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三十年》之1984年——吴晓波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16 13:37 1

摘要:南巡,沿海全境开放,万科前身,办公设施改造热浪,张瑞敏,砸冰箱,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柳传志,倪光南,联想,李经纬,健力宝,女排三连冠,中国魔水,史玉柱,段永平,赵新先,李东升,潘宁,公开信,黄文麟,松绑新闻,合资公司纷纷成立,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被分拆,

1984年的关键词:

南巡,沿海全境开放,万科前身,办公设施改造热浪,张瑞敏,砸冰箱,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柳传志,倪光南,联想,李经纬,健力宝,女排三连冠,中国魔水,史玉柱,段永平,赵新先,李东升,潘宁,公开信,黄文麟,松绑新闻,合资公司纷纷成立,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被分拆,苹果发布麦金托什,乔布斯,戴尔,盖茨,路由器,下海经商浪潮,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牟其中

内容摘录

日后很多驰骋一时的公司均诞生在这一年,后来,人们将之称为中国现代公司的元年。

邓小平一生有过两次著名的南下,一次是1984年,一次是1992年,它们对中国经济的风向变动都起到了决定作用,“邓小平南巡”这个说法从来没有在正式的公文中出现过,但是它却在民间和媒体上被广为采用,它寄托了人们对邓公的尊重和期望。

据后来的研究者发现,邓小平的这次南下事先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也没有带着政策宣示的责任,但是它所逼发出来的改革热情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此前的一年多时间里,对深圳的各种非议、指责正沸沸扬扬,北方一家党报发表了一篇题为《旧中国租界的由来》的长文,影射深圳特区是新的“租界”,其后又有文章提醒,要警惕中国出现新买办和李鸿章式的人物。很多来深圳参观的老干部视特区为异端,惊呼“深圳除了五星红旗还在,社会主义已经看不见了”,“特区姓‘资’不姓‘社’了”。

1月24日,邓小平抵达深圳,特区的党委书记梁湘指着挂在墙上的深圳地图,介绍了特区开发建设的情况,备受压力的梁湘很想得到邓小平明确的支持态度,但邓小平没有发表意见。其后数日,邓小平马不停蹄遍走特区,一路上他不讲话,不表态,参观时也很沉默,不露声色。

邓小平在深圳的表现,可谓意味深长,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支持的态度,却又在言辞上留下空白。27日,他离开深圳前往另一个特区珠海,在这里他一反在深圳时的沉默态度,写下“珠海经济特区好”的题词,算是给特区经济下了结论。2月1日,已经回到广州的邓小平,在广东省和深圳特区领导的再三暗示和恳请下,写下“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并在最后的落款上,特意把时间写为“1984年1月26日”,表明还在深圳时已经有这个评价。

邓小平为珠海特区题词

在他离开广东后的第二个月,中共中央做出重大决定,宣布“向外国投资者开放14个沿海城市和海南岛”。中国的对外开放由点及面,最终形成了沿海全境开放的格局。

5月,“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成立,这便是万科的前身,王石当上了经理。根据当时的特区政策,进口特区的国外产品不能销售到特区外,但不限制特区外客户把在特区内购买的商品运出特区。展销中心的业务与倒卖玉米没有大的区别:先收内地需货企业货款的25%作为定金,然后向港商订货,按同样比例付款给港商,待货到深圳后,买方付清余款提货。买卖的关键是,收的是人民币,支付给港商的是港币或美元,展销中心的利润就来自获取外币的能力。要开这样的展销中心,首先要有进口许可证,其次要联系到具有外汇出口创汇份额的单位,也就是说,没有一定的政府背景和公关能力是开不成这种公司的。

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成立会上的王石

换汇倒卖看来比倒卖玉米还要痛快,在当时的深圳与北京之间,早已形成了这样一条资源输送的地下通道,源源不断的国家配额和公共利益以各种形式被贩卖到南方,它们游离在法律的边缘地带,促成了某些个人和公司的暴富。王石的展销中心在这种游戏中扮演的是终端洗钱的角色,他从北京调来外汇指标,联系好进货和出货的港商与国内企业,通过货物的进口销售把汇率差价“清洗”成流通差价。

