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了这套房子,我拼了整整八年。八年里,我没买过一件超过五百块的衣服,拒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连生病都不敢请假。我以为,这间看得见江景的屋子,是我所有汗水和委屈的终点,是我终于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我亮出那张泛黄的借条时,我妈王秀莲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我哥,陈浩然,则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瘫坐在我那张还没拆封的沙发膜上。
为了这套房子,我拼了整整八年。八年里,我没买过一件超过五百块的衣服,拒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连生病都不敢请假。我以为,这间看得见江景的屋子,是我所有汗水和委屈的终点,是我终于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可我没想到,这一切,从我拿到钥匙的那个下午开始,就成了一个笑话。
第1章 新房的钥匙
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金灿灿的,透过中介公司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晒得人暖洋洋的。我手里攥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在手心里,却烙印出一种滚烫的真实感。
“陈小姐,恭喜您啊!这房子位置好,户型正,您可真有眼光。”中介小张笑得一脸真诚,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里面是所有的购房合同和票据。
我点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走出中介公司,我几乎是跑着去地铁站的。我等不及了,我想立刻冲进我的房子里,去感受每一寸属于我的空间。那不是一个冰冷的建筑,那是我,陈思雨,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房子在滨江一个不错的小区,九楼,两室一厅,七十八平米。面积不大,但对我一个人来说,绰绰有余。我用钥匙打开门锁,“咔哒”一声,清脆悦耳,像是新生活的开场曲。
屋子是精装修交付的,地板上铺着保护膜,墙壁是干净的米白色。我踢掉鞋子,穿着袜子在地板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像个孩子。我跑到阳台上,傍晚的江风吹起我的头发,远处江面上波光粼粼,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
我靠在栏杆上,“我拿到钥匙了!”
她秒回了一个夸张的庆祝表情,附带一句:“恭喜你,陈富婆!今晚必须搓一顿大的!”
我笑着回复:“等我收拾两天,请你来我的新家吃火锅!”
放下手机,我心里盘算着,明天就开始看家具,沙发要浅灰色的,餐桌要原木的,卧室的窗帘得是遮光效果最好的,这样周末就能睡到自然醒。想着想着,幸福感就像温水一样,慢慢将我整个人浸泡起来。
八年啊,从一个月薪三千的实习生,到如今月入两万的项目主管,其中的艰辛只有我自己知道。加班到深夜,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为了省钱,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配咸菜;项目失败被领导痛骂,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哭。那些时刻,支撑我的唯一念头,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不用看房东脸色,不用担心随时被赶走,可以随心所欲装饰的家。
现在,我做到了。
正当我沉浸在喜悦中时,手机响了,是我妈王秀莲打来的。
“思雨啊,在哪儿呢?”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急切。
“妈,我在新房子里呢,刚拿到钥匙。”我兴奋地跟她分享。
“哦,拿到了啊,挺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太多喜悦,反而有点异样的平静,“你先别动,我跟你爸还有你哥马上就到,你把小区地址发给我。”
我愣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他们怎么会突然要过来?而且听这口气,好像是早就计划好的。我买房子的事,是交了首付之后才跟他们说的,他们当时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妈,你们怎么突然要来?天都快黑了,要不明天……”
“就现在,我们都在路上了,打的呢。”我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喜悦被一种莫名的不安冲淡了。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冷。
大概四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爸妈和哥哥陈浩然三个人站在门口。我妈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我爸陈建国一言不发,眼神有些闪躲,而我哥陈浩然,则是一脸的局促和尴尬,头微微低着,不敢看我。
“进来吧。”我侧身让他们进来。
我妈一进门,就像巡视员一样,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嘴里啧啧有声:“这地段可以啊,还带装修,得花不少钱吧?”
“还好,首付掏空了积蓄,后面慢慢还贷。”我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回答。
我爸在沙发的位置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很拘谨。我哥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客厅中央,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思雨啊,”我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终于切入了正题,“今天我们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我看着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王秀莲看了一眼我哥,又看了一眼我爸,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你哥跟李倩的婚事,差不多定下来了。但是女方那边提了个要求,必须得有套婚房,不然这婚就结不成。”
我心里“咯噔”一下,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哥要结婚是好事啊,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再凑点钱付个首付?”我试探着问。
我妈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
还是我哥陈浩然,在背后被我妈捅了一下之后,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思雨……爸妈的意思是……”
他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我妈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抢过话头,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砸进我的耳朵里。
她说:“思雨,你看你这房子,两室一厅,地段又好,装修也现成。你一个女孩子家,住这么大也是浪费。爸妈的意思是,这套房子,就先给你哥结婚用吧。”
第2章 那是我的房子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窗外微弱的风声。我妈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震得我耳鸣目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给你哥结婚用?
