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六十二岁这年的冬天,寒意格外浓重。北风呼啸着穿过老旧小区的缝隙,仿佛要钻进每一扇窗户里。
深夜的请求
六十二岁这年的冬天,寒意格外浓重。北风呼啸着穿过老旧小区的缝隙,仿佛要钻进每一扇窗户里。
那天夜里,我睡得正香,猛然感觉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看见老伴李淑芬坐在床边,一脸欲言又止。
"老头子,我...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敢看我的眼睛。
半睡半醒间,我揉了揉眼睛:"这么晚了,有啥事明天说不行吗?"
"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分床睡?"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个让我瞬间清醒的请求。
四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住的是八十年代分的两居室,卧室就那么大,睡了大半辈子的同一张床,她突然提出要分床睡?
"你说啥呢?"我一下子坐起来,语气不自觉地提高了,"这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李淑芬被我这一嗓子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挺直了背。她从床头柜上拿起老人机,摆弄了几下。
"你听听这是啥声音。"她把手机递到我耳边。
手机里传出震天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有时候还伴随着呼吸暂停的间隔,听着像是拖拉机轰鸣。
"这...这是谁啊?"我迷惑不解地问。
"这就是你啊!"李淑芬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录的,昨天晚上你的呼噜声。"
我一时语塞,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打呼噜怎么了?男人嘛,哪有不打呼噜的?咱们过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来嫌弃我?"
李淑芬眼圈一下子红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每天晚上像守在拖拉机旁边,睡不着觉。"
我看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一半。想想也是,近几年退休在家,她脸上的倦容越来越明显,脾气也比从前暴躁了不少。
"多大点事儿啊,习惯就好了。"我嘟囔着躺了回去,心想等她气消了就没事了。
"习惯?"李淑芬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这在我们家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整整忍了二十年了!"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来给我看:"你自己看看,这是我记的日记,从你四十多岁开始打呼噜,我就睡不好了。"
借着台灯的光,我看到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日期和时间:1995年5月15日,呼噜声开始,整夜难眠;1996年2月10日,声音加重,像拖拉机...一页页往后翻,到了2005年、2010年、2015年...直到现在。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想起这些年来,每当我早晨神清气爽地起床,总会看见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厨房忙活。我总以为她是起得早,现在才知道,她根本就没睡好。
"你...你不是有耳塞吗?"我弱弱地问。
李淑芬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大把各式各样的耳塞:"这些我都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
她又拿出几盒药片:"这是安眠药,医生说偶尔可以吃一片,但不能长期服用。"
看着这些"证据",我一时语塞。突然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眼下的黑眼圈越发明显,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你最近是不是总头晕?"我问道,想起前几天她站起来时差点摔倒的事。
李淑芬点点头:"医生说我长期睡眠不足,血压有点高,还有些贫血。"
"你怎么不早说啊?"我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和自责。
"说了又能怎样?"她低声道,"又不是你故意的。我知道打呼噜是病,可你每次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不严重,只让减肥、少喝酒...你哪样都做不到。"
我哑口无言。这些年来,退休生活悠闲,我的肚子确实比原来大了一圈。每天晚上睡前的二两小酒,也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所以..."我看着她疲惫的脸,"你是认真的,要分床睡?"
李淑芬点点头:"我想把书房的小床搬进来,你睡大床,我睡小床。"
我的自尊心顿时受到了打击:"凭啥我睡大床?要分你睡大床,我睡小床!"
