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很多年后,林晓曼成了我最铁的“哥们儿”,我们能坐在路边摊,就着烤串和啤酒,聊起当年那件黑色的蕾丝睡衣,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很多年后,林晓曼成了我最铁的“哥们儿”,我们能坐在路边摊,就着烤串和啤酒,聊起当年那件黑色的蕾丝睡衣,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从那扇门打开的瞬间,我心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兵荒马乱。那台顽固蓝屏的电脑,像一个无声的求救信号,在那个闷热的夏夜里闪烁不定。
而我,一个自诩正人君子的普通技术员,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真正读懂了那身睡衣背后,一个女孩几近全部的崩溃和无助。
思绪被拉回到那个闷热的周五晚上,一切,都从那个带着哭腔的求助电话开始。
第1章 一个闷热的求助电话
“喂,是张建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明显的鼻音,像刚哭过。我愣了一下,从一堆代码里抬起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是林晓曼。
林晓曼是我们公司的行政,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姑娘,待人接物永远得体周到。印象里,她就像办公室里的一株绿萝,不扎眼,但总能让人感觉舒服。我们交集不多,除了偶尔帮她处理些打印机卡纸、网络掉线的小毛病,几乎没什么私下联系。
“是我,晓曼,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
“建国……哥,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她的声音更咽了一下,似乎在极力控制情绪,“我的电脑……突然蓝屏了,开不了机。里面有份特别、特别重要的报告,我明天一早就要用,关系到……关系到我能不能活下去。”
最后那句“活下去”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一个平时那么开朗的女孩子,得遇到多大的事,才会用上这种词。
我看了看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写字楼的格子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闷热得像一床湿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别急,慢慢说。蓝屏之前你做了什么操作?有没有错误代码?”我本能地切换到了技术员模式,试图用逻辑和程序来化解她的慌乱。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正常用着,突然‘啪’一下就蓝了,再开机就这样了。”她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我求求你了,建国哥,你能不能……能不能来帮我看看?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可以付钱,多少钱都行。”
付钱?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晓曼会说的话。
“说什么钱不钱的,同事之间帮个忙而已。”我几乎没有犹豫,“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霓虹灯闪烁着,把城市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虚假繁荣。我关掉自己的电脑,从抽屉里拿出装着各种工具的小包,心里却一直在琢磨她那句“关系到我能不能活下去”。
一份报告,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或者,电脑里重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份报告?
我甩了甩头,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张建国,你就是个修电脑的,别给自己加那么多戏。
骑着我的小电驴穿行在闷热的夜风里,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林晓曼发来的地址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路灯昏黄,把树影拉得老长,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找到她住的那栋楼,我把车停好,提着工具包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楼道里堆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杂着潮湿和油烟的味道。
我站在她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响了门铃。
门铃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我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慌乱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门“咔哒”一声,开了一道缝。
然后,那扇门被完全打开了。
那一瞬间,我准备好的所有开场白,什么“别担心,小问题”、“我来看看”之类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开门的是林晓曼,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真丝睡衣,很薄,很短。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显然是刚洗过澡。她脸上没有化妆,皮肤白得有些晃眼,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她就那么站在门口,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天而降的救兵,又仿佛我是个完全的陌生人。
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
第2章 蕾丝睡衣与蓝屏电脑
我敢发誓,我当时大脑宕机了至少三秒钟。
我见过林晓曼穿职业装的样子,干练得体;见过她穿休闲装的样子,青春活泼。但我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看到她这个样子。
那件黑色的蕾丝睡衣,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我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避开了,死死地盯住她身后那面斑驳的墙壁,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
“那个……我……”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反倒是林晓曼,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妥。或者说,她当时的整个精神状态,已经让她忽略了这些所谓的“不妥”。她的眼神空洞地聚焦在我脸上,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侧身让开了路。
“你来了,快请进。”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了她的家。一股混杂着沐浴露香气和外卖食物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你随便坐,别客气。”她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向客厅。
