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今年1月重返白宫以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对全球卫生资金与合作进行了大幅削减——而令公共卫生倡导者担忧的是，削减援助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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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年1月重返白宫以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对全球卫生资金与合作进行了大幅削减——而令公共卫生倡导者担忧的是，削减援助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在欧洲，包括最大捐助国在内的九个国家正在大幅削减对外援助，且无人挺身而出填补这一缺口。新冠疫情凸显了世界对传染病的脆弱性，但许多全球卫生倡导者表示，疫情并未带来下一次应对所需的新投资。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随着各国将重点转向其他优先事项，全球卫生资金总额急剧下降——到2025年已跌至15年来的最低点。 这令人担忧，最终可能会重演新冠病毒应对中的混乱局面。

华盛顿智库外交关系委员会全球卫生项目主任托马斯·博利基指出：“从地缘政治角度看，目前很难找到令人信服的迹象，表明全球卫生领域正迎来合作良机或重大再投资——更不用说疫情期间公共卫生领域已经出现的两极分化。”

特朗普政府对联合国及其下属世界卫生组织（WHO）的不信任感尤为明显，但许多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也同样在削减资金，将重点转向国防领域。

倡导者们担忧新冠灾难重演，指出当前更缺乏团结精神。例如，世卫组织成员国历经四年谈判，仍在就疫苗、药物及未来大流行期间病原体传播信息的共享协议进行磋商——该协议是成员国今年五月通过的决议的组成部分。特朗普政府今年早些时候已退出谈判。

美国乔治城大学奥尼尔研究所所长、全球卫生法教授拉里·戈斯汀指出：“我们正目睹全方位的脆弱性，且看不到任何乐观迹象。”该研究所长期支持世卫组织的工作。

博利基表示，考虑到疫情催生的地缘政治竞争加剧（包括欧洲和中东的战争）以及遗留的巨额债务，期待疫情后局势有所不同或许过于天真。

在上月联合国大会上，各国审议了一项对抗慢性病的公约，内容包括推广健康饮食和体育锻炼、保护儿童免受垃圾食品营销侵害、减少过度屏幕使用时间及社交隔离现象。

尽管美国卫生部长小罗伯特·肯尼迪将对抗慢性病作为其“让美国健康起来”议程的核心，但他专程赴纽约否决了该协议。

“该协议超越联合国应有职能，却忽视最紧迫的健康问题，”他宣称。

肯尼迪的反对使该计划未能达成共识。鲜为人知的是，在其他成员国表示反对后，联合国已同意从慢性病协议中删除最具影响力的建议——提高酒精、烟草和含糖饮料的税收。

与此同时，支撑全球疾病防控工作的捐款正在减少。据位于西雅图的健康计量与评估研究所7月发布的报告，在2021年新冠疫情导致资金激增至800亿美元后，全球卫生资金总额骤降至不足400亿美元。该报告同时显示，仅去年一年，美国就削减了67%的资金，即超过90亿美元；英国削减近40%；法国削减33%。

特朗普上任首日宣布退出世卫组织，并带走美国年度会费——根据世卫组织最新统计，2023年该款项总额约6.4亿美元。

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向《POLITICO》表示，由于其他国家根据特朗普上任前达成的协议增加了捐款，部分损失已得到弥补。但特朗普的退出决定仍造成巨大缺口，引发世卫组织史上最大规模的缩编。

谭德塞指出，特朗普突然撤出全球卫生资金导致了人员死亡。 “他们本应制定一个退出策略，”他强调。

世卫组织并非特朗普放任自流的唯一全球卫生资助方。他同时削减了疫苗联盟Gavi每年3亿美元的资助——该组织致力于帮助贫困国家采购和部署疫苗——且未承诺向全球抗击艾滋病、结核病和疟疾基金（Global Fund）捐款，而美国历来是该基金的最大捐助国。包含这两项组织拨款的众议院拨款法案，因政府持续停摆而陷入僵局。

全球卫生倡导者对此深表忧虑。全球卫生倡议最大私人资助方比尔·盖茨基金会的创始人、亿万富翁慈善家比尔·盖茨在9月联合国大会期间的活动上表示，全球儿童年死亡人数预计将出现25年来的首次上升——肯尼迪当时也在该活动上发表演讲。

零星的报道令人揪心。路透社称，在美国曾资助的社区卫生工作者停薪后，喀麦隆有婴儿死于疟疾；《华盛顿邮报》报道，刚果民主共和国一名五岁女童因急需的药物滞留仓库而死亡。

