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着李伟全家人的面,我把这句话轻轻地问出了口。整个包厢的喧嚣瞬间凝固,连墙上挂着的“寿”字,那鲜红的颜色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呢?”
当着李伟全家人的面,我把这句话轻轻地问出了口。整个包厢的喧嚣瞬间凝固,连墙上挂着的“寿”字,那鲜红的颜色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整整十五年,我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一个不需要密码的提款机,默默支撑着李伟和他口中那个“家”的体面。我以为这是我对我素琴阿姨的承诺,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让真相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浮出水面。直到今天,当李伟笑着拍我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让我为他“妈妈”的七十大寿承担一半费用时,我才明白,有些脓疮,不亲手剜掉,它会烂在骨头里,烂掉一个人全部的良知。
而这一切,都要从十五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我第一次见到李伟和他口中的“妈妈”张兰芳阿姨开始。
第1章 不成文的默契
十五年前,我刚从建筑设计院调到这家地产公司,成了项目部的一名普通设计师。李伟是我的同事,比我早来两年,算是我的半个师傅。
他个子不高,微胖,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憨厚又带点讨好的笑容。那时候的我,人生地不熟,李伟的热情像一缕夏日里的凉风。他会主动帮我熟悉图纸规范,中午吃饭会多点一个我爱吃的菜,下班了还会拉着我去公司附近的小馆子喝两杯。
“陈阳,把我当自己哥,有事儿吱声。”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信了。我一个外地人,在偌大的城市里漂泊,这份突如其来的“兄弟情”让我感到温暖。
我们很快就熟络起来。熟络之后,李伟开始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起他的家庭。他说他妈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爸爸走得早,他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不容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圈总是微微泛红,语气里满是疲惫和孝顺。
我听着,心里对他充满了敬佩和同情。一个男人,能把“孝”字扛在肩上,总归是不会差的。
第一次去他家,是入职后大概半年。他家住在老城区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里,楼道昏暗,墙皮斑驳。但推开门,屋里却收拾得一尘不染。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的阿姨迎了出来,她就是李伟口中的妈妈,张兰芳。
张阿姨很热情,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给我端茶倒水,还做了一大桌子菜。她的笑容很和煦,看李伟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我们家小伟啊,多亏有你这样的好同事、好兄弟照顾着。”张阿姨一边给我夹菜,一边笑着说。
李伟在一旁嘿嘿地笑,“妈,你说啥呢,是我沾陈阳的光才对。”
那顿饭,我吃得很舒服。我觉得李伟是个好儿子,张阿姨是个好母亲,这是一个虽然清贫但很温暖的家庭。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默契。
起初,是小事。比如月底了,李伟会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说:“阳子,手头有点紧,借我两百块钱撑到发工资?”
我总是爽快地答应。两百块钱,不多,谁都有手头紧的时候。
后来,金额慢慢变大。张阿姨要买个新的理疗仪,李伟找我借一千;家里热水器坏了,李伟又找我借两千。他每次都说得恳切,理由也都合情合理,并且承诺发了工资就还。
但他很少准时还钱。往往是我这边都快忘了,他才想起来似的,还一部分,然后又因为新的“紧急情况”再次开口。一来二去,账目变得模糊,情分却似乎越来越深。
我不是没有过疑虑。但每次看到李伟那张憨厚的笑脸,听到他讲述母亲的辛劳,我的疑虑就被同情压了下去。更重要的是,我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对我素琴阿姨的承诺。
素琴阿姨是我母亲的闺蜜,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在我心里,她和我的亲人无异。母亲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照顾好素琴阿姨。而素琴阿姨,她这一生最挂念的,就是她那个早早过继给亲戚、自己却没能陪在身边长大的儿子。
那个儿子,就是李伟。
这件事,是素琴阿姨在我大学毕业后,辗转联系上我,才含泪告诉我的。她说,当年家里太穷,丈夫又重病,她不得不把刚断奶的李伟过继给了条件稍好的姐姐张兰芳抚养,自己则远走他乡打工,几十年如一日地把血汗钱寄回来,一部分给姐姐家用,一部分给儿子攒着。
“阳阳啊,阿姨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小伟。我没能陪他长大,他心里肯定有怨气。张兰芳是我亲姐,待他如己出,他认她做妈,我心里……也认了。我只求他能过得好。你和他既然在一个城市,一个公司,就算阿姨求你,多帮衬他一点,多担待他一点。就当……就当是替阿姨补偿他。”
素琴阿姨说这番话时,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仿佛攥着她此生唯一的希望。
我怎么能拒绝?