"你个子高,小床睡不下。"她实事求是地说。
我沉默了一会,想起了我们这四十年来的岁月。结婚时是七十年代末,那时候我们住在筒子楼里,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睡的是两个拼起来的单人床。后来分了这套住房,添了这张双人床,见证了我们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
分床睡,就像是给这四十年的婚姻画了一道界限。
"不行,我不同意!"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会想办法治好打呼噜。"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李淑芬叹了口气,"你看看这些。"
她从床下拿出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各种各样治疗打呼噜的器具:止鼾器、口腔矫正器、鼻腔扩张器...甚至还有一本厚厚的中医食疗秘方。
"这些年来,我悄悄给你试过很多方法。"她说,"有一段时间你睡觉前总觉得茶味怪怪的,是我在里面加了中药;有时候你醒来发现枕头很高,是我偷偷调整了高度;还记得去年我突然迷上仰卧起坐,拉着你一起做吗?那是我看了书说锻炼腹肌对打呼噜有好处..."
听到这些,我的鼻子一酸。原来她这些年来一直在默默地为我奔波,而我却浑然不知,还以为她是闲不住。
"可这些方法都没什么效果。"她无奈地说,"医生说,你这种呼噜,可能是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不及时治疗,对身体也不好。"
我心里一惊:"啥意思?我打呼噜还会害了我自己?"
"嗯。"她点点头,"会导致白天嗜睡、注意力不集中,长期下去还可能引起心脑血管疾病。你最近老是记不住事,说不定就跟这个有关。"
我想起最近确实常常丢三落四,走进厨房忘了要拿什么,看了半天电视却不记得内容。原以为是上了年纪的正常现象,没想到竟与打呼噜有关。
"那...那我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我认真地说。
"真的?"李淑芬有些不敢相信,"你肯去医院了?"
我点点头:"明天就去。"
她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但在你的问题解决之前,我们还是要分床睡,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我终于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把书房的单人床搬进了卧室。晚上睡觉时,我躺在原来的双人床上,看着旁边的单人床,心里空落落的。
"老李,你睡着了吗?"我轻声问道。
没有回应,想必她已经睡着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安安静静地入睡,她一定累坏了。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为何,少了她在身边的呼吸声,我竟然感到异常孤独。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醒来,看见李淑芬精神焕发地站在穿衣镜前梳头。
"睡得好吗?"我问。
"好多了!"她笑着说,"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看着她脸上久违的笑容,我心里既欣慰又有些酸楚。想不到一个简单的分床睡,竟让她这么开心。
按照约定,我去了医院做检查。医生建议我做睡眠监测,说我的确患有中度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需要重视起来。
"您年纪大了,这病不治可能会引发其他健康问题。"医生郑重地说,"建议您使用CPAP呼吸机治疗。"
我从医院回来,把诊断结果和处方给李淑芬看。她皱着眉头说:"这个呼吸机不便宜啊,要四五千呢。"
"花就花呗,比起你的健康,这点钱算什么。"我斩钉截铁地说。
李淑芬惊讶地看着我。以前家里买东西,我总是精打细算,特别是这种"冤枉钱",更是从来不肯花。
"说起来,这还是你救了我呢。"我半开玩笑地说,"要不是你受不了我的呼噜声,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
她笑了:"那咱们算扯平了,你打呼噜害得我睡不好,我害得你花了冤枉钱。"
就这样,我开始使用呼吸机睡觉。刚开始很不习惯,戴着面罩睡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但想到李淑芬多年来的忍耐,我也就忍了下来。
慢慢地,情况开始好转。我打呼噜的情况减轻了,白天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记忆力也比以前清晰了,不再常常忘东忘西。
但我们仍然保持着分床睡的习惯。奇怪的是,这种分离反而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了。
以前同床共枕,我们反而很少交流。现在睡前,我们会聊聊一天发生的事,说说心里的想法。就像年轻时谈恋爱那样,躺在各自的床上,隔空说着悄悄话。
"老刘,记得明天去赵大爷家取修好的收音机。"
"知道了。对了,你明天去老姐家吃饭,记得带上咱家晌午剩的小米粥。"
这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竟也变得温馨起来。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问道:"老李,你后悔嫁给我吗?"
她愣了一下:"咋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我说,"咱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也没给你过啥好日子。年轻时忙工作,天天加班,回家就知道躺着。好不容易有点儿闲钱,又赶上下岗潮,又是一段苦日子。现在老了,又来折腾你,害得你睡不好..."
