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蹲在地上擦着地砖的缝隙,闻言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哎,好。”
“然然,月饼拿来了。五仁的,你爸就爱吃这个。”
婆婆张岚把一个红彤彤的铁盒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正蹲在地上擦着地砖的缝隙,闻言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哎,好。”
这是个老小区,九十年代的房子,没有电梯。我和丈夫陈阳结婚后,为了上班方便,用两个家庭凑出来的首付在开发区买了新房。但每个周末,我们都会雷打不动地回来一趟。
陈阳是他家的独子,上面还有一个嫁到邻市的姐姐陈玥。
客厅里,陈阳陷在那个有些塌陷的布艺沙发里,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电视里放着新闻,声音不大不小,像是一切家庭场景里最忠实的背景音。
我擦完地,把抹布投洗干净,晾在卫生间的小窗户上。走出来时,婆婆正把月饼从铁盒里拿出来,摆在果盘里。金黄色的外皮,印着繁复的花纹,中间一个红点。
“今年这五仁的,瞧着还挺好,里头的果仁给得足。”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和陈阳听。
陈阳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我知道,这个家,永远是公公的口味优先。就像这沙发,公公坐惯了,即使海绵已经失去了弹性,也绝不肯换。墙上的挂历,永远是那种印着山水画的大开本,也是公公的喜好。
我走进厨房,准备把下午买的水果洗一洗。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声里,我听见客厅里婆婆的手机响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能零星捕捉到一些词句。
“……对,就我们自己家人……晚上过来就行……”
“……嗯,你跟他说一声……”
然后,我清晰地听到了我的名字。
“别告诉林然,都是一家人,弄得那么复杂干什么。就我们几个,清清静静吃顿饭。”
水流声好像瞬间被放大了,又好像瞬间消失了。我的手停在水池里,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我的指尖,一股凉意顺着胳膊一直蔓延到心里。
我关掉水龙头,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敲着胸口。
我没有走出去,也没有出声。我只是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听着外面婆婆挂断电话,然后若无其事地招呼陈阳:“阳阳,去把你爸叫回来,该吃饭了。”
那个电话,是打给姐姐陈玥的。
而明天,是中秋节。
第二天上午,阳光很好,我把新房的床单被套都换下来,塞进洗衣机里。
陈阳坐在沙发上,看着体育新闻,脚边放着一个行李袋。那是他准备带回老房子那边的一些换洗衣物。
洗衣机轰隆隆地转着,像一个巨大的、无法停止的旋涡。
“然然,”陈阳忽然开口,“妈刚打电话了,说今晚就他们老两口跟姐一家吃饭,让我们晚点再过去就行。”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我停下手里叠衣服的动作,看着他的侧脸。他没有看我,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正播放着一场篮球赛的精彩回放。
原来,这就是婆婆电话里说的“你跟他说一声”。
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今晚的中秋家宴,没有我。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质问他为什么会同意?
好像都没有意义。在他看来,这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件事。妈妈的话,听着就是了。
“哦,”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同样平淡的语气回答,“知道了。”
他似乎对我的平静很满意,转过头对我笑了笑,“那你自己在家,晚上想吃什么就点个外卖,别凑合。”
我点点头,继续叠着衣服。那件他常穿的蓝色T恤,领口已经有些松了,我把它仔细地叠好,放进衣柜里。
下午四点,陈阳拎着行李袋出门了。
门“咔嗒”一声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金色的光线把房间切割成一块一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单位的同事小李发来的消息,一张KTV包厢的图片,配着文字:“林然姐,中秋节一个人吧?出来唱歌啊,我请客!”
小李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自己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打拼。
我看着那张闪着霓虹灯光的图片,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字:“好。”
KTV的包厢里,空气有些浑浊,混杂着各种零食和饮料的味道。巨大的屏幕上放着不知名的情歌,一个年轻的女孩声嘶力竭地唱着。
小李给我递过来一罐啤酒,冰凉的罐身贴着我的手心。
“姐,你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好。”她凑过来,大声问。
我摇摇头,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带着一丝苦涩。
我不会唱歌,只是坐在角落里,看着一群比我小了快十岁的年轻人又笑又闹。他们唱着我没听过的歌,玩着我看不懂的游戏。
手机屏幕亮了,是陈阳打来的。
我走到包厢外的走廊上,接起电话。
“喂?”