所以,当李伟一次次向我开口时,我眼前浮现的,总是素琴阿姨那张写满愧疚和期盼的脸。我告诉自己,这钱,是替素琴阿姨给的。这份帮衬,是替素琴阿姨做的。这不仅仅是同事之间的情谊,更是一个承诺,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于是,我成了李伟生活中一个隐形的“赞助商”。他换工作,我托关系;他买第一辆二手车,首付我出了一半;他结婚,我包了一个足以让他咋舌的大红包。
他的妻子王琳是个不错的姑娘,文静秀气,对我这个“丈夫的好兄弟”也十分客气。他们的小家庭,看起来幸福美满。而我,就像一个忠实的守护者,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上正轨,心里也感到一丝欣慰。
我以为,我的“任务”或许快要完成了。李伟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担当,应该不再需要我这个“影子银行”了。
然而,我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惯性,和被谎言喂养大的心安理得。
第2章 寿宴的“绑架”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又是几年。李伟在公司混得不好不坏,靠着资历成了个小组长,而我因为几个项目做得出色,已经升任了部门副总监。
我们的关系,也随着职位的变化,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距离。他见了我,会更客气地喊一声“陈总”,不再是以前那个亲昵的“阳子”。但他遇到事,尤其是需要用钱的事,那份“不见外”却丝毫未减。
就在上个月,李伟找到我办公室,神神秘秘地关上门,脸上堆着我熟悉的、那种混杂着讨好和为难的笑容。
“陈阳……不,陈总,”他搓着手,有些局促,“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坐下说吧,老李。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示意他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
他捧着水杯,却没有喝,酝酿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那个……我妈,就是张阿姨,下个月不是七十大寿嘛。这可是大寿,我想着,得好好给她操办一下。”
“应该的,”我点点头,“张阿姨不容易,把你们拉扯大,是该好好孝敬孝敬。”
听到我的话,李伟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他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前倾,开始滔滔不绝地描绘他的计划。“我想在咱们市最好的那个‘福满楼’订个大包厢,请上所有的亲戚朋友,热热闹闹的。我还联系了个婚庆公司,让他们给策划一下,搞个祝寿仪式,要有大屏幕,放我妈这些年的照片,再请个主持人……”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在描述一个盛大的庆典。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盘算,这一套下来,没个五六万块钱怕是打不住。以李伟现在的收入和他的消费习惯,这笔钱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果不其然,在铺垫了足够长的美好蓝图后,他终于图穷匕见。
“陈阳,你看,这事儿……我一个人操办,压力确实有点大。”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妈也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看。你看……这个寿宴的费用,咱们能不能……一起分担一下?”
我的心,在那一刻,轻轻地沉了一下。
我预料到他会开口,但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地理直气壮,用“咱们”和“半个儿子”这样的词汇来对我进行情感绑架。
我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用这个动作来掩饰我内心的不快。“老李,这是你给办寿宴,是你的孝心,我肯定支持。这样,我给你包个大红包,一万块,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我以为,一万块的红包,对于一个同事、一个朋友来说,已经足够体面,也足够表达我的心意了。
没想到,李伟的脸色却垮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陈阳,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跟你说的是分担,你给我整个红包?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我妈养我不容易,难道养我就没你的份儿?”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什么叫“养我就没你的份儿”?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憨厚,只有一种被惯坏了的理所当然。我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来,我的默默付出,我的“替母补偿”,在他眼里,可能早就变了味。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背后的真相,只觉得我对他好是天经地义,我为他花钱是理所当然。
我的钱,是通过素琴阿姨的血汗,间接流到他家的。张兰芳用着妹妹的钱养大了外甥,而这个外甥,如今却心安理得地认为,全世界都该为他母亲的“伟大”买单。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老李,”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李伟似乎也豁出去了,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这些年,你帮我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为什么帮我?不就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吗!我妈就是你姨,现在我妈过大寿,你这个当外甥的出点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一家人”……“姨”……“外甥”……
这些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如此的讽刺。他口中的“妈”,是我的“姨”,这个逻辑在他的世界里,竟然如此的顺畅。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持续了十五年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不想再争辩,也不想再解释。
“我知道了,”我缓缓地说道,“让我想想。”
李伟以为我妥协了,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恢复了那副亲热的样子:“这才对嘛,阳子!我就知道你最仗义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总预算大概八万,咱们一人一半,四万块!到时候我把亲戚们都叫上,让你也风光风光!”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久久无言。
风光?我需要这种风光吗?我需要的,只是对我素琴阿姨的一个交代。
而现在,我意识到,这个交代,或许不能再以这种沉默的方式继续下去了。是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了。
第3章 一道菜,两种滋味
距离张兰芳阿姨的寿宴还有一周时间,公司的气氛有些微妙。李伟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逢人便说他要如何风光地为母亲操办七十大寿,言语间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到我。
“这事儿多亏了我们陈总,陈阳,我发小,亲得跟亲兄弟一样!他说,哥,妈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钱的事你别操心!”