让人惊奇的是,尽管这种换汇游戏十分活跃,但是国家法律却始终视而不见,没有对此进行必要的界定与规范,甚至在行为性质上都含混不清,留下极大的斡旋和模糊空间。根据王石的回忆,在1984年前后,全国各地政府掀起一个办公设施改造的热浪,大量的进口设备都是从深圳流入的,许多公司在这次进口热中赚得盆满钵满,其中一些贸易公司还租用军队货机空运北京,以运输交货速度的优势形成竞争之势。

这时候的王石和他的公司还不是人们日后所熟知的那家房地产公司,它还在悄悄地聚集自己的原始积累,不管它是白色的还是灰色的。

在山东青岛,35岁的张瑞敏被派到一家濒临倒闭的电器厂当厂长。他是所谓的“老三届”,中学毕业之后就进入工厂当工人,后来又调进青岛市家电公司工作。他当时对管理根本就没什么认识,在他的印象中,“所有干的事都可能是假的”,“上级假装给工人发工资,工人假装工作”。有一年,他还在工厂当工人,全国开始轰轰烈烈地搞一个“推广华罗庚的优选法”运动,工人那时对“推广”感到很新鲜,有的也想在实践中搞一些,但它并不是一个可以立竿见影的东西。由于当时上级要求“必须马上出成果”,结果贯彻没几天就开始统计“成果”了,后来还组成了一个锣鼓队到车间里去宣传有多少多少项成果。当时工人就感到像演戏、开玩笑一样。

他去的这家“青岛日用电器厂”是一个年份久远的烂摊子,它早年是一个手工业生产合作社,后来过渡成集体性质的合作工厂。在很多年里,它生产过电动机、电葫芦、民用吹风机、小台扇等,最近几年则开始生产一种名为“白鹤”的洗衣机,由于外观粗糙,质量低劣,一直打不开销路,工厂的资产与债务相抵还亏空147万元。在张瑞敏上任前,一年之内已经换了三个厂长,当时他是家电公司的副经理,如果他再不去,就没人去了。很多年后,他回忆说:“欢迎我的是53张请调报告,上班8点钟来,9点钟就走人,10点钟时随便在大院里扔一个手榴弹也炸不死人。到厂里就只有一条烂泥路,下雨必须要用绳子把鞋绑起来,不然就被烂泥拖走了。”

为了整治工厂,张瑞敏上任后就制定了13条规章制度,其中第一条是“不准在车间随地大小便”。在很多国营工厂里,随地大小便是一个不被禁止并司空见惯的行为。其他制度包括“不准迟到、早退”、“不准在工作时间喝酒”、“车间内不准吸烟”和“不准哄抢工厂物资”。

张瑞敏上任后的第一个决策就是,退出洗衣机市场转而生产电冰箱。他是12月初报到的,当月工厂的牌子就被更换为“青岛电冰箱总厂”。他在家电公司当副经理的时候,曾经被派到德国去考察,当地一家冰箱公司利勃海尔(Liebherr)有意愿向中国输出制造技术和设备合同,张瑞敏抓住这件事不放,向青岛市和北京的轻工部再三要求,终于被允许引进利勃海尔的技术,成为轻工部确定的最后一个定点生产厂。转产和引进技术的决定对这家资不抵债的小工厂的意义将很快显现出来,它后来一次次更名,最后定名为“海尔”,都可以从这里找到衍变的痕迹。

张瑞敏作为伟大企业家的魅力将在下一年散发出来,某日,有个朋友到张瑞敏那里买台冰箱,但挑了很多台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毛病。朋友走后,张瑞敏把库房里的400多台冰箱全部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有76台冰箱都不同程度地存在问题。面对这种情况,有人提议把这些冰箱以低价格处理给职工。把残次品低价格处理是很多生产厂家都采用的“好办法”,都认为这样既有益职工又有利企业。但张瑞敏不这么认为。他一声令下,76台冰箱被砸成了废铁。当时,一台冰箱的价格是800多元,相当于一个职工两年的工资,很多职工砸冰箱时都心疼得流下了眼泪。“张瑞敏砸冰箱”成为这家日后中国最大的家电公司的第一个传奇,它跟几年前鲁冠球把40多万元的次品当废品卖掉的故事如出一辙,表明了出现于商品短缺时期的第一代企业家的自我蜕变正是从质量意识的觉醒开始的。

