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风初到，太皇河开始化冻，刘定喜带着两筐银鳞鱼回到刘家老宅。妻子春娘抱着虎头帽的娃娃跟在后头，见三弟正蹲在檐下修犁头，青布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当年三兄弟打猎时留下的蜈蚣疤。

春风初到，太皇河开始化冻，刘定喜带着两筐银鳞鱼回到刘家老宅。妻子春娘抱着虎头帽的娃娃跟在后头，见三弟正蹲在檐下修犁头，青布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当年三兄弟打猎时留下的蜈蚣疤。

"老三你该说门亲了！"刘定喜把鱼篓递给厨娘，青砖地上洇开一片水渍。刘家祖宅的正堂供着爹娘牌位，刘家兄妹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摆着鱼脍、腊肉和商队捎回的蜜饯。

老二刘定福捏着玛瑙鼻烟壶往青砖地面磕了磕："上个月我在沧州送货，认识个丝绸商，他家里有个庶女年方十八，不如……"

"商贾家的金丝雀，经得起田间的风吹日晒？"刘定财忽然抬头，手掌里沾着几片铁锈，被他紧紧攥住，"上回二哥说的那个，在村口见着粪车把鼻子都捂歪了？"

小妹刘桃子噗嗤笑出声，丘家少夫人祝小芝送的鎏金簪子直晃："三哥这嘴比爹当年还厉害！要我说，丘家庄子上有个放鸭长工家姑娘……"

"啪"的一声，刘定财把犁刀拍在桌上。刀刃映出他紧抿的嘴角："我瘸的是腿不是眼，分得清稻秧稗草，那鸭倌家的闺女是个哑巴！"

次日晨雾漫刚过麦苗时，刘定财就已经在田埂上走了三遭。八十亩地已被他划成三大块，预备下季水田糯米占三成，籼稻留五成，余下种菰米养鸭子。佃户老赵带着闺女来送稻种，姑娘粗布衣裳上打着补丁，弯腰干活时露出半截晒黑的脖颈。

"三爷试试俺新腌的香椿！"老赵闺女捧着陶罐，眼睛却往堂屋的雕花柜上瞟。刘定财接过罐子，瞥见她指甲缝里故意没洗净的泥土，这是爱耍心眼的佃户惯用的伎俩，假装勤快干活卖力。

晌午时老大刘定喜来送鱼汤，见三弟正在桑树林里修剪枝桠。"老赵家闺女如何？能挑百斤谷子的好把式！"刘定财剪下一根横枝："是挺有力气的，她今早踩坏了二十株秧苗，那眼只管往咱家堂屋里瞅！"

五月麦梢黄，刘定福真从沧州带回个丝绸商家的姑娘。姑娘杏红衫子配金锁片，人还没进院先拿帕子捂住鼻子。刘定财正在打麦场翻晒新收的油菜籽，姑娘尖着嗓子问："这些脏东西不会沾到衣裳吧？"

"脏东西？"刘定财拄着木锨直起身，"这是能榨三百斤油的好菜籽！"姑娘吓得退到马车边，腕上玉镯撞得叮当响。当晚二哥刘定福在厢房摔了茶碗："老三太难伺候，你以为自己还是健全人？富家小姐嫌娇气，能干活的又嫌人家心眼多！"

翌日，小妹刘桃子又张罗了一场热闹的相亲。丘府一个小丫鬟穿着借来的绸裙，进了刘家三跨三进的院子就挑起了住处。丫鬟她娘盯着粮仓估算收成，开口就要五十两银子加两头黄牛作聘礼。刘定财突然学起田垄间的布谷鸟叫，惊得丫鬟扔下茶碗就逃出了院子。

中秋月圆夜，刘定财独坐在谷堆顶看佃户们祭土地神。新收的稻谷堆成小山，风里带着连枷拍打的声响。他摸出怀里褪色的红头绳，这是十四岁那年街尾蔑匠闺女送的，如今她家不知逃荒到哪里了。

"三哥下来吃月饼！"大嫂春娘提着灯笼找来，见他正用稻草编蛐蛐笼，"你大哥说镇东棺材铺家......"

"大嫂，"刘定财忽然打断，"您知道我为啥吓唬那个小丫鬟？"春娘被问得愣住。"她一进咱家就想着分家呢！"刘定财把草编放进灯笼，"我守着刘家祖田，总要找个能守住家底的媳妇！"

腊月祭祖时，兄妹们发现供桌多出个牌位。刘定喜举着蜡烛细看，竟是块空白木牌。穿堂风掠过老宅，吹得刘定财的棉袍鼓胀如帆。这个守着刘家老宅和祖田的瘸腿老三，在祖宗面前提前给自己立了座无字碑。

开春祭河神那天，刘家兄妹在太皇河放灯。刘定财的河灯是稻穗形状，漂到河心突然被浪打翻。大嫂春娘要他重放一盏，他却摆摆手："沉底的好，总比漂到远无人处好！"

河对岸传来娶亲的唢呐声，混着涛声飘向月光照不到的芦苇深处。大嫂春娘悄悄对弟媳刘金铃说:"让定福出门送货时打听打听老篾匠家……！"

来源：聚焦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