我站在玄关,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换鞋还是直接进去。屋里的灯光很暗,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把整个空间衬托得更加凌乱。
客厅不大,沙发上堆着几件衣服,茶几上散落着零食包装袋和几个空了的啤酒罐。我这才注意到,她家里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更像一个临时的落脚点。一个半开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墙角,里面塞满了衣物,像是随时准备离开,又或者,是刚刚被人赶出来。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电脑在那边。”她指了指靠窗的书桌。
我点点头,像是得到了赦免,快步走了过去,把工具包放在地上,仿佛那张书桌是一个可以让我躲避尴尬的避难所。
电脑开着,屏幕上是那片令人绝望的蓝色,中间一行白色的代码,像一句冰冷的判词。
我蹲下身,开始检查主机的连接线,试图用最快的速度进入工作状态,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清除出去。
“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现这个问题的?”我头也不抬地问。
“就……就今天晚上,八点多。”她在我身后轻声回答。
我能感觉到她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那种若有若无的沐浴露香气一直萦绕在鼻尖。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穿着那件睡衣,赤着脚,茫然地看着我。
这种想象让我的后背一阵发麻。
“张建国,你是个正经人,你是来修电脑的。”我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你先坐会儿吧,我看看。可能要点时间。”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冷静,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我听到她走到沙发那边的声音,接着是陷进沙发的轻微闷响。
我松了口气,开始专注于眼前的工作。重启、进入安全模式、检查启动项……一套流程下来,电脑依旧是那副“死给你看”的德行。
“可能是系统文件损坏了,也可能是硬盘有物理坏道。”我站起身,回头对她说。
她坐在沙发里,抱着一个抱枕,蜷缩成一小团。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那件黑色的睡衣显得更加醒目。她的眼神没有焦点,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我的话只是飘过耳边的一阵风。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那点因为睡衣引起的尴尬和燥热,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de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担忧。
一个女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晓曼?”我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她像是被惊醒了,猛地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满是惊慌,“怎么样?能修好吗?里面的东西……能拿出来吗?”
“我尽力。”我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不忍心把最坏的结果告诉她,“我需要拆开机箱,把硬盘拿出来,挂到我的设备上试试看能不能读取数据。如果只是系统问题,数据肯定没问题。如果是硬盘物理损坏……”
我没再说下去。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那份报告……是我全部的心血,我改了三个月。还有里面所有的设计稿,是我这两年所有的作品集……如果没了,我就真的……真的一无所有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话。
我沉默了。原来电脑里装的是她两年的心血和一个未知的未来。
我重新蹲下身,打开工具包,拿出螺丝刀,开始拆机箱的侧板。金属螺丝和机箱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哭声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我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转过头,看到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抱枕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台蓝屏的电脑,不过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正让她崩溃的,是电脑之外的,她那早已蓝屏了的生活。
第3章 泡面、往事和一记耳光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一颗刚拧下来的螺丝,进退两难。
一个男人,在一个深夜,面对一个穿着清凉、情绪崩溃的女同事,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A:假装没听见,继续埋头修电脑,展现职业素养。
B:说几句“别哭了”、“会好起来的”之类的废话。
C:递上一包纸巾,然后保持沉默。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最终选择了C。
我环顾四周,在茶几的角落里找到一包没开封的纸巾。我走过去,抽出一沓,轻轻放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然后退回到电脑旁,没有说一句话。
有时候,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低低的抽噎。过了很久,我听到她沙哑的声音从抱枕后面传来:“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我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工作,假装自己很忙,“饿不饿?我听你肚子叫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愣了一下,从抱枕里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点。”
“你家有泡面吗?”我问。
“好像……有。”
“在哪?我去煮。修电脑是个体力活,我也饿了。”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在她断断续续的指引下,我在厨房的橱柜最深处找到了两包早已被遗忘的红烧牛肉面。厨房很小,但还算干净,只是水槽里堆着几个没洗的杯子。我烧上水,打了两个荷包蛋,很快,泡面浓郁的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小屋。
我把两碗面端到茶几上,一碗放在她面前,一碗留给自己。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难过。”我拿起筷子,率先吃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泡面似乎有一种神奇的治愈力。林晓曼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却不自觉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汤里。
我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吸溜着面条,发出很大的声音。
一碗面下肚,胃里暖了,紧绷的神经也似乎松弛了一些。她放下筷子,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不客气,面钱从维修费里扣。”我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她却被逗得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其实……”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跟陈浩分手了。”