特朗普政府官员强烈反驳这些报道，美国国务卿马可·卢比奥多次声称无人因美国削减援助而死亡。

他与特朗普政府的盟友指责称，协助实施美国全球卫生项目的非营利组织和企业助长了“依赖文化”。

这正是特朗普上月发布的《美国优先全球卫生战略》的核心依据，该战略主张停止资助中介机构，转而直接与外国政府合作，并明确援助不会永久持续。

对这场动荡持乐观态度的人认为，这将激励各国专注于实现自力更生。

“从长远看这是好事，各国正在觉醒并意识到：‘好，我必须调动国内资源了’”，谭德塞如是说。

美国退出世卫组织带来的财政压力正令该机构举步维艰，美国的退出预计将于明年1月正式生效。

世卫组织已将未来两年预算削减五分之一，将助理总干事和部门主任人数减半，并计划裁撤其全球1万名员工中约600名日内瓦总部员工。该组织还在区域和国家办事处实施额外裁员。

裁员引发了日内瓦部分世卫组织员工的不满，他们上月对缩编计划投出了不信任票。谭德塞在本月初的新闻发布会上为裁员辩护，称已成立公平透明的委员会处理员工关切，并表示不信任投票未能反映“员工真实心声”，因仅有百名员工参与投票。

两名要求匿名的华盛顿全球卫生领域人士坦言，他们未发现世卫组织试图说服特朗普留任的证据。

谭德塞表示自己已竭尽全力。

他透露，世卫组织曾申请与特朗普政府官员会晤，“但因对方未说明的原因，至今未能实现”。

谭德塞透露，在加沙地带近期结束的冲突期间，他与肯尼迪合作数月，成功将患癌的巴勒斯坦儿童撤离了该地区。他表示希望以此为基础深化合作。

世卫组织在声明中补充说明，该机构已向美国分享了疾病监测、流感疫苗及药品许可审批流程等信息。

谭德塞向《POLITICO》表示，他认同特朗普关于美国应减轻世卫组织资金负担的观点，并指出，三年前他已说服成员国同意在2031年前将会费比例提升至世卫组织预算的50%。 目前该组织预算主要来自自愿捐款。

谭德塞强调，此举也将确保世卫组织不受任何成员国的不当影响。

谭德塞过去曾为世卫组织应对新冠疫情的措施辩护，同时承认存在挑战和不足。

白宫未回应关于是否仍在与世卫组织沟通的置评请求。

戈斯汀透露，他曾试图充当世卫组织与特朗普之间的调解人，提出美国可要求世卫组织采纳的改革方案。对此，戈斯汀称特朗普政府表示，希望由美国人担任世卫组织总干事和监察长。

戈斯汀指出，这根本行不通，因为这将违反世卫组织成员国制定的领导人遴选规则。

白宫未立即回应关于戈斯汀陈述的置评请求，仅以政府停摆为由通过自动邮件推迟了答复。

在与美国官员接触的过程中，谭德塞还需周旋于国会的政治博弈。

特朗普就任两个月后，谭德塞在国会山会见了总统的激烈批评者——佛蒙特州独立参议员伯尼·桑德斯。谭德塞与桑德斯合影留念，后者随后在X平台（前推特）发布照片并配文：“特朗普退出世卫组织使我们及全球民众面临更高风险，可能因可预防疾病而丧生。”

谭德塞透露，除桑德斯外，当周他还与参议院卫生委员会另一位共和党领袖、路易斯安那州参议员比尔·卡西迪会晤，并接见了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这位参议院拨款委员会对外事务小组委员会的主席。

尽管双方在加沙问题上存在合作，肯尼迪仍严厉抨击世卫组织，最近在联合国卫生部长会议上直言该组织需要“彻底改革”。

他还鼓励其他国家绕开世卫组织，与美国在公共卫生领域开展合作。在阿根廷宣布退出世卫组织后，他与该国卫生部长马里奥·卢戈内斯商讨了合作事宜。卢戈内斯同样在9月否决了联合国关于慢性病的宣言，支持肯尼迪的立场。

其他多国官员亦追随特朗普的呼吁，要求退出世卫组织，包括意大利副总理马泰奥·萨尔维尼、匈牙利部长格热格利·古利亚什以及俄罗斯议会副议长彼得·托尔斯泰。

在英国，由右翼反对党领袖奈杰尔·法拉奇主持的“世界卫生行动”组织已委托撰写关于改革或取代世卫组织的报告。美国智库布朗斯通研究所高级学者戴维·贝尔正参与该报告撰写——该机构最初反对新冠封锁政策，现支持肯尼迪的立场。