他把我的“承诺”当作战利品四处炫耀,仿佛那四万块钱已经稳稳地躺在了他的口袋里。同事们向我投来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羡慕李伟有我这样的“好兄弟”,也好奇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深厚情谊。
我没有解释,只是笑笑。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总是格外平静。
这期间,我给素琴阿姨打了个电话。
“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挺好的,阳阳,你别总惦记我。你工作忙,要多注意身体。”
我们聊了聊家常,我告诉她我最近接了个新项目,一切都好。她听了很高兴,絮絮叨叨地嘱咐我要按时吃饭,别熬夜。自始至终,她没有提过李伟一个字,更没有提所谓的七十大寿。
我知道,她不是不知道。李伟是她唯一的牵挂,她不可能不关注他的动态。她不说,只是因为她觉得没资格说,没脸说。她把自己放在一个极低极低的位置,卑微地爱着那个甚至不认她的儿子。
挂电话前,我轻声说:“阿姨,过几天,我可能要做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给过去一个了断。”
素琴阿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阳阳,别为了阿姨……委屈了自己。”
我的眼眶一热。
委屈?我最大的委屈,就是看着她这样委屈自己。
周六,我提前一天去了素琴阿姨家。她住在一个很旧的筒子楼里,房子不大,但被她收拾得干净利落。阳台上种着几盆绿植,给这个朴素的家增添了几分生机。
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忙活,案板上放着和好的面,还有一盆调好的荠菜猪肉馅。
“阿姨,我来啦。”
她回头看到我,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那笑容里有喜悦,也有一丝胆怯,仿佛怕给我添了麻烦。“阳阳来了,快坐,快坐。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特意去早市买了最新鲜的荠菜,给你包饺子吃。”
荠菜猪肉馅的饺子,是我从小最爱吃的,也是素琴阿姨的拿手绝活。小时候,每次去她家,她都会给我包。后来我长大了,离家了,每次回去,她还是会给我包。这道菜,对我来说,不仅仅是食物,更是一种记忆,一种无法替代的温暖。
我洗了手,走进狭小的厨房,从她手里接过擀面杖,“阿姨,我来擀皮,您歇会儿。”
她没跟我争,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开始包饺子。她的手指因为常年的劳作有些变形,但包起饺子来却异常灵巧,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很快就在盖帘上排好了队。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擀面杖在案板上发出的“咕噜”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白色的面粉上,也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
“阿姨,”我一边擀皮,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明天……是张兰芳阿姨的七十大寿,你知道吗?”