1984年的中关村开始初显繁荣景象。在此前的一年,科海、京海等公司已经相继出现,而到第二年,四通、信通和联想等公司又先后建立。

1984年,“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景象

这一年,柳传志刚好40岁,对于这位外表文雅内心却十分躁动的上海人来说,他深深知道“四十不惑”对一个中国男人意味着什么。1970年,他被分配到了中国科学院计算所。职务是磁记录技术工程师,事实上他对此毫无兴趣。当年进入该所,完全是为了找到一个机会携妻牵女回到父母身边。在这个计算所工作的14年里,他始终对科学研究提不起兴趣来,倒是对中国每天正在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兴趣。

1984年的中国科学院正处在膨胀和转型的边缘,在过去的几年里,各种名目的研究所层出不穷,已达到123个之多,而所开展的各项研究却似乎离国际水平越来越远。计算所举全所之力,花了8年时间研制的大型计算机“757工程”宣告完成了,并获得中科院“重大科技成果一等奖”,但是它拥有的每秒千万次的运算速度与国际水准相比已令人汗颜,而其以军事为目标的研究思路更是得不到市场的响应。它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成了“弃儿”。“757工程”的尴尬命运让计算所走到了原有发展路径的尽头,来自军事部门的研究计划停止后,再也没有任何资金从上面拨下来了,何去何从的问号摆在这家吃惯了行政拨款的清高的科研所面前。

于是在这一年,所长,也是中国第一代自己培养的计算机专家曾茂朝带头组建了信通计算机公司,另外一位所领导、科技处处长王树和,则发起成立了新技术发展公司,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柳传志被选中担任主管日常经营工作的副经理。在计算所里,他的学术才能从来没有显现出来,但是他的管理才干却得到了同事们的认可,对于经营工作,中国的科技人员从来缺乏自信和热情,柳传志却正好相反。在上任前,中科院副院长周光召找柳传志谈话,问他对公司有什么打算,他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我们要成为一家年产值200万元的大公司。”

创业时的柳传志

在当时的中关村,最出名的是陈春先,而最知名的公司是“两通两海”,信通、四通、京海、科海,它们的创办人无一例外都是中科院的科研人员。在知识分子成堆的中关村,这是一群个性张扬的另类,京海的创建人王洪德是计算所的工程师,在给中科院的报告中,他毅然决然地写道:“无论什么方式,调走,聘请走,辞职走,开除走,只要能出去,都行。”而创办了四通公司的万润南,则到处张扬自己是“民办企业”和“无上级主管”。跟这些创业者相比,那时还默默无闻的柳传志则显得要低调得多,善于借力和妥协的个性让他比其他的人都要走得远。从一开始,柳传志就没有完全割断公司与计算所之间的“母子关系”,他不但不想那么做,甚至在很多时候更希望强化这种若即若离的血缘关系。当时,公司的启动资金是计算所拨给的20万元,联想的资产性质是“国有企业”。

王树和、柳传志等人的任命都要获得中国科学院的批准,公司的员工可以在计算所内继续享有在专业技术职务和工资方面晋级的权利,公司可以无偿使用计算所的研究成果,甚至可以使用所内的办公室、电话及所有资源。在将近10年的时间里,公司从银行贷款,全部以中科院计算所为“合同的申请借款单位”,又以中科院开发局为“担保单位”,这自然解决了早期的资金来源问题。在充分享受了国有资源的同时,柳传志则在财务、人事和经营决策方面,享有相当的自主权。这是一种十分混杂的状态,似乎没有人想把它理清楚,只有当联想日后逐渐壮大之后,它的资产归属才变得敏感了起来。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个脐带连着母体的新婴儿。

日后中国最大的电脑公司——联想,创办于此

柳传志的这家公司诞生在一间20平方米、分成里外间的小平房里,这里原来是计算所的传达室。很多年后,在中国,它常常与惠普的那个著名的斯坦福车库被相提并论。柳传志后来回忆说:“它的位置在计算所西大门的东边,房子是砖头砌起来的,外面是深灰色的,里面被隔成两间,水泥地面,石灰墙壁,房子里没有写字台也没有电脑。外屋有两个长条凳,沿墙角一字排开,里屋有两张三屉桌,桌子条凳都不用花钱买,是人家不要的破东西。”

