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近日,笔者在李昕先生微信公众号“编余闲笔”中读到其所转沈亚明女士两篇旧文——《陈寅恪自己和至亲三代怎么读“恪”》(2019年5月31日《文汇报》)与《事实与观点——陈寅恪读音三问》(2019年11月9日《文汇学人》),并附有李先生二则按语。其要旨概括如下:其一,李昕强调,不论语言学者提出何种“铁证”将“恪”字定音为ke,皆无法否认陈寅恪先生一生被亲友称为que之事实。陈寅恪本人既长期接受这一称呼,可见其认可态度。语言学家若强改其名读音,实为对历史的不尊重。其二,陈寅恪在世时,“恪”读que已获广泛认同,1989年版《辞海》亦注“恪,ke课,旧读que却”。陈寅恪作为历史人物,其姓名从旧读本属自然。即便今人欲统一“恪”字读音,亦不应强行更易早已通行的旧读。其三,李昕指出,多数读者认同“名从主人”原则,理解“恪”读que;然亦有反对者视que为方言,主张依普通话统读为ke,甚至质疑“岂能为一家之读而改字典?”李昕澄清,并非陈氏后人欲改字典,而是近年字典将其姓名旧读取消,实为不妥。汉字多音现象普遍,何以独将“恪”改为单音?笔者虽长期关注此争议,原无意撰文参与。因常见论者有意忽略基本事实,转而致力于“证伪”不证自明之事实,犹欲推翻数学公理,令人颇为费解。笔者深契李昕先生之论,遂转发其文与张求会教授商讨。张教授鼓励笔者将己见形诸文字,故而有此文。目前反对“恪”读que之论,可归纳为三点:1.陈寅恪外文签名中“恪”作Koh、ko或ke,故其中文读音必为ke;2.当代字典仅注ke音,故读que必误;3.que音仅为北京土音,民国初始混入官话,“恪”字自古随“客”读ke,唯ke音方为正统。然而,确凿史实如下:1.陈氏虽在外文译名中使用Koh等拼式,然其与母亲、兄弟姊妹及亲友皆以湖南官话交流,“恪”读如“quo”;其夫人、女儿、同事和学生于清华大学、西南联大、中山大学时期,皆以国语(普通话)称其为que。遇学生误读为ke时,陈夫人必予纠正。2.当代字典将“恪”统读为ke,实为1985年之后事。历代字书韵书中,“恪”之注音屡经变迁。民国以来多部辞典皆列que为“又读”,至1950年代甚至一度以que为正读,ke为又读。3.“恪”读que非仅北京方音,吴语、粤语等南方语系中亦有此读;其音亦非民国始现,实可溯至元代《中原音韵》,属语音“腭化”现象。此类音变非“恪”字独有,“客”字腭化更早于“恪”。“恪”“客”二字历代注音时有同异,非始终一致。本文拟据可信材料,从多语言译名实践与历史音变双重角度,重新审视诸说,以求教于方家。二、陈寅恪的外文署名常见论者举陈寅恪外文签名中“恪”译作Koh、ko或ke,遂断言其中文读音必为ke。此说显与事实相悖。亦有学者引赵元任1924年8月20日日记“发现寅恪自己用的拼法为‘Yinko Tschen’”为据,谓陈氏必自称“Yinko”。然此类引述多截取单日记载,有意忽略前后数日日记内容。赵元任《忆寅恪》(载《谈陈寅恪》,俞大维等编,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70年)原文如下:“现在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补充关于寅恪的回忆的。我的日记记的相当全,查查那几年在欧洲跟在清华的事情。哪知道那几年韵卿也天天写日记(韵卿就是步伟的号)。一查起来我们不约而同的都记了一九二四年八月七日毛子水请茶会,在座有罗志希、傅孟真、陈寅恪,跟张幼仪,并且还记了我们讨论英庚款作奖学金的事。我那时是用英文写的日记,记了‘Y. C. Chen’括弧里注「陈寅恪」。八月十五日又写‘David Yule & Y. C. Chen Here’,David Yule就是俞大维早先用的英名拼法。到了八月二十日才发现寅恪自己用的拼法,那天的日记上就写了去访‘Yinkoh Tschen’,‘陈’字的拼法当然就是按德文的习惯,但是‘恪’字的确有很多人误读若‘却’或‘怯’。前者全国都是读洪音ㄎ母,没有读细音く母的,而‘却、怯’在北方是读く Uㄝ,所以我当初也跟着人叫他陈寅く Uㄝ,所以日记上也先写了‘Y.C.Chen’了。我给这个题目说的这么多,因为我们都是咬文嚼字的朋友。他常说着玩儿,说《说文解字》根本就应该称为‘咬文嚼字’。第二年到了清华,四个研究教授当中除了梁任公注意政治方面一点,其他王静安、寅恪、跟我都喜欢搞音韵训诂之类的开题。”摘要:一、引言近日,笔者在李昕先生微信公众号“编余闲笔”中读到其所转沈亚明女士两篇旧文——《陈寅恪自己和至亲三代怎么读“恪”》(2019年5月31日《文汇报》)与《事实与观点——陈寅恪读音三问》(2019年11月9日《文汇学人》),并附有李先生二则按语。其要旨概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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