她包饺子的手,明显地顿了一下。
过了几秒钟,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听说,李伟要给她办得很风光。”我继续说。
她的手又停住了,低着头,没有说话。我看到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进了面前的馅料盆里。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这一生,把所有的爱、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儿子。可到头来,儿子为养母大操大办,举城皆知,而她这个生母,却只能独自一人,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用眼泪拌着饺子馅。
“阿... >> 姨,”我放下擀面杖,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好吗?”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连连摆手:“不,不,阳阳,我不去!我不能去!我去了,小伟会生气的,他会恨我的!我不能给他添乱……”
“他不会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阿姨,有些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欠你的。你应该去,你应该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妈妈。”
“不……不……”她还在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叹了口气,不再逼她。我知道,几十年的愧疚和胆怯,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不是我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饺子煮好了,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我蘸着醋,吃了一个,还是记忆中那个味道,鲜美无比。
素琴阿姨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一顿饺子,两个人,两种滋味。我吃的是积蓄了十五年的力量,而她尝的,却是半辈子的苦涩和恐慌。
吃完饭,我没有多留。临走时,我回头对她说:“阿姨,明天中午十二点,福满楼,天福厅。如果你想来,我会在门口等你。如果你不来,我也会帮你,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说完,我带上门,将她所有的不安和泪水,都关在了那扇门的后面。
第4章 盛宴下的暗流
福满楼,本市最高档的中餐厅之一,以承办各种宴席闻名。
周日中午,我开车抵达时,门口已经停满了车。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恭祝张兰芳女士七十华诞,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红色大字。
我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在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不知道素琴阿姨会不会来,但我会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走进酒店。我看到了李伟的许多亲戚,大多是些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他们个个衣着光鲜,满面红光,像是来参加一场盛大的典礼。
十一点五十八分,我的心开始往下沉。也许,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走出那一步。
就在我准备下车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酒店门口的出租车下客区。她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局促不安地站在人群中,与周围的喧闹和喜庆格格不入。
是素琴阿姨。
我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为了儿子,她懦弱了一辈子,但今天,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她选择了勇敢。
我立刻下车,快步向她走去。
“阿姨!”
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惶恐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安定。“阳阳……”
“别怕,有我呢。”我扶住她的胳膊,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我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说,“我们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等我叫你,你再进来,好吗?”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把她安顿在酒店大堂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再三嘱咐她不要紧张,然后独自一人走向了宴会厅——天福厅。
门口,李伟和他的妻子王琳正满面春风地迎接着宾客。李伟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王琳则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端庄得体。
看到我,李伟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阳子,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快快快,主桌,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
他的热情,在今天看来,格外刺眼。
我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递上一个红包,“老李,恭喜。”
他捏了捏红包的厚度,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嘴上却客气道:“哎呀,你看看你,来就来,还搞这些,太见外了!”说着,顺手就把红包塞进了王琳的手提包里。
王琳对我礼貌地笑了笑,“陈总,快请进吧,妈在里面等着呢。”
我点点头,走进了包厢。
天福厅是福满楼最大的包厢,足足摆了五桌。正对门的主位上,坐着今天的主角——张兰芳阿姨。她穿着一件紫红色的唐装,戴着珍珠项链和耳环,化了淡妆,看起来精神矍铄,富态十足。
她被一群亲戚簇拥着,正笑得合不拢嘴。看到我进来,她立刻朝我招手:“阳阳来了!快,到姨这儿来坐!”
我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阳阳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张兰芳拉着我的手,亲热地说,“小伟都跟我说了,这次寿宴,多亏了你大力支持。你这孩子,就是有情有义,比亲外甥还亲!”
她的话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同桌的人都听见。一时间,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赞许和羡慕。
“是啊是啊,现在这么重情义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兰芳姐,你真有福气,儿子孝顺,外甥也这么能干懂事。”
听着这些恭维,张兰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而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亲外甥?我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亲外甥?
我看着她那张慈祥的脸,忽然在想,这些年,当她心安理得地花着自己亲妹妹的血汗钱时,她的内心,是否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当她享受着本该属于妹妹的母子情深时,她是否曾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过那个远在异乡、孤苦伶仃的妹妹?
或许,没有。或许,时间长了,谎言说了一千遍,连她自己都信了。
宴席很快开始,主持人上台,说了一大堆热情洋溢的祝寿词。紧接着,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精心制作的VCR,一张张照片闪过,记录着张兰芳“辛苦”的一生,以及她和儿子李伟之间“感人至深”的母子情。
背景音乐煽情,画面温馨,不少亲戚都看得眼圈泛红。
我却只觉得无比的荒谬。这些照片里,没有一张,有素琴阿姨的影子。她的人生,她对这个家庭的付出,被抹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VCR播放完毕,李伟拿着话筒,走上了台。
他清了清嗓子,深情地看着主座上的张兰芳,开始了他的感恩演讲。
“妈,今天是你七十岁的大寿。站在这里,儿子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只想说,谢谢你!谢谢你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他的声音哽咽了,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除了感谢我妈,今天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就是我的好兄弟,陈阳!”他把手指向我,“这些年,他像亲人一样帮助我,支持我。这次我妈的寿宴,他更是二话不说,主动承担了一半的费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陈阳!”
