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点砸在高铁站巨大的玻璃穹顶上,汇成水流,蜿蜒而下,像城市无声的泪痕。
雨点砸在高铁站巨大的玻璃穹顶上,汇成水流,蜿蜒而下,像城市无声的泪痕。
我坐在候车厅的金属长椅上,指尖冰凉。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常用同行人”。
后面跟着一个备注:小安。
我点进去,一长串的出行记录,从邻市到南方的滨海小城,密密麻麻,像一张网。
我丈夫陈淮的手机,此刻就在我手里。
他去卫生间了,手机连着充电宝,留在了座位上。
我不是有心窥探。
只是他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发来消息,弹窗显示:“陈总,方案收到,辛苦。”
我怕错过要紧事,想拿起来回复一句“他在,稍等”。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躺在购票软件里的秘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缓慢,但致命地收紧。
我们结婚七年,备孕三年,至今无果。
医生说,是我的问题。
我为此辞去了更有前景的工作,换到这家离家近、压力小的公司,只做一名普通的技术支持。
为的是调理身体,为的是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原来,在他那里,家早就有了另外的拼图。
广播里传来列车即将进站的提示音,机械的女声,没有半分情感。
陈淮回来了,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
“快了,就这趟。”他笑着说,眼角有细密的纹路,是我熟悉的温柔。
我把手机递还给他,屏幕已经锁上,一片漆黑,像我的心。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被站台的轰鸣吞没。
他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伸手拢了拢我被风吹乱的头发。
“累了吧?回家给你下碗面。”
我看着他,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这双手,曾为我剥一整只柚子,也曾在深夜为我掖好被角。
现在,它或许也曾牵过另一个人的手,走过我不知道的街。
这种认知,比任何尖锐的疼痛都来得更深,更钝。
两天前,我刚刚失去了工作。
事情的起因,是公司新来的部门经理,李曼。
她名校毕业,履历光鲜,空降而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
第一次部门会议,她让每个人做自我介绍,重点是毕业院校和专业。
轮到我时,我说:“林昭,本市职业技术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
会议室里有片刻的安静。
李曼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哦,职高啊。”她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转向下一个人。
那个“哦”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得我有些难堪。
这家公司是业内翘楚,周围同事最低也是个本科。
我能进来,全凭过硬的技术和前任总监的赏识。
我负责的核心系统,七年来没出过一次重大纰漏。
可这些,在李曼眼里,似乎一文不值。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架空我。
重要的项目,她分给新来的应届生。
核心的数据权限,她以“安全”为由收回。
我成了部门里最清闲的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档。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从尊敬变成了同情,甚至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我明白她的意图。
她要用她的人,要让这个部门彻底打上她的烙印。
而我这个“异类”,是她必须清除的第一个障碍。
我没有去找她理论。
成年人的世界,体面很重要。
我只是把手头的工作做得更加无可挑剔,哪怕只是一个格式调整。
我知道,她在等我犯错,或者,等我主动离开。
终于,周一的下午,她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林昭,”她开门见山,“我们聊聊。”
我平静地坐在她对面。
“公司最近在做人员优化,你知道的。”她十指交叉,放在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上,“你的学历,和我们部门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太匹配。”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所以,你的决定是?”我问。
她似乎对我这种冷静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说:“人事会跟你谈离职补偿,N+1,公司不会亏待你。”
“好。”我点点头。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李曼看着我,眼神里掠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被一种优越感所取代。
她大概觉得,我这种低学历的人,被辞退是理所当然,不敢有任何反抗。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说,“我需要一周的时间交接工作。”
“没问题。”她爽快地答应了。
走出办公室,我看到几个同事在茶水间窃窃私语,看到我出来,立刻噤声散开。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电脑屏幕上还亮着我写了一半的维护日志。
七年。
我把最好的七年,给了这家公司,给了这个岗位。
我以为技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却忘了,有时候,偏见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那天晚上,我没有告诉陈淮。
我只是比平时更沉默了一些。
他以为我累了,特意炖了汤,盛在白瓷碗里,推到我面前。
“多喝点,补补身体。”
我看着碗里氤氲的热气,突然觉得很讽刺。
我在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家”牺牲事业,而他,却在外面构建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现在想来,那时的沉默,已经是一种预兆。
暴风雨来临前,大海总是异常的平静。
高铁到站,人潮涌出。
我们汇入人流,走在长长的地下通道里。
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像是戴着面具。
陈淮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我的腰上,一种保护的姿态。
我没有躲开。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但那温度,再也暖不到我的心里。
我的身体在这里,灵魂却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审视着这一切。
审视着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审视着我们岌岌可危的婚姻。
回到家,玄关的灯应声而亮。
温暖的黄色光线,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鞋柜上摆着我喜欢的香薰,客厅的沙发上搭着我织了一半的毛毯。
这是一个看起来无比温馨的家。
也是一个藏着谎言的壳。
“我去下面。”陈淮放下行李,脱下外套。
我看着他走进厨房,熟练地开火,烧水,从冰箱里拿出面条和青菜。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水沸腾的声音。
我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个闯入者。
我问自己,林昭,你要怎样?