陈浩,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她那个谈了四五年的男朋友,听说都快要谈婚论嫁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今天下午,他让我搬出来。”她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他说,他妈不同意。说我们家是外地的,条件不好,配不上他们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以“我妈不同意”为借口的分手戏码,简直是烂俗电视剧的标配,没想到会真实地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
“这个房子,是我跟他一起租的。他说他已经付了下个季度的房租,让我尽快找地方搬走。我求他,我问他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算什么。他……”林晓曼的嘴唇开始颤抖,“他给了我一巴掌。”
她抬起头,把左边的头发撩到耳后。昏暗的灯光下,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脸颊上,有一个淡淡的红色指印。
那一刻,我感觉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到了脑子里。
一个男人,动手打女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是垃圾。
“然后呢?”我的声音有些发冷。
“然后我就收拾东西,我想走,我想立刻就离开这个城市。所以……所以那份报告和作品集对我才那么重要。那是我去另一家公司面试的全部资本。我不能……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
她的话说完了,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我终于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不是穿着睡衣在等我,而是在我来之前,她可能刚刚哭着洗完了澡,准备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她不是失魂落魄,而是被相恋多年的男友用最屈辱的方式赶出了家门。她不是不注意形象,而是她的世界已经崩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我之前心里那些因为蕾丝睡衣而产生的龌龊想法,此刻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我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耻。
我站起身,走到电脑前,拿起螺丝刀,重新拧开了机箱侧板。
“硬盘我得带走。”我的语气很平静,但异常坚定,“我家有专业的设备,读取数据的成功率会高很多。最迟明天早上,我把数据给你送过来。”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和一丝希冀:“真的吗?”
“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心,你的作品集,一份都不会少。”
我小心翼翼地拆下硬盘,用防静电袋装好,放进我的工具包里。整个过程,她都紧张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正在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医生。
收拾好东西,我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晓曼,有件事,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
她疑惑地看着我。
“你今晚,穿着这件睡衣,特别不好看。”
她愣住了,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看着她错愕的表情,继续说道:“因为这么好看的衣服,应该穿给懂得欣赏的人看,而不是用来包裹一个破碎的夜晚。早点睡吧,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说完,我没等她反应,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她压抑了很久之后,终于彻底释放的,嚎啕大哭的声音。
第4章 通宵、数据和一碗粥
回到自己那个只有三十平米的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我把林晓曼的硬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我的“专业设备”,其实就是一台我自己组装的高配电脑,加上几个从网上淘来的数据恢复软件。
把硬盘接上,开机。电脑识别硬盘的过程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考验我的耐心。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我能想象得到,这块小小的金属盒子里,承载着一个女孩过去两年的青春,和未来全部的希望。如果数据真的丢了,我不敢想她会怎么样。
终于,屏幕上跳出了盘符。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自己中了个五百万彩票还激动。
数据读取的过程很慢,硬盘里有大量的图片和设计文件,每一个文件都很大。我一边盯着进度条,一边忍不住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
那个叫陈浩的男人,那个巴掌印,那个凌乱的房间,还有林晓曼那双绝望又倔强的眼睛。
我见过很多电脑的“病症”,系统崩溃、硬件损坏、病毒感染……但今晚,我第一次觉得,有时候,比电脑蓝屏更可怕的,是人生的蓝屏。
突然之间,我好像有点理解她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了。在公司里,我可能就是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技术男,是那种最没有攻击性、最安全的存在。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能想到的,或许也只有我这样一个“好人卡”专业户了。
想到这,我自嘲地笑了笑。
当个好人,其实也挺好。
数据拷贝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多。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100%的进度条,我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我把所有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存进一个U盘里,然后又做了一个备份,这才放下心来。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几乎一夜没睡,却丝毫感觉不到困意,反而精神异常亢奋。
我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六点。
我想,她现在应该还在睡觉,昨晚哭得那么厉害,肯定累坏了。我不想太早去打扰她。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根快要蔫掉的葱。我想了想,穿上鞋下了楼。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环卫工人在扫地。我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一份小米粥、几个包子和一根油条。老板娘看我眼生,还多送了我一碟小咸菜。
提着早餐往回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张建国啊张建国,你一个修电脑的,现在怎么还管起别人的早饭了?