啪啪啪——
包厢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我的身上。我看到李伟脸上得意的神情,看到王琳眼中真诚的感激,看到亲戚们钦佩的目光。
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场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家庭盛宴。
他们不知道,大幕,才刚刚拉开。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地站了起来。
第5章 那一声“呢?”
我站起身,整个包厢的掌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以为我要说几句客套的祝贺词。
李伟也满脸笑容地看着我,用话筒对我说道:“来,陈阳,你也说两句!让大家伙儿都认识认识我这个比亲兄弟还亲的铁哥们儿!”
我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看主桌上笑容满面的张兰芳。我的目光,越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落在了包厢那扇厚重的木门上。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话筒。
“李伟,”我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包厢,清晰而平静,“你为办寿宴,这份孝心,我当然支持。”
李伟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连连点头。
我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可是……”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呢?”
我轻轻地问出了这四个字。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喧闹的包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音乐停了,交谈声消失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混杂着错愕、不解和荒唐的表情。
李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举着话筒,像一尊雕塑。
主桌上的张兰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端着酒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离我最近的王琳,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她的丈夫,眼神里充满了困惑。“陈总,你……你说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伟,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伟,我问你,妈,顾素琴,她在哪儿?”
“顾素琴”三个字一出口,张兰芳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李伟的脸色,从僵硬变成了惨白,继而涨成了猪肝色。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眼中的震惊和慌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终于,李伟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嘶吼着对我喊道,“陈阳,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我妈就坐在这里!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冷笑一声,举着话筒,缓缓走向他,“我发疯,还是你一直在装疯卖傻?李伟,你敢当着所有亲戚朋友的面,说你不认识顾素琴这个人吗?”
“我……”李伟被我逼视着,眼神躲闪,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你不敢。”我替他说了出来,“因为她是你亲妈!是她,当年为了给你爸治病,为了让你能过上好日子,才忍痛把你过继给了她的姐姐张兰芳!是她,一个人远走他乡,在工地上搬过砖,在饭店里洗过碗,几十年如一日,把血汗钱一笔一笔地寄回来,养活了你,也养活了你所谓的‘妈’!”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向李伟,也射向瘫坐在椅子上的张兰芳。
“她把她的一生都给了你,可你呢?你心安理得地管姨妈叫‘妈’,享受着她用血汗换来的安逸生活。你上学,是她寄的钱;你结婚,是她攒的嫁妆;甚至你现在住的房子,首付里都有一大半是她一辈子省吃俭用给你存下的!你回报她什么了?你连一声‘妈’都不肯叫!你甚至不让外人知道她的存在!”
“今天,你为你养母的七十大寿一掷千金,办得风风光光。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母亲,顾素琴,她现在在哪里?她在干什么?她甚至可能连一碗热乎的长寿面都吃不上!”
“李伟,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配当儿子吗?张兰芳,你也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妹的钱,你花得安心吗?这声‘妈’,你应得心安理得吗?”
我的话,像一场惊雷,在寂静的包厢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看向李伟和张兰芳的眼神,从羡慕变成了鄙夷和震惊。
王琳的脸,早已煞白如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又看看那个她一直恭敬孝顺的婆婆,身体摇摇欲坠。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被蒙在鼓里,嫁给了一个用谎言堆砌起来的家庭。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伟终于崩溃了,他扔掉话筒,语无伦次地辩解着,“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她……她是为了自己!是她不要我的!”
“她不要你?”我向前一步,逼近他,“那这十五年来,我替她给你的钱,你为什么要收?你换工作,我托人;你买车,我垫付;你一次次手头紧,我一次次帮你!你以为那是我的钱吗?那都是素琴阿姨让我转交给你的!她怕你不要她的钱,就让我以朋友的名义给你!她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你这个被她爱着的逆子,却把她的爱当成理所当然,把我的帮助当成天经地义,甚至反过来,让我为你的养母祝寿买单!李伟,天底下有你这么无耻的人吗?”
“轰”的一声,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原来是这样!原来陈总不是什么“好兄弟”,而是一个默默付出的“送财童子”!