这几个字在我脑海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刺,扎得我心脏生疼。我看着我妈,她的表情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我再看向我爸,他依旧低着头,沉默地扮演着一尊雕塑。而我哥陈浩然,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眼神飘忽,就是不敢与我对视。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席卷了我。我辛苦了八年,用血汗换来的安身之所,在他们眼里,竟然成了一件可以随意调配的家庭资产?
“妈,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这房子,先给你哥结婚用。”王秀莲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好像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你哥是家里的长子,他结婚是头等大事。李倩家就这么一个要求,我们总不能让人家姑娘没地方住吧?你一个女孩子,晚几年结婚也没关系,暂时先回咱们家住,或者在公司附近租个小点的单间,不都行吗?”
她的话说得那么轻巧,那么顺理成章。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水杯都在晃动。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妈,这是我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首付是我自己攒的,月供也是我一个人还。凭什么要给我哥结婚?”
“什么你的我的,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我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你买房子的首付,我们不是也给你添了五万块钱吗?那五万块不是钱啊?我们养你这么大,现在家里有困难,让你帮帮你哥,你还不乐意了?陈思雨,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那五万块钱,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我最软弱的地方。
当初付首付的时候,确实还差一点。我妈知道后,东拼西凑拿了五万给我。当时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父母还是心疼我的。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疼爱,那是一笔早就计算好了的投资,是为了在今天,能理直气壮地夺走我的一切。
“五万块,我会还给你们,连本带息。”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这房子,不可能。”
“你!”我妈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这是要翻天了?为了套房子,连亲哥都不认了?你让他怎么办?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吗?你安的什么心!”
“我哥结不了婚,是我的错吗?”我再也忍不住了,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比我大三岁,工作比我早,这么多年他自己存了多少钱?你们又给了他多少钱?他自己买不起房子,为什么要来抢我的?”
陈浩然从小到大,就是家里的宝。好吃的、好玩的,永远先紧着他。他上大学,爸妈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和电脑;我上大学,用的是他淘汰下来的旧手机。他工作后,三天两头找家里要钱,说要应酬,要谈恋爱,我妈总是有求必应。而我,从大二开始就自己做兼职赚生活费,工作后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每个月还要给他们寄两千块的生活费。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你哥他……他花销大,存不住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还在强词夺理。
“他存不住钱,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责任!”我站了起来,与她对视,毫不退让,“妈,我再说一遍,这房子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反了!真是反了!”我妈气得嘴唇哆嗦,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开始抹眼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自私自利,一点亲情都不顾!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拿那五万块钱给你!”
她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嘴里念念有词,控诉着我的种种“罪状”。
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直沉默的我爸陈建国,终于抬起了头。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我哥说:“浩然,你说句话!”
被点名的陈浩然,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脸上满是为难和羞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迎上我妈那双含泪的、充满期待的眼睛,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思雨……算哥求你了,行不行?就这一次……李倩她……她真的很好,我不想跟她分手。等哥以后有钱了,一定……一定再给你买一套。”
“以后?”我冷笑一声,“以后是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十年?哥,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陈浩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我心里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幻想也破灭了。他们不是来跟我“商量”的,他们是来“通知”我的。在他们心里,我的一切,都可以为了我哥的幸福而牺牲。
“你们走吧。”我转过身,不想再看他们。我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今天我刚拿到钥匙,很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房子的事,没得商量。”
“陈思雨!”我妈尖叫起来,“你敢赶我们走?”