“然然,你在哪儿呢?家里怎么没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跟同事在外面。”
“中秋节,你跟同事在外面?”他似乎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妈让我们现在过去,你赶紧回来。”
“我不回去了。”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林然,你什么意思?闹脾气?”
“没有,”我靠着走廊冰冷的墙壁,“我就是不想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没有回包厢,而是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站着。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温暖又遥远。
我知道,我这个电话,在他们家看来,就是“不懂事”。
可我只是觉得累。那种努力了很久,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踏步的疲惫感,几乎要把我淹没了。
我以为婚姻是两个人的结合,是两个家庭的融合。可到头来,在他和他家人的世界里,我好像永远只是一个需要被“通知”的局外人。
手机又震动起来,我以为还是陈阳,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林然吗?”一个有些焦急的女声传来。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市人民医院急诊科的,您的家属张岚,现在在我们这里,情况不太好,您能尽快过来一趟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张岚?我婆婆?
怎么会……
我几乎是跑着冲出KTV的,甚至忘了跟小李打声招呼。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的名字,声音都在发抖。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条条彩色的光带。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婆婆白天的样子。她把月饼摆在盘子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果仁很足。
怎么会突然就进了医院?
到了医院,我一路跑到急诊科。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晃得人眼睛发花。
我找到了护士站,报了婆婆的名字。
护士指了指抢救室的方向,“还在里面,家属在门口等着。”
我跑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抢救室门口长椅上的公公和陈阳,还有姐姐陈玥。
公公,那个一向很注重仪表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双手插在头发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
陈玥靠在墙上,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
陈阳在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我的出现,打破了这片凝滞的空气。
他们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看向我。
陈阳的眼神里是惊讶,陈玥的眼神里是躲闪,而公公的眼神,复杂到我看不懂。
“妈……妈怎么了?”我走到陈阳面前,轻声问。
陈阳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反倒是陈玥,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沙哑。
“医院给我打的电话。”我看着她,“姐,到底怎么回事?”
陈玥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妈……妈是老毛病了。肾上的问题,好几年了,一直在吃药控制着。医生说不能累,不能情绪激动。今天……今天吃饭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吃完饭,就突然说肚子疼,然后就……”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肾上的问题?好几年了?
我跟陈阳结婚三年,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看向不远处的陈阳,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中秋家宴不让我参加,不是因为他们讨厌我,也不是因为他们排斥我。
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自己人”。
我是个外人,所以这种家庭的“负担”,家庭的“秘密”,不能让我知道,更不能让我承担。
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个“我们家”的圈子,而我,始终在圈子外面。
之前被排挤的委屈,瞬间变成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凉意。那是一种不被信任,不被需要的,局外人的悲哀。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融入”,在他们看来,可能只是一场笑话。
抢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我们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陈阳急切地问。
“急性肾衰竭,幸好送来得及时,暂时稳住了。”医生看着我们,表情严肃,“但是,病人的情况不乐观,肾功能已经损伤得很厉害了。之前没有做过系统的检查和治疗吗?”
公公颤抖着声音说:“一直在吃中药调理,她说不想来医院……”
医生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病人需要立刻住院,马上安排透析。你们家属,谁是直系亲属,过来签个字,办一下住院手续。”
“我去!”陈阳和陈玥异口同声。
医生看了他们一眼,“谁去都行,快点。”
陈阳跟着医生去办手续了。陈玥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公公,在长椅上坐下。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我看着他们,他们是一家人,在面对危机时,自然而然地抱成一团。而我,像一个杵在这里的木桩,尴尬,多余。
护士推着病床从抢救室里出来,婆婆躺在上面,闭着眼睛,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灰败。
她看起来那么脆弱,和我印象里那个总是很精神,说话中气十足的婆婆,判若两人。
他们簇拥着病床,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回头看我一眼。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急诊大厅里,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嘈杂的人声,刺眼的灯光,都好像离我很远。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努力地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儿媳,我学着做他们爱吃的菜,我记着他们的每一个喜好,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家的和谐。
可结果呢?