在公司创办的头几个月里,柳传志并没有显现出他后来那种运筹帷幄的领导才能,背靠着中国最权威的计算机研究机构,他却找不到一个可运作的项目,每天他骑着自行车在北京城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地乱闯。他先是在计算所的大门旁边摆摊兜售电子表和旱冰鞋,然后又批发过运动裤衩和电冰箱。如果说三年前陈春先办起中关村第一家公司时,还心怀打造“中国硅谷”的理想,那么,此时的柳传志满脑子在想的却是如何赚钱养活公司里的十几号人。

公司真正赚到的第一笔“大钱”,来自每天被柳传志们抱怨和不满的中国科学院。1985年年初,中科院购买了500台IBM计算机,其中的验收、维修和培训业务交给了公司,从而带来70万元的服务费。也正是通过这个业务,柳传志跟刚刚成立的IBM公司中国代表处搭上了线,成为后者在中国的主要代理公司,为IBM做销售代理成为日后联想公司最重要的利润来源,这一渊源可以一直延续到20年后联想以16亿美元收购IBM的PC事业部。

对柳传志来说,另一个最重要的成果是,他说服了中科院出名的计算机专家倪光南加盟他的公司,担任总工程师的职务,这是在1985年的春天。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个人计算机的市场已经日渐苏醒,IBM的计算机如潮水一样涌了进来,一台比286型还要低档的“PC/XT”机型进入中国的口岸价就达两万元,而到中关村一倒手就要四万元,而这些昂贵的计算机又无法识别汉字和中文操作系统,于是,开发适合中国市场的“汉字系统”便成了当务之急的科研项目。

当时,国内已经有很多人在从事这一研发,包括后来到深圳搞得风生水起的史玉柱等人。这些“汉字系统”(它又被形象地通称为“汉卡”)的原理和运作过程大同小异,而倪光南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他发明了“联想功能”,倪氏汉卡利用中国文字中词组和同音字的特性,建立起自己的汉字识别体系,与其他汉卡技术相比,它把两字词组的重复率降低50%,三字词组降低98%,四字以上的词组几乎没有重复,这对于计算机的汉字输入技术来说,无疑是一个划时代的进步。1985年年初,倪光南已经完成了这项技术的所有研究,并将之命名为“联想式汉字系统”。

柳传志也正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迫不及待地找上了倪光南。在当时,中科院的另一家名声更大的公司信通也瞄上了倪光南,不过,最终还是被柳传志捷足先登了。柳说服倪的理由只有一条:“我保证把你的一切研究成果都变成产品。”对于一位充满济世情怀的中国科学家来说,这大概是最直指内心的诱惑了。

倪光南的加盟彻底改变了公司的航向,他的联想I型汉卡当年就销售了300万元,“联想”最终还成了这家公司的新的名称。需要留存的一个事实是,倪光南的研究成果从实质上来说是属于中科院的,它被柳传志以零的价格转移到了自己的公司中。

3月,三水县酒厂厂长李经纬突然把眼光瞄准了8月即将在美国洛杉矶举办的第23届奥运会。他得到信息,国家体委将在6月开会决定中国代表团的指定饮料是什么。而此刻,他手上有一种还没有投放市场,甚至连包装罐和商标都没有确定下来的新饮料。6月,健力宝毫无争议地成为中国奥运代表团的首选饮料,跟所有的参评饮料相比,它是唯一的罐装品,品牌形象与体育运动天然有关,而且口感、色泽和质量均无可挑剔。

在8月7日的女排决赛上,已经成为民族英雄的中国女排姑娘以勇不可当之势,直落三局,击败东道主美国队,实现了“三连冠”的鸿鹄伟业,这在当年度是一件举国沸腾的盛事。“中国魔水”与“东方魔女”(对中国女排的昵称)交相辉映,在早已沸腾的奥运热上再添一份充满了神秘气息的骄傲,它实在非常吻合一个刚刚回到国际舞台的东方民族的心理满足。健力宝一夜而为天下知。

