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老家走出来这么多年了,但心中始终有块念念不忘的地方,就像朝圣的信徒觉得最为虔诚的信仰所在,它是寄托灵魂的地方,是梦里一回回的张望,是心灵里恒久的精神丰碑,那便是家乡的老屋。
从老家走出来这么多年了,但心中始终有块念念不忘的地方,就像朝圣的信徒觉得最为虔诚的信仰所在,它是寄托灵魂的地方,是梦里一回回的张望,是心灵里恒久的精神丰碑,那便是家乡的老屋。
今年清明节和二哥回去给爹妈上坟,完事了哥俩儿又回老屋看了看。院墙早已坍塌的不复存在了,院内院外都长满了杂草。而四间正房,早已露了天。零星的一两根檩条,还有气无力地支在南北的土墙上,让房子勉强还有个轮廓,而椽子早已不知去向。
之前每年我都回来,也总会到老屋看看。二哥回来得少,他跨过荒草,蹒跚到窗户前,趴着土坯向里边张望,可我看得出,他看到的全部是失望。能找到的记忆,也仅剩下这几截土墙了,屋里的土炕,锅头也塌的东倒西歪,不成样子了。
而土墙,因为年久失修,加上雨水冰雪的冲刷,都快没有我俩高了。墙缝裂得很宽,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二哥久久地凝望着屋内的一切,没有说话。触景生情,我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悲伤,我也一样,不知用什么言语能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能黯然生伤。
大哥和我先后考出了学,这老屋本来是留给二哥一家的。可他后来也带着家眷选择去省城打工。母亲故去后,爹住了没几年,因为一排仅有的两户人家,东邻居也把房子拆了,只剩下我家孤零零的一户,实在没个照应,爹将家里的柜子,瓮等值钱一些的东西拉到二十里外的姐姐家,留下个别的生活用品,也独身搬到了前排大爷住过的老房子里。从那以后,老屋再没人打理,连点儿起码的烟火气也看不到了。
09年冬,爹也去世了,打发也都是在大爷生前住过的那个院子里,我们小时候住过的那个老屋,只能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子的最后边,自生自灭。
母亲去世后,我偶尔回乡,听村里的婶子大娘说,我爹一个人常常坐在老屋外边的石头上沉默不语,久久不愿回家。母亲活着的时候,他俩也经常吵嘴,当然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母亲占上风头,爹偶尔还嘴几句粗话,也很快偃旗息鼓。真正剩下他一个人以后,他连回家进屋做饭的勇气也没有了,每天天黑透了,他还是望着身后那苍茫的草滩不断地出神,久久挪不动身子。
六岁时我离开生我的村庄,来到爹的身边。当年,就开始盖这几间老屋,盖得高大又齐整,宽敞又明亮。椽子檩条是现成的,还有做门窗的木材,都是父亲生前攒下的,直接就可以用。至于盖房用的土坯,都是村里热心的左邻右舍,帮着一起脱的。那时,姐姐还没有出嫁,打里照外,给忙碌的人们做饭烧水,给加工好的门窗刷漆,还有屋里屋外墙体上抹泥,做氧层,垫院子等,也都是爹和姐姐一起弄的。
现在年事已高的姐姐每次说起这些事,总会发几句感慨,“那时数我为这个家付出的多了,你们都小,还都在上学,妈妈整体病恹恹的,不都得我来干嘛!”没错,姐姐年轻时为这个家的确付出了很多。
可如今,凝聚了家里人无数心血和汗水的老屋,坍塌得已经不成个样子,瘦骨嶙峋,就像气数已尽的老者,苟延残喘,维持着不多的时日。
曾几何时,爹总是把灶里的牛粪火加得很旺,屋里的炕睡到天亮,也是热热乎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笼屉莜面,拌着酸菜和焖土豆,也能吃出世上最美佳肴的味道。家里总是不富裕,但有母亲的勤俭持家,就算是赶上了灾荒,家里也没真正断过粮。大哥二哥穿过的衣服,翻翻水,往小改一改,多加几块补丁,我也能穿的暖暖和和,再冷的天,也没冻过手和脚。