在他们心里,我连知道他们家人病情的资格都没有。
陈阳,我的丈夫,他选择和他的家人一起,对我隐瞒这一切。
他宁愿让我误会,让我委屈,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因为在他心里,原生家庭的秘密,比我们夫妻之间的信任,更重要。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包裹了我。
我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号码,我想打电话质问他,我想大声地问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可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忽然不想问了。
有些事情,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再去追问,只是徒增难堪。
我转身,走出了医院大门。
外面的空气依旧很凉,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我没有回家,而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了,只有几家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我走进去,买了一瓶水。
拧开瓶盖,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我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我开始回想这三年的婚姻。
陈阳对我很好,会记得我们的纪念日,会给我买我喜欢的东西,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在所有人眼里,我们都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道墙,叫做“他的家”。
他可以把我介绍给他的所有朋友,但他无法真正地把我带进他的家。
我以为时间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总能捂热。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了。
我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空瓶子,拦了一辆车。
“师傅,去市人民医院。”
当我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我找到了婆婆的病房。
是一个三人间,婆婆住在最靠窗的位置。
陈玥趴在床边睡着了,公公和陈阳都不在。
我轻轻地走进去,站在婆婆的病床前。
她还在睡着,呼吸很平稳,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床头的仪器上,显示着一串串我看不懂的数字。
我看着她,这个和我朝夕相处了三年的长辈。
她有些强势,有些固执,但她会在我们每次回家的时候,做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她会在我换季咳嗽的时候,给我熬梨水。
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婆婆,但她也并非不疼我。
她只是,用她那一代人的方式,固执地守着她认为的“家”的边界。
或许在她看来,不告诉我,是一种保护。保护我这个“外人”,不被他们家的烦心事所累。
这是一种很别扭的善意,却像一把刀子,划开了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
我拉过旁边的椅子,静静地坐了下来。
我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要怎么面对陈阳,怎么面对这个家。
我只是觉得,现在,我应该在这里。
天亮了,走廊里开始有了响动。
陈阳和公公提着早饭回来了。
看到我,他们都愣住了。
陈阳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走过来,声音很低:“然然,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我平静地回答。
公ou公看了我一眼,没说话,默默地把手里的豆浆和包子放在床头柜上。
气氛有些凝重。
陈玥也醒了,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林然,你……”
我站起来,对他们说:“爸,姐,你们先吃点东西吧,我来看着妈。”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陈阳拉着我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
“然然,对不起。”他看着我,满眼歉意,“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妈不让我们说,她说怕你担心,怕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陈阳,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最大的麻烦,不是生病,不是缺钱,而是隐瞒和不信任。”
他的头低了下去,“我知道,是我不对。”
“你不是不对,”我摇摇头,“你只是做出了你的选择。在你心里,你妈妈的意愿,比我的感受更重要。你们原生家庭的完整性,比我们这个小家庭的坦诚更重要。”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也扎在我自己心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着想解释。
“你是什么意思不重要了。”我打断他,“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陈阳,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我说,“这段时间,我先搬回我妈那边住。”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要……跟我分居?”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想一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说,“同样,你也需要想一想,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位置。”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回了病房。
我没有立刻就走。
婆婆醒了,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我像平时一样,给她倒了水,扶她起来喝。
她的嘴唇很干,喝完水,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没什么力气。
“然然,”她看着我,声音很虚弱,“妈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妈,您先好好养病,什么都别想。”
她看着我,眼圈红了。
我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对旁边的陈玥说:“姐,妈这里你先多费心,我公司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陈玥点点头,欲言又止。
我没有再看任何人,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
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
我没有回我们那个新家,也没有回我妈家。
我回了公司。
幸好是假期,公司里空无一人。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字。
这些冰冷的,理性的东西,反而让我觉得安心。
我开始思考。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待着被接纳。
如果一段关系,需要我卑微地去乞求,去迎合,那它本身就是不健康的。
无论是夫妻关系,还是婆媳关系。
我需要有我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我更需要有我自己的生活和退路。
我在公司待了一整天,把之前积压的一些工作都处理完了。
傍晚,我给陈阳发了一条信息。
“我搬去我妈家住一段时间。妈那边,如果需要钱,你跟我说。如果需要人手,你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下班了可以过去帮忙。但,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而不是你妻子的身份。”