像个泼妇一样冲进去质问他?摔碎那些碗碟,把这个家闹得天翻地覆?
然后呢?
得到他声泪俱下的忏悔,或者恼羞成怒的辩解?
那不是我。
我不是那种喜欢把生活搞得一地鸡毛的女人。
我喜欢干净,无论是环境,还是关系。
脏了的东西,要么彻底清洗,要么,就扔掉。
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连上打印机。
我在空白的文档上,敲下了几个字:
“婚内忠诚协议”。
面条的香气飘了过来,混着葱花的味道。
“老婆,来吃面了。”陈淮在外面喊。
我关掉电脑,走了出去。
餐桌上,两碗热气腾騰的阳春面,荷包蛋煎得恰到好处,边缘带着一圈焦黄。
这是我们的习惯。
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为我做这个。
他说,外面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一碗家里的热汤面。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
陈淮坐在我对面,满足地看着我。
“快吃,坨了就不好吃了。”
我夹起一筷子面,慢慢放进嘴里。
味道和过去一模一样。
但我的味蕾,似乎已经麻木了。
我咽下去的,不是面条,是玻璃碴子,划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陈淮,”我放下筷子,平静地开口,“我们谈谈。”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语气。
“怎么了?”他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
我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我的手机,调出那张截图,推到他面前。
截图上,“常用同行人”和“小安”那几个字,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陈淮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消失。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截图,瞳孔猛地收缩。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
他没有立刻辩解。
这反而让我高看他一眼。
至少,他没有把我当傻子,用“只是同事”或者“系统出错”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搪塞。
长久的沉默后,他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慌乱,还有一丝……解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声音很沙哑。
“今天,在车站。”我说。
“对不起。”
他说出这三个字,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看着他,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的内心,平静得像一片冰封的湖。
“她是谁?”我问。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叫安然。”
安然。
小安。
叫得真亲切。
“多久了?”
“半年。”
“到哪一步了?”
他垂下眼,不敢看我。
“……所有。”
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真空里,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消失了。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我挺住了。
我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
“我不想听细节。”我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抬起头,眼眶红了。
“昭昭,我没想过要和你离婚。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重复着这四个字,觉得无比可笑,“半年,叫一时糊涂?”
“我最近压力太大了。”他开始为自己找理由,“项目上的事,家里的事,备孕的事……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黑洞里,喘不过气。和她在一起,很轻松,我什么都不用想。”
“所以,我的压力,就不是压力了?”我冷笑,“我辞掉工作,每天喝那些苦得要命的中药,一次次去医院做检查,忍受那些异样的眼光,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我看见了,昭昭,我都知道。”他急切地说,“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马上跟她断了。”
“保证?”我看着他,“你的保证,现在还值钱吗?”
他哑口无言。
桌上的面,已经冷了,油花凝结在汤的表面,像一层丑陋的疤。
“陈淮,”我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在民政局宣过誓。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彼此忠诚。你还记得吗?”
他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婚姻,在我看来,是一份合同。”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双方签字,就意味着接受了合同里所有的条款,包括权利,也包括义务。”
“忠诚,是这份合同里最核心的条款。”
“现在,你违约了。”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表皮,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他震惊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昭昭,你……一定要这样吗?用合同,用条款,来定义我们的感情?”
“不然呢?用你所谓的‘一时糊涂’吗?”我反问,“当感情无法约束行为的时候,就需要规则。这是成年人的基本逻辑。”
我站起身,回到书房,拿出那份刚刚打印好的协议。
一式两份,还带着打印机温热的墨香。
我把它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问。
“婚内忠承协议。”我说,“如果你还想维持这段婚姻,就签了它。”
他拿起那份协议,薄薄的两张纸,在他手里却显得无比沉重。
他的目光,逐行扫过上面的条款。
“第一,即日起,与安然断绝一切联系,包括但不限于电话、微信、邮件等。”
“第二,所有非工作必要的应酬,需提前向我报备。”
“第三,手机、微信、所有社交账号,对我保持透明。”
“第四,每月工资、奖金、所有收入,全部上交,由我统一管理。我每月给你五千块零用钱。”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再次出现任何形式的出轨行为,你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林昭,你这是在羞辱我。”
“不。”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我是在给你,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把我们这段已经出现裂缝的婚姻,重新拉回正轨的机会。”
“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白纸黑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承诺。”
他沉默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我知道,这很残忍。
这相当于把他放在了审判席上,而我,是法官,也是原告。
但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信任,要如何重建?