“我没有赶你们,我只是想请你们离开我的家。”我刻意加重了“我的家”三个字。
我爸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失望,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妥协。他拉起还在哭闹的我妈,沉声说:“行了,别在这儿闹了,先回去吧。”
“我不走!她今天不答应,我就不走!”我妈耍起了无赖。
“走!”我爸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很少这样对我妈说话。
王秀莲被镇住了,虽然满脸不甘,但还是被我爸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门。陈浩然跟在他们身后,出门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祈求。
我没有理会。
“砰”的一声,我关上了门,将他们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上。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江面倒映着璀璨的霓虹,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我却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第3章 一碗红烧肉
那晚之后,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
爸妈没有再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们。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谁也不愿意先迈出那一步。
我开始独自一人忙碌起来。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就泡在各种家居市场和网站上。我量尺寸,比价格,看评价,一点一点地,将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填满我喜欢的样子。
浅灰色的布艺沙发,原木色的餐桌和椅子,还有一张铺着柔软天鹅绒床品的双人床。每添置一件家具,房子里的“家”味就浓一分,我心里的那块伤口,似乎也跟着愈合了一点。
期间,闺蜜林晓来帮过我一次忙。看着我组装一个复杂的书柜弄得满头大汗,她心疼地递给我一瓶水,忍不住说:“思雨,你真的不打算跟叔叔阿姨和解了?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啊。”
我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才说:“不是我不想和解,是他们没给我和解的机会。晓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不然,怎么会偏心到这种地步?”
林晓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胡思乱想。可能……可能他们只是观念太传统了,觉得儿子才是家族的根。”
“根?”我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就是那片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叶子,是吗?”
林晓也没话说了。这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不公,外人是无法真正理解的。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在我已经把新家布置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我哥陈浩然突然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思雨,在忙吗?”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
“那个……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让我给你送点过去。顺便……顺便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心里冷笑。红烧肉,这是我妈的拿手好戏。从小到大,每当我跟家里闹别扭,或者她有什么事想让我妥协,她都会做一锅红烧肉。那香甜软糯的味道,曾经是我心中“家”的代名词。但现在,这碗红烧肉,更像是一颗裹着糖衣的炮弹。
“不用了,我晚上跟同事约了吃饭。”我直接拒绝。
“别啊,思雨,”陈浩然急了,“我都已经到你小区楼下了。你就让我上去坐坐,好不好?我们……我们好好聊聊。”
我沉默了片刻。躲不是办法,有些话,迟早要说清楚。
“那你上来吧。”
几分钟后,陈浩然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了我家门口。他换了鞋进来,看到已经焕然一新的客厅,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和羡慕。
“你……你都布置好了啊?真好看。”他干巴巴地夸奖道。
我没接话,只是从厨房拿了碗筷,将保温桶里的红烧肉倒了出来。肉烧得很好,色泽红亮,香气扑鼻,是我熟悉的味道。但我看着那碗肉,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说吧,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我开门见山。
陈浩然在我对面的餐椅上坐下,双手局促地放在桌上,搓来搓去。他犹豫了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挣扎。
“思雨,我知道,上次的事是爸妈不对,也是我……是我没用。”他低声说,“我让你受委屈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低声下气地跟我说话,还道了歉。说实话,我心里有片刻的动摇。
“哥,你真的觉得是你们不对吗?”我追问道。
他被我问得一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你的房子,是你自己辛辛苦苦买的,我们不该打它的主意。”
听到这话,我心里那块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或许,他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可是思雨……”他话锋一转,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瞬间被浇灭,“现在情况真的很麻烦。李倩那边……她家里催得紧,说要是年前拿不出房子的钥匙,这婚就……就黄了。”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李倩人真的很好,我们感情也很稳定。我不想因为一套房子就这么散了。”他看着我,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光,像个无助的孩子,“思雨,你帮帮我,就这一次。我跟你保证,这房子我们就是借住,等我们攒够了钱,买了新房,立刻就搬走,还给你。房产证还是你的名字,我们还可以给你写借条,付你房租,行不行?”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条件也听起来很“合理”。如果换做以前,我或许会心软,会动摇。
但我现在很清楚,亲情里的“借”,往往是有去无回的。一旦让他们住了进来,这房子就再也跟我没关系了。他们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而我,会变成一个尴尬的客人,一个随时可以被驱逐的“房东”。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悲。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面对自己的人生大事,不想着如何靠自己去打拼,却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压榨自己的妹妹身上。
“哥,”我平静地开口,“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他愣愣地点头。
“第一,你工作快十年了,你的存款有多少?”
陈浩然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多少,平时花销大……”
“第二,李倩家为什么非要婚前有房?是因为她爱你,还是爱你的房子?”
“她当然是爱我!只是她爸妈觉得,没房子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如果今天,是我要结婚,男方要求必须有婚房,而你名下正好有一套全款买的房子,你会毫不犹豫地让给我吗?”