1984年,健力宝的年销售额为345万元,第二年就飞蹿到1650万元,再一年达到1.3亿元,此后15年间,它一直是“民族饮料第一品牌”。在最紧俏的时候,三水县到处是全国各地前来拉货的大卡车,一车皮健力宝的批条就被炒到了两万元。健力宝的崛起,意味着中国饮料市场的春天到来。同时,受其刺激,在珠江三角洲一带相继冒出无数大大小小的饮料工厂和食品、保健品工厂,“珠江水”和“广东粮”北伐内陆的时代开始了。

不夸张地说,1984年是属于珠江三角洲的。邓小平的南方视察以及深圳等地的示范效应,在这一年终于发酵。无数胸怀野心的青年人如孔雀东南飞,纷纷奔赴此地。

浙江大学数学系毕业生史玉柱,在安徽省统计局的办公室里编写了第一个统计系统软件,他发誓要做中国的IBM,不久后,他将南下深圳书写一段高亢而悲壮的生涯;同样也是浙江大学毕业的段永平愤然离开分配单位北京电子管厂,他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在国营工厂里上班,因为那里“人人都觉得能干,却什么都不干”,他也将坐着火车到珠江三角洲去了;赵新先,军医大学的教授带着自己的“三九胃泰”在深圳笔架山下开始新的事业;在惠州,从华南理工大学毕业的李东生在一个简陋的农机仓库开辟自己的工厂,他与香港人合作生产录音磁带,这便是日后赫赫有名的家电公司TCL。

在广东顺德的容桂镇,只有小学四年级学历的潘宁以零件代模具,用汽水瓶做试验品,凭借手锤、手锉等简陋工具、万能表等简单测试仪器,在十分简陋的条件下打造出了中国第一台双门电冰箱,那一天雷雨交加,他独自一人冲进大雨中号啕大哭。10月,珠江冰箱厂成立,冰箱的品牌是“容声”,潘宁出任厂长,这便是在后来统治了中国家电业十几年的科龙公司的前身。

在1984年诞生的这些公司,在今后将相继散发出它们的光芒,不过在那时,它们还非常的幼小,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它们都没有太多资源,创业者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分散在一些偏僻的地区和角落,它们所从事的产业大多与人们的日常需求相关,这也是企业能够迅速成长的前提。跟那些拥有大量设备、技术、人才和资本的老牌国营企业相比,它们在任何一个方面都微不足道,唯一有的,只是自由。

当时,这些公司在性质上也算是“国有”或“集体所有”,不过由于新创办——如联想、万科等,或濒临破产——如海尔、健力宝,所以并不在政府部门的关注对象之列,相应地便也拥有了一定的自主权。而正是这点可怜的自主权让它们显得与众不同,在一切都需要“计划”的时代,它们是少数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如果说,张瑞敏、柳传志们的困难是找不到项目和方向,而那些手拥资源的老牌国营企业却为不得自由而苦恼。这几乎是一种宿命,在体制逐渐市场化的过程中,那些老企业将被消耗得精疲力竭,它们的优势和积累日渐老化、消失,最终被时代所淘汰。

3月24日,福建国有骨干企业55位厂长的呼吁书《请给我们松绑》在《福建日报》全文刊登,这成为当年度最具轰动性的企业事件。

这是一份言辞恳切、表述谨慎的公开信,厂长们在信中写道:“我们认为放权不能只限于上层部门之间的权力转移,更重要的是要把权力落实到基层企业。为此,我们怀揣冒昧,大胆地向你们伸手要权。我们知道目前体制要大改还不可能,但给我们松绑,给点必要的权力是可以做到的。”55位厂长、经理具体要求“松绑”的权力被分成五点,主要有三条:一是人事权,企业干部管理除工厂正职由上级任命,副职由厂长提名、上级考核任命,其余干部通通由企业自行任免,上面不得干预。干部制度破除“终身制”和“铁交椅”,实行职务浮动,真正做到能上能下,能“干”能“工”。二是财权,企业提取的奖励基金由企业自己支配使用,有关部门不得干涉。奖金随着税利增减而浮动,不封顶,不保底。企业内部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实行诸如浮动工资、浮动升级、职务补贴、岗位补贴等多种形式的工资制度和奖惩办法。三是企业自营权,在完成国家计划指标的情况下,企业自己组织原材料所增产的产品,允许企业自销和开展协作,价格允许“高进高出”,“低来低去”。