黑暗中,我听见她轻声说:"傻老头子,要是后悔,还能跟你过这么多年?"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那咱们这辈子值吗?"
"值啊。"她的声音很柔和,"咱们赶上了好时候,从土里刨食的年代过来的,现在安安稳稳有房有粮,儿女孝顺,多好啊。"
是啊,我们这一代人,赶上了国家最艰难的时期,也见证了最好的变化。从七十年代的物资匮乏,到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再到现在的安居乐业,我们足够幸运了。
"不过..."李淑芬补充道,"如果你能再体贴点儿,少看点儿葛优,多帮我做做家务就更好了。"
我哈哈大笑:"行,听你的。明天开始包揽洗碗任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刚和李淑芬结婚那会儿。我们住在狭小的筒子楼里,晚上睡在拼起来的单人床上,她靠在我怀里,轻声说:"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我从梦中惊醒,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床铺,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思念。
"老李,你睡着了吗?"我轻声问道。
"没呢,怎么了?"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我想你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笑了:"想我啥呀?我就在这儿呢。"
"不一样。"我说,"我想回到一起睡的日子。"
"那不行。"她坚决地说,"你虽然用了呼吸机,但偶尔还是会打呼噜。"
"我保证戴好面罩,不会影响你睡觉。"我保证道。
李淑芬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这样吧,咱们周末试试,如果你真的不打呼噜了,我就搬回大床。"
周末很快到来,我晚上早早地戴上了呼吸机面罩,紧张地等待着李淑芬上床。
"你别紧张。"她笑着说,"又不是新婚之夜。"
躺在她身边,闻着她熟悉的味道,我心里满是踏实。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
第二天早上,李淑芬醒来时,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那...你搬回来?"我试探着问。
她点点头:"成,不过你得保证每天都戴好呼吸机。"
"保证完成任务!"我像个小学生似的举起手。
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同床共枕的日子。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我更加珍惜她的存在,也更加在意她的感受。
有一天,儿子来家里吃饭,看见我主动洗碗,惊讶地问:"爸,你这是转性了?以前都是妈妈干家务的。"
我笑着说:"你老爸我觉悟提高了,知道体贴你妈了。"
儿子一脸不信:"是不是妈威胁你了?"
"去你的。"李淑芬笑着拍了儿子一下,"你爸现在很好,懂得心疼人了。"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一如既往地聊着家常。
"老刘,"李淑芬突然问道,"你说咱们这辈子,有啥遗憾吗?"
我想了想:"那会儿没能多陪陪孩子,错过了他长大的很多时刻,这是遗憾。还有就是没能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也是遗憾。"
"傻话。"她轻声说,"咱们这一代人,能有个安稳的家,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握住她的手:"是啊,现在想想,那些年的柴米油盐,争吵拌嘴,都是生活的味道。就像这打呼噜的事,闹了一场,反而让我们更懂得珍惜对方了。"
她点点头:"人这一辈子啊,就是在不断地磨合中走过来的。年轻时图个轰轰烈烈,中年忙着柴米油盐,老了才知道,平平安安、相互理解才是最珍贵的。"
我侧过身,看着她在月光下的侧脸,依然能看到当年那个羞涩姑娘的影子。
"老李,"我轻声说,"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包容和陪伴。"
她转过头,眼中闪着泪光:"傻老头子,说这些干啥,睡吧。"
我戴好呼吸机面罩,握着她的手,慢慢闭上眼睛。
在渐渐入睡的迷糊中,我想,人生最美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就像我和李淑芬,从热烈的爱恋到平淡的生活,再到现在相互扶持的余生,每一步都值得珍藏。
那个深夜的请求,看似是一道裂痕,实则成了我们重新认识彼此、珍惜对方的契机。
人生啊,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磕磕绊绊中,找到更好的相处之道,也找到了爱的真谛。
来源:柚一情感说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