李伟彻底瘫软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顾素琴,我的素琴阿姨,她终究还是进来了。她站在那里,泪流满面,看着包厢中央那个她思念了一辈子的儿子,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6章 迟到的拥抱
素琴阿姨的出现,像是在这场闹剧的沸点上,浇下了一盆冰水,让所有的喧嚣和指责都瞬间凝固。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人。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穿过那些惊讶、鄙夷、同情的眼神,死死地锁在李伟的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可见骨的悲伤和爱怜。
李伟也看到了她。
在看到自己亲生母亲的那一刻,这个刚才还在声嘶力竭辩解的男人,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瞬间垮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妈……”
这一声“妈”,他叫得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尽的悔恨。
素琴阿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他走去。那短短的十几米距离,她仿佛走了一生那么长。
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她沉重而蹒跚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
亲戚们自动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那些刚才还满脸笑容、举杯同庆的人,此刻都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尴尬和羞愧。他们都是知,或者说是这场长达数十年谎言的集体沉默者。今天,当真相被一个外人血淋淋地揭开时,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帮凶。
张兰芳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她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向自己的“儿子”走去,眼神复杂,有羞愧,有嫉妒,也有一丝如释重负。这个秘密,她守了一辈子,也累了一辈子。
终于,素琴阿姨走到了李伟的面前。
她伸出那双粗糙的手,想要去抚摸儿子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弄脏了他。
“小伟……”她哽咽着,声音沙哑,“是妈……是妈对不起你……”
李伟抬起头,满脸泪痕。他一把抱住母亲瘦弱的腿,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妈!”
这个迟到了四十多年的拥抱,这个迟到了四十多年的称呼,终于在今天,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公开的方式,得以实现。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解脱。我对素琴阿姨的承诺,到今天,才算真正地开始履行。不是用钱,而是用真相。
王琳捂着嘴,无声地流着泪。她走到素琴阿姨身边,犹豫了一下,也缓缓地跪了下来。
“妈……对不起,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此刻,她能做的,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歉意和震惊。
一场原本喜庆的寿宴,变成了一场迟来的认亲和忏悔大会。再也没有人有心思吃饭,宾客们开始悄悄地离席,走的时候,都绕着主桌,仿佛那里有什么瘟疫。
很快,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人。
李伟还在抱着素琴阿姨哭,仿佛要把这几十年的思念和愧疚,都一次性哭出来。
我走到张兰芳面前。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张阿姨,”我平静地开口,“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妹,为了你们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她不欠你们什么,是你们,欠了她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素琴阿姨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姨,我们回家吧。”
素琴阿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扶着她,李伟和王琳也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我们一起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却充满了谎言和悲伤的地方。
从始至终,李伟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此刻心里,对我一定是又恨又怕。恨我揭穿了他的体面,怕我抖出更多他不堪的过往。
但我不在乎了。
走出福满楼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块依旧闪烁着祝寿词的电子屏,觉得无比的讽刺。
一场盛宴,曲终人散。
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将因此,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方向。
第7章 尘埃落定
寿宴闹剧之后的几天,我的生活出奇的平静。
公司里,关于李伟家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故事在茶水间流传,但核心内容都大同小异。李伟请了长假,没有来上班。我猜,他大概是没脸再面对公司的同事,也没脸再面对我。
我没有接到李伟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息。他就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倒是王琳,在第三天晚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时,那边沉默了很久。
“陈总……”她终于开口,声音疲惫而沙哑,“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淡淡地说。
“不,是我们家……是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妈。”她口中的那个“妈”,已经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素琴阿姨。
“那天的事,谢谢你。”她又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活在一个谎言里。虽然……虽然很难接受,但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
我能听出她话语里的真诚。这个女人,是整件事里另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李伟他……还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不好。”王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我跟他提了……提了离婚。”
