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周明华,生在七十年代初的东北小城。回想起来,我这大半辈子的记忆,似乎都与那个存折有关,更与我那倔强的二叔周建民紧紧相连。
兄弟情深
"给你叔养老,这是我对不起他的。"母亲苍白的手将那本泛黄的存折塞进我掌心,眼里含着不舍与嘱托。
外面的雨下得正大,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像是在为母亲的离世哭泣。
我叫周明华,生在七十年代初的东北小城。回想起来,我这大半辈子的记忆,似乎都与那个存折有关,更与我那倔强的二叔周建民紧紧相连。
父亲周建国去世那年,我才八岁。那是1978年的隆冬,北风呼啸着穿过砖瓦房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我家的不幸哀叹。
记得父亲下葬那天,天寒地冻,白雪覆盖了整个村庄。母亲李淑芝哭得昏天暗地,跪在冰冷的地上,几乎站不起来。
"哥,你走得太早了..."母亲的哭声在村子里回荡。
正当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时,二叔周建民骑着自行车从县城赶来,脸冻得通红,嘴唇都冻出了血口子。
"嫂子别怕,有我在。"二叔拍着胸脯说。他的棉袄上结了一层薄霜,脚上的胶鞋沾满了雪水。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点燃了一簇火苗,给了我们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那年,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未吹遍全国。人们还在用粮票、布票换取生活必需品,收音机是最时髦的家电,能有一辆自行车就算是富裕人家了。
二叔原本在县里机械厂当技术员,厂里的红旗牌收音机就是他们生产的,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物件。正赶上厂里要选拔干部,他因为技术过硬,又有初中文凭,名列第一。
村里人都说:"建民有出息了,要当干部了!"
可父亲走后,他却主动放弃了这难得的机会,调回镇上的小厂,只为离我们近些。当时厂门口贴出调令的那天,不少工友都为他惋惜。
"建民啊,这么好的机会,咋就放弃了呢?"厂长老郑拉着他的手问。
二叔只是轻轻摇头:"我哥家里有困难,我得回去照应着。"
回到村里后,二叔经常骑着那辆带横梁的老凤凰自行车往返于镇上和村里之间。那时的土路坑坑洼洼,每到雨季就泥泞不堪,二叔常常是推着车回来的,裤腿上满是泥点子。
"技术员怎么了?还不是拧螺丝的。"二叔常这样自嘲,然后笑着捋一把额前的刘海,眼角却掩不住失落。
他的肩膀很窄,却扛起了一个家。每个月发了工资,他总要拿出大半给我母亲贴补家用。
"嫂子,这点钱你拿着,给明华买点肉吃。"二叔会把皱巴巴的钱塞到母亲手里。
母亲总是推辞:"你自己也不容易,留着吧。"
二叔便板起脸:"拿着!建国走了,明华就是我的娃。"说完,转身就走,生怕母亲再推辞。
记得那年夏天,我发了高烧,烧到四十度,整个人烫得像个火炉。母亲在公社食堂忙着炒菜,请不了假。二叔得知后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活儿,骑了十里路把我送到镇医院。
那时候的医院条件差,连吊针的架子都是自己找木棍搭的。医生说要打青霉素,一针一块二,要打三天。药费花了二叔半月工资,却只字不提。
我躺在病床上,意识模糊中看见二叔粗糙的手轻轻擦拭我额头的汗水。他的手上全是老茧和机油的痕迹,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油污,怎么也洗不干净。
"叔,您回去吧,我没事。"我虚弱地说。
二叔摇摇头:"你好起来,叔就放心了。"
他就这么坐了一整夜,腰板挺得笔直,连眼都没合一下。第二天一早,他打了个盹,又匆匆赶回厂里上班去了。
"你爹要是在,也会这么做。"这是二叔的口头禅。每当他说这话,总会拿起搪瓷缸子,猛灌一口散白酒,然后闷头扒饭,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咽下去。
那些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我家的日子比别人家更艰难些。母亲在食堂工作,每月工资才三十几块。好在她能从食堂带些剩菜回家,省了不少开支。
二叔虽说是技术员,但在小厂里工资也不高,还得养活自己的小家。二婶是个善良的女人,从没因为二叔接济我们而抱怨过一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慢慢长大,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后来又去了城里的大学。这在当时的村里可是稀罕事,邻居老王家的收音机里正好播到我考上大学的喜讯,全村人都知道了,纷纷上门道贺。
上大学那天,是二叔骑着摩托车送我去的火车站。那是他刚换的建设牌摩托车,破旧却很结实。一路上,他不停地叮嘱我:"到了城里要好好学习,别跟坏人学坏,有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
他给了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两百块钱,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我知道那是他攒了很久的。
"叔,我不能要。"我推辞道。
二叔难得地板起脸来:"拿着!你爹若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好好上学。"
那一刻,我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我明白,在二叔心里,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一是路途遥远,二是车票太贵。每次打电话回家,电话那头总是二叔接听。那时候村里只有一部公用电话,安在村委会主任家里,谁家有电话,都要跑去接。
"明华啊,学习咋样?"二叔总是这么问。
"挺好的,叔。家里都好吧?"