陈浩然彻底僵住了。
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躲闪,飘向天花板,飘向窗外,就是不敢看我。
答案,不言而喻。
客厅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最后,我站起身,将那碗一口未动的红烧肉重新倒回保温桶,盖好盖子。
我把它推到陈浩然面前,轻声说:“哥,肉你带回去吧。顺便替我跟爸妈说一声,他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房子是我的底线,也是我的底气。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逼我,唯独你们不行。”
“还有,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是会愿意跟你一起奋斗,而不是逼着你去抢自己妹妹的房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浩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提着那桶已经凉透了的红烧肉,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这场家庭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4章 被围攻的孤岛
我哥离开后,家里消停了几天。
但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我妈王秀莲,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改变了策略,开始发动“群众战争”。
最先找上我的是我大姨,我妈的亲姐姐。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新家擦地板,门铃就响了。我从猫眼里一看,是大姨那张堆满笑容的脸。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哎哟,思雨,这就是你的新房子啊?真敞亮!”大姨一进门就夸张地赞叹起来,自来熟地换了鞋,在屋里转悠。
我跟在她身后,不冷不热地应着:“大姨,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呗!顺便,也替给你道个歉。”大姨在我的新沙发上坐下,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思雨啊,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为了你哥着急,才说了些胡话。”
她先是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套路我太熟悉了。
我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说:“大姨,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个直性子。”大姨笑了笑,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你哥那婚事,现在卡住了,全家都跟着上火。大姨是过来人,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女人啊,终究是要嫁人的。你现在守着这么大个房子,将来嫁了人,这房子不也成了婆家的?还不如先帮衬一下你亲哥,这才是实打实的亲情,谁也抢不走。”
“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名下有套房,将来找对象也不好找。人家男方一看,会觉得你太强势,压力大。你把房子给了你哥,自己清清爽爽的,反而好嫁人。你听大姨的,没错。”
我简直要被她的这番歪理气笑了。按照她的逻辑,我努力奋斗得来的成果,反而成了我人生的负累和障碍?
“大姨,谢谢您的‘忠告’。”我压着火气说,“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我累了,想休息了,您请回吧。”
我直接下了逐客令。
大姨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没想到我这么不给面子。她站起身,临走前撂下一句:“思雨,做人不能太绝,不然亲戚都没得做!”
送走大姨,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我二叔,也就是我爸的亲弟弟,电话又打过来了。他的说辞跟大姨大同小异,中心思想就是“长兄如父”、“家族荣誉”,劝我为了哥哥的幸福和陈家的脸面,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接下来几天,三姑六婆的电话和微信轮番轰炸,他们像商量好了一样,用各种说辞对我进行道德绑架和精神围剿。
我感觉自己像一座被围攻的孤岛,四面八方都是滔天的洪水,想要将我彻底淹没。
我把所有亲戚的电话都拉黑了,微信也设置了免打扰。世界总算清静了,但我的心,也凉透了。我没想到,在我的家人眼中,我个人的幸福和尊严,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可以被轻易地拿来当做交易的筹码。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会暂时告一段落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公司楼下。
是李倩,我哥的未婚妻。
那天我加完班,走出写字楼,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站在路灯下,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看到我,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微笑:“思雨,你好,我是李倩。”
“我知道。”我的态度很冷淡,“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想跟你聊聊。”她咬着嘴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我们能去那边的咖啡馆坐坐吗?我请你。”
我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听听她怎么说也好。整件事因她而起,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咖啡馆里,李倩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思雨,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很物质,很过分。”她的声音很轻,“其实……其实我家里也不是非要一套房子不可。只是我爸妈他们……他们觉得,我哥前几年生病,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积蓄,他们怕我嫁过去受苦,所以才……”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有些意外,这跟我妈他们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他们觉得,男方有没有婚房,代表着一种态度,一种对我的重视程度。他们不希望我嫁得不明不白。”李倩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真诚,“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了。浩然他……他是个好人,就是没什么主见,总听他爸妈的。他回来跟我说了你们谈话的内容,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他来为难你。”
她的这番话,让我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她似乎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孩。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说什么?”我问。
李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思雨,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跟浩然说清楚了。房子是你自己的,我们不能要。如果他真的爱我,就应该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去奋斗,去给我们自己一个家,而不是牺牲你的幸福来成全我们。”
“我也跟我爸妈说了,如果他们非要因为房子的事阻拦,那……那这个婚,我就不结了。”
说完这番话,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眼角却有泪滑落。
我彻底愣住了。我设想过无数种她来找我的可能,或威逼,或利诱,或哭闹,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着眼前这个比我小几岁的女孩,我忽然觉得有些惭愧。在这场家庭的风暴中,她一个“外人”,反而比我的亲人更讲道理,更懂得尊重我。
“谢谢你,李倩。”我由衷地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擦了擦眼泪,“谢谢你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事情。也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你和家人的关系。”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对这个女孩有了全新的认识。她善良、明事理,只是同样被家庭的期望所裹挟。
送走李倩,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五味杂陈。我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我甚至天真地想,或许我哥在李倩的影响下,也能真正地“站”起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我妈王秀莲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有多么不择手段。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第5章 泛黄的借条
李倩找我谈话后的第二天,我接到了我爸陈建国的电话。这是冷战开始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和沙哑:“思雨,你回来一趟吧。……她病了。”
我心里一惊,所有的怨气和防备都在那一瞬间被担忧所取代。“怎么了?严重吗?去医院了吗?”