我心里一惊,但随即又觉得,这或许是必然的结果。没有哪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婚姻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巨大的欺骗之上。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只要我别离开他。他说他知道错了,他想重新开始。”王琳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陈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着他现在的样子,也狠不下心。可是,一想到他骗了我这么多年……”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给不了你建议。”我打断了她,“但我想说,李伟变成今天这样,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张兰芳阿姨多年来默许和纵容的原因。他本质不坏,只是被惯坏了,被谎言喂养得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或许,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电话那头,王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天,我去看望素琴阿姨。
让我意外的是,她的精神状态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她的小屋里,多了一些新的东西,一台新的液晶电视,一个看起来很舒服的按摩椅。
“是王琳那孩子买的。”素琴阿姨拉着我的手,笑呵呵地说,“她和小伟,这几天天天下班就过来,给我做饭,陪我说话。小伟那孩子……话还是不多,但总抢着干活,给我洗脚,给我捶背……”
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阳阳啊,阿姨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阿姨这辈子,可能都等不到这一天。”
我看着她脸上那既心酸又欣慰的笑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张兰芳阿姨呢?”我问。
“唉,”素琴阿姨叹了口气,“她回乡下老家了。走之前,来我这儿坐了半个钟头,什么话也没说,就一个劲儿地哭。她是我亲姐,当年……也是她帮了我。这事儿,不全怪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血浓于水,亲情就是这样复杂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或许对素琴阿姨来说,原谅,比憎恨更能让她感到安宁。
临走时,素琴阿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来,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
“阳阳,这是你这些年……替阿姨给小伟的钱。阿姨一笔一笔都记着呢。现在,小伟他们开始孝顺我了,我用不着这么多钱了。你拿回去,这是你该得的。”
我看着那箱子钱,摇了摇头,把它推了回去。
“阿姨,这钱,不是我给的,是你给的。我只是个转手的人。现在,物归原主,你好好收着。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再说,我答应过我妈,要照顾你。这点事,算什么。”
我没有告诉她,我给李伟的钱,远远不止这些。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沉重的承诺,如今终于变成了一份轻松的守望。
第8章 新生的寻常
一个月后,李伟复工了。
他瘦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沉静了不少,脸上那种常年挂着的憨厚讨好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相符的沉稳和疲惫。
在公司的走廊里碰到,他会主动跟我点头,叫我一声“陈总”,眼神里有躲闪,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激和敬畏。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称兄道弟”的状态,但或许,现在这种保持着距离的同事关系,才是最适合我们的。
王琳最终没有和李伟离婚。
有一次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偶然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李伟和王琳陪着素琴阿姨,三个人坐在一起,慢慢地喝着下午茶。素琴阿姨穿着一件新衣服,气色很好,正笑眯眯地看着李伟笨拙地用勺子喂她吃蛋糕。
那一刻的画面,很寻常,却又很温暖。
我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没有了李伟时不时的“求助”,我感觉轻松了不少。我开始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周末,我不再需要以“看望朋友”的名义,去履行那个沉重的承诺。我可以真正地放松下来,去爬山,去钓鱼,去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偶尔,我还是会去看望素琴阿姨。她的小屋,成了李伟和王琳的第二个家。屋子里总是充满了饭菜的香气和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李伟在我面前,依然话不多,但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他会记得给母亲换上防滑的拖鞋,会定期带她去医院体检,会在她看电视睡着时,轻轻为她盖上毯子。
他正在用一种笨拙却真诚的方式,弥补着他缺席了四十多年的孝道。
而我,从一个“影子银行”,一个“送财童子”,终于变回了一个单纯的、被素琴阿姨当成亲侄子疼爱的晚辈。
有时候,我会和素琴阿姨一起包饺子。她还是喜欢包荠菜猪肉馅的。
“阳阳啊,”她一边包,一边笑着对我说,“以前给你包饺子,阿姨心里总觉得亏欠你,觉得是在麻烦你。现在不了,现在阿姨是高高兴兴地给你包,想让你尝尝阿姨的手艺。”
我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感觉那味道,和以前一样,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饺子里,藏着秘密,裹着愧疚,吃下去,是沉甸甸的责任。而现在的饺子,馅料里拌着阳光,透着安宁,吃下去,是满心的温暖和踏实。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天在寿宴上,我没有问出那句“呢?”,一切会怎么样?
或许,我会继续扮演那个“仗义”的兄弟,继续用金钱去填补那个无底的洞。李伟会继续心安理得地啃老、啃“兄弟”。素琴阿姨会继续在孤独和愧疚中度过余生。那个用谎言堆砌的家庭,会在虚假的和谐中,走向更深的腐烂。
有时候,所谓的情面,不过是懦弱的遮羞布。而真正的善良,需要锋芒。
揭开伤疤的过程固然痛苦,但只有让脓流出来,伤口才有愈合的可能。
亲情,不是无条件的索取,也不是无底线的付出。它需要建立在真实、尊重和相互理解的基础之上。用谎言喂养的亲情,看似枝繁叶茂,实则根基早已腐烂,一阵风雨,便会轰然倒塌。
如今,风雨过去了。废墟之上,新的生命,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韧的姿态,重新生长。
而我,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去,轻松地走向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来源:星辉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