“我需要见她一面。”我说。
陈淮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我淡淡地说,“我只是想和她聊聊,三个人,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我不想我的婚姻里,永远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影子。”
“我要让她知道,你,陈淮,是有妇之夫。我们的婚姻,受法律保护。”
“我要让她明白,介入别人的家庭,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淮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肩膀。
“好,我安排。”
第二天,周三。
地点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我特意请了半天假。
我到的时候,陈淮和那个叫安然的女孩已经在了。
她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看起来干净又无害。
看到我,她下意识地往陈淮身后缩了缩,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径直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我没有看陈...淮,目光直接落在安然的脸上。
“你好,我是林昭,陈淮的妻子。”我做了自我介绍。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用紧张。”我说,“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
我把我的结婚证复印件,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字,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
“第一,我和陈淮,是合法夫妻。我们的婚姻,存续七年,真实有效。”
安然的视线,落在结婚证上,眼神黯淡下去。
“第二,陈淮告诉我,他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压力大,觉得轻松。”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但轻松,不能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理由。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今天起,请你从我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不要再联系他,也不要再见他。”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安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向陈淮,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求助。
陈淮全程低着头,像个等待宣判的罪人,一言不发。
“林昭姐,”安然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的感情……”
“你现在知道了。”我打断她。
“陈哥他……他说他过得不开心,他说你很强势,什么都要管着他。”她抽泣着说,“他说跟我在一起,他才感觉自己活着。”
我转向陈淮,眼神冷得像冰。
“是吗?陈淮,你也是这么想的?”
陈淮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嘴唇发白。
“我……我那是胡说的。”
“胡说?”我笑了,“你对她说的每一句关于我的坏话,都是一把插在我心上的刀。现在,你告诉我,是胡说的?”
安然看着我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我不是来听你们之间谁对谁错的。”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安然,“我今天坐在这里,是以陈淮妻子的身份,通知你,你出局了。”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不喜欢脏。”
“我的婚姻,现在脏了。我要把它清理干净。”
“至于你,”我看着她,“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希望你以后能明白,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碰。”
说完,我站起身。
“陈淮,你送她回去,把话说清楚。然后,回家签协议。”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那块大石头,似乎终于松动了一些。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自己活在委屈和猜忌里。
这场婚姻的保卫战,我必须打,而且,要打得漂亮。
回到家,我没有等陈淮。
我换了衣服,开始打扫卫生。
把地板拖得一尘不染,把窗户擦得明可鉴人。
我需要做点什么,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混乱。
傍晚,陈淮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走到我面前,把那份签好字的协议,递给我。
“昭昭,我对不起你。”
我接过来,看着他在末尾签下的名字,笔锋有些颤抖。
“陈淮,”我说,“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从今天起,我们要重新学习,如何做夫妻。”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但我愿意,为了我们这七年,再努力一次。”
他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安慰他。
有些错,犯了,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
眼泪,是最廉价的赎罪券。
我把协议收好,放进保险箱。
“去做饭吧。”我说。
生活,还是要继续。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
处理最后的交接工作。
李曼见到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林昭,交接得怎么样了?”
“周五之前,可以全部完成。”我平静地回答。
她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远了。
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最后的技术文档。
就在这时,我的企业微信响了。
是董事长办公室的秘书发来的。
“林昭姐,顾董回来了,他让你十点钟去他办公室一趟。”
顾董?
顾雁亭?
我们公司最大的老板,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董事长?
他找我干什么?
我心里充满了疑惑。
我和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除了七年前,我刚入职时,他作为公司创始人,在新人欢迎会上讲过几句话。
我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模糊的背影和沉稳的声音上。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转过身,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神深邃,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正是顾雁亭。
“顾董,您找我?”我有些拘谨。
“林昭,”他开口,声音比记忆中更低沉,“坐。”
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背挺得笔直。
他没有坐,而是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
“这是你的离职申请?”他问。
“是……部门的人员优化。”我回答。
他看着那份文件,眉头微微皱起。
“理由是,学历不符?”
“是的。”
他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我们公司什么时候开始,只看学历,不看能力了?”
他把文件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批的?”
“部门的李曼,李经理。”
“把她给我叫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秘书很快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我有些坐立不安。
我不知道顾雁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为什么要为一个普通员工的出路,亲自过问?
很快,李曼来了。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恭敬的笑容。
“顾董,您找我?”
顾雁亭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这是你批的?”
李曼看了一眼,点点头:“是的,顾董。林昭的工作能力我们是认可的,但她的学历,确实……不太符合我们部门未来的高端定位。这也是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考虑。”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顾雁亭听完,却发出一声冷笑。
“高端定位?”
他走到李曼面前,目光如炬。
“李曼,我问你,公司核心数据库是谁搭建的?”