这封“公开信”并不完全是厂长们的自发行为,信件的主要起草人黄文麟当时是福建省经济委员会的副主任,也就是主管该省企业改革的主要官员之一。在某种意义上,“公开信”其实是福建官员借厂长经理之口,唱出的一台“松绑双簧戏”。事实上,自“松绑信”后的20多年间,中国企业家再也没有以集体的、有组织的方式开展过权益争取的行动。

黄文麟的这个异乎寻常的戏剧性行动,在当时显然得到了省委书记项南的默许和鼓励。全国报纸纷纷转载、评论,“松绑”新闻演变成了一场全国性的事件。在企业史上,它是中国企业家第一次就经营者的自主权向资本方——政府部门提出公开的呼吁,它之所以会滚雷般地引发全国性的轰动,实在是因为这种声音已经被压抑得太久太久了。尽管它的产生其实带有很强的政府操作的色彩,不过在实际的效果上确实对全国的企业改革起到了强力催化的效应。“公开信”带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它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的议题,呼吁通过扩大权力调动企业经营者的积极性。这一呼声很快成为一种共识。

直到两年后,国务院发文全面推行《厂长经理责任制》,明确规定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的厂长(经理)是一厂之长,是企业法人代表,对企业负有全面责任,处于中心地位,起中心作用。

“松绑新闻”是国营企业改革史上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公开信”发表的3月24日还一度被命名为“中国企业家活动日”。2004年,在“松绑公开信”发表20年之际,有记者追访当年的55个企业,结果发现,其中1/3破产,1/3被民营或外资公司兼并,还有1/3处境艰难。公开信的参与者之一、福州阀门总厂的原厂长陈一正对来访者说:“我常常问自己,当时要的权用好了吗?”

随着宏观调控的松动,外资进入中国的热情又被点燃了。

松下来中国,并非仅仅是为了传播他的思想,更多的是为了推销他的那些刚刚从日本工厂淘汰下来的彩电生产线设备。这一年,青岛的海信、四川的长虹和广东的康佳相继引进了松下的彩电生产线,到1985年前后,中国一共引进了105条日本的彩电生产线,日本企业成为第一批在中国赚到钱的跨国企业,而那些引进了生产线的中国企业也迅速崛起。在一个消费日渐苏醒的国家,生产的能力和设备的先进性往往是最强大的竞争力。

1984年,上海大众汽车公司宣布奠基,德国总理科尔和中国总理李鹏都出席了盛大的奠基仪式。而在同一年,中国第一辆自己设计和生产的汽车品牌——“红旗牌”轿车悄悄停产了,这款轿车当时是在周恩来总理的亲自主持下研发出来的,它的出现曾经极大地激发了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被认为是中国走向工业现代化的“里程碑”。在1984年,我们无法从当年的报纸上找到这一条新闻,因为它实在带有太强的、意味深长的寓意性,没有人希望放大其中的任何含义。

一些新的合资公司也纷纷成立了。在北京,新创办的四通与日本三井株式会社达成协议,开发中文文字处理机,这款被定名为“四通2400”的打字机在随后几年内将风靡全国;在南京,南汽与意大利的依维柯签约,开始生产该品牌的汽车;在上海,邮电部门与阿尔卡特集团联合创办了上海贝尔电话设备公司,这是中国第一个研制生产程控电话交换机的中外合资企业。

1984年,是一个充满着暗示和悬念的年份。在全球商业世界里,也跟剧烈变化中的中国一样,正进入一个重新洗牌的年份。一些传统意义上的大公司或被分拆,或陷入困境,而新的产业正萌芽待放,新的公司英雄已呼之欲出。

当年度世界最轰动的企业新闻,是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被分拆。这家由电话发明人亚历山大·贝尔创立的公司曾经是“美国的象征”,它一度是世界上最大的企业。长期的垄断经营,使这家伟大的公司变成泥足巨人。