可转念一想,一个刚失恋、工作可能也面临变动的女孩,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这时候最需要的,可能就是一碗热粥的温度吧。
七点半,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带着U盘和早餐,再次来到了林晓曼家门口。
这次,我没有按门铃,而是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林晓曼站在门后,她换上了一套棉质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她的眼睛还是有些肿,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昨晚的空洞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询问。
看到我手里的早餐,她明显愣住了。
“数据都恢复了,一字不差。”我把手里的U盘递给她,然后扬了扬另一只手里的早餐,“顺路买的,趁热吃。”
她的视线在U盘和早餐之间来回移动,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然后,我看到她的眼圈,又一次红了。
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哎,你可别哭啊。”我赶紧把早餐塞到她手里,“这粥要是掉进眼泪,就咸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这一次,不是伤心,也不是绝望,而是某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进来坐吧。”她侧身让我进去。
我发现,屋子里已经被收拾过了。沙发上的衣服叠好了,茶几也擦干净了,那个半开的行李箱不见了,取而代D的是几个封好口的纸箱,整齐地码放在墙角。
她似乎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我们坐在那张小小的餐桌旁,安静地吃着早餐。小米粥很暖,包子很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屋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驱散了昨夜的阴霾。
“谢谢你,建国。”她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抬起头,很认真地对我说。
“谢我干嘛,我可要收钱的。”我故作轻松地说。
“我是说……谢谢你昨晚说的那句话。”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我临走时说的那句关于睡衣的话。当时只是情急之下,想找个方式安慰她,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清澈和坦然。
“你说得对,那么好看的衣服,不应该属于那个夜晚。”她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那个给了我一巴掌的男人,也不配。”
我看着她,心里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她终于,从那个蓝屏的死循环里,按下了重启键。
第5章 一顿散伙饭和一张银行卡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晓曼的联系又恢复到了正常的同事关系。
她把作品集和报告发给了那家新公司,很快就收到了面试通知。面试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对方对她的作品非常满意,当场就给了她offer,薪资也比现在高出不少。
她开始着手处理离职和搬家的事宜。办公室里,她依旧是那个笑眯眯、有条不紊的行政姑娘,仿佛那个崩溃的夜晚从未发生过。只有我知道,在那份平静的笑容下,隐藏着多大的勇气和决绝。
她离职的那天,我们部门的同事一起为她办了个小型的散伙饭。
饭桌上,大家都在说着祝福的话,气氛很热烈。林晓曼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她化了淡妆,穿着一条得体的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和那天晚上的她判若两人。
轮到我这桌时,她特意走过来,单独给我倒了一杯酒。
“建国哥,这杯我一定要敬你。”她举起杯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周围的同事开始起哄,“哦呦,建国,有情况啊!”“什么救命之恩,快从实招来!”
我被他们闹得有点脸红,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瞎说什么呢,就是……就是帮晓曼重装了个系统。”
林晓曼笑了笑,没再多说,也把杯里的酒喝干了。
那顿饭,她喝了不少,但始终没有失态。散场的时候,我看她走路有点晃,就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不用了,我叫了搬家公司的车,他们直接把我送到高铁站。”她摆摆手,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
“东西都收拾好了?”我问。
“嗯,都好了。这个城市,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但很快就被坚决所取代。
我们在饭店门口等车,夏夜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
沉默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这里面是五千块钱。我知道,不够报答你。但是……”
我没等她说完,就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你这是干什么?”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说了,同事之间帮忙,谈什么钱。”
“这不是钱的事。”她固执地把卡又塞到我手里,“这是两码事。修电脑的费用,还有……还有那天晚上的泡面钱、早餐钱。最重要的是,这是我的谢意。如果你不收,我这辈子都会觉得欠着你。”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知道再推辞下去,反而会让她不安。
我叹了口气,接过了那张卡。“行,我收下。密码是?”