以色列议会卫生委员会也因部分成员认为世卫组织在以色列与哈马斯战争期间批评以色列，而就退出该全球卫生机构展开了辩论。

世卫组织早在近期和平协议达成前就呼吁结束战事，并表示以色列不应轰炸医疗设施，应允许人道主义物资流通。以色列则称哈马斯将医院用于军事目的，并表示未阻碍援助物资运送。

谭德塞指出，成员国愿意增加对世卫组织的财政投入，这证明该组织仍享有广泛支持。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未回应关于肯尼迪全球卫生合作计划的多次置评请求。

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首席执行官萨尼亚·尼什塔尔坦言，早在去年3月接掌该组织时，她就预见到特朗普赢得大选后的局势变化。

该组织用于向低收入国家提供疫苗的捐助国对外援助资金已然萎缩。

“我们已裁减24%的员工——相当于155个全职岗位，秘书处整体成本削减30%。”她解释道。这些计划早在特朗普政府削减资金前就已启动。

尼什塔尔指出，疫情期间全球疫苗免疫联盟运营COVAX计划（向贫困国家提供新冠疫苗的全球项目）时曾扩充人员，但疫情结束后进行精简实属合理。

今年夏季，全球疫苗免疫联盟筹集到90亿美元的承诺资金，用于覆盖未来五年开支，但远低于其近120亿美元的目标。尽管如此，尼什塔尔表示，鉴于全球卫生领域的紧缩形势，这已是“非常好的结果”。她仍希望更多国家承诺捐款，使联盟能够达到目标。与此同时，全球疫苗免疫联盟正计划进一步削减人员和预算。

“我们正举行联合董事会会议，制定联合行动计划，并在最后一公里、秘书处、后勤部门以及各国项目执行层面上实施切实变革，以最大限度发挥协同效应，”尼什塔尔表示。

全球基金（与全球疫苗免疫联盟同为比尔·盖茨二十余年前创立）正为未来三年筹集180亿美元资金。该组织称这笔资金将挽救2300万人的生命。此前美国拜登政府时期筹集同等资金的尝试未能成功。该组织拒绝了采访请求。

联合国下属的结核病防治组织“终结结核伙伴关系”执行主任卢西卡·迪蒂乌指出，特朗普政府削减资金引发的动荡，正促使全球卫生组织开展对冗余岗位的清理——这些机构的工作职能往往存在重叠。

她预计，由于特朗普政府已明确表示将继续仅资助结核病药物和检测试剂的采购，而不资助宣传和沟通工作，像她这样的组织将需要更加创新。

德国经济合作与发展部长芭贝尔·科夫勒表示，正在形成的新全球卫生架构必须突出解决卫生安全问题，并能够对可能迫在眉睫的流行病作出快速有效的反应。

“我们需要更多捐助国、大型基金会以及私营企业参与国际卫生融资体系，”她在本月初于柏林举行的世界卫生峰会上如是说。

曾受援助的国家正积极寻求自立。非洲领导人于八月在加纳召开非洲卫生主权峰会，启动了多项倡议，帮助非洲各国政府加大卫生投入并开拓新的融资渠道。

特朗普政府通过《美国优先全球卫生战略》表示，计划推动其援助的71个国家中的多数实现自主发展，并将重点转向对美国具有最高战略价值的少数国家。

一位要求匿名的前特朗普政府全球卫生高级官员坦言：“当地民众热爱美国及其援助，但这种情感并未转化为各国领导层对美国的关切。”

这一观点也得到部分国会共和党人的认同——他们认为美国的全球卫生援助未能带来政客们承诺的“软实力”回报。

美国乔治城大学的戈斯汀指出，新战略可能意味着美国援助将更侧重拉丁美洲和亚洲，而减少对非洲的支持。

2.5亿美元的新资金流向了马尼拉，被贴上了“高效、限时、精准定位”的标签。而在世界的另一端，那些因援助削减而滞留在仓库中的药物，以及喀麦隆停薪的社区卫生工作者，他们仍在等待一个答案。资金的流向正在重划版图，但疾病的传播，却从不理会战略的边界。

全球公共卫生的版图正在重构。当潮水退去，那些曾经依赖援助的角落，又该如何构建自己的堤坝？如果你对这一趋势也有观察，欢迎在评论区聊聊。

作者：卡门·帕恩

来源：日新说Copernicium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