从1月1日起,贝尔公司分布在全美各地的22家子公司被分拆重组为7家独立运营的公司。这是一项具有标志意义的事件,它一举打破了美国电信业的长期垄断,也为AT&T公司这个巨人松了绑。从长远看,它彻底激活了电子业务的成长,为互联网技术的突破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我们之所以要在一部中国企业史中,以一定的篇幅来描述这段历史,是因为它对今后中国国营企业,特别是那些垄断性公司的改革提供了借鉴。在随后的篇幅中,我们也将描写这些公司的渐进式改造。当我们评估其得失时,AT&T无疑是一个很值得参照的案例。

1月24日,苹果电脑公司发布了麦金托什(Macintosh)家用电脑,这一天后来被《时代周刊》杂志评价为个人电脑大众化普及的第一日。富有创意的苹果总裁史蒂夫·乔布斯用一则充满暗示的电视广告描述了这个时代的到来:一排排面无表情,机器人似的光头男子走进一个阴森森的大厅,坐在那里接受一个从巨大屏幕上映出的“大哥”模样的人的训话。这时一个手握三尺铁锤,身材健美的女子冲进了大厅,她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把“大哥”训话的屏幕砸得粉碎。这时云开雾散,光芒四射,一个庄严的声音伴随着屏幕上映出的文字:“1984年1月24日,苹果电脑将推出麦金托什,你会明白为什么1984年不会是小说中的1984年。”

在得州大学奥斯汀分校,19岁的一年级医学系学生迈克尔·戴尔看到了乔布斯的这则令人印象深刻的电脑广告,这直接刺激了他的创业欲望,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常常逃课,躲在寝室里痴迷地组装电脑。乔布斯的广告让他确信,电脑这一工具将极大地改变人们工作的方式,而且成本将逐渐降低。把19岁的戴尔与40岁的柳传志做一个对比,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在开创事业的第一天都遇到了IBM,前者的思路是通过直销的方式全面颠覆已有的电脑销售模式,后者则成了电脑巨人在中国的一个渠道代理商。

在西雅图,已经创业9年、在软件产业奠定了自己地位的微软公司年轻总裁比尔·盖茨也看到了乔布斯的广告,他兴奋地对《流行科学》的记者说:“如果乔布斯无法取得成功,市场将被PC占据。不过我们对苹果机非常狂热,如果它可以达到生产目标,我们预计1984年半数的微软零售收入将和麦金托什相关。”也就在此后不久,他为自己的公司设定了那个著名而伟大的理想:“让每一张办公桌,每一个家庭都摆上电脑。”

受到感召的不仅仅有戴尔和盖茨,在旧金山,一对名叫桑迪和伦纳德的夫妻用5美元注册了思科系统公司,他们正在研究一种叫路由器的新产品,这个白色的小盒子可以让多台电脑互相通信和共享信息,正是这个革命性的产品让日后的互联网浪潮成为可能。

戴尔和思科的出现,基本上代表了日后新技术公司的两种成长路径:独一无二的商业渠道模式,或高度垄断的核心技术优势。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公司与美国公司之间的距离,并不在于创始资本的大小,而在于各自对产业成长的视野和理解的差距。

新中国成立后共有三次下海经商浪潮,这是第一次,其后两次发生在1987年和1993年。

根据《中国青年报》做的一份调查,当年最受欢迎的职业排序前三名依次是:出租车司机、个体户、厨师,而最后的三个选项分别是科学家、医生、教师。“修大脑的不如剃头的”“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是当时社会的流传语。

8月,牟其中第二次出狱了,这次他被关了11个月,罪名仍然是“莫须有”。他是8月31日被放出来的,9月18日,他就匆匆召开了中德复业恳谈会,10月5日,将中德商店升格为中德贸易公司,很快又升级为中德实业开发总公司。数年后,他的公司再度更名为南德,而他将1984年作为公司的创始年。

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他挂了一幅《好猫图》,三只活泼、灵巧的小猫姿态各异地聚在一起,它暗喻着“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上端横幅写着“走自己的路,建设中国式的社会主义”。这很像一个政治理想,而不是商业上的理念。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季度里,他一直在忙不停地注册公司。座钟倒卖的成功让他自视为商业上的天才,仿佛天下生意均靠他神指一点便会金山成堆,善于天马行空而惰于落实执行的商业性格在这个时候已经毕现无疑了。

本文转自公众号 | 爱车喆说

来源:再建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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