发完这条信息,我关掉了手机。
我回了我妈家。
开门的是我妈,看到我拉着行李箱,她愣住了。
“然然?你这是……”
“妈,我回来住几天。”我挤出一个笑容。
我妈是过来人,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接过我的行李箱,给我收拾出房间,又去厨房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吃着面,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妈。
我妈听完,没有骂陈阳,也没有骂我婆婆。
她只是摸着我的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瞒着你,是他们不对。但你也要想明白,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摇着头,眼泪掉进面汤里。
“那就先别想。”我妈说,“先在这里住下,好好上班,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大的事,也得先把自己顾好了再说。”
那一晚,我睡得很沉。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规律。
上班,下班,回家陪我妈吃饭,散步。
我没有主动联系过陈阳,他给我发过几次信息,无非是说他知道错了,让我回去。
我没有回。
我知道,这个问题,不是一句“我错了”就能解决的。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如果他想不明白,我们即使和好了,以后还是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期间,陈玥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跟我道歉,说了很多。她说,她妈妈其实很喜欢我,只是老一辈的人,思想转不过弯来,总觉得儿媳妇是外人。
她说,这次的事情,让他们全家都触动很大。尤其是我最后那段冷静的处理,让他们都觉得很愧疚。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我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概过了一个月,婆婆出院了。
出院那天,陈阳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过不过去。
我想了想,还是去了。
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办出院手续。
婆婆瘦了很多,精神看着还不错。看到我,她显得有些局促。
我走过去,很自然地从陈玥手里接过一个包,“姐,我来拿吧。”
然后,我对婆婆笑了笑,“妈,我们回家吧。”
回的,是他们的老房子。
一进门,还是熟悉的味道。
我扶着婆婆在沙发上坐下。
公公去厨房烧水,陈阳和陈玥在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家里很安静。
婆婆拉着我的手,拍了拍,“然然,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虽然没回家,但还是托陈阳转交了医药费。
“妈,您别这么说。”我看着她,“我们是一家人。”
我说出“一家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很平静。
不是委曲求全,也不是自我催眠。
而是我在这一个月里,想明白的一件事。
我无法改变他们的观念,但我可以改变我自己的心态和位置。
我可以不再执着于“被他们当成一家人”,而是首先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去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
至于他们接不接受,那是他们的事。
我做的,是我认为对的事。
我把我的底线亮了出来,也把我的态度摆了出来。
我可以为这个家付出,但前提是,我必须被尊重,被信任。
那天,我留下来吃了晚饭。
饭桌上,公公主动给我夹了一筷子我爱吃的红烧肉。
“然然,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谢爸。”
吃完饭,陈阳要送我回我妈家。
走到楼下,他拉住了我。
“然然,跟我回家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看着他,路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很疲惫,也憔悴了很多。
“陈阳,”我说,“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他用力地点头,“想明白了。以前,是我混蛋。我总觉得,一边是我妈,一边是你,我夹在中间,只要两边都不得罪就行了。我以为瞒着你,是省事,是保护。可我忘了,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人。我们是一个整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应该是你的事。”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以后,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起面对。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有些急了,“然-然,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笑了笑,“好。”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走吧,”我说,“送我回去,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我没有立刻就搬回去。
我还是在我妈家住着。
但是,我和陈阳的关系,开始慢慢恢复。
他每天下班都会先到我妈家,陪我吃饭,有时候会陪我妈聊聊天,然后再自己回去。
周末,我们会一起回他父母那边。
婆婆的身体需要长期调养,尤其是饮食,要特别注意。
我从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学着做适合她的低盐低蛋白的饭菜。
一开始,婆婆还有些不自在。
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她会一边吃着我做的饭,一边跟我念叨陈阳小时候的糗事。
公公的话依旧很少,但他会默默地把我爱吃的水果洗好,放在我面前。
姐姐陈玥也会经常打电话给我,跟我聊聊家常,说说她孩子的事。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又是一年中秋。
我们没有回老房子,而是把公公婆婆,还有姐姐一家,都接到了我们的新家。
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陈阳在厨房里给我打下手。
客厅里,公公和姐夫在看电视,婆婆和姐姐在陪着外甥玩积木。
一片其乐融融。
吃完饭,我们一起到阳台上赏月。
今年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
婆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
她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月饼。
“然然,尝尝这个,豆沙蛋黄的,你爱吃。”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甜而不腻。
“妈,您也吃。”我把月饼递到她嘴边。
她笑着咬了一小口,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
她忽然拉着我的手,轻声说:“然-然,以前,是妈想错了。”
我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
“都过去了,妈。”
是啊,都过去了。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依然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但是,这一次,我知道,我们不会再轻易放开彼此的手。
因为我们都懂了,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但它必须是一个讲爱,讲信任的地方。
而真正的家人,不是从不产生隔阂,而是在隔阂出现时,愿意为了对方,去打破那堵墙,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来源:勇敢的海浪hAwzk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