“你生日。”
我猛地一愣,抬起头看她。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的生日。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笑着说:“公司人事档案里有。我以前做员工关怀的时候,每个人的生日都记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搬家公司的车来了。她把几个大纸箱搬上车,然后回头对我挥了挥手。
“那我走了,建国哥。”
“嗯,到了新地方,安顿好了发个消息。”我站在路边,看着她。
“好。”她点点头,拉开车门准备上去。
就在她要上车的那一刻,她突然又转过身,快步走到我面前,然后,给了我一个轻轻的拥抱。
那个拥抱很短暂,就像蜻蜓点水一样,带着一丝淡淡的酒气和她身上特有的馨香。
“张建国,”她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是个好人。”
说完,她松开我,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子很快汇入了城市的车流,消失在霓虹灯的尽头。
我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心里却感觉沉甸甸的。
“你是个好人。”
这句我听了二十多年,已经快要免疫了的“好人卡”,在今天这个晚上,却让我觉得,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赞美。
我回到家,把那张银行卡随手放在了书桌上,并没有打算去用它。
对我来说,那个夜晚的价值,绝不是区区五千块钱可以衡量的。我收获的,是一种更珍贵的东西。它让我明白,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一次不问缘由的援手,一份设身处地的体谅,原来真的可以把一个人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而我,也很庆幸,自己在那天晚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第6章 新生、哥们儿和一件睡衣
林晓曼去了新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们并没有像很多分别后的朋友那样渐渐断了联系。相反,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或者用她后来的话说,是“可以托付后背的铁哥们儿”。
她会跟我分享新工作的趣事,吐槽新遇到的奇葩同事;我会跟她抱怨代码里的bug,说说我又被我妈安排了哪家姑娘去相亲。我们的聊天内容天南海北,却再也没有触碰过那个叫陈浩的男人,和那个不堪的夜晚。
有些伤疤,不需要反复揭开,只需要让它在时间的洪流里,慢慢结痂、淡化。
一年后,我因为一个项目出差,正好去了她所在的城市。
我提前告诉了她,她兴奋得在电话里嚷嚷,说一定要让我见识一下她现在的“地盘”,尽一尽地主之谊。
再次见到林晓曼,我几乎有点认不出来了。
她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时尚的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走路带风。脸上洋溢着的那种自信和从容,是我在以前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行政小姑娘身上从未见过的。
她开着一辆白色的小车来接我,熟练地在车流中穿梭。
“怎么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吧?”她得意地朝我挑了挑眉。
“确实,”我由衷地赞叹,“现在得叫你林总了。”
“去你的!”她笑骂了一句,“也就是个小主管而已。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房子,虽然还在还贷款,但每一块砖都是我自己挣来的,踏实。”
她带我去了她家。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装修得温馨又雅致。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满室生辉。
这和一年前那个凌乱、压抑、充满了告别气息的出租屋,简直是天壤之别。
晚上,她没有带我去什么高档餐厅,而是在家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家常菜。我们开了一瓶红酒,坐在阳台的小桌上,就着城市的万家灯火,边吃边聊。
“说真的,建国,”她喝了口酒,脸颊微红,“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晚上,我的电脑没有坏,或者,我没有给你打那个电话,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摇了摇头:“没有如果。就算电脑不坏,你也会找到别的出口。你骨子里,本来就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她笑了,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不,你不懂。”她看着我,眼神格外认真,“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陈浩就是我的全世界。他走了,我的天就塌了。是你,是你那天晚上,让我觉得,天塌下来,原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碗热汤面,只要数据还能恢复,就死不了人。”
“一碗泡面而已,没那么夸张。”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那不一样。”她摇摇头,“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聊过去,聊现在,也聊未来。
临走前,我去洗手间,路过她的卧室。门没关严,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她的衣柜门上,挂着一件黑色的、带着蕾蕾丝花边的真丝睡衣。
就是一年前的那一件。
它被洗得很干净,熨烫得平平整整,像一件被珍藏的艺术品。
我愣住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从客厅走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笑了。
“没扔。”她说,“留着做个纪念。”
“纪念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纪念一个错误的过去,也纪念一个正确的开始。”她转过头,看着我,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还纪念,某个正人君子,说过一句特别煞风景,但又特别暖心的话。”
我也笑了。
原来,那件睡衣,早已不是屈辱和崩溃的象征。它变成了一道分界线,划分了她的前半生和后半生。
而我,何其有幸,成为了那个帮她按下重启键的人。
从她家出来,我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突然想起,那张存有五千块钱的银行卡,至今还静静地躺在我书桌的抽屉里。我一次也没动过。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去动它了。
因为,有些情谊,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它比金钱更厚重,也比金钱更长久。就像我和林晓曼,从一个尴尬的开始,走向了一段最纯粹的友谊。我们是彼此人生蓝屏时,那个愿意通宵达旦,为对方抢救数据的“技术员”。
这就够了。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