"都好着呢,你娘身体硬朗,我也没啥毛病。你安心读书,别惦记家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年母亲的风湿病越发严重,常常疼得夜里睡不着觉。二叔也因为长年在机械厂干活,落下了一身病痛。但在电话里,他们从未提起过半句。
大学毕业后,我通过招聘进了城里一家国企,有了稳定的工作。那是九十年代初,国企还算是铁饭碗,周围不少同学都羡慕我。
我的第一个月工资,我拿出大半寄回了家。母亲来信说什么都不肯用,非要存起来给我将来娶媳妇。
"娘,钱您就收着用吧,我在城里工资够用。"我在回信中写道。
母亲却在电话里埋怨:"你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了。我跟你叔能吃几碗饭?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
这些年,二叔也退休了。镇上的小厂在市场经济大潮中难以为继,最终倒闭。好在二叔退休前工龄够了,每月有七十多块钱的退休金,在村里也算过得去。
二婶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吃药。二叔就靠那点退休金,支撑着小家,还时常接济我母亲。他从不抽烟喝酒,省下钱来买些鸡蛋和水果给二婶补养身体。
我常回家看望他们,每次回去都会带些城里的特产和营养品。二叔总是推辞:"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们老两口没那么娇贵。"
二叔的倔强,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花我的钱。他总说:"男子汉要自己养活自己,靠别人算什么本事?"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我在城里安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母亲的身体越发不好,我接她来城里住了一段时间,可她总是放心不下村里的老房子,没住多久就吵着要回去。
"那是你爹留下的房子,咋能空着呢?"母亲念叨着。
我知道,那座老房子承载了她太多回忆,是她割舍不下的牵挂。
去年冬天,母亲病倒了。医生说是肺部感染,情况不太乐观。我请了长假,回村里照顾她。二叔每天都来看望,骑着那辆已经掉了漆的自行车,不管刮风下雨。
"嫂子,我给你炖了只老母鸡,你喝点汤吧。"二叔小心翼翼地端着保温壶进来,生怕洒出一滴。
母亲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惦记着二叔:"建民,你也上了年纪,别累着自己。"
二叔笑着摆手:"我身体好着呢,能扛两百斤麻袋!"
可我看得出来,二叔的背已经驼了,走路也不如从前利索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曾经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
母亲去世的那天,外面下着小雨。她拉着我的手,艰难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本存折,颤抖着塞给我。
"明华,这是娘这辈子的积蓄,不多,四千多块钱。你拿着,记得给你叔养老。他对咱们家的恩情,娘这辈子都还不清。"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重如千钧。
我握着那本发黄的存折,泪如雨下。那不仅仅是四千多块钱,而是母亲一生的心血和牵挂。
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我翻开了那本存折。里面的数字让我鼻酸——四千三百二十六元整,是母亲一分一厘攒下来的。
想起她穿了十多年的那件蓝布棉袄,补了又补,袖口都磨破了还舍不得换;想起她总说"不饿"却偷偷把肉夹给我;想起那些无数个她站在煤油灯下缝补衣服的夜晚。这小小的数字,重如千钧。
母亲的葬礼很简单,按照她的遗愿,没有大操大办。村里的老人们都来送行,他们说,李淑芝一辈子勤劳善良,是个好人。
二叔全程守在灵堂前,眼睛红肿,却一滴泪也没掉。他帮着料理所有事情,忙前忙后,直到所有仪式结束。
"嫂子走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二叔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我知道,在二叔心里,母亲不仅是嫂子,更是亲人,是这么多年来并肩走过艰难岁月的伙伴。
带着存折去看二叔时,他正在自家院子里劈柴。初秋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一层薄汗。六十岁的人了,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的一样深。
"叔,这是娘留下的。她临终前嘱咐,要我好好孝敬您。"我掏出存折,递到二叔面前。
二叔放下斧头,擦了把汗,看都不看那存折一眼,就摆手拒绝:"拿回去!我还用得着你们接济?老周家的人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他脸涨得通红,倔强得像个孩子。我知道二叔这辈子最拉不下脸的就是向人伸手。
"可这是娘的遗愿啊。"我急得眼圈发红,"她说,她对不起您。"
"她对不起我什么?瞎说!"二叔转过身,捂着胸口坐在了木墩上,声音里带着哽咽,"她一辈子辛苦,为了你们省吃俭用。这钱是她的血汗钱,你留着给你儿子上学用吧。"
我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好先把存折收起来。二叔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却从不愿接受回报。这种骨子里的倔强和自尊,是那一代人的写照。
