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这些跑外卖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抠抠搜搜为了两块钱优惠券跟你磨叽半小时的,也有一声不吭打赏几十上百块的。但送了三年外卖,就属住进水花园12栋的薛阿姨最让我纳闷。
我们这些跑外卖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抠抠搜搜为了两块钱优惠券跟你磨叽半小时的,也有一声不吭打赏几十上百块的。但送了三年外卖,就属住进水花园12栋的薛阿姨最让我纳闷。
薛阿姨,看着也就五十多岁,保养得极好,不像我们老家那些大妈,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书卷气,风韵犹存。怪就怪在,每次我把餐送到她家门口,敲门后,总要等上好久好久,短则一分多钟,长的时候我烟都抽了半根了,那扇门才“咔哒”一声,慢悠悠地开一条缝。
起初我以为她腿脚不便,可每次从门缝里看她,气色红润,精神头也不错。后来送得多了,我心里就犯嘀咕,这大白天的,一个人在家,开个门咋就这么费劲?有一次我实在没忍住,笑着问她:“阿姨,您是不是没听见我敲门啊?”她眼神躲闪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说:“人老了,耳朵背,动作也慢,耽误你时间了小伙子。”
我当时就愣住了,什么?别针?这年头谁还用那玩意儿?而且听她那口气,紧张兮兮的,仿佛在托付一件掉脑袋的大事。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儿,绝对不只是“耳朵背,动作慢”那么简单。
我叫马浩宇,二十六岁,高中毕业就出来闯社会,送外卖是我的第三份工作。辛苦是真辛苦,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月下来,拼死拼活也就挣个七八千。薛阿姨是我跑单区域里的一个老客户,住在城西一个挺高档的小区,叫“沁水花园”。她点餐很有规律,几乎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下单,点的东西也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小米南瓜粥、三鲜小馄饨、西红柿鸡蛋面,全是些清淡软和的。
说真的,一开始我对她这“开门慢”的毛病挺不耐烦的。我们这行,时间就是金钱,平台催单的提示音跟催命符似的,在她门口多等一分钟,下一个单子就可能超时,一超时就得扣钱。我心里没少埋怨,心想这老太太真是磨叽。
从那天起,我每次给她送餐,都多留了个心眼。我不再急着催单,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听门里的动静。果不其然,让我听出了不对劲。有一次,我刚敲完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压着火气的低吼:“又点!又点!家里的饭是给你喂狗的吗?钱多烧得慌是不是!”声音很模糊,但那股子不耐烦和刻薄,隔着厚厚的防盗门都往外冒。
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收起来了。然后,又过了大概一分钟,门开了。开门的还是薛阿姨,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眼圈却有点红。“辛苦了小伙子。”她说。我把餐递过去,试探着问:“阿姨,家里有客人啊?”她眼神一慌,立刻摇头:“没,没有,电视里……电视里的声音。”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哪是电视声,分明就是有人在骂她!人心隔肚皮,这高档小区的门里,藏着的未必就是幸福生活。我越想越觉得这家人有鬼,那个男人,八成是她儿子或者女婿,对她一点尊重都没有。
我心里一动,觉得这人八成就是之前在屋里吼人的那个。我没上楼,故意在楼下又等了几分钟,估摸着他走远了,我才提着外卖上去。这次,我多长了个心眼。我没像往常一样“咚咚咚”地敲门,而是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上。
门里静悄悄的。我等了一会儿,才轻轻敲了两下。里面立刻传来薛阿姨有点惊慌的声音:“谁?”“阿姨,您的外卖到了。”我说。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我强忍着催促的冲动,继续听。我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像是抽泣被压抑住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走得很慢,很犹豫。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门“咔哒”一声,开了一条极窄的缝。
紧接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又从屋里头传了出来,这次带着十足的命令口气:“谁啊?拿了东西赶紧关门!磨磨叽叽的,等人进来参观吗!”