“你回来就知道了。”我爸说完就挂了电话,没有给我追问的机会。
我心急如焚,立刻跟公司请了假,打车往家里赶。一路上,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各种不好的猜测。我甚至在反思,是不是我前段时间的态度太强硬,把她给气病了?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我冲进了家门。
客厅里,我妈正好好地坐在沙发上,只不过脸色确实很难看,眼眶红肿,一副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我哥陈浩然和二叔都在,家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看到我,我妈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开始捶着胸口哭诉:“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养了个女儿,心里一点都没有我这个当妈的!我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了啊!”
我爸在一旁沉着脸说:“行了,别哭了,思雨不是回来了吗?”
我看着这阵仗,心里那点担忧立刻凉了半截。这哪是病了,这分明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鸿门宴”。
“爸,妈到底怎么了?”我还是耐着性子问。
“还不是因为你!”二叔在一旁帮腔,“为了你哥的婚事,愁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昨天血压一下子升上来,差点就中风了!思雨,你非要把逼死才甘心吗?”
我妈配合着,捂着心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搭,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心和悲哀。为了逼我就范,他们竟然连“生病”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既然这么严重,为什么不送医院?在这里演戏给谁看?”我冷冷地开口,撕破了他们最后的伪装。
我妈的哭声一滞,没想到我这么直接。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咒我死!”她气得发抖。
“我不想跟你吵。”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天我把话说明白。房子,不可能给。你们要是再用这种方式逼我,那我们以后,连亲人也没得做。”
“好!好!好!”我妈连说三个好字,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刺耳,“陈思雨,你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以为那首付的三十万里,真有二十五万是你自己的钱吗?我告诉你,你那点工资,攒八年也攒不出那么多!”
我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妈冷笑一声,转身冲进卧室,很快,她拿出了一沓用信封装好的现金,狠狠地摔在茶几上,“这里是五万块,是你当初给我们的!现在还给你!”
“然后,”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再去把你卡里剩下的二十万,也一并取出来,还给我!那不是你的钱,那是我和你爸,找你大姨、二叔他们,东拼西凑借来给你买房的钱!”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二十万?借的?
我死死地盯着我妈,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是没有,她脸上的表情,是豁出去的决绝和怨毒。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我卡里的钱,每一分都是我自己存的,我都有记录……”
“记录?”我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那点死工资,扣掉房租、生活费,还有你每个月寄回来的两千块,八年你能攒下二十万?你骗鬼呢?!”
“我升职了,有项目奖金,我自己还做一些兼职……”我急切地辩解,但我的声音在她的嘶吼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别嘴硬了!”我妈打断我,“当初我们看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一心想买个房子,又不忍心打击你。所以,我们背着你,跟你大姨家借了十万,跟你二叔家借了十万,凑了二十万,分批打到你的工资卡里,每次几千块,就是怕你起疑心!我们对你这么好,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我总觉得我存钱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我一直以为,是我的理财产品收益不错,是我兼职的效果好。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账户里,会无声无息地多出不属于我的钱。
他们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也埋下了一个最深的陷阱。
我浑身冰冷,像是坠入了冰窟。我看着我爸,看着我二叔,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真相大白”的、冷漠的表情。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房子属于我,是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们借钱打给我,就是为了在今天,能名正言顺地把房子抢走,给陈浩然结婚,对吗?”
