排骨玉米汤,很清淡的。”
我妈正好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
我打开保温桶,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汤色清亮,里面的玉米和胡萝卜切得大小不一,排骨也有些煮过了头,但能看出来,是用了心的。
我当着他的面,盛了一碗,慢慢地喝了。
味道很一般,远不如我妈做的好喝。但我喝完后,还是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这是事情发生后,我第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
赵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得到了巨大奖励的孩子。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杂。我不知道他的改变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他为了让我回心转意而采取的策略。但我能感觉到,这件事,确实让他开始重新审视“父亲”和“丈夫”这两个角色。
他不再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一切都该由我来承担。他开始学习,开始参与,开始尝试去理解一个新手妈妈的辛苦和不易。
那天他走后,我妈坐到我身边,叹了口气:“静静,你看,赵鹏他……”
“妈,我知道。”我打断了她,“我看到了。但是,有些裂痕,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给我点时间,也给他点时间吧。”
我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是啊,时间。
时间能抚平伤痛,也能检验真心。我愿意等,等他真正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也等我自己,能真正地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重新找回信任一个人的能力。
至于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深夜里抱着孩子默默流泪的陈静了。我为自己和女儿,赢得了选择的权利和尊严。这就够了。
第8章 未完待续的家
女儿满百天的那个周末,赵鹏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蛋糕,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装得很精致的首饰盒。
那天我爸妈也在,气氛比之前缓和了许多。我爸甚至主动跟他聊了几句关于工作的话题。
吃完饭,吹了蜡烛,赵鹏把那个首饰盒递到我面前。
“小静,打开看看。”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刻着“安”字的平安锁。设计很简单,但很雅致。
“这是……给语安的百天礼物。”他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这个,是给你的。我知道,你生孩子辛苦了,我之前……混蛋,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
我打开第二个盒子,里面是同款的项链,吊坠上刻着一个“静”字。
我看着那两条项链,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变化,我看在眼里。他不再沉迷于游戏,下班后会看育儿视频,学习怎么做辅食。他会定期往我卡里打钱,备注是“给语安和你的生活费”,数额比我之前要求他承担的那一半房贷要多得多。他甚至开始尝试着去理解我,会在微信上跟我分享一些关于产后抑郁的文章,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最近心情还好吗?”
我知道,他在努力。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也真诚地,弥补着他犯下的错。
“赵鹏……”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静,你先别急着拒绝。”他抢在我前面说,“我今天来,不是逼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段时间,我一个人住在那套房子里,我才真正体会到,一个家,没有你和孩子,就是个空壳子。我以前总觉得,我努力工作赚钱就是对家最大的贡献,家里那些琐碎的事情,理所当然就该你来做。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妈那天跟我爸吵了一架,我爸骂我,说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那他再成功,也是个失败者。我才明白,我以前有多混蛋。我说的那句‘谁生谁养’,是我这辈子说过最不是人听的话。我知道,那句话伤你有多深,一句道歉根本不够。”
他看着我,眼眶有些红:“小静,我不想离婚。我想给你和语安一个完整的家。我请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语安。”
“我不会再要求你马上搬回来,也不会再让你受我妈的气。你可以继续住在你父母家,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了,我随时去接你。至于语安的户口和姓氏,也由你决定。什么时候你觉得,我赵鹏,配得上当她的父亲了,我们再去改回来。如果……如果你觉得我永远都不配,那她就一辈子姓陈,她也永远是我的女儿。”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客厅里很安静,我爸妈都沉默着,把决定权交给了我。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深爱过,也深深失望过的男人。我看到了他脸上的疲惫、悔恨,还有一丝恳切的希望。
人心都是肉长的。说完全没有触动,是假的。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赵鹏的眼神都开始黯淡下去。
然后,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说,“我答应你,我们……试试。”
我没有说“我原谅你”,也没有说“我们和好吧”。我只是说“试试”。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赵鹏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好,好!谢谢你,小静!谢谢你!”
那天他走后,我拿出那两条项链。我把那条刻着“安”字的,小心地收好,准备等女儿长大一些再给她戴上。而另一条,我犹豫了一下,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凉意,但慢慢地,又被我的体温捂热。
晚上,我给女儿喂完奶,她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一片安宁。
我不知道我和赵鹏的未来会走向何方,那道裂痕是否能真正愈合。但我知道,我做出了在当下对自己、对孩子最负责任的选择。
我守住了我的底线,也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生活不是童话,没有一键重启的按钮,所有的关系,都需要用心经营和维护。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儿。
家是什么?或许,家不是一个房子,也不是一张结婚证。家是责任,是理解,是无论遇到什么风雨,都愿意共同面对的决心。
我和赵鹏的家,曾经破碎过。但现在,我们都在努力,把它一点一点,重新拼凑起来。虽然,这会是一个漫长,且未完待"续的过程。
来源:清闲的枫叶一点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