不管是冬春秋夏,只要有爹妈在,就有家的温馨在。冬天下再大的雪,院子也能及时扫的干干净净,圈里的牛“哞哞”叫上几声,散落的牛粪羊粪也会及时归到院子外的粪堆。春天母鸡一“呱蛋”,草垛里总能捡几颗新鲜的鸡蛋回来,好的留着卖钱,个别冻烂了,拿来炖个卤汤,全家人也吃得很香。圐圙子里春天播下了种子,大葱、芫荽、水萝卜、向日葵、甜菜等,总能在夏天到来时长的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不管啥时放学,玩到多晚回家,只要进了屋,喊一声“妈,我回来了”,总能及时得到回应,也总会有热乎乎的饭菜及时端出来,可我们现在,就算是再大声地喊,哪怕是喊破嗓子,又有谁会应一声?除了耳畔不时刮过呼啸的风,所有的念想都已变得异常奢侈,异常不可能。
门锁还挂在堂屋的门上,锈迹斑斑,却再也找不到能开锁的钥匙。小时候,想要开锁,都需要踩着东西才能够得着。可现在,我比门锁高的多,却连抚摸它一下的心情都没了。记得小时候,母亲带的钥匙环上,总带着一个圆圆的铜铃铛,每每听到铃铛响,就知道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了。
如今,母亲不在了,可那铃铛还在,还在我存储的抽屉里。母亲去世以后,是我叮嘱外甥给我捎来的,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份贴身礼物,也是我想母亲时唯一的念想。
曾经的老屋,虽然都是由土坯垒成的,连屋里的地也全都是用土垫成的,每次清早扫地,总会灰尘飞扬,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始终是其乐融融,有苦有难全家人一起扛。老屋虽土,但它给了我们遮风挡雨的地方,春天的风刮得再大再狂,也不会有一丝土能刮到屋里,冬天的雪下得再大,厚厚的棉窗帘也能将冷空气阻隔在屋外,让家里睡觉的人安然无恙。不光如此,圈里养的牛、羊、猪、鸡、狗等,居住的环境也冬暖夏凉。
如今,老屋不仅老了,而且变得没有一丝生机。绕着院子转一圈,除了北风时刮时停,再听不到哪怕一丝的动静。曾几何时,人欢羊咩,鸡叫狗咬,连土里的小虫子也会钻出来叫几声,那才是家,那也才叫家。吃的好赖无所谓,只要看到屋顶的烟囱冒青烟出来,离得再远,都能闻到饭香。
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虽说小时候的日子过得紧巴些,不像别的人家孩子,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吃到自己心仪的糖果,玩到自己想要的玩具,但我们守在母亲身边,哪怕她身体孱弱,我们心里也踏实,也温暖,也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二哥抚摸着那斑驳的土墙,发出一声声的长叹,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也在想苦命的老娘了。母亲为了抚养我们,拖着病体,一生颠沛流离,耗尽了毕生的心血,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年仅五十八虚岁就走了。这成了我们心里毕生的痛,她如蜡烛一般,燃尽了自己,却用孱弱的身体奋力将我们这些后辈儿孙托举。如果搁在当下,我们哪怕砸锅卖铁,跑遍全国的大医院,请再好的专家,花再多的钱,也要把母亲的病医治好。毕竟她的病,搁在当下,也不是治不了的绝症。
母亲不识字,却供出了两个读书人,而她却生生地把自己苦死了。小时候,二毛钱一根的麻花,瘫痪在炕的母亲让我买来,她只咬了一口,就再也舍不得吃下了。她尤其喜欢的一块绿色缎面,本想给自己做一身寿衣,却在准备我去省城上学的行囊时,做成了我的褥面。临死之际,还反复叮嘱大哥大嫂,要把我供出来,帮我成个家,别打了光棍儿……
每每想起这些时,我都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如今,老屋虽残破,但还在,可我们想念的人呢?
有不少朋友,看到我文章里关于家中老屋的插图,总建议我把老屋修修,看着别那么残破。为此我也和大哥二哥多次商量过,他们的一致意见都是“修好了,又有谁回去住呢?再说等我们老了,村里连人都快没了,盖好的房子谁又回去打理呢?”
我只好作罢,但我心里还是担心,老屋成了这个样子,还能挺多少年?也许它某一天会悄悄地彻底倒塌,不发出任何声响,只留下一片废墟的轮廓。然后等某一天,我们的子孙都大了,想要回老家看看,除了野地里那几个寂寞的只刻着亡者名字的坟头,还有啥痕迹可循呢?
来源:大千雅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