没有人回答我。但他们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我哥陈浩然,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把自己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像个透明人。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骄傲,在他们精心设计的骗局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好……真是我的好家人啊……”我抹了一把眼泪,心底里最后一丝温情,也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碾碎。
“既然钱是借的,那总该有借条吧?”我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妈。
我妈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强硬地说:“亲戚之间借钱,哪有打借条的?都是口头约定!”
“是吗?”我冷笑一声,从随身的包里,慢慢地,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因为折叠多次而显得有些泛黄的纸。
我把它展开,平铺在茶几上,推到了他们面前。
“那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借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借款人:王秀莲,陈建国。
借款金额:人民币伍万元整。
借款事由:为长子陈浩然购置婚房首付。
落款日期,是三年前。
而在最后的签名处,除了我爸妈的名字,还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见证人签名——陈浩然。
这张借条,是我去年过年回家,无意中在我爸一件旧外套的口袋里发现的。当时我以为是他们帮别人作保,没太在意,只是觉得奇怪就拍了张照片存了下来。后来回城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就托家里的一个远房表姐帮我打听了一下。
表姐告诉我,这五万块,是我爸妈跟她家借的。当时说得明明白白,是给陈浩然买婚房凑首付用的。
而这笔钱,最终,打到了我的卡上,成了我那三十万首付中的一部分。
我亮出那张泛黄的借条照片时,我妈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我哥,陈浩然,则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瘫坐在沙发上。
而我爸,他看着那张借条,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真相,终于以最难堪的方式,暴露在阳光之下。
第6章 崩塌与重建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张借条的照片,就像一份判决书,清晰地投射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他们此刻的震惊、羞愧和慌乱。
最先崩溃的是我妈王秀莲。她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这么一张不起眼的纸给彻底揭穿。
“这……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妈,是不是伪造的,你心里最清楚。”我平静地收回手机,“这五万块,加上你们刚刚摔在桌上的五万,一共十万。你们确实是为我哥的婚房借了钱,只不过,你们把这钱用错了地方,算计错了人。”
“至于你们说的,偷偷打给我的那二十万,”我顿了顿,迎着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弹,“我承认,我确实没有仔细核对过每一笔账。但是,我有一个习惯,每个月都会把工资卡里除了固定开销外的所有余钱,转到我的理财账户里。那个账户,只有转入功能,没有绑定任何快捷支付,取出来需要提前预约,手续很麻烦。”
“我的首付款,有二十万是理财到期后一次性取出来的,另外五万是我的活期存款。你们说分批打了二十万给我,那么请问,你们有转账记录吗?是哪几笔?什么时候打的?只要你们能拿出证据,我立刻把钱还给你们,房子也送给你们,我净身出户。”
我看着我妈,她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酱紫。她当然拿不出证据,因为那所谓的二十万,根本就是她为了诓骗我,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她以为我年轻,不懂理财,账目混乱,可以任由她拿捏。
她算错了我对金钱的谨慎,更算错了,我对我人生的掌控。
“你……你……”她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够了!”一直沉默的我爸,突然爆喝一声。
他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妈,“王秀莲!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是我记忆中,我爸第一次对我妈发这么大的火,甚至直呼她的全名。
我妈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嚎啕大哭起来:“陈建国,你现在怪我了?当初是谁同意这么干的?是谁说女儿家迟早是外人,房子留给儿子才是正经的?现在出事了,你把责任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活了!”