我的血“嗡”地一下就冲上了头顶。我全明白了!什么腿脚不便,什么耳朵背,全都是假的!这漫长的等待,根本不是薛阿姨慢,而是屋里的那个畜生,在吃掉她点的外卖!或者是在确定她不会跟外人多说一句话!他让薛阿姨饿着肚子,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吃掉本该属于母亲的热饭!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已经不是家庭矛盾了,这是虐待!我看着薛阿姨那双哀求又无助的眼睛,她接过外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飞快地把餐盒拿进去,然后像躲避瘟神一样,“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站在门口,攥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当没看见。
门照例开了很久。薛阿姨看到我手里的别针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就黯淡下去,她飞快地接过东西,像是怕被屋里的人看到。我趁她接东西的瞬间,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塞进了装馄饨的塑料袋最底层。那是一个很便宜的老人机,我花五十块钱在二手市场淘的,电充满了,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就是我的,并且设置成了一键拨号。
我还塞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阿姨,如果需要帮助,长按1键就能打通我电话。手机务必藏好。”
做完这一切,我冲她用力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就走。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用,敢不敢用。我只是觉得,在那种绝境里,人需要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看着并不结实。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能听到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和哭声。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薛阿姨?是您吗?”我放低了声音问。
“小马……是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谢谢你……谢谢你……”
可是她这个儿子,三十好几了,游手好闲,投资什么赔什么,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欠了一屁股债。儿媳妇陈丽也不是省油的灯,俩人一合计,就把主意打到了亲妈身上。他们花言巧语地骗薛阿姨把房子卖了,说要换个大点的,一家人住一起好“孝顺”她。
结果,房子卖了,钱到了周文斌手里,就被他拿去还了赌债。这套沁水花园的房子是租的。薛阿姨的退休金卡也被他们拿着,每个月只给她几百块生活费,连吃饭都成问题。她点的那些外卖,是她偷偷用以前攒下的一点私房钱,背着儿子儿媳点的。可没想到,魔高一丈,每次外卖一到,周文斌就立刻抢过去,自己吃了,只给薛阿姨留点残羹冷饭。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手机被收走了,亲戚朋友的联系方式也都被删了。周文斌警告她,要是敢跟外人说半个字,他就让她连这点剩饭都吃不上。她一个体面了一辈子的老教师,怎么也拉不下脸来跟邻居哭诉。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一个体面的知识分子,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到了这种地步,要用这么卑微、这么不确定的方式去求救。大家评评理,这还是人做的事吗?
挂了电话,我一夜没睡。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个想法:必须把阿姨救出来,还不能用太蠢的办法,万一激怒了她那个畜生儿子,阿姨可能会有危险。报警?证据呢?光凭一段电话录音和我的片面之词,警察上门调解一下,走了之后呢?周文斌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我想到了薛阿姨的身份——退休教师。桃李满天下,肯定有混得不错的学生。而且她之前是重点中学的老师,教育系统里肯定有人脉。但问题是,怎么联系上他们?
又是一次漫长的等待。薛阿姨拿到纸条后,关门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快速说了一个名字:“冯佳茹……她以前是我们市晚报的记者……”
冯佳茹!我立刻上网搜索这个名字,还真搜到了!虽然她现在已经是晚报社会新闻部的主任了,但网上能查到报社的总机号码。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按下了快进键。我打电话到报社,辗转找到了冯主任。我自称是薛老师的一个远房亲戚,把情况跟她一说,电话那头的冯佳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声音发着狠地说:“小马师傅,谢谢你!这件事,我们管定了!我老师的性格我了解,要不是被逼到绝路,她绝对不会麻烦任何人。”
我们仨,就站在1204的门口。我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周文斌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送外卖的!”我大声说。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警惕地问。
王主任一步上前,气场全开:“我们是街道办的,接到群众举报,来了解一下小区独居老人的生活情况。这位是薛静芳老师家吧?我们进去看看薛老师。”
说着,根本不给周文斌反应的机会,王主任和冯佳茹就直接进了屋。我也跟了进去。屋里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客厅的豪华沙发上,周文斌的媳妇陈丽正翘着二郎腿看电视,茶几上摆满了零食。而屋子最角落的一个小房间里,薛阿姨正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白米饭,旁边只有一小碟咸菜。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周文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还想狡辩:“我们……我们是看她血糖高,为她身体好!”
冯佳茹冷笑一声,直接把录音笔拍在桌上,播放了我跟薛阿姨的通话录音。当薛阿姨那绝望的哭声和“求你帮我带包别针”的哀求在房间里响起时,周文斌和陈丽的脸,比死人还难看。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冯佳茹的报道第二天就见了报,标题是《一包别针的求救:退休教师被“孝子”囚禁,养老金被占,热饭被抢》。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的压力,加上虐待老人的确凿证据,周文斌和陈丽不仅被千夫所指,还被以遗弃罪和侵占罪提起了公诉。
我最后一次“送餐”给她,是在养老社区那间洒满阳光的新公寓里。我敲门,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薛阿姨站在门口,换上了一身干净素雅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
“小马,快进来坐!”她热情地招呼我。
她非要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死活没要。我说:“阿姨,我就是个送外卖的,送餐上门是我的工作。只不过这一次,我送的除了饭,还有一点点良心罢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