晚饭时,二婶悄悄告诉我,二叔最近腰疼得厉害,去医院检查也不肯。"他哪儿舍得花钱啊,说是小毛病,扛一扛就过去了。他这人死要面子,你劝劝他。"二婶叹气道。
那天晚上,我和二叔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喝酒。月光如水,洒在那棵已经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这棵树,是父亲和二叔小时候一起种下的。
"叔,您还记得这棵树的来历吗?"我问。
二叔仰头看了看树冠,笑道:"怎么不记得?那年你爹上山砍柴,挖了两棵小槐树苗回来,说是要种在院子里,好乘凉。"
"现在可真凉快。"我也笑了。
二叔喝了口散白酒,眼睛望向远方:"你爹走得太早了。当年要不是他有病,何至于..."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父亲生病那年,家里没钱治疗,是二叔借钱垫付了医药费。虽然最终没能留住父亲的命,但二叔已经尽了全力。
"叔,我知道当年的事。"我沉声道,"娘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她说欠您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二叔猛地摇头:"什么欠不欠的!我们是亲兄弟,有难同当,这不是应该的吗?"
酒至半酣,二叔的话多了起来。他说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下河摸鱼的趣事,说起两人一起上学路上的打闹,说起父亲结婚时他当伴郎的场景...那些过往,在二叔的讲述中变得如此生动。
"你爹是个好人,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就是命不好,走得早。"二叔的眼角湿润了。
我明白了母亲的心结——当年父亲病重时,是二叔借钱垫付了医药费,母亲一直觉得亏欠。而二叔,却从不觉得那是什么恩情,在他心里,那只是兄弟之间应该做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拿出一张纸,郑重其事地写下"周氏兄弟互助基金"几个大字。我把存折放在纸上,对二叔说:"这不是接济,是咱周家兄弟的责任。爹走得早,您顶了这个家。现在,该轮到我了。"
二叔看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我的脸,似乎在寻找父亲的影子。
"你啊,越来越像你爹了。"最后,他只说了这一句话,眼里的倔强渐渐化为湿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只粗糙的手有些颤抖。
从那以后,我每月都会往那个存折里存一些钱。虽然二叔从不主动取用,但我知道,当他真正需要的时候,那笔钱会在那里,等着他。
去年冬天,二叔终于同意去城里大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说他的腰椎间盘突出很严重,需要手术治疗。
"手术费我出。"我坚定地说。
这一次,二叔没有拒绝。他只是笑了笑:"那就用'周氏兄弟互助基金'吧。"
手术很成功。在医院的病床上,二叔握着我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明华,你爹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一定很欣慰。"
我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么多年来,二叔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用行动诠释着什么是真正的亲情。
如今,二叔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硬朗了许多。我把他和二婶接到城里住,给他们买了一套小房子,就在我家附近。每天早晨,二叔都会早早起床,去小区的空地上打太极拳,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有时候,我会看到二叔站在阳台上,望向远方,那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有父亲在的岁月。我知道,在他心里,那份兄弟情谊从未改变。
前几天,我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她写给二叔的信。信上只有简单的几行字:"建民,这些年多亏有你。明华是好孩子,以后就靠你了。"落款是父亲去世的那一年。
我把这封信给二叔看了。他读完后,只是默默地把信折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转身看向窗外。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却依然挺拔。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真正的亲情,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表白,只需要平凡日子里的相互扶持和默默守候。
窗外,初春的阳光洒在小区的树上。树已枝繁叶茂,而兄弟情谊,也如这树一般,在岁月中生根发芽,枝叶常青。
"叔,去公园走走吧?"我轻声问道。
二叔转过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好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我搀扶着二叔走出家门,阳光下,我们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就像父亲与二叔当年的样子。那份情谊,将永远延续下去。
来源:一遍真命题