她一边哭喊,一边要去撞墙。
二叔和我哥陈浩然手忙脚乱地去拉她。整个客厅,瞬间变成了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走到茶几前,拿起那沓被我妈摔在上面的五万块钱,然后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
“这张卡里有五万,加上这五万现金,一共十万。算是替你们,还清了当初为‘我哥的婚房’借的钱。”我把钱和卡一起推到我爸面前,“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思雨,你这是干什么!”我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一家人,你……”
“爸,”我打断他,“从你们决定算计我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在我心里就已经塌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就走。
身后,是我妈更加凄厉的哭喊,我爸无力的叫喊,还有我哥那一声微弱的“思雨,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
走出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新家虽然漂亮,但此刻的我,却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承载了我太多的梦想,也见证了最丑陋的人性。
最终,我去了林晓家。
她开门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说到最后,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她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林晓抱着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我彻底发泄的出口。
那晚,我在林晓家住下。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把新房子卖掉。
这个决定很突然,但却异常坚定。那个房子,已经不再是我梦想中的港湾了,它被玷污了,被那些算计和谎言弄脏了。留着它,只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经遭受过的背叛和伤害。
我要离开这里,换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林晓知道我的决定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思雨,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吗?那是你奋斗了八年的成果。”
“想好了。”我看着窗外的朝阳,轻声说,“房子没了可以再买,但心里的疙瘩不解开,我一辈子都住不安稳。我需要一场彻底的告别,来重建我自己。”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委托中介,以低于市场价五万的价格,将那套我只住过几天的房子挂了出去。因为价格有优势,房子很快就成交了。
签合同那天,我最后一次回到那个房子。屋子里的家具都还在,那是我一件一件亲手挑选回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一切都还是那么明亮、崭新。
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江景,心里 strangely calm。
没有不舍,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我卖掉的,不仅仅是一套房子,更是一段沉重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办完所有手续,拿到房款的那天,我向公司递交了辞呈。我打算去南方的一个海滨城市,那里四季如春,有我向往的大海。
离开之前,我没有再回过那个家,也没有再联系过任何人。
我只是去银行,将当初我爸妈给我的那五万块钱,以及我这些年给他们的所有生活费,一笔一笔地计算出来,凑了个整数,匿名汇到了我爸的账户上。
我不想欠他们任何东西。
从此,山高水远,各自安好。
第7章 父亲的来信
我最终选择了去厦门。
这座城市符合我所有的想象,有温暖的阳光,蔚蓝的大海,还有慢悠悠的生活节奏。我租了一间离海很近的公寓,每天可以听着海浪声醒来,枕着海浪声睡去。
我没有急着找工作,而是给了自己一个长假。我学着冲浪,学着做海鲜,每天沿着环岛路骑行。海风吹散了我心里的阴霾,也让我渐渐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我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几乎断绝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除了林晓。她是我和那个世界唯一的纽带。
大概过了半年,就在我以为过去的一切都将随风而逝时,我收到了林晓寄来的一个快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是我熟悉的,属于我父亲陈建国的。
我捏着那封信,犹豫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打开它,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曾经让我遍体鳞伤的人和事。
最终,我还是拆开了信封。
信纸是那种很老式的稿纸,上面的字,一笔一划,写得有些笨拙,但很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在笔尖上。
“思雨吾女:
见信如唔。
请原谅爸爸用这种老土的方式联系你。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们,你的新号码,是林晓那孩子偷偷给我的。我求了她很久,她才答应帮忙转交这封信。她是个好孩子,你交了个好朋友。
思雨,你走了以后,家里……就散了。
她,在你走后大病了一场。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瘦了二十多斤。出院后,她就像变了个人,整天不说话,就坐在阳台上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我知道,她后悔了。那天你把借条拿出来的时候,她嘴上虽然硬,但心里已经塌了。后来你又说出理财账户的事,她才彻底明白,她错得有多离谱。她总以为你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可以任由她安排。她不知道,你早就已经长大了,比我们所有人都强大。
你哥浩然,他和李倩的婚事,最后还是黄了。
李倩是个好姑娘,是浩然配不上她。你走后,李倩来家里找过我们一次,把我们狠狠地骂了一顿。她说,一个家庭,如果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当成工具一样算计和牺牲,那这个家,从根上就是烂的。她不想嫁到这样一个烂掉的家里来。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们心上。浩然那天喝得烂醉,抱着我哭了一晚上,他说他不是人,是他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或许,从你和浩然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错了。我们总觉得,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什么都要紧着他。我们觉得,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是应该懂事、谦让的。我们把这种不公平,当成了理所当然。我们享受着你的懂事和付出,却又心安理得地去填补你哥哥的窟窿。
思雨,是爸爸对不起你。