李曼愣住了:“是……是技术部的前辈。”
“那个前辈,就是林昭。”
“过去七年,系统遭受过上百次黑客攻击,是谁一次次在凌晨三点,把漏洞补上的?”
李曼的脸色,开始发白。
“是……是林昭。”
“公司去年拿下的那个市政项目,关键的技术攻关,是谁带队完成的?”
“……是林昭。”李曼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一个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一个撑起了我们技术半边天的人,现在,你告诉我,因为她是个职高生,就要被‘优化’掉?”
顾雁亭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利剑,刺向李曼。
“是谁给你的胆子!”
李曼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如纸。
“顾董,我……我不知道这些。我刚来,我只是想尽快做出成绩……”
“做出成绩,就要卸磨杀驴吗?”顾雁亭的眼神,冷得像冰,“我告诉你,李曼,我们公司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你们这些名校毕业生的几张PPT,而是像林昭这样,一个代码一个代码敲出来的实干家!”
“我把话放这儿,”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暖意,“林昭,是公司的宝贵财富。”
“谁敢动她,就是跟我顾雁亭过不去!”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李曼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像一片被狂风席卷的落叶。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顾雁亭,这个我只见过几面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座山,挡在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护着我?
“林昭,”顾雁亭的声音,缓和下来,“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回技术部了。”
我心里一沉,以为他还是要辞退我。
“公司准备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技术创新中心’,专门负责核心技术的研发和攻坚。”
“你来做这个部门的负责人,直接向我汇报。”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负责人?
直接向他汇报?
这……这简直是三级跳。
“顾董,我……”
“不用怀疑自己。”他打断我,“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七年了。”
“我相信你,能胜任这个位置。”
李曼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她知道,她完了。
她不仅没能把我赶走,反而让我成了她的上级。
“至于你,李曼,”顾雁亭的语气,再次变得冰冷,“你的管理风格,和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不太匹配。”
“明天,去人事部办手续吧。”
一句话,就宣判了她的死刑。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走廊的白光,照在身上,有些不真实。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从同情,到震惊,再到敬畏。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人生,将迎来新的篇章。
这个被学历压得抬不起头的林昭,终于可以挺直腰杆了。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给的。
顾雁亭。
我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更大的疑惑。
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晚上下班,陈淮来接我。
他似乎已经从公司的内部通讯里,知道了我的事。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昭昭,恭喜你。”
“谢谢。”我淡淡地说。
车里,一路无话。
回到家,他默默地去做饭,洗碗,然后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开始严格遵守我们之间的“协议”。
他的手机,大大方方地放在我面前,随时可以查看。
他的微信里,已经删除了安然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每天的行程,都会提前发给我。
他开始学着关心我的工作,问我新部门的筹备情况,问我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他像一个努力想要考及格的学生,笨拙,但认真。
我看着他的改变,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
信任就像一面镜子,碎了,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
我不知道这些裂痕,需要多久才能愈合。
或许,永远也无法愈合。
但我愿意,给他时间,也给自己时间。
周末,我回了一趟娘家。
我妈给了我一个石榴,又大又红,籽粒饱满。
“昭昭,你爸种的,拿回去给你和陈淮吃。”
我妈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幸福的小女人。
我接过石榴,很沉。
像我此刻的心情。
回家的路上,我剥开石榴,晶莹剔透的果粒,像一颗颗红色的玛瑙。
我捻起一粒,放进嘴里。
很甜,带着一丝微酸。
就像生活。
不会永远是甜的,但也不会永远是苦的。
回到家,陈淮不在。
我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还在冒着热气。
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昭昭,我去超市买你爱吃的鱼了。汤记得趁热喝。”
字迹,是他的。
我坐下来,用勺子舀了一口。
温润的甜,滑入喉咙。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或许,我应该试着,再相信他一次。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点开。
只有一句话。
“林昭姐,你真的以为顾董保你,只是因为你父亲的恩情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的恩情?
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果农,什么时候对顾雁亭有过恩情?
这个发信人是谁?
他(她)怎么会知道顾雁亭保我?
又怎么会知道我父亲?
无数个问号,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感觉自己,仿佛又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顾雁亭,那个像山一样可靠的男人,他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我和他之间,除了是上下级,除了那所谓的“父亲的恩情”,到底还有什么?
我看着窗外,夜色渐浓。
这个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而我的生活,却像一团被拨乱的毛线,刚刚理出一个头绪,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线头,引向了更深的未知。
我拿起手机,回拨了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冰冷的机械女声,宣告了线索的中断。
我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意识到,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无论是我的婚姻,还是我的事业,都像是刚刚驶离港口的船,前方,是平静的海面,还是更汹涌的风暴?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从今天起,我要做自己人生的舵手。
我把手机放下,端起那碗银耳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完。
身体,需要能量。
因为,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来源:天哥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