我是一个懦弱的父亲。在提出那个荒唐的计划时,我明明知道是错的,但我没有阻止。我默许了,甚至参与了。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也觉得,牺牲你,去成全你哥,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反而亲手伤害了你。
你汇回来的那笔钱,我一分没动,都给你存着。那是你该得的,不是你欠我们的。家,不是用钱来计算的。这个道理,我活了大半辈子,才刚刚弄懂。
我写这封信,不是想求你原谅,因为我们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爸爸知道错了,是彻彻底底地错了。
如果你在外面过得好,就不要回来了。找一个真正爱你、疼你的人,组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的家。不要像我们这样。
只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偶尔想起我们的时候,心里的恨,能少一点点。
父:陈建国”
看完信,我的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信纸上,有几处墨迹被晕开了,那大概是父亲落下的眼泪。
我仿佛能看到那个一辈子都沉默寡言、不善表达的男人,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忏悔的文字时,是怎样的老泪纵横。
我没有恨了。
当他承认“我们错了”的那一刻,我心里那块最硬的坚冰,也开始融化了。
他们是错了,错得离谱。但他们,也是被那个时代、那种传统观念所束缚的可怜人。他们的爱,是畸形的,是有条件的,但那或许已经是他们所能给出的全部。
我没有回信。
我知道,有些伤害,不是一封信就能抹平的。我们需要时间,需要距离。和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双方共同的成长和改变。
而现在,我只想好好地过我自己的生活。
第8章 海边的答案
一年后,我在厦门的一家互联网公司找到了新的工作,职位和薪水都比以前更好。我用卖房剩下的钱,加上这一年的积蓄,在厦门贷款买了一套小小的单身公寓。
这一次,从看房到签约,再到装修,全程只有我一个人。当我又一次拿到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时,我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踏实。
这个家,面积不大,甚至看不到海。但它窗明几净,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它完完全全,只属于我陈思雨一个人。它是我新生活的起点,是我独立人格的证明。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我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圈子。在一次朋友组织的徒步活动中,我认识了一个叫苏哲的男人。他是一名建筑设计师,温和、儒雅,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
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喜欢看老电影,喜欢徒步,喜欢在海边发呆。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很轻松,很自在。我不用伪装,不用逞强,可以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甚至是最脆弱的一面。
他知道了我的过去,没有丝毫的评判和同情,只是握着我的手,认真地说:“思雨,你很勇敢。你保护了自己,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那一刻,我知道,我遇到了那个对的人。
又是一年春节。这是我独自在外的第二个春节。
除夕夜,我正在和苏哲一起包饺子,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犹豫着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苍老的声音。
“喂……是,是思雨吗?”
是陈浩然。他的声音,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理所当然的语调,完全不同了。现在,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卑微。
我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
“思雨……新年好。”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急切地说,“我……我没别的事,就是……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爸妈他们……他们很想你。”
“我很好。”我说。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我能听到他局促的呼吸声。
“那……那套房子,爸妈后来还是卖了。”他突然说,“卖了钱,给我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剩下的钱,他们自己存着养老。我现在……在一家物流公司开车,很辛苦,但……但挺踏实的。我和李倩……我们后来又联系上了。她说,她愿意等我,等我靠自己把这个家撑起来。”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思雨,以前……是哥对不起你。我混蛋,我不是人。”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如果不是你那次把我骂醒,我可能一辈子都是个长不大的废物。谢谢你……”
一声“谢谢”,让我百感交集。
“都过去了。”我轻声说,“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嗯!”他重重地应了一声,“思雨,你也要好好的。一定要比我们所有人都幸福!”
挂了电话,苏哲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苏哲轻轻地抱住我,说:“想家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说:“苏哲,我好像……找到答案了。”
我曾经以为,家是一个可以无条件接纳我、保护我的港湾。后来我发现,它也可能是一个会伤害我、吞噬我的漩涡。
我曾经以为,离开,是对他们最狠的报复,也是对自己的救赎。但现在我明白,真正的救赎,不是逃离,也不是报复,而是当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强大的内心世界后,能够平静地回头,去看待那些曾经的伤害,并且,选择与自己和解。
家人的爱或许并不完美,甚至带着刺,但那段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我们可以做的,不是要求他们变成完美的人,而是在爱他们的同时,先学会如何爱自己,如何坚定地守护自己的边界。
当晚,我主动拨通了那个我拉黑了两年,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我妈带着浓重鼻音的、不敢相信的声音:“……思雨?”
“妈,”我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烟花声,微笑着说,“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是我妈压抑不住的、喜极而泣的哭声。
我知道,这个新年,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的家,不再是那一套具体的房子,而是在我心里,由爱、尊重和独立构建起来的,一个谁也抢不走的,坚固的城